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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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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长乐宫出来的路不长也不短,一路走的深一脚浅一脚,等转入永巷时腾婴才发现荆不言竟一路护送着她回来。
数九寒天,长乐宫与永巷这条路死寂的可怕,只除了偶尔窜出来的野猫三两只,便是连一个人影也不曾出现。
“大人,”巷子口,腾婴住了脚,借着巷口幽微的烛火稍稍仰了仰头,想对荆不言说既到了此处便无需再送了,可却忽被荆不言制止了。
“嘘,”只见荆不言对他比了个手势,闪身挪移间竟将她腾空抱了起来。
腾婴不妨这一变故,一声惊叫便要溢出口,却在下一刻被荆不言的手掌捂住了唇。
荆不言的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粗鲁,但他掌心里温热的药草香气却让腾婴霎时安静了下来。
低矮的石屋上积了厚厚一层雪,腾婴被荆不言放下来的瞬间小腿便没了进去,而反观荆不言,脚下的雪却是丝毫未陷落半分。
腾婴惊讶于荆不言的功夫竟如此之深,却又难免生出几分安全感来。
似乎只要有荆不言在身边,她便无需过多忧心与惧怕自身的安危。
“唉,什么声音,你听到了吗?”
远远的,有个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哪有什么声音,大冷天的,这鬼地方谁会来?”
另一人应道。
“也是,就永巷那帮奴才,白日干活,晚上巴不得好好歇着,这大冷天的能尿在炕上都不起床上茅房,谁会出来瞎转悠。”
第一个说话的人讪讪的,也觉得是自己多疑了。
“要我说,永巷这旮沓就不用巡逻,都是奴才,怎还敢让我们护着?”
原来是两名在宫内巡逻的金威卫。
“就是,走,回去喝酒,这大冷天的,谁要来这晦气的地方。”
两人对永巷的嫌弃便是连言语都不及形容一二。
“走走,回去,回去,也不知头什么时候回来,我听说头这回去了承。。。。。。”
两人后面的话似乎刻意压低了声音,渐渐模糊的让腾婴听得不太清楚,但耳力甚好的荆不言却是听了个分明。
两人说的是,他们的头去了承台山。
承台山啊,荆不言在心中冷笑一声,也不知是奉的谁的命?
皇上,抑或是太后?
去承台山作甚?
见人?
见那个女人?
所为何事?
直到此时,荆不言方才发觉,他这些年被魈营琐事缠身,竟对宫内之事与人知之甚少。
一旦生了疑心,再查探便不是什么难事了。
荆不言想到这里,心中便也有了思量。
将腾婴从屋顶放下来之后,荆不言还未说话,便听腾婴问他道:“听他们的意思似乎并不清楚常青的事,常青明明已经。。。。。。”
腾婴欲言又止,荆不言明白腾婴的意思。
“皇上下了封口令,还有。。。。。。”
荆不言觑了眼腾婴,默了片刻,仍是道:“合欢殿的人都被处置了。”
“处置了。。。。。。”
腾婴咬住了唇,似乎只有这般才能缓解心中的惊惧,是啊,这个消息虽来的突然,但她在宫中生活多年,本该早就料到合欢殿众人的结局啊。
甚至于她。。。。。。
即便荆不言那日不曾唤她去合欢殿,仅凭她曾在数日前为梦贵人摸过脉,且摸出了喜脉这一条,便足够皇上弄死她与阿不八百回了。
她与阿不能留下一命,若说没有荆不言的维护,任谁也不会信的。
这番念头起,腾婴不由朝荆不言深深福了一礼,从未有过的真心诚意。
“谢大人救命之恩,若算上今日这一回,大人已救我四次了。我。。。。。。”
腾婴顿住,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以命相许,这话早在前几日便说过了。
若再说别的,似乎又有些浅薄了,毕竟荆不言有的她没有,荆不言没有的,她也不一定给得起。
“四次?”
