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正邪不两立》熠岚

3、第三回 兄弟反目（上）

　　该来的，果真还是躲不掉。

　　眼前的男子看起来不过三十岁左右，一袭的蓝衫，身材修长，模样说不上多么出众，眉宇间却饱含一股正气，唇边的笑容则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外面的杀戮已然停止，所有的逆天教弟子都在原地待命，对于蓝衫男子的闯入，他们的表情没有半点的变化，似乎没有主人的命令，他们不过就是一尊尊会呼吸的雕塑罢了。然而地上成堆的尸体却真真切切的道出方才所发生的一切，道出了他们的残酷罪行。

　　蓝衫男子被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逼得眉头微皱，声音却是沉静如水：“惊鸿，我似乎还是来晚了一步。”

　　“可你终究还是来了。”萧惊鸿垂下眼帘，低声喃喃，“你还是要阻我，是要将我赶尽杀绝吗？为何你总是要挡在我面前，云、逍、遥——”声音提高，手中短剑指向对面的男子，胸口处抑制不住的真气激荡。

　　男子依旧是面带微笑，平静的神情不起一丝波澜。他正是曾经的“江湖第一剑侠”，雪冰宫如今的主人云逍遥。在他身旁跟了一名十岁左右的小男孩，眉宇间与他有几分相似。看着萧惊鸿激动的样子，他缓缓说道：“惊鸿，四年未见，你的性子一点都没有变，大哥却已经老了。你看，我和凤凰的孩子都这么大了……”低头看着身边的孩子，神色温柔。

　　萧惊鸿动动嘴唇，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容，冷冷道：“云大侠可不要乱扯关系，早在四年前的慕家庄一战，云大侠刺出那一剑的时候，萧惊鸿就已与你云逍遥没有了任何关系！”当年若不是他的介入，自己又怎么会败得那么狼狈，以至于搭上了兰裳的性命……

　　“惊鸿，你又何必，唉……”云逍遥轻叹，无奈道，“大哥知道你这些年受的苦，当年的事是大哥考虑不够周全，间接的害了兰裳。惊鸿，你若要报仇，大哥毫无怨言。只是你不要再杀下去了，只要你肯收手，大哥做什么都可以。”

　　“是吗？”萧惊鸿扬眉一笑，目光在云逍遥身上打了个转儿，又落在云家小孩那张可爱的娃娃脸上，“如果我说要云大侠舍弃自己最爱的妻儿呢？”

　　云逍遥伸手轻拍儿子的头顶，神色黯然，“惊鸿，你若喜欢枫儿，我可以让他随你去，至于凤凰……”他双眼闭合片刻，复又睁开，“凤凰已经离世有近三年时间了。”

　　“……”萧惊鸿吃惊的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他脸上的血色却一点点的退去，声音更是带了几分颤抖，“怎么可能？凤凰、凤凰……她是怎么死的？”

　　“惊鸿，你也知道，当年凤凰因为我而中了噬心之蛊，后来蛊毒虽然拔除，身体却越来越差。”云逍遥的声音也透着满满的哀伤，“在生下枫儿后，凤凰的身体状况就已变得很糟糕，我翻遍雪冰宫所有的医书，寻遍天下一切灵药，却只能勉强为她续几年的性命，最后还是……”对往事的回忆只会徒增悲伤，即便他云逍遥武功盖世，受万人敬仰，却还是堪不破一个生死。

　　萧惊鸿亦是沉默。在这世上，他在乎的人很少，凤凰妹妹就是那少数几人中的一个。萧惊鸿本是出身皇家，因为特殊原因却是在将军府长大。因为身世的关系，自小他便被周围的人排斥，只有同父异母的凤凰公主肯与他交好。两人自小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一起习武，一起闯荡江湖，后来一起遇到了云逍遥……心中柔软的回忆被挑起，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慢慢消失，他嘴巴张了又合，最后还是顺从自己的心意说道：“大哥，请你节哀。”

