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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两重人格(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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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8月,天气燥热。
电风扇吹出的风烫脸。
周千阅浑身冒汗,幽怨地靠近顾浅:“会长~”
顾浅的脸一红:“……”
小鱼白了他一眼:“有话就说,别发骚。”
周千阅:“能不能举全会之力买一个空调呀,热啊。”
小鱼替顾浅拒绝:“不行。”
这巡逻会里,只有小鱼有固定收入挣钱养家。以前养顾浅一个还行,现在养三个大男人,小鱼悲叹「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第三个男人端来西瓜,递了一块给小鱼,甜甜一笑:“别愁了,吃一块。”
他就是移民而来的何甜甜。
枷锁尽消,不愿留在令他阴影横生的地方,毅然搬来了这里。
何甜甜恢复了旧日的开朗,大家也终于知道他为什么叫甜甜:性格特别软,喜欢笑,一笑两酒窝,特别甜,就跟秋阳下的布偶猫一样,让人忍不住想搓揉两下。
何甜甜对太阳情有独钟:“早知道东鱼太阳这么好,我早该来了。”
众人:……
待大家吃完,何甜甜收拾了西瓜皮,又挨个盛绿豆粥:“喝了我的绿豆,忘了那个天热。”他大热天的也不歇着,忙前忙后,让周千阅大叹贤惠。何甜甜一高兴,给他的粥里多放了一勺糖。
顾浅盯着他俩互动,开口:“真的那么热?”
周千阅使劲点头:“热炸了。”
相较之下,顾浅没出汗,脸庞清清俊俊的,好比静寂空山中的纤树一株。周千阅在盛夏,顾浅在深山的盛夏。
周千阅不平衡:“你怎么不热?”
离得近,热气氤氲,顾浅的脸一点一点红了,额头渗出一层细汗:“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小鱼没眼看:“你就惯着他吧。”
何甜甜的盛粥勺子还停在半空中,就见顾浅带着人跑了,他急呼:“诶,吃完再走嘛……”锅里还有一大锅绿豆沙呢。
……
骑行十几分钟,摩托拐进一条巷子。
一股冷气森森地扑过来,汗瞬间化作寒气,渗进汗毛孔,周千阅大夏天的一激灵。
这巷子又窄又长,天然比别地冷几度。当中有一家冰饮店:卖雪糕、冰淇淋、冰可乐等,冰柜旁有一个铁皮桶,桶里扔了大冰块,冰块上搁着十来支冰汽水,红的绿的橙色的。
周千阅单手启瓶,喝了一大口,咕咚咚,冰水从嘴巴到喉咙直灌到胸口,透心的凉。
痛快!
周千阅长呼出一口气,扭头,对上顾浅的眸子。
顾浅飞快移开目光,喝了一口可乐,想掩饰尴尬,谁知喝太急呛住了,止不住咳开了,咳得浑身颤抖。
周千阅在他后背拍了拍:“我有这么吓人吗?”
冰饮店里有桌有椅,两人点了一大壶冰酸梅汁,准备坐到晚上再回大本营蒸笼。顾浅时不时瞟一眼摩托车的后箱,欲言又止。
周千阅熬不过他:“你想说什么?”
顾浅:“……素描本。”
周千阅可算等到这一句了,他费老劲,专门从星芒机构拿回来的。哪知道,顾浅和小鱼见了也不问,他被憋得好几次想自爆了。
周千阅立刻从后箱取出素描本,眼珠子一转:“你偷看过没有?”
顾浅摇头:“……”
周千阅:“骗人。”
顾浅被揭穿:“就、就瞄了一眼。”很长很长的一眼,长到一不小心就看完了。
周千阅笑出声:“我放在你的车后箱,就是想让你看的。”
素描本泛黄,周千阅郑重地翻开第一页,右下角,稚嫩的笔迹写着:XX小朋友,6岁。
周千阅说:“这是我以前的名字。”
顾浅:“你以前叫XX?”
