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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苏雪延抬起头——一片纯白的天花板上突兀地停着一只苍蝇。
好碍眼啊。
他转身坐回沙发上,神经质地咬着被江勒修剪得圆润的指尖。
是从什么时候江勒开始撒谎的呢,好像是上个月吧。
那天他做了个梦,梦见他去监狱探视母亲时她那张狰狞的脸——
她双手按着隔在两人中间的玻璃上,面容狼狈憔悴,再也没有以往的矜贵美艳。
她瞪着他的眼睛像要鼓出眼眶:“你这个杂种!你会有报应的!”
坐在探监室,闲适地握着电话听筒的苏雪延声音不急不缓:“可惜了,我现在过得很好,而且会一直过得很好,和我的爱人一起。”
“哈哈哈哈哈”,像是听到了令人捧腹大笑的笑话一样,他母亲笑得癫狂:“爱人?可笑!怎么可能会有人爱你?你这个怪物!从来没有人爱过你——我、你爸爸、整个苏家……从来没有!他一定是骗你的!”
他面上的表情还是那么云淡风轻,只握着话筒的手紧了紧:“我想漫长的监狱生活会让你学会控制情绪。”
说着向狱警点了下头,示意自己要走。
放下话筒前他温柔地告别他母亲:“再见。等到他们通知我你死讯的时候,说不定我会再来的。”
女人在他身后歇斯底里地大喊,使劲拍打玻璃:“你最好装得好一点,这样他会晚一点抛弃你!哈哈哈哈哈!”
…………
被梦境惊醒,苏雪延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他发现怀里空空荡荡的,身旁的位置一片冰凉。
惊慌地起来寻觅江勒,见书房门半合,缝隙中透出一抹光线,他走进一看,江勒正专注地坐在桌前写着什么。
“你在写什么?”
对方像是受到惊吓一样地挺直了背,手忙脚乱地把手里的纸揉进自己怀里:“没,没什么……你怎么起来了?”
故意装做没听出他在僵硬地转移话题,苏雪延歪着头笑了一下:“哥不在,我有点睡不着。”
他知道江勒一贯喜欢他这样的神态。
“真是娇气”,江勒忍不住笑了一下,走上前牵起他的手,“走,陪小公主睡觉去。”
等到两人一起躺在床上之后,江勒很快就依偎着苏雪延睡着了。
苏雪延却睡不着,他借着窗外的月光凝视着江勒深邃精致的眉眼,很想把他摇醒,质问他到底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你最好装得好一点,这样他会晚一点抛弃你!
母亲的话却像咒语一样在他脑海中炸开。
他将那些偏执的、极端的、神经质的想法咽进了肚子,最后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将江勒的手放在心窝,闭上了眼。
“只这一次,以后不要再瞒着我了。”,苏雪延对睡熟了的他轻声低喃。
但是,那次的隐瞒,只是一个开端。
江勒开始会在看手机时躲避着他、在以为他睡着时半夜里窝在书房写东西、骗他有排练任务出门几个小时不知所踪……
………………
他自虐一般地回想着每次江勒躲避的眼神,直至指尖的疼痛唤回了他的理智,他松开牙齿——
指尖已经被他咬得血肉模糊了。
*
那天江勒回来之后,好像心情很好,系上围裙去做饭时都哼起了歌。
苏雪延手扶在厨房的门把上,看着他愉悦地晃着身体的背影,脑子里阴暗的思绪翻涌——
多久没见他这么高兴了?自从江勒肩膀受伤,医生说他最多只能再打半年鼓之后,他就经常因为退队计划而消沉。
所以是谁,谁能让他开心?对方是什么样的人?那人知道江勒是有对象的吗?
要是江勒提出分手怎么办?