荆不言却讶然抬眉,不甚自知的摸了摸下巴,“若算上雁息巷那回,也不过救你三次,怎的就四次了?莫非。。。。。。”
荆不言将腾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脑海里竟渐渐翻腾起一个许久之前的记忆,“八年前,医女所?”
“是,医女所,大人救我于大火之中。”
腾婴深吸一口气,暗道,荆不言果真还记得这事,只是。。。忘了她。
“大火啊,”荆不言咂摸着嘴,神情忽然冷肃了几分,“原来是你。”
他初见腾婴只觉得似乎有些熟悉,但一时竟未想的起来,却不知原来在八年前的医女所见过。
想起八年前,荆不言的眼眸更幽冷了。
彼时他刚从承台山出来初入宫廷,一日在宫中巡逻竟发现有人鬼鬼祟祟进了医女所,不多时医女所便发生了大火。
他本是只想进去看看里面的情况,却不料发现一个小宫女被困在了火中。
他从不是心软之人,只那个小宫女一句话却让他改了主意。
因为那小宫女对他说道:“你怎也会这样?”
怎也会这样?
就在那一刻,素来敏锐的荆不言一下便明了小宫女话里的意思。
小宫女是在问他:你怎么也会这样遇火不燃?
而他只想问小宫女一句:你还见过谁也会遇火不燃?
然而小宫女却晕了过去,他不得不将她救了出来。
他本欲打算等人醒了问个清楚明白,却不料皇上急召,竟将他派去了江南,这一去便是两年,等他心里想着再回来寻找那宫女时,兜兜转转多年竟也未寻到。
却不期然在今日得遇那小宫女,望着腾婴对他感激至深的模样,他竟如鲠在喉,一时竟不知该如何问出盘旋多年的疑惑。
也罢,反正来日方长,改日再问吧。
“若感恩于我,往后我问的,你知道的一律不许瞒我就是,”但该说的该嘱咐的他亦不会忘。
“必然,”腾婴言语笃定。
“回吧,”荆不言的目光斜落在别处,并不看腾婴的眼,只淡淡吩咐。
“是,”腾婴朝荆不言再次福了福身,这才拎起裙摆离开。
深长的巷子里,一个纤细柔弱的背影走的坚定,在她身后,面容肃然的男人直直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许久之后,这才转了身。
“大哥,”荆不言刚回到卫所,便遇上了迎面而来的白浪。
“阿浪,”荆不言有些意外,“你怎的这会进宫了?”
白浪历来不喜欢皇宫,当然更不喜白家,他在宫外另有居处,平日里荆不言不唤他进宫,他是决计不肯自己进宫的。
“大哥,”白浪抓耳挠腮,实在等不及荆不言换好常服,跟进荆不言卧房迫不及待道:“你知我今日与人一起饮酒听到了什么稀罕事?”
“呃,什么稀罕事?”
为了膈应白家老小,白浪闲时喜呼朋引伴的玩闹,京里的纨绔子弟怎么闹,他就怎么闹,反正不弄死人,都有白家替他在背后收拾烂摊子。
荆不言虽看不惯他这样行事,但为解他心中对白家的怨气,也并不拦着他。
但尽管如此,不代表荆不言看得上他那些狗肉朋友,因而对于他所说的稀罕事荆不言也并不大放心上。
回应白浪的话便有些心不在焉。
“大哥,当真是稀罕事,”白浪见荆不言不大上心,着急了道:“不然我可不敢半夜来扰大哥。”
“那你就说说看,是什么稀罕事,”荆不言素来对白浪有着十二分的耐心,知他胡闹也忍着,遂为自己斟了杯清茶坐于一旁有些漫不经心。
“大哥?”白浪却忽然有些不那么急切了,他眼珠一转,将荆不言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阵,转了一圈这才道:“大哥今夜是不是见到了腾家小姐?”