周千阅把本子稍微拿歪一些:“看清了,是十十。”
顾浅:“……很可爱。”
说起来,周千阅早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整件事,要从3年前说起。
养父去世之后。
他从遗物中翻到了领|养证。
他知道自己是领养的,但不记得领|养前的事。据科学家说,7岁是记忆的分水岭,小孩在7岁时会忘记以前的记忆。那年他被领|养后,又生了一场大病,7岁前的记忆都没什么印象。
也不是完全没有,他会重复一个惊恐的梦。
梦里有跑不完的台阶、迷宫建筑、一模一样的盒子单间。他躲藏在夹板里,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直到一个小男孩跑来,拉他跑出了迷宫:“快走,不要回来。”
难道说,梦中的情境是福利院。
那小男孩是儿时玩伴吗。
周千阅带着好奇,找了个周末回到福利院。因为养父常年资助孩子,65岁高龄的老院长亲自出来,领着他到处走了走。福利院一眼看到头,没有迷宫,没有台阶,没有很多的房间,就是平平常常的院子。
他说起梦和小男孩,老院长立刻说:“我知道,是你哥哥。”
“哥哥?”
小千阅刚来福利院时,每天都会画画,画了厚厚的几大本。老院长问他画的是什么,他说是雾凇的记忆。
「为什么画?」老院长问。
「哥哥说小孩子会忘掉以前的事。」小千阅稚声稚气。
「然后呢?」
「我现在画下来,每天看一看,就永远不会忘记了。」小千阅低头继续画。
周千阅惊讶了。
他压根儿不记得自己有个哥哥。
在福利院的储存室里,周千阅找到了他以前画的这一本素描本:线条流畅,远比同龄孩子熟练;画很简单,但很形象:迷宫、台阶、夹板、坍塌的建筑、垮掉一半的楼、尖塔……梦中的情景一下子跳进了画里。
素描本上还反复写着:雾凇、哥哥、哥哥、雾凇……
虽然不愿忘记。
抱歉最终还是忘记了。
那一晚,周千阅做了一个更清晰的梦,依然是相似的场景:逃不出的迷宫,纷纷乱乱的人群,小男孩(哥哥)推他上了拥挤的船。船离岸,港口的小男孩靠在栏杆上拼命朝他挥手道别,眼泪哭得稀里哗啦。
几乎看不见时,哥哥才冲他大喊着什么,嘴巴一张一合。
听不清,但他知道是:不要回来。
雾凇,一个混乱无序的废土,普通人朝不保夕,是不该回去的。理智让周千阅无视内心的愧疚,若无其事地继续生活。
之后,他常去福利院做公益。
有一次,遇上唇语老师在教唇语,你说我猜。大家互动着,看老师能不能猜中。周千阅想起了梦中哥哥一张一合,下意识地模仿了哥哥的唇形,一张一合。
这一模仿,才觉得哪里不对。
他又重复了一遍。
“回、来、救、我。”唇语老师一字一字念出。
“什么?”
唇语老师半歪着头,微笑地问:“回来救我,我猜得对吗?”
“……”
原来是这样啊。毕竟,梦里的哥哥也只是一个小孩子,也会惶恐,也会渴望有人救他出牢笼,在嘈杂的梦里流着绝望的眼泪……
……
终于他还是回到雾凇。
雾凇,远比想象大,堪比一个大国家。雾凇有十几个区,每个区规模超过一半的县市。
进展也远比想象难。
因为在废墟上,这一类残垣太多了。
他想过用网络找寻。
然而雾凇的基建遭摧毁性打击,通讯网络很差,难用,范围窄。小鱼的自建资料库因兴趣所限,多是关于精神入侵的,其他内容鲜少见到。
他又想到梦中的惶恐,哥哥叮嘱他别再回来等。
总觉得不适合大肆宣扬。
因此,周千阅选择了私下地询问。
效率极低。
坚持不懈的询问后,有人认出第8页的河流:东鱼区的双河汇。
周千阅因此来到东鱼区,找到双河汇处,站到高处俯瞰,两条河呈Y形交汇,与画上一模一样——他终于可以确定,画上的东西都是现实存在的,梦曾经是真实的。
从7月找到8月。
他跟着顾浅巡逻了半个多月,摸过了许多地方,再没有找到第二个相似场景。
寻画之路再度停滞。
顾浅听完,猛的意识到:“你是不是打算去别的区看看?”