要不把他锁在家里吧。
可以准备一个郊外的别墅,弄成江勒喜欢的样子。他会去找一个在家办公的工作,长长久久就守着他,这样——
江勒就不能跟别人走了。
“快来端你喜欢的番茄牛腩。”,江勒关掉了电磁炉,脱下了围裙,擦了擦手。
他转过头看苏雪延,他还是那副清风霁月的样子,笑着接过了江勒手上的盘子。
*
睡到半夜,江勒突然感觉到有人使劲摇晃着他的身体……
“江勒!江勒!”,他听见苏雪延颤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下子清醒过来。
一睁眼,面前就是苏雪延糊满泪水的脸颊,他眼眶湿红,目光像是久别重逢一样地紧盯着他。
“怎么了宝贝?哥哥在呢,坐噩梦了吗?”,江勒心疼得要命,一下把苏雪延抱进了怀里,温柔地一下下抚摸他的后脑勺。
“我梦见我没有遇见你。”
苏雪延埋在他颈间,声音听起来有点不稳,“在梦里,我们没有成为室友,我读了博,出国深造,过上了体面的人生。”
然后梦里的他厌倦了了无生趣的生活,走入了无边无际的大海,自杀了。
“梦里我们是两条平行线,不知道彼此,也永远不会相交。”
贴着江勒温热的皮肤,苏雪延觉得恍若隔世,梦里那种尖酸的窒息感像海潮一样慢慢褪去。
“这可不行,你这个爱哭鬼,没有我可怎么办。”
抬起他的头,江勒的声音放得很轻,一点点吻去他脸上的泪痕,“没有我看着你,你一定不会好好吃饭,也没人带着你到处去玩、陪你一起做幼稚的事……”
“但是没事的,因为那只是梦”,他拿起苏雪延的手摩挲自己的眉毛和眼睑,“摸到了吗?我是真实的,我是你的。”
苏雪延在他的安抚下终于平静了下来。
他攥紧江勒的手,问道:“那你呢,要是我们没有遇见,你会跟其他人在一起吗?”
江勒抱着他躺回床上,认真地思索了半晌:“我长这么大,你是我唯一喜欢的人……我想象不出来我喜欢的人不是你……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可能终其一生都会在寻找你的路上吧……”
他话还没说完,苏雪延就翻身压在了他身上,低下头颤抖着嘴唇吻他。
是甜言蜜语也好,油腔滑调也罢,就算是骗他,他也愿意被他骗一辈子。
只要不离开他。他可以装一辈子“完美体贴温柔的苏雪延”。
*
但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实验室里人已经走完了,只剩苏雪延还紧紧攥着手机站在原地,他看着杨思安的消息,感觉里面的字要跳出来将他生吞活剥了——
[杨思安:苏苏啊,有些话,江勒想跟你说很久了,但是他一直不好意思,所以叫我通知你一下,他今晚八点在春风桥等你。]
悬在苏雪延头上的达摩克斯之剑终于落了下来。
没错,江勒就是这样的人,外表又酷又拽,内里却温柔又心软。就算是厌倦了他想要分手,都不忍心直接说出来。
*
十一月,寒风刺骨,他去年遇见江勒时,也是这个季节,却不似现在这般冷。
双腿麻木地摆动,苏雪延面无表情地走向不远处挂着“春风桥”的小酒馆。
来往的行人纷纷地看向这个清冷俊美的青年,不解他为何脸上一副上刑场的表情。
推开小酒馆的门,一股令人舒适的暖风扑向了他,他抬眼望去,酒吧里人不多,好多都是他陪江勒签售时见过的乐队老粉。
今天的春风桥不似以往的布置,洋桔梗花束错落有致地摆放在酒吧的各个角落,室内屋顶上挂着像星星一样的小灯,光也打得很暖。
整个酒吧里面温柔得不行。
大家一见他进来,都看向了他,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善意的微笑,好似他是什么令人瞩目的爱情剧桥段的主人公。
分手也需要这样的吗?
苏雪延恍惚觉得他可能误会了什么。
“唉,来了来了!”,站在舞台的杨思安对着后台喊了一声,然后使劲向苏雪延挥手:“这边这边!苏苏这边!”
人群自动给他分出一条道,苏雪延在大家的注目中走向前排。
美苦草的成员都站在台上,只有江勒不在。
见苏雪延来到离舞台最近的第一排,赵枫向其他人使了个眼色,然后站到麦架前,笑着握起麦克风:“大家晚上好啊,台下的都是陪着我们一路走来的老粉丝了,这次只邀请了大家,是因为江勒不太喜欢这种场合有外人在——”
他眼眶有点红,眨了眨眼睛,缓解了一下情绪,接着说:“你们都知道的,勒儿的肩膀不能再继续打鼓了,今天是他的退队演出,也是他想送给自己对象的一个礼物……”
台下的观众不约而同地拿了荧光棒,另一只手比出美苦草的手势。
有人喊到:“就算不打鼓了,江勒永远都是美苦草的一员!”
