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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自由 ...

  •   德妃的宫殿尽是精致,凉亭建在环绕花池三面间有座小桥通过,花池里种有昂贵稀少的百花,此时已盛开,风吹花瓣犹如花间波浪,很是绝美。

      这是德妃当年盛宠一时的最佳证明,德妃长得极美,雍容华贵,一颦一动皆是风情万种的韵味。

      老皇帝初见时就迷了眼,便说有“朕想是梦回瑶池了,否则怎见花仙子下瑶台”的痴话出来,后就建了这庞大花池送给德妃求一笑。

      后宫远没有达到佳丽三千的夸张,但大几十还是有的,可被宠幸的并不算多,更多的女人进宫到年老色衰,就只见过皇帝一面,就是选秀那会儿。

      老皇帝年轻那会儿也不算好女色,精神更多是投于政事,奈何他的帝王统治能力资质平平,大半辈子努力下也只能当个守成之君,地方民事都拿不定注意解决,更别说收复疆土了。

      若不是有国公府的猛将镇守边陲,战神余威震慑他国,否则大盛邻边国家的狼子野心压不住,早已挥兵踏破边关城墙,闯中原占国土,大盛民不聊生。

      故而老皇帝才会这般好面子,他想很多,想收归兵权却不能,被压制得很憋屈,他想要做出大事能在史册留下明君的千古好名声,可惜有心无力。

      但社稷不稳,边关动荡,并不妨碍千里之外的京都奢华糜乱,而进入后宫的女人,皇帝就是她们的主宰。

      只有出人头地才能过得好,否则那些没地位的,吃住用度都不如一个受宠妃子身边的丫鬟来得好,残羹冷饭也常有。

      所以在德妃盛宠时,不少妃子想要分一杯羹,都使劲的将自己往丰腴上发展,但也是东施效颦,没有效果,后在宫里进新人,老皇帝减少了对德妃的宠爱,情况才渐渐平息。

      这也足以说明了在风华正茂的年纪,德妃的风头有多大,性子较为沉闷,相貌平平的皇后敢怒不敢言,唯独贵妃娘家是太傅郑家,有底气和德妃争。

      至于出身严家的惠妃则是很低调,有盛宠但皇上不算喜爱,整日就窝在自己的宫殿里不爱出来也不争宠。

      但如此也让不少人松了口气,惠妃出身如日中天的严家,如果惠妃要争宠,皇上看在严家的面子上是不会不去的,现在不争,也给了她们机会。

      两人落座,宫女弓腰倒茶后退到旁边等吩咐,赵桓看得出赵嫚有私密的事要说,他举起手,“你们都退下。”

      那些宫女太监也不会退远,规矩的守在附近,会藏人的角落也守着,后宫是非多,各宫主子的耳朵也伸得长,自不能松懈。

      夏风吹来,拂动着凉亭紫纱,夹带几片花瓣盘旋飞舞,缓缓掉在地面,还有几瓣落入茶杯里漂浮着,碧绿茶水点缀一点嫩红。

      赵嫚捻着花瓣,两指肚轻轻磨擦染了浅浅粉色,尔后抬眸看向花池,眼神温和柔软,“前几日一场大雨后,这儿的花开得越发好了,争相斗艳,似要分出个高低出来,殊不知,花开万千,各有其美。”

      “母妃这儿的花,确实天下一绝。”赵桓端起落了花瓣的茶杯,品上一口,茶香里夹着淡淡花香,很是清爽。

      赵嫚望着远方,眼神拼命的眺望,却只能看见宫墙垒砌包围起来所见的蓝天白云,每日遥想着外面是何风景,但她知道,和皇宫里的定是决然不同。

      她气质很温婉,好似莲花清淡,语气有着惋惜,“它们可以开在山头间,峭壁上,迎着风,朝着阳,舒服的绽放花瓣,现却被装入了窄小的花池,各种根茎拼命纠缠消灭彼此,汲取那点水源才能盛开。”