“是的。”
东鱼区没有的风景,或许在别的区,周千阅打算过完8月再走,天太热不想晒死在路上。
顾浅讶然:“这么快就走?”
“嗯。”
“我、会送你。”说完,顾浅低下头,端起酸梅汁杯遮住脸。
不挽留一下吗,周千阅有点失落。
周千阅故作轻松地笑笑:“好了,轮到你说你的秘密了。”
“啊,我有……天赋。”
“我早知道了。”
“这就是我最大的秘密了,我对你没有秘密。”顾浅认真地说,小表情有点受伤。
周千阅一时无言,似乎也是。
心情忽然好了。
两人并排着一起翻看素描本。
越靠越近。
冰饮店老板端着冰粉过来,一个没忍住:“你们不是嫌热吗?”
两人:“……”
回到大本营,顾浅没有跟任何人说周千阅要走。
一切似乎如故。
……
周千阅热得出不了门,在家又无聊,就帮忙制作起了入侵屏蔽器。
入侵屏蔽器。
是巡逻会外快的主要来源。
入侵屏蔽器,比入侵干扰环高一个等级。外表像路由器,发射出的电磁场对人体无害,可以有效干扰精神入侵。小鱼和顾浅闲了,就手作一些,交给黑市窝点代为销售,补贴家用。
话说,有入侵天赋的人,却制造入侵屏蔽器。
小鱼掬一把辛酸泪:谁不是为生活所迫。
顾浅:……
周千阅旁观过两次,看出这是个机械活,他上他也行。闲着也是闲着,再说,在巡逻会大本营吃吃喝喝这么多天,拍屁股就走人,是太渣男了点。
小鱼以为他良心发现,倾囊相授。
于是,周千阅很快成了纺织厂的女工、不,巡逻会的熟练工。
再说顾浅,作息如旧:大热天的坚持出去巡逻,甚至比以前勤快多了,一大清早出门,晚上十来点才回来,脸被晒得红扑扑的,脖子和肩上的皮肤都疑似晒伤了,回来摘芦荟叶子覆伤口。
熟练工周千阅劝他:“义务巡逻,想歇就歇一会儿,又没人说你。”
顾浅:“……”
顾浅拿起衣服和芦荟进了浴室。
自打在冰巷交底后,顾浅的态度是一落千丈,话都不带多说的。
熟练工很失落:“小渣男……”
8月27日。
小鱼急匆匆地跑回来。
他带一身热汗,闯到周千阅跟前:“你做的那几个屏蔽器……”
“啊?”
周千阅一惊,难道出问题了,不可能,一步一步按照小鱼教的做出来的,经过顾浅的专业认证呢。一旁,帮忙绕线的何甜甜也紧张了,追问:“有什么问题吗?”
“效果,特别好!”小鱼大喘气。
原来有周千阅的免疫体质加持,屏蔽器比以往都稳定。购买者提出要求,下次还要同款,如果产品能再高一阶就更好了,价钱都可以商量。
小鱼大声宣布:“我决定了,你就是巡逻会的荣誉顾问,我买空调奖励你!”
汗流浃背的周千阅:“……我谢你呀。”
“给你算工资,你就在这里白吃白睡着吧。呀,咱们巡逻会终于有劳动力了。”小鱼仰天长笑。
周千阅:……
这时,顾浅回来了。
小脸也通红。
顾浅快步走到周千阅跟前,抑制不住的狂喜:“我找到了!”
“找到?”
“画里的,那棵树。”
“……”
周千阅这才明白,原来,顾浅天天顶着烈日出门,晒得通红回来,是在寻找素描本里的那些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