荆不言心中一惊,端着茶杯的手慕然一紧,眼中冷光乍现,径直望向白浪。
“没人跟踪大哥。”
白浪忙摆手,急忙解释,“是我猜的。”
“嗯,”荆不言垂眸虚虚吹了吹杯中茶水,淡淡道:“不是就好。说罢,到底何事。”
“呃,”白浪知荆不言做事历来不许人插手,没让人跟着时更不许谁违逆命令。
当然,他也是极为了解荆不言的,知荆不言并未怀疑他,只是常年养成的怀疑别人的习惯而已。
“是这样的,”白浪知荆不言耐心有限,忙将今日听来的说与荆不言听。
“这事呢,知道的人不多,今日与我吃酒的那位的父亲,据说与腾家,呃,就是腾云曾有过些来往。”
荆不言听白浪提起腾云,不由捏紧了杯子,“你这位朋友姓甚名谁?家父何人?”
白浪知荆不言想问什么,忙摆手道:“我这朋友家里是做买卖的,其父也不做官,而是有些闲钱。”
“那怎会与腾云有瓜葛?”荆不言疑心道。
“这事就出在腾云之女,也就那位腾小姐身上,”白浪解释道:“据说那位腾小姐出生伤了脑子,腾云为了给她治病,为她想尽了办法,咱们这朋友家里有个药材铺子,难免有些奇珍药材的,腾云买的多了,这便与腾家也有了些来往,而恰巧呢,这位朋友的父亲也懂些药理,后来机缘巧合之下,与腾云竟熟络了起来,有次两人在一起饮酒,腾云大约是喝的多了,竟说了一件鲜为人知的事。”
“什么事?”荆不言看似无动于衷,但手上的青筋却暴露了他的在意。
“大哥也知腾云在做捧星阁阁主之前不过是街头算命的小贩,只在二十一年前,腾妻身怀六甲,却在临产之夜难产,其生下的女儿也仅存一丝微弱的脉息,腾云爱妻,为挽救独女的性命,四处求人,却无人能救治他这女儿。”
“这事我知晓,”荆不言还以为是什么事,心下松了口气的同时又难免有些失望。
“可大哥不知道的是,据说,就在腾云快要放弃的时候,正巧得遇了一个厉害的人。大哥猜猜这人是谁?”
白浪说到这里觑了一眼荆不言,竟卖起了关子。
“谁?”荆不言瞟去一个冷眼,示意他爱说不说。
“嘿嘿,”白浪搔了搔脑袋,讪讪接着道“听说那位厉害的人物就是咱们的观星殿主,据说他当时正微服出巡,说是正好碰见求医回返的腾云,殿主只那么掐手一算,便算出腾云家里出了事,后来听说腾婴脉象微弱,殿主心善,便将自己炼制的药丸送了一颗给腾云,就这颗小药丸竟神奇的救下了濒临死亡的小丫头,后来腾云为感恩便求殿主为其女赐名,殿主只随口吐了个婴字,还道“婴乃初始也”,如此也便有了腾婴之名的由来,啧啧。。。。。。”
白浪感叹道:“不得不说,咱们这位殿主医术可真是了得。”
说到这里,不由摇头又叹息一句,“只不过听说殿主已闭关二十载,这二十年里再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颜。若他常在民间走动,说不得还能救活不少人。”
荆不言却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白浪的话不由问了一句,“救人?他救了腾婴?”
“是啊,”白浪理所当然的点头,“这大约不假,毕竟是腾云亲口所说。”
说完这些,白浪忽然眨了眨眼,好奇的凑近了荆不言,道:“大哥,你说咱们这位殿主是不是当真如传言一般,拥有不老神颜?”
“不老神颜?哪会有人不老呢?”
荆不言呢喃垂首,似乎还能望见腕间的伤疤,恍惚间犹能记起那种身体被掏空了的感觉。
这一瞬间,他突然想起了某个传说。
“阿浪,你听过一个传说吗?”
“什么传说?”
“食人血,辟五谷,为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