“这还用你说?”赵枫破涕为笑。
这时江勒从后台走了出来,向着台下淡然地挥了挥手。
今晚他穿了淡紫色衬衫和黑西裤,看上去帅极了。
苏雪延看出来了,那件衬衫是他给江勒买的,江勒之前一直嫌娘,没穿过。
没像往常一样坐到鼓后面,江勒走向了赵枫,对方则错开了身,让他站在麦架前,自己则走下了舞台,坐到吧台上倒了杯酒。
还是一贯的酷拽的表情,江勒调整了一下麦架,凑上去:“玩乐队这么久,我从没自己写过一首歌,也没有在台上唱过,我好像天生就缺少浪漫细胞,也没有什么想要抒发的。”
笑了一下,他直勾勾地看向苏雪延,语气柔得可以融化尖冰:“但是有一天,我抱着你的时候,特别想要写首歌,属于你的,我为你写的一首歌。”
“如果我最后只能再表演一次,我希望是送给你的这首——《捧一枚雪》”
温柔绵甜的前奏响起,江勒有点脸红,他闭上了眼睛,薄唇轻启:
“只要你愿意愿意被我捧起
我会带你去做所有好玩的事情
我们可以去漫步漂浮的城市
我们可以游到世界末日的海湾
我们可以躲进公园的傍晚
我们可以种植春天梦里的月光
只要你愿意愿意被我捧起
我会帮你吃掉所有不好的东西
我来吸干所有生命尽头的不安
我来吞掉所有午夜灯火通明的蛮荒
我来嚼碎所有挟持温柔的幻象
我来咽下所有未来干瘪苦涩的动荡
只要你愿意愿意被我捧起
…………”
观众们随着节奏轻轻摇晃着荧光棒,没有人发出声音。
和江勒一起被圈在中间的苏雪延觉得此刻仿佛置身在长满萤火虫的海洋里。
而舞台中央的江勒,是将他温柔托起的蓝鲸,他带着自己,就这么在藻葕中穿行。
而他,终于可以放下胸口尖锐的匕首,毫无顾忌地回抱他的蓝鲸——
被他捧起。
*
唱了一首歌之后,江勒回到鼓手的位置,继续乐队的表演。
结束之后,他们没有参加乐队的聚餐,大家也都非常识时务地给他们留了私人空间,并表示“小情侣就滚去过二人世界去!”
从酒吧的后门偷偷溜走,江勒牵着他的手,漫无目的地从六方街走到了城墙下面。
夜晚的城墙下还是很热闹,摆摊的、遛狗的、散步的,人声鼎沸,烟火人间。
接过江勒递过来的热酸奶,苏雪延勾着他的手指继续往前走,他咬了咬嘴里的吸管:“所以……你这段时间都是在写歌吗?”
感觉到他的指尖有点冰凉,江勒将他的手握紧放进大衣口袋里,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是啊,我想完完整整每一个部分都自己做,所以恶补了一段时间乐理知识……而且录了好几遍才满意……”
说着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另一只手在包里翻了一下,拿出个盒子递给苏雪延,“给,差点忘了。”
看起来那是一个光盘盒子。
苏雪延接过一看,盒子的封面上画着一只粉色的樱桃月亮,笔触温柔。
他看出来这是江勒手绘的,觉得这纸上的月亮,比他见过的所以夜晚的月亮加起来还要明亮。
“那首歌是只送给你的,也只会表演那一次,不会收录到我们乐队的专辑里面。”
他指了指那张光盘:“全世界独一无二的一张专辑,只属于你。”
其实按照江勒的私心,他只想单独唱那首歌给苏雪延听。
但是他知道苏雪延是很需要安全感和仪式感的人,所以他并不介意对着公众大方表示自己对他的爱意。
但是专辑,他只想做这一张。
苏雪延半晌没有说话,珍而重之都把demo贴在自己的胸口,只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件衣服是胸口有袋子的,他真想走到哪都把它揣着。
看他呆呆的站在原地,江勒无奈地牵着他往前走,长长的城墙绵延地卧在星空下,一眼望不到尽头。
想到江勒写的那句“游到世界末日的海湾”,苏雪延呢喃一样放轻声音:“如果能跟你一起死在这一刻就好了……要是有一天,你要走,那你得杀了我,不然你就走不了了。”
察觉到自己还是忍不住说了极端的话,他停下了脚步,不再遮掩地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你知道吗?我从来不是那种温柔、体贴、完美的人,从来都不是。”
“扑哧”一声笑了,被他拽着也停下来的江勒侧过头看他:“你为什么会觉得在我眼里你是一个温柔体贴又完美的人呢?”
