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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详情 ...

  •   谨慎的裴信玉出手点住了他的穴道,又取走了他怀中的令牌与骨哨,薛笑人心下郁闷简直无以言表,只能用杀人一样的视线瞪着她——显然,眼神杀不死裴信玉。

      裴信玉不要他的命,但一个大男人被人在地上拖着走,他心里总是会郁闷得要命的。

      “钱?命?你要什么?”薛笑人阴沉沉地问。

      裴信玉停下来。

      她可以要任何东西,再是价值连城的东西,拿来做换命的买卖,无论谁都得说一声划算。

      “一声长唿哨。”裴信玉说。

      黑衣首领眼神怪异地用长唿哨唤来被抛下的两匹马。

      然后他就被裴信玉摆好姿势,放在了马上。

      这个姿态大抵是被拖在地上走来得好看,但薛笑人并不领情。

      他只怀疑裴信玉想要让他一个倒栽葱坠马而死,藏在面巾背后的神色更加阴沉。

      “你可以解开我的穴道。”

      裴信玉牵着马慢慢悠悠地往回走,只轻轻一笑。“你会跑。”

      煞是裴信玉一如既往地云淡风轻,这个回答在薛笑人看来依旧嘲讽意味十足。难道他刚才没尝试过逃跑吗?但裴信玉用残酷的现实告诉他,他连跑都跑不掉。

      薛笑人面沉如水地闭上嘴——在任人宰割的情况下,学会明智闭嘴并不困难。

      这条路通向哪?裴信玉又会怎么对待他这个俘虏?她想从这边得到什么?种种疑虑压在他的心头,压得他几乎忍不住要打破这片沉默。

      但在打破沉默之前,他看到了自己的细剑——裴信玉竟带着他回到了原先打斗的地方。

      难道裴信玉有诸如“一定是要在打斗开始的地方杀掉偷袭者”这样奇怪的癖好?

      “水汽丰沛,这附近一定有个湖。”似乎知晓他的疑惑,裴信玉开口解释,态度还是相当温善。“此处青山绿水,何处风景均好。但湖边的风景或许会更妙些,适合闲话。”

      的确,湖边比路边更安静,也更不怕人打扰——而且是个抛尸的好地方,若是再有块大石头就更妙了。

      薛笑人想,努力冲破穴道。

      但意念无法帮助他破封,被点住的曲池穴依旧酸麻。

      他现在反倒希望自己能跌下马——只要能撞开一两处穴道,他就能有机会逃离湖底那幽冷漆黑的命运。

      但不管眼神多么阴鹜,内心的渴盼又是多么迫切,在裴信玉妥帖的关照下,薛笑人最终没有跌下马,自然也没能冲破穴道。

      裴信玉安安生生地将黑衣首领带到了湖边。

      水源丰沛,湖边的草木相当茂盛。裴信玉放马自由吃草,她似乎有点迟疑,但薛笑人没明白这点迟疑从何而来。很快裴信玉清出一小片空地,将他安放好,又转头进了茂盛的草木之中。

      不知是去寻石头还是麻绳。薛笑人阴沉沉地想。

      她寻回了五捆草木来。

      裴信玉点燃火折,又用火折引燃了草木。这在水泽丰润的附近并不容易,但她成功了。

      而后,她用这五捆草木在两人周围摆了个圆圈,四周略微安静了些——孑孓的嗡鸣,蚂螂的振翅,田鸡的呱噪,还有一些不知名小虫的低语——湖边的这些吵闹被袅袅升起的烟柱所驱逐了。

      她似乎真的只是想要寻一个风景优美的场地问话。

      薛笑人本应该松一口气的。

      本应该。

      但他只觉得紧张,毫无缘由的紧张,比不久前裴信玉缓步向前,点住他穴道时还要紧张。

      这紧张或许源于四周的安静,却又仿佛不仅如此。

      当裴信玉抬起头,仅仅刹那,薛笑人便明白了那莫名紧张的来源——裴信玉脸上那抹浅淡的笑意消失了。

      她笑,薛笑人觉得反胃恶心;但她不笑,薛笑人竟觉得恐怖了。

      更让薛笑人觉得恐怖的是她的眼睛,不,不能说恐怖……薛笑人见过很多双恐怖的眼睛。

      那些眼睛有如饿狼一般残忍恶毒,有如秃鹫一般冷漠阴骛,有如死亡一样尖锐明亮。但无论那些眼睛有多么残酷,却绝没有一双会像裴信玉这般——

      温和。

      这是一种比残酷更可怕的温和,这温和意味着笃信与平淡——对自身能力的笃信,对可能即将发生的所有残酷之事的平淡。

      “我问你答,不要说谎。”

      裴信玉用剑柄轻轻打在自己的手心上。

      她没有笑,但她的声音像她的眼睛一样温和,这种温和像一块大石头,沉甸甸地塞进薛笑人的胃里。

      他没有对这句话做出回应,裴信玉也不曾表现出需要的模样。

      “当今的王朝。”

      这算什么问话?难道还有人不知道现今的王朝吗?一般人定是要奇怪,甚至忍不住想一想这句话的用意,但薛笑人只是僵硬地吐出答案。

      “大熙。”