      她欣赏昙花,明知短暂却还要拼命盛开,开在夜间宛如清冷疏月;她也赞颂莲花圣洁如纯,好似君子如玉;她同样喜爱桂花小巧俏丽,雀跃心头。

      它们各有其美,偏偏世人要将它们放在一起比较相争,后取一长,折断了其他花的美,徒留黯淡无光。

      人比花娇,花喻人,她们又何尝不是被精心养在后院,供人观赏的花,若是养得不够精致,不够出彩,花枝就会被剪掉,根茎被拔起。

      赵桓不笨,他自然听出了赵嫚这话背后的含义。

      望着这个妹妹,赵桓忽然觉得有些陌生,好像从没有了解过般,原来,她虽身为公主,心中沟壑并不少。

      或者说他从前并不会去认为,一个女子心中能有什么抱负,能有什么志向,那是男儿才该有的。

      因为女子自小接受的教养就是要贤良淑德,相夫教子,管理后院,即便她们想法再多也仅是拘于对后院的掌控,也不会越过三从四德。

      京都里不乏有贵女精通琴棋书画,聪慧过人,传出才女名声,名噪一时,引得世家公子追捧仰慕,但那是世家精心培养出来的结果,只是为了增加日后联姻筹码。

      此刻他想到了苏娇,好像他一意孤行的去认为,他这样做就是为了她好,是保护她,却没有问过,苏娇需要吗。

      在他们没有相识前,苏娇即便拖着羸弱身躯,也能在继母的折磨下周旋,眼里有光芒,可相识后,她好像暗淡了很多。

      他精心养着却让她丢了活力,沦为和其他世家贵女般境地,或许他是错的。

      赵桓转而又想到了楚朝暮,当听到楚朝暮说,她要科考时,那股自信昂扬,那股胜券在握,令他生平第一次受到极大震撼,观念遭到了剧烈冲击,也反省自身。

      此刻再对比赵嫚鼓足勇气迈出脚的试探,赵桓发现,他接受良好,原来很多女子表面乖顺的内心深处,对张扬恣意的追求并不比男子少。

      他忽然有个念头,如果赵嫚和楚朝暮相识,定会成为朋友,或许还会发生不少有趣的事。

      赵桓心中这般想,却没有表露出来,他放下茶杯,问:“你想要什么。”

      他想知道,自小养在深宫,从未出去过的公主,能够生出多大的想法。

      赵嫚确实是忐忑的,她压着这股渴望已经很久很久,前几日偶然在听到,德妃娘娘有意帮她择婿后,她心中这股念头更是挣扎着破土而出,开出了芽。

      她不知道将来会面临什么结果,可她想知道,她能为自己争取一次自由后,人生会是什么样。

      身为公主以后安排嫁个家世不错的驸马,衣食无忧,生活富贵,这样的未来是大盛无数女子的追求,赵嫚知道她该知足的,可是···她还是想走出去,想要看看宫墙外面的风景。

      赵嫚握紧了拳头,后慢慢松开,望着赵桓,第一次道出了内心想法,“我想要自由,我想要出宫,我想要有选择的权利,我想掌握自己的人生,”

      她并非不知道外面或许会充满危险,并不如她想的自由美好,甚至会遭受很多困难,甚至会后悔为什么要选择出宫,老老实实等着嫁驸马或者联姻会更好。

      赵嫚并非一意孤行的无脑,这些问题她都有想过,各种结局也都推测过,但她发现,她还是想要一个选择权。

      可以选择自己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不论结果如何,她毅然承受。

      但她知道,选择和自由,有时对一个男子来说都没有,因为他们要肩负着家族重担,稍不慎几百口人的性命一夜间死去,更何况是女子,很困难。

      赵桓并非是迂腐古板,否则当初就不会因为要救苏娇,就答应了楚朝暮那“女子如何不能科考”的要求,他本性也是离经叛道,极少表现出来罢了。

      故而听到赵嫚敢于说出心底想法,实话而言,赵桓是松了口气,有些赞佩的,这让他看待赵嫚,不再单单是一个娇养的公主,而是一个有自己想法的人。

      赵嫚说完,目光忐忑的看着赵桓,她已经做好赵桓会发怒的准备,却只见赵桓只是神色平静的问,“你何时有了这想法。”

      “七岁时,我认识了一个宫女名叫小婵。”赵嫚见他并未生气,泄露在眉头的紧张舒展开,眼里荡漾着欣喜。

      她走这一步是深思熟路过的,她虽然和五皇兄接触的次数不多,可也发现,他并没有那骨子里的傲慢,表情有时候是很冷漠了点,可待人却是宽容的,七皇兄即便是笑着的,可眼里透露的轻视,足以令人难以呼吸。

      赵嫚既是怀念又是哀伤的说起往事,“小蝉姐姐待我很好,她会做很多有趣的小玩意儿,会讲很多小故事。小婵姐姐未入宫前,因为好奇学堂里传来读书声,就偷偷跑去学堂外面,踮起脚偷听,看着夫子授课,觉得新奇极了,一时听入迷,也跟着那些学生读出来,待回过神,已被夫子发现。”

      赵桓听着也被勾起了好奇心,普通女子是极少能读书认字的,一来笔墨书籍昂贵支付不起,二来会见外男,即便是世家贵女,也是花重金请到府里教导。

      “夫子却是极好的,他并未生气,而是耐心的问了小婵姐姐可都记得方才读的三字经,小婵姐姐虽然害怕,却也重复着念了出来,后夫子做主让小婵姐姐以后都能来听课,和男孩一样交束脩费。”

      “小婵姐姐家中是做豆腐卖的,日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父母也好,允了小婵姐姐的想法。就这样,小婵姐姐开始在学堂里读书,一个女子,混迹在学堂里和一群男子读书,这是绝无仅有的事,立马在小镇传开。”

