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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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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不心知他被那黑衣人咬伤后,身体已然发生了改变。
如今对于那黑衣人的身份他亦有所猜测,但他并不清楚太后与吴堃两人在做何勾当,为何在宫中养着这咬人的玩意,既然命不久矣,也护不了阿姐,那么不如去做自己该做的事吧。
毕竟,长乐宫多年前的那场大火也是时候揭开最后的面目了。
阿不望着眼前也被烧了半边殿的阙阑宫,年轻的脸庞上勾勒出一抹冷酷的笑意,鸠占鹊巢,今日便是归还的时刻了。
这边彩香姑姑从佛堂离开回到自己住处,心腹宫女见她半边脸颊肿了老高,忙拧了湿毛巾去给她敷脸。
“嘶。。。”
彩香姑姑自十几岁随太后入宫,因着太后的缘故,她的身份地位堪比宫中嫔妃,亦是金尊玉贵般的活着,今日这一掌,是数十年来的头一遭。
“娘娘下手也太重了,”心腹宫女心疼她,边给她敷脸边嘀咕了一句。
彩香姑姑从前对心腹宫女约束极严,从不许身边人口舌生非,此刻听着心腹宫女的咕哝声,彩香姑姑竟一反常态的沉默下来。
紧闭了双眼,彩香姑姑不知在想些什么,她眼眸微颤,任着心腹宫女在自己颊上左右摩挲,半晌才道:“还没找到夏儿么?”
“没,”心腹宫女去清洗手中湿巾,听到彩香姑姑的问话,不由叹了口气,“说来也怪,那晚夏儿说去寻姑姑,奴婢与她说姑姑正在佛堂伺候太后,她像是一刻也等不得,非要去,奴婢看她魂不守舍的,像是有急事,就没拦她,谁知她竟一去不返。”
心腹宫女回转身另拿了块湿毛巾敷在彩香姑姑脸上,唏嘘了几声,才犹犹豫豫了道:“不过那日,奴婢见着小安子在咱们院门外张望,保不齐。。。是,是福公公让来的。。。。。。”
心腹宫女语焉不详,但彩香姑姑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闻言蹙了眉头,冷了脸,语气里透出几分厌烦来,“腌臜人的东西,什么人都敢下手。”
“是,”心腹宫女身份低微,突然生出几分兔死狐悲之意,为彩香姑姑敷面的手不由停了下来,“夏儿生的嫩,与那些小公公般细细的个子,年龄又小。。。。。。”
福公公爱将小公公弄往自己屋里,这事在万福宫,甚至整个皇宫都非新鲜事,左右这些年他并未闹出人命,也未惹了大乱子,主子不过问纵着他,他们这些位卑的宫女太监虽是心照不宣,但却是连闲谈一声都不敢。
今日像是有了发泄的出口,心腹宫女说着说着声音便黯了下来。
人如草芥,零落成泥,在这深宫里,人命是最不值钱的玩意。
彩香姑姑也长叹了口气,这声叹仿佛从胸腔深处发出来的,她情知自己这些年做下了许多错事,但明知是错的,却也不得不做。
彩香姑姑回想往事不禁陷入沉思,思忖了又思忖起身到了床头边,从枕头皮里掏出一封信来,看了两眼又摩挲了片刻,才转身对跟过来的心腹宫女吩咐道:“收好了。”
“姑姑这是?”
心腹宫女名唤婉儿,狐疑的接过信封,低头一打量,见那信封上光光滑滑,并无只言片语。
彩香姑姑一侧肿起来的脸庞已消了多半,此刻已感觉不到痛,但不知为何,听到婉儿的问话,她的脸却觉得火辣辣的,她知这是羞愧,而非疼痛。
愧于托付,又未能忠人之事。
想起信封里所写,她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婉儿手中信才缓缓道:“婉儿,若哪一日我不在了,你就将此信送到永巷腾婴手中。”
“姑姑?”
婉儿瞪圆了眼,听到这些突如其来的吩咐不免惊慌,眼眶里有泪滴打转,“呸呸,姑姑可不许这么说自个。”
彩香姑姑摆了摆手,她只觉浑身乏力,从雁息巷出现焚尸开始,她便猜到承天皇宫已然不是太后所能掌控的了。
风起云涌,诡谲倾轧,后宫的刀光剑影比朝堂更甚。
这些年,她手上的人命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也早料到自己不会善终。
所以,说起自己将来如何,她极为平静,甚至还隐隐期待着那一日的到来。
也许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在是否违背太后的旨意与护佑那个孩子,这种左右矛盾的日子里活的这般累。
“婉儿,宫里最近发生了很多事,你也都听说了,从雁息巷的焚尸,到梦贵人与常统领之死,甚至长乐宫出现残肢,这桩桩件件虽都发生在咱们后宫,但所涉却极复杂,这些事已非太后一力可压下。况且。。。。。。”
彩香姑姑眸子暗了暗,在她将毒蜂之事告知太后那一刻起,她便已猜到太后接下来会做什么。
是的,太后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抓住小王爷。
这些代价里,必然也包括牺牲掉一些并不怎么重要的人。
当然,这些人里,也有她。
彩香姑姑揉了揉额头,不愿再深究下去,但面对眼前这个一心侍奉她的孩子,彩香姑姑突然肃了神色,将双手置于婉儿胳臂上,语重心长道:“婉儿,你仔细听好了,自明日起,我就会以犯错为由将你罚去永巷,你以后就在永巷待着。。。。。。”
“姑姑,奴婢,”婉儿不停摇头,想说话却被彩香姑姑喝止了。
“婉儿,你闭嘴听我说,”彩香姑姑深知婉儿性子并不似面上看着爽利,若她不将事情交代清楚,怕是会生变数,所以说起话来便不由严厉了几分。
“姑姑。。。。。。”
婉儿咬着下唇,不敢哭也不敢再说话。
彩香姑姑眼中闪过无奈,却仍是嘱咐道:“你且记住,若哪日你听到我出事,什么都甭管,头一件便是将此信拿给腾婴,记住,一定要即刻给腾婴,记住了吗?”