他凑近他,到可以接吻的距离:“你明明就是小心眼、疑心病重、闷|骚,吃个饭挑嘴得要死,一不接你电话你就疯狂打十几个过来……”
看着苏雪延越来越黑的脸色,江勒觉得很有趣,他弯着嘴角:“可就算是这样我也还是爱你,你有什么可担心的呢……这一次不是故意吓你的,可是说出来就不是惊喜了。”
苏雪延微微低着头看他,江勒觉得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想被自己亲吻。
他沉吟了一会儿,总结道:“不过我也有错,我很少表达我对你心,所以——”
人来人往的街上,他抽过苏雪延手里的专辑,挡了下两人的脸,抬起下巴就吻上了只比他高三公分的苏雪延。
一吻,唇分。
江勒喘着热气:“小延,哥哥爱你,所以,你什么都不用怕。”
苏雪延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把他手攥得死紧,觉得眼眶发热,快要落下泪来。
站直了身体,江勒继续揣着他的手往前走,又丢给苏雪延一颗深水炸弹:“忘了告诉你,我已经跟我爸妈说了我俩的事了,他们很想见见你,放心,他们人很好的。”
看到苏雪延一副死机了的样子,江勒乐不可支:“到时候,挑一个天气好的日子,跟我一起回家吧。”
苏雪延此刻已经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就算是江勒叫他在地上打几个滚他都会同意。
他眨了眨眼睛,乖乖地点点头。
江勒觉得他真是太好玩了,逗他:“再说了,这才哪到哪……”,说着挠了一下苏雪延的掌心,“今晚——什么都听你的……”
使劲抿着嘴唇,不让笑容的弧度太过分,苏雪延咳了一声,红着脸:“……真的?你别骗我。”
江勒长眉挑起,含笑睨他。
*
一进家门,苏雪延就把他抵在墙上,深吻足以剥夺对方的呼吸,热烈得想要把江勒摁进墙里。
两人的衣服散落了一地,跌跌撞撞地打开卧室门,苏雪延拥着他倒在床上……
窗帘都没来得及拉,圆月高悬,照着一对不知羞地挥洒爱意的情侣。
……
江勒不仅满足了苏雪延的各种要求,甚至还给了更多。
他在上面,薄唇水淋淋的:“我还记得你喜欢的那首诗——”
“你来了,一轮绿色的月亮,掉进……我年轻的船舱……是这样吗?……呃,你轻点……”
苏雪延简直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劲,把江勒腰都掐红了,觉得自己脸红得要爆炸了,那个地方也快爆炸了。
他狠狠地咬了一口他的下巴,觉得江勒这根木头平常都愣得要死,但是稍微一灵光就要把他弄死了。
他简直毫无办法,溃不成军。
把他掀翻在床,苏雪延捧着他的脸,珍而重之地吻他,心里默念着那首诗的上半阙——
[我一生也不想挣脱
或者如传说那样
我们就是最早的
两个人]
————全文完。
我的第一篇中长篇就这样完结了,我爱我的笔下的每一个人物,也希望我的心情能够传递给读者。
如果有能看到这里的小读者,拜托拜托拜托,可不可以给我留个评论让我知道。
如果没有我也不会气馁的,我会继续努力写作,继续进步,争取让大家都看到我的!
撒花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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