      “但小镇上对女子的管束并不重,大家只是笑笑小婵姐姐家中有闲钱不知存给儿子,居然给一个女孩读书。但小婵姐姐依旧能去读,就这样过了半年。”

      赵嫚当时听到小蝉姐姐这样说,她也诧异了许久,她身为公主,自然会有教导,可也无法和皇子们在国子监读书,他们是分开的。

      “半年后,却是发生了意外。昔日同窗想让夫子替他写诗词歌赋扬名,但夫子拒绝了。后来同窗一怒之下,就大肆宣扬夫子是个人面禽兽,背地里玷污才七岁的小婵姐姐,否则怎会让女子去学堂。”

      “夫子为自证清白,也想护住小婵姐姐名声,选择自我了断。但是事情闹开,学堂里学子的长辈们信以为真,怕跟着学坏,怕和小蝉姐姐有染坏了身体,就结对开始来闹,甚至扬言要将小蝉姐姐浸猪笼。”

      “小婵姐姐他们只好举家搬离小镇,小蝉姐姐的父亲却病倒,治病需要钱,家中渐渐穷困潦倒。后小婵姐姐见有选宫女,她选择入宫换了钱给父亲看病,因为手脚灵活,还识些字,筛选得过。”

      “那时我夜里偷偷看月亮,想着生母在天上做什么,才和小蝉姐姐认识。她得闲就陪我聊天,说很多宫墙外的趣事,说很多自己的见解,说对夫子很愧疚,也很遗憾忘记夫子曾经教写的字了。所以我就教她读书写字,那个时日,我们真的很开心。”

      赵嫚还记得,那天晚风很舒服,她教小蝉姐姐好多字后,小蝉姐姐捧着脸,看着天空繁星,又转头看她,笑得眼里很璀璨,“如果当年我去听的是女学堂,夫子是个女夫子,还是聪明可爱的四公主教的话,谁都不会有事的吧,可惜…哎呀呀,奴婢都是开玩笑的啦,还请四公主赎罪。”

      小蝉姐姐嬉皮笑脸的活跃气氛,她们也很熟悉,这些话聊着不会有事。

      可她叹气的拉长强调很惆怅又遗憾,却让赵嫚听得心里酸酸的,从那时起,好像有什么种子埋在了心底。

      她不懂是什么种子,可为了教小蝉姐姐认识更多的字,她努力读很多书,学很多字,到现在读书已经是刻入骨髓的习惯,男子读的书,她也读。

      “小婵姐姐的梦想,就是想在宫中好好活着,活到年龄就出宫去和家人团聚。但她这个愿望,永远也无法实现了。”

      赵嫚悲痛欲绝过,以为谈及此事能忍得住,只是不可避免,眼眶里还是充盈泪意。

      她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生母身份低微,学会很乖很安静的不吵不闹,小婵姐姐是她的朋友,教会了她很多事,在她心中扎了根。

      无法实现,自然是死了的,在宫中有死人,那是再正常不过,冤魂或许连地府都挤不下。

      赵嫚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收敛好情绪,她起身,朝赵桓行礼,柔和又坚定的目光看着他,“五哥,嫚儿不求别的,只求,能够出去一趟也好。”连称呼都改成亲近的了。

      她不止是想自己出去看,也是想带小蝉姐姐出去,去到自由的地方,小蝉姐姐到死都被困在这里,肯定很痛苦。

      “你先起身。”赵桓倾身,虚扶着手臂要托起,然赵嫚摇头,就这般看着他,淡雅如清风的女子,性子却是格外坚定。

      “起来吧,你的要求,我答应了。”赵桓收手,无奈摇头。

      一个个的好像都吃定了他很好说话,楚朝暮是这样,四妹也是,难道他看起来不够凶狠?外头传的“鬼王”名声不够吓人?

      赵嫚眼前一亮,拼命压下要冲出胸膛的激动,不敢置信的再问一次,“五哥,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你不成。”赵桓勾起嘴角,难得对这个妹妹有了亲切笑意。

      他连楚朝暮要扮男装去科考事都敢答应,仅仅让一个公主出宫,微不足道。

      况且他和其他兄弟姐妹并无感情,更多是利益争斗关系,现在有个感官还不错的妹妹,自然是愿意纵容些。

      “谢谢五哥。”赵嫚年纪也不大,此刻少了几分知书达理的稳重,流露着女孩子的朝气。

      赵桓见她满眼笑意,心情也跟着愉悦几分,似乎有个妹妹,倒也还好。

      “只是母妃哪里···”赵嫚高兴之余,又是担忧的拧着帕子。

      “我答应的事,母妃会不满,但也反对不成。”只要赵桓想做,德妃再阻挠到后面也只能放任。

      赵嫚松了口气,她抬头望着宫墙之外,嘴角勾着笑意。

      真好,她迈出了第一步。

      她想,她不应该只能以大盛四公主的身份活着,直到死亡也只能等着被安排。

      她是赵嫚,她叫赵嫚。

  •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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