      这种答案明确的提问,不知情的人难免迟疑,甚至因此揣摩用意,最终不免失了精力。而回答得干脆利落的人又难免暴露出自己说实话的真正姿态。

      不管是新手还是老手,这都是相当有效的起手棋。

      一旦明白这一起手背后所代表的含义,再对上裴信玉那双温和的眼睛,薛笑人的头皮已不仅是发麻,几乎已是要炸裂到四散奔逃的地步了。

      裴信玉并不知黑衣首领所想,但有一件事她所知晓、并早已有所预料——她没有听过这个王朝。

      或许现下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黑衣首领的老练,这种老练让他配合了自己的问话。

      裴信玉知道这种配合是为了后续审讯更好的保存精力,但她并不在意。因为就连她自己也想不到,自己真正需要获悉的情报正是那些人尽皆知的答案。

      她讨厌麻烦,但当下并不存在麻烦。

      “时间。”

      “永康三年,八月初五。”

      情况或许还没有这么糟。薛笑人想,但他的呼吸还是不由得急促起来,莫名的恐惧似乎开始扼住他的喉咙,逼迫他不得不大口大口地吸入空气。

      不认识的年号。

      “松江府的长官。”

      “知府一人潘知意,长沙人。同知二人,霍铭、齐麟,本地人、黄州人。”

      大概是恐惧超过了一定阈值,薛笑人的情绪竟奇异地平静下来,他的回答变得不假思索,只有声音依旧嘶哑。

      很好,还是不认识的长官。

      “当今的江湖大派。”

      “三庄四帮七大派。拥翠山庄、无争山庄、孔雀山庄。丐帮、凤尾帮、神龙帮、黑虎帮。少林派、武当派、昆仑派、峨嵋派、华山派、点苍派、海南派。”

      看来宗师开山立派选择名山的眼光都大差不差。

      “可曾听闻魔教?”

      “西方魔教,教主玉罗刹。”

      裴信玉三个月前亲自前往接应了挑拨魔教内乱以致新一任魔教教主路冰身亡的功臣并妥帖安放。而上一任教主骆雁山死在了前清风楼楼主云秋与母亲裴芒的手上。

      魔教这种东西……真讨厌。

      “可曾听过清风楼?”

      “无。”

      裴信玉略一沉吟,在黑衣首领注意到之前问出了下一个问题。

      “白玉魔的任务是真是假?”

      “真。”

      “包括情报?”

      “情报不确定。在后山西南方位,一个樵夫目睹了他。但那人面貌狞恶,仿佛久历风尘劳苦,肤色却相当白嫩,有八成把握是白玉魔。”

      “接头地点没错?”

      “那是陷阱。第三十圈一停,立刻会有十三个人同时出手截杀,生死不论。”

      黑衣首领的坦诚让裴信玉有些惊讶,她凝视了对方一会儿,脸上重新出现了那温淡的浅笑。

      “既然你说出来了,我想你便不会再那里设伏了。”

      黑衣首领沉默了一会儿。

      “平庸之辈,再多也是土鸡瓦狗。”

      “这可未必,若是有几个你,那可当真棘手。”

      她当自己这般的人才,是路边的大白菜,随手就能捡的吗?薛笑人只觉喉中一梗,差点没喷出口血来,硬生生被她给气精神了。

      “阁下这般轻功与这般武艺,怕是连天下第一剑客也不如。”黑衣首领阴恻恻道。

      裴信玉并不知黑衣首领对天下第一剑客薛衣人心下有隙,却也没将他这句话放在心上,只作黑衣首领的负气之言。

      不论是谁被刚刚那么对待,心有怨气总是难免的。

      “既然不会设伏,那三天后的亥时,就在那里,你一个人。”

      裴信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薛笑人愣了一会儿,忽然跳了起来——他的穴道被解开了。

      他几乎不敢相信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

      “结束了?当然没有。”裴信玉莫名看了他一眼,清浅一笑。“你要像刚才那样跟我聊交易我也不介意。”

      “敬免。”黑衣首领毫不犹豫道,现在他看这寡淡的微笑顺眼极了。“什么交易?”

      薛笑人没有攻击,也没有逃跑。

      如果你刚刚想要一个人性命,不仅没打过对方,也没能跑过对方,而这个人还没准备要你命,那你还是站住听听她的交易比较好。

      “自然是白玉魔的赏单。”裴信玉道,“八二,我八,其中四归发布任务的那几家。”

      “就这样?”

      “另外还要地图、几份路引跟身份文书。其中一份文书用裴信玉,非衣裴,人言信,王点玉,最好是松江府的。另一份王言衣。”

      裴信玉又另外报了一些材料,很琐碎,但价值并不高。

      “……你可以要二十万两白银。”黑衣首领死死盯着裴信玉,他的眼神相当凶恶,凶恶到让人怀疑自己的耳朵:“我用二十万买我的命。”

      他不像在说买命,倒像是在拿这二十万悬赏裴剑玉的头颅一样。

      “那我用这二十万白银交个朋友好了。”裴信玉不以为意,“之后还要请黑衣先生多多关照。”

      她正要转身,忽地又想起了什么,对上了黑衣首领几乎要瞪出眼眶的漆黑眼睛。

      “你的钱袋归我了,我想你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

      裴信玉走了,只带走了一匹马,以及黑衣首领的钱袋。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薛笑人才弯腰拾起了地上细剑。

      “裴信玉……”薛笑人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黑面巾,神色阴晴不定。

      他忽地一扬手将剑抛入了湖中。

      “……我承你这个情。”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沽酒作药饮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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