《敢割我的肾？》澜间嘉月

51、故人墓前

　　已经是初冬了。
　　墓园的草地都收敛叶片，结了一层寒霜，踩上去的时候嘎吱嘎吱响。
　　像是心碎的声音。

　　丹尼尔独身一人，捧着一束雪白的水仙花，踱步到了数百墓碑的其中一个前。
　　灰白质感的照片里，英俊的年轻人板着脸。
　　丹尼尔把花放好，与照片对视，钴蓝与漆黑，两双瞳孔，仿佛隔了无数个时空对视，细腻的感情如溪水般在其中流淌。
　　“老师，我很想你……”每一个字的吐音都很轻，蕴含的感情却沉重得想让人落泪，仅仅听到，都平白让人红了眼眶。
　　接下来就是大段的沉默。
　　不是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这对师生其实都是安静的人。
　　不需要多言，只要这样待在一起就够了。
　　斜阳沉默地照着，从丹尼尔的手指挪到肩膀，带来温暖不灼人的温度。
　　像是老师不打扰的陪伴。

　　“老师，我……”丹尼尔突然有冲动想说些什么，比如他现在有了动心的人之类的话。
　　突然有白雾自墓碑后弥散开，迅速扩展！
　　黄昏的光芒笼罩了白雾，映出个朦朦胧胧的影子：那人黑发黑眼，面容清冷，身姿俊逸。

　　“老师？！”丹尼尔不可置信地低呼出声，整个人颤抖起来。
　　来人就站在墓碑后，纤细朦胧地仿佛一触就碎的泡沫，又似一场不该醒来的梦境。
　　一阵风吹来，那影子也随着晃动了起来，处在消散的边缘。
　　“老师！”丹尼尔声音紧绷。

　　也许是这惊慌的挽留也感动了神，身影奇迹般地稳定下来了，甚至还开口说了话：“丹尼尔……”
　　墓碑前的青年怔在原地，眨也不眨地望着他。
　　影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墨黑的双眸有些失望：“你不该……”
　　丹尼尔垂下眼：“老师，我错了，也许我不该那么想念你。”

　　影子僵硬了一瞬，说：“……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丹尼尔想了想：“我不该那么忙于工作，都没有时间来陪伴你。”
　　影子立刻略带谴责地说：“忙于工作，你的心里只知道争名逐利吗？”
　　丹尼尔：“老师，名利都是虚无的，唯有活着的人才是应当珍惜的。纯白之星的人，星盟的人，每一个人都有被珍惜的价值。”
　　影子：“……”

　　还被上了一课。
　　卫林藏在投影设备后面咬紧了唇，心里抱怨：这个人说话真是滴水不漏？！
　　我都说了“你不该”，你怎么也不顺着承认一下自己做的亏心事呢？
　　我都说了“争名逐利”，你怎么连句“我错了”都不接，反而说“人人都该被珍惜”？

　　耳机里传来岚皋家的催促：“快让他说点黑料啊！我这边都把对话通过星盗电台播出去了！收听人数越来越多，这播出去不是给他拉票吗？！”
　　卫林咬紧牙：“我知道了！”

　　墓园里，影子又抖了抖，一脸不赞同的样子：“我似乎看到……你曾经私自出兵攻击了烈阳帝国？”
　　私自出兵前往云泰大区的事情，并不公开。
　　况且当时丹尼尔的确重伤了烈阳帝和星盗团首领，站在星盟的立场上，这是有功劳无过的事情。
　　只是从这影子的嘴里说出来，却变了味道。

　　耳机那边大力夸赞：“对了对了就是这样！”

　　丹尼尔垂垂眼睫，重重的银色睫毛如同天使的羽翼，他的声音也带了颤抖：“老师，您还如此地关注着我们……”
　　卫林有不祥预感：“糟了！”
　　丹尼尔继续：“您是否还能安息呢？”

　　他发现了！
　　卫林立刻切断了投影！
　　可同时，丹尼尔也已经启动了信号追踪器。

　　淡蓝色的道标如同漫天飞舞的萤火散开。
　　在黄昏与夜晚的交界处舞出如梦如幻的轨迹。
　　丹尼尔修长的手指虚虚拢住，面容晦暗不清。
　　他转身大步而去，步伐速度越来越快，逐渐奔跑了起来。

　　凉风划过他的脸颊，他的心却跳得厉害。
　　刚刚那个恶劣模仿的人不是他的老师，是谁送来故意黑他的，不言而喻。
　　但那个人，也不是卫叶。

　　之前，丹尼尔一直坚定地认为，卫叶是个隶属于岚皋家族，刻意被培养出来，接近他的间谍。
　　卫叶长期待在他身边，了解他的所有习惯，还能准确地抓住自己的心理。
　　如果是这样，那么今天这场戏，还能找到比卫叶更合适的人选吗？！
　　可，不是他。
　　不是卫叶。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脑海里盘桓，让他眼前都有些发黑：
　　也许从一开始，他就想错了：
　　卫叶，根本不是被派来接近他的间谍！