看着彩香姑姑严肃的神色,婉儿怯怯点头,“奴婢记住了。”
但下一刻她却又像生出无限的勇气对彩香姑姑急切道:“姑姑,咱们离开皇宫吧,对,离开皇宫,奴婢去求太后,太后一定会答应的。”
病急乱投医不过如此,彩香姑姑见婉儿这幅天真模样,眼里不由闪过失望之色,恶狠狠的呵斥了一声,“你给我闭嘴。”
她不能出宫,她甚至都不可以生出这样的想法。
“你若想我早些死就去求太后。”
彩香姑姑厉声喝道。
“姑姑,”婉儿被这一声喝吓住了,死咬着唇瓣不敢再说话。
彩香姑姑见状,叹了口气伸手抹了婉儿眼角的泪滴,又放缓了语气道:“你若想我死了能瞑目,最好按我说的去做,还有,我已将你托付给了腾婴,这个孩子重情重义,她定会念你为她送信之情护着你的。”
“姑姑,腾婴。。。她只是个小小的永巷令。”
婉儿吸了吸鼻子,见彩香姑姑神色缓和,片刻才怯怯道了一声。
她不明白彩香姑姑为何让她去送信,也不懂彩香姑姑为何说腾婴会护着她。
毕竟,腾婴只是入宫的罪奴,即便做了永巷令,身份上也不比她们这些宫女高贵到哪里去。
“你不懂,如今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永巷了,”但彩香姑姑并不愿意多说,只一再叮嘱婉儿道:“你且听我的就是,姑姑是不会害你的。”
“是,姑姑,”虽藏着一肚子的不解,但终究还是将彩香姑姑的话听进了耳里,婉儿对彩香姑姑承诺道:“奴婢一定会按姑姑的吩咐去做,一定会。”
“这就好,”彩香姑姑见状不由松了口气,她就怕这个孩子犯了犟脾气,一根筋非要问个清楚明白。
可有些事,不是她说不明白,是她不能说,在这个宫里,一个人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无疾不得善终者比比皆是,有些人杀人并不需要理由。
想到那个能令皇上都忌惮的男人,彩香姑姑不由抽了一口冷气,还想再与婉儿嘱托两句,就听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片刻,敲门声跟着也响起来了。
“彩香姑姑,彩香姑姑,你在吗?”
彩香姑姑皱紧了眉头,示意婉儿去开门。
婉儿抹了把脸,匆匆到了门边,刚打开门,便见一个小太监着急忙慌连滚带爬的跑进了门,“姑姑,姑姑,救救奴才,救救奴才吧。”
“何事如此惊慌?”
彩香姑姑不知出了何事,眉头不由夹的更紧了。
“是,是福公公,他。。。他老人家被害了。。。。。。”
小太监呜咽抽泣,缩着脑袋垂着肩,在彩香姑姑的一再追问下,才说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是说福公公在他房里被人杀了?”
“是,是,”小太监一连迭声的应着,“奴才刚去伺候公公,一推门就看见,就看见他老人家被人割了脖子。”
小太监浑身颤抖,说起方才所见仍是余悸未消。
“人还在房里?房中还有没有别人?”
彩香姑姑听了这话,猜到这小太监应是怕连累,恐是并未过多喧哗便跑来了她这里。
“还在,还在,”小太监有些语无伦次,点头又摇头,“没有,没有别人了。”
“小安子呢?”
彩香姑姑生了疑心,“平日不都是小安子伺候他的?”
小太监听彩香姑姑这么一问,这才想起从他进福公公房到他出来都没瞧见小安子,也不由生出几分疑惑,“奴才,奴才没见着小安子。”
彩香姑姑冷了脸,夏儿从佛堂离开便不见了踪迹,如今这福公公又死了,似乎都与那没影了的小安子有些牵扯。
若说无蹊跷,恐谁也不会信。
彩香姑姑心中有所猜度,便起身对小太监道:“我去禀报太后,你去请金威卫的人来一趟。”
“是,姑姑,”小太监慌忙爬起,虚扶着彩香姑姑出了门。
只在临出门前,彩香姑姑最后瞥了眼婉儿,一语未说却道尽千言。
婉儿顷刻便红了眼眶,给彩香姑姑深深作揖,虽无言却道了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