　　“已经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因为这声“大哥”，云逍遥的心情很快转好，恢复平日的淡然，“惊鸿，凤凰生前一直希望你能和我们一起生活，这次大哥重新踏入江湖就是想问你一句话。惊鸿，愿不愿意跟大哥回雪冰宫？”

　　“我……”萧惊鸿突然犹豫起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犹豫，又在犹豫些什么。不是要为兰裳报仇的吗？不是要立誓报复一切有负于他的人？为何听了大哥的话，会……心动？

　　得不到确定的回答，云逍遥心中着急，推了推自家儿子，指着萧惊鸿对他说道：“枫儿，那是你娘亲的哥哥，快点过去见过舅舅。”

　　“哦。”小孩乖乖的应一声，走到萧惊鸿面前，用清脆的童音一本正经的道，“外甥云逸枫见过惊鸿舅舅，给舅舅磕头了。”边说着果真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晌头。

　　萧惊鸿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有些不知所措，看着小孩亮晶晶的眼睛，心中蓦然升起一丝暖意，他亲手把小孩扶了起来，面上也添了几分暖色，“你这样一叫，我倒不好说什么了……”

　　“那惊鸿舅舅有给枫儿的见面礼吗？”小孩得寸进尺。

　　萧惊鸿微怔，不由莞尔一笑，也不跟小孩子计较什么，偏头问道：“你想要什么？”

　　“嗯……”小孩漆黑的眼珠滴溜溜转个不停，忽然胖胖的指头指向了卿岚，“我要他！惊鸿舅舅，我要他跟我回雪冰宫！”

　　萧惊鸿吃惊不小，就连云逍遥也没想到自家儿子会来这样一出，没等两个大人表态，云家小子已很主动的粘到了卿岚身边，笑得灿烂无比，脸颊上露出一深一浅两个好看的酒窝，“小弟弟，你好漂亮呢，你叫什么名字呀？”

　　卿岚把人上下打量一翻，很不给面子的撇撇嘴，稚嫩的嗓音带了几分不屑，“我讨厌胖子。”

　　“呜呜呜，我哪里胖了，人家明明是英俊潇洒，可爱无敌……”

　　云逍遥只觉得脸有点黑，真想找个洞钻进去，为免儿子再做出更加丢人的事，他赶紧把臭小子扯了回来，干笑道：“惊鸿，这孩子让人给宠坏了，你不要介意。”目光落在安静的站在一旁的卿岚身上，熟悉的眉眼让他心中忽的一动，“惊鸿，他是不是兰裳和慕清的孩子？”

　　听到“慕清”二字，萧惊鸿眼中温度骤降，又恢复了方才的冷漠，“岚儿是我的孩子，跟慕家没有半点关系。”

　　知道他的心结，云逍遥耐心的劝道：“惊鸿，无论如何孩子总是无辜的，他这么小，你忍心让他跟着你在逆天教那样残酷的环境里生存吗？难得枫儿跟这孩子投缘，带着他跟我们一起生活，好不好？”这孩子虽然和兰裳极为相似，但毕竟继承了慕家的血统，惊鸿又是喜怒无常的性子，若是哪一天把对慕清的仇恨迁怒于这个孩子，后果不堪设想。再者，这孩子生得眉清目秀，气质不俗，是个可造之材，逆天教里龙蛇混杂，什么三教九流的人物都有，他实在见不得这样一块璞玉染上半点的污浊。

　　“云大侠的好意咱们担当不起。”又是那种冰冷的语气，萧惊鸿把卿岚拉在身边，不再看对面的蓝衣剑客，“云大侠若没有其他的事，萧某先行告辞。”说罢牵着卿岚的手便要离开。

　　“惊鸿，你站住！”云逍遥移形换位，瞬间便挡在了萧惊鸿面前，耐着性子道，“你要不肯跟我回雪冰宫，我也不敢强求，只是今日我一定要带走这个孩子。”

　　“是吗？”萧惊鸿轻笑，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他斜睨一眼挡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忽然蹲下身来，对卿岚说道，“岚儿，眼前这位伯伯是你爹爹的至交好友，义父要你自己拿主意，你愿意跟他走吗？”