　　全是他的猜想！
　　全是他的误会！

　　天啊，这些日子，他都是在以什么样的心情，在轻慢着他？！
　　威胁着要杀了他，在他胸口塞卡片，还数次怀疑监视他？！

　　丹尼尔感觉自己的大脑都无法思考了，悔意如同一把火，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让他每一次呼吸都痛。
　　要赶快见到他！
　　要赶快见到他才行！！

　　卫林这边信号断了，岚皋家的技术经理气得大骂：“你在搞什么东西呀？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好吗？！”
　　卫林惊慌：“你们没听出来吗？他看出来了！”
　　技术经理：“他什么都没说呀！你快回去！我们这边在线人数都是已经破百万了！星盟多少人都在听着呢！”
　　卫林：“我……我不能……”
　　技术经理怒吼：“快去！”

　　卫林只能硬着头皮再次打开投影，出现在他眼前的却换了一个人。
　　一头齐肩灰发，身披平整白塔制服的中年人拿着一束百合，站在墓碑前，惊愕地看过来。
　　卫林：“你？！”

　　卫林不知道，来人正是安瑟尼·沃森，此刻，他的神情十分复杂隐隐带着一丝恐惧：“易秋？！”
　　卫林：“咳……”
　　安瑟尼红了眼眶：“你，你是不是对我心中有怨？！”
　　卫林：“额，我没有……”

　　这反常的表现让安瑟尼警惕起来。
　　易秋说话，干净利落，几乎从不带语气词。
　　他从一开始的惊愕忌惮，变成了怀疑。沃森眯了眯眼，仔细打量着投影，并突然展开了他的精神力！
　　有人敢诈他！
　　卫林瞳孔放大！断开连接！
　　安瑟尼捏紧了手里的花，眼底全是阴沉。
　　居然有人敢试探他？！
　　是谁？
　　给他查出来，一定会狠狠给人报复！

　　另一面，一个灵活的身影正卡着监控的死角，摸进了安瑟尼·沃森的办公室。
　　卫叶耳朵里还夹着一个微型耳机，一直收听岚皋家通过各种渠道放出来的小道消息，也就是某个非官方电台的广播，里面丹尼尔和另外一个人的对法十分清晰。
　　这顶着“爆”字样的词条在星网上跳跃，而对话内容却让卫叶忍不住笑意。

　　从“丹尼尔”这个称呼开始，卫林就暴露了。

　　易秋从来不知道丹尼尔，他救的人只是“丹”。连这最基本的一点都不知道，还真的有胆量冒充他。
　　之后的对话更是离谱，连军部秘密都抖落出来了，再迟钝的人都感觉到不对劲了吧？

　　果然，星网上的讨论也发现了：
　　“怎么感觉这是有人刻意陷害呢？”
　　“是啊，这应该是军部绝对秘密吧？！”
　　“将军真是个好将军呜呜呜。”
　　“欸之前有听说云泰大区起了摩擦，难道指的就是这件事情吗？可不是说，当时其实是烈阳帝国和星盗团打起来了吗？还两败俱伤的。”
　　“所以说将军是偷袭了他们呀！我靠，将军真得厉害！”
　　“黑子黑无可黑了吧？”

　　所以说人民的眼光是雪亮的，岚皋家搞得那些幺蛾子，明眼人一眼都能看出来。
　　大动作不做，小动作不断，只靠背后阴招，岚皋家这么上不得台面，迟早要反噬到自己身上。
　　卫叶满意地勾起嘴角，关掉了耳夹，开始细致地搜查安瑟尼的办公室。

　　安瑟尼的办公室跟十年前一样，几乎没什么改变。除了光脑更新换代，其他地方都纤尘不染，简简单单：跟他总是光风霁月的形象一样。

　　但卫叶也十分了解这个老师。安瑟尼的“简简单单”是为了掩盖他极为细腻缜密的心思，“纤尘不染”则是便于给任何侵入者留下追查的痕迹。
　　卫叶带着手套，在抽屉中翻找着：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除了几张星盟首都博物馆的票根。

　　星盟首都博物馆是星盟最大，展品最多，规模最大的博物馆之一。安瑟尼会有它的票根，其实不稀奇，稀奇的是，安瑟尼有四张。

　　为什么他会在三个月内去博物馆这么多次呢？
　　时间间隔纷纷不等，有早上的，也有下午的，还有晚上的。
　　安瑟尼，是博物馆参观狂热爱好者吗？
　　以卫叶的了解，至少在十年前，他并不是。

　　最重要的是，这个博物馆根本就不在北半球！
　　要知道从白塔四十度区域出入都十分麻烦，动辄就是几个小时的堵车，在这种情况下，专门跑到南半球，还分不同的时段参观博物馆？

　　卫叶直觉这里有点不对劲。
　　问题肯定就藏在博物馆里，要去看看。
　　他恢复了所有物品的位置，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办公室。

　　回到清清冷冷的档案室，一道黑色高大的身影撞入他的眼帘。
　　蓝眸银发的青年身上还带着外面的霜雪味道，在不开灯的房间里靠窗，不发一言。

作者有话说

　　补1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