　　“我不要！”卿岚拼命的摇头，揪紧萧惊鸿的衣袖，急得快要哭出声来，“义父，你不要岚儿了吗？我不要跟别人走，义父，你别丢下岚儿……”

　　萧惊鸿轻拍卿岚娇嫩的脸颊，心中甚是欣慰，他站起身来，笑得无辜，“云大侠，你也看到了，这可与我无关。”

　　“惊鸿，你这是在逼我。”云逍遥仍是不肯让开，右手按在了腰间长剑的剑柄上，忽的长长一叹，声音中满是无奈，“惊鸿，我本不想跟你动手，只是……你我之间终是免不了这一战。”

　　萧惊鸿也笑，笑声中却透出无限的凄凉，“还请云大侠不吝赐教了！”将卿岚推到一旁安全的地方，手中短剑已风驰电掣般向对面的男人直刺过去。

　　云逍遥向后疾退，一直退出了大厅，刺骨的剑气紧跟而来，他右手却始终按在剑柄上，似乎在犹豫不决。

　　“拔剑！”云逍遥的态度激怒了萧惊鸿，手中的短剑一招快似一招，招招不离对手的要害，“云逍遥，你莫要欺人太甚！”

　　“锵！”是长剑出鞘的声音，汲风宝剑已握在云逍遥手中。一流的剑器配一流的剑客，可谓是相得益彰，三尺青锋闪着耀眼的光华已迎上萧惊鸿手中的冰魄。同样是削金断玉的名器，两把剑却给人截然不同的感觉。冰魄的剑身散发着一股妖气，尤其是剑身中央那道红痕，甚至会给人以窒息的感觉，而汲风所有的恰是与其相克的正气。正如它们的主人所用的剑法，萧惊鸿身形潇洒，剑如鬼魅，招招狠毒，而云逍遥则是大开大阖，每招都丝毫不取巧，却如雷霆霹雳，让人不敢轻乎半分。

　　两人斗的难解难分，卿岚在旁边看得紧张异常，然而他没练过武，却看不出什么门道，再加上身旁聒噪不已的某人，卿岚更是烦躁不已。

　　“小弟弟，你真的好可爱，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好不好？”

　　“萧卿岚！”卿岚只想旁边那只赶紧闪人。

　　“真好听，那我就叫你卿卿了。”

　　“卿卿，你几岁了？你家住在哪里？”

　　“卿卿，你喜不喜欢梅花，我家种了好多哦，我带你去看好不好？”

　　“卿卿……”

　　云家小子越说越兴奋，就差没把自己的祖宗十八代全都交待了，可卿岚压根把他当成了空气。卿岚的无视却被他当成了是怕生，干脆得寸进尺的去拉人家的袖子，“卿卿，我好喜欢你的，你跟我回家，好不好？”

　　“你烦不烦啊！”卿岚小美人终于忍不住发飚了，稚嫩的嗓音含着厌恶，小脸板了起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冷漠，“谁要你这个丑八怪喜欢，谁要认识你这个丑八怪了？”

　　“呜呜，卿卿，你怎么可以这样伤我的心？人家明明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滚开！”秀气的眉紧皱着，卿岚是真的忍不下去了，小手一翻，“啪”的一下就打在那只要吃他豆腐的臭手上。

　　云家小子痛得哇哇大叫，眼泪鼻涕的就要往卿岚身上扑，突然一声惨叫响起，他保持这样的动作站在了当地。

　　“义父！”卿岚惊叫一声，想奔到义父身边，却被萧惊鸿出言制止住了，“岚儿，待在那里，不要过来。”他的胸口插了一把长剑，长剑的剑柄握在云逍遥的手中。

　　原来两人在打斗时，足足拆了千招有余，萧惊鸿功力毕竟差了些，先前又受了内伤，脚下一个不慎便踩在了一具尸体上，可能那人先前没有死透，被萧惊鸿一踩竟又醒了过来，那声惨叫便是这具“尸体”发出的。

　　高手相争，胜负仅此一刻，萧惊鸿身形稍滞，在他反应过来之时，汲风剑已没入了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