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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没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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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知什么时候冷下来了,好像昨天蝉还在叫,今天就不叫了。
其实也不对,并没有那么快,毕竟星海十五依稀记得前遭有看见山上的溪流旁边已经堆叠过大批像蝉又像虫子的尸体,小拇指指节那么大,有两片交叠的翅膀,棕色的,黄色的伴着叶子垒在不平的泥地上,星海十五一直不知道那叫什么,只知道蝉并不是长那样的,可是秋天那么大批死在树下的如果不是蝉,又是什么呢?
她不太懂,一直不明白,问别人也都不知道,大人说那就是蝉,所以大概就是蝉了。
说实话,也没有人在乎那种虫子叫什么吧?
星海十五这样想着,只觉得撑着下巴的手发酸,于是换了个姿势,整个人趴在柜台上,用黑洞洞的眼睛看外头很亮的地,天气很好,但今天不是她能出去玩的日子,而且她也有点长大了,不如从前那样好动,不再那么喜好上山上树,更何况,这里早在十五年间被她玩遍了,已经没意思了。
但呆在没有人来的旅店,无疑是更没意思的事情。
天冷了,却还没完全冷,她们家旅店的生意却凉透了,在这种淡季,本来就没生意的旅店更不会有人来,但即便没人来,也该有人留在这里看门。
父亲去城里打工了,母亲大约去村的另一头找她的妹妹了,她的儿子比星海十五要小九岁,这个冬天会被决定要不要更名,如果运气好,他就会叫十七,或者十八,而不会再叫太郎。
至于她自己的名字,好像已经没有人记得了,也许一开始也并没有正式的名字也说不定。
星海十五这样胡思乱想着,她很无聊,所以总是胡思乱想,一般想着想着天就暗了,可这次不一样。
敞开的门外面被太阳照亮的地上先出现的是黑灰的影子,而后是被星海十五忽略了的陌生人的脚步和声音,再后来,到最后,才是异乡人的脸。
是一对夫妻,伴着他们的,和星海十五差不多年纪的儿子。
看上去是和她年纪差不多大,却很高壮,却也不至于那么高壮,不至于像大猩猩。
但星海十五显然不太喜欢这样高的身体差距,她的不喜欢是出于一种生来弱势者对强壮者的下意识警惕,但她年纪不算大,又有恃无恐,所以这种警惕也来的快去的快。
于是,星海十五只扫了一眼眼睛有点小,长的却还算不错的丸子头少年,把目光收回后,就立刻摆正姿势,从趴坐改为站立,从抽屉里找出登记本,附上签字笔,又指了指背后墙上挂着的价目表,说:“很多空房,请随意挑选。”
她并不担心这三人会离开,因为整座村庄,整座山只有她家一家旅店,而且价格也不贵,没道理他们会掉头走。
果然,这对夫妻对视一眼后,就下了决定。
“一件双人房,一件单人房,住七天。”
“诚惠二万八千日元,双人间314,单人间202,楼梯在左手边。”
在付了钱之后,这对夫妇却似乎还有话要说,他们两对视一眼,有些踌躇,但星海十五没怎么在乎他们的踌躇,只悄悄的,自以为隐晦地看向他,但他没在看她,只在打量这里,似乎在搜寻什么。
星海十五有些好奇,但这不是她问的时候,她显然不该问这种问题,于是,她只沉默地等待这对夫妇中的女子开口,有些犹疑地问:“请问,您知道一位叫,星海九的先生吗?”
“九?”星海十五皱了皱眉,思考了一会儿,看这对夫妇因为她的表情而渐渐不安起来,有些愧疚,但她知道,肯定是有这个人的,只是她不知道说的是谁了。
于是她没骗他们,点了点头,说:“大概是有的。”
也许是怕这个‘大概’让他们起疑心,她又接了一句:“我不太记得是哪个了,回来我问问我妈妈,她会知道的。”
像他这样的年纪,记不清村里哪个亲戚的名字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于是这对夫妇松了口气,朝她感激地道谢,而后便和全程未发一言,只是安静填完登记册的儿子一起将行李搬上楼。
这一家三口的身影渐渐在楼梯口消失了,但是,星海十五心里的好奇却没有消失。
她重新坐回软椅,慢慢趴在柜台上没收起来的登记册上,长长的,不算柔顺的黑色头发顺着她的动作从背上滑下,露出一节白皙的脖颈,以及半高领底下隐约的,很浅的白痕,她微微转动黑色的眼珠,凝视册上的名字。
因为离的太近,这些字都模糊,但她还是一字一顿地在心里读了出来。
夏油——
夏油——
夏油杰——
没有听过。
名字也不是很惊艳,很普通。
她觉得有点失望。
*
山里的晚上很好看,夏天星星很多,冬天星星很亮,秋天介于它们两之间,总之不错。
夏油杰站在旅馆的后院,找了个好位置观赏夜空,秋天的风吹的人很舒服,他本来是不太愿意让自己的难得的假期都浪费在随父母来拜访那位叫‘星海九’的救命恩人上面的,毕竟这里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来时他甚至会想这里是不是都没有通网通热水,而且他来这种山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尽管都是因为任务……
不过,直到到了这,他才发现这里的风景不错。
山很起伏,不算太高,空气很清新,旅店不算太贵,热水也很热,能看电视,旅店老板娘做饭很好吃,一切都超出他的想象。
唯一不对的是,少了点什么。
夏油杰心里有些不得劲,却又觉得这样好的地方没有这些东西是可以理解的正常事情,正当他这么安慰自己的时候——
“客人,要给你搬一张躺椅吗?”
他回眸,看向出声的女生。
是旅店老板的女儿。
她刚刚洗过澡,头发半干不干的垂在身后,漆黑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却并不让他觉得冒犯,因为这双眼睛里没有窥探,只是单纯的在看他,她大概只是习惯这样看人而已。
夏油杰笑了笑,刚要说不要,却看见她的肩头,她披着外袍的肩头,从背后悄悄钻出了一个他熟悉,常见,而却从未在这里见过的东西。
于是,他不再靠着树干,而是直起身,走向她,朝她抬手,一面又很温和地和她说话,不让她因为他冒昧的举动而后退。
“你头发有片树叶。”
他这么说。
用那双漆黑眼睛看他的少女果然没有动,只盯着他的手,任由他的手穿过她的肩膀上空,摸到一团空气,而后捏碎那不该在此处出现的蝇头。
而后,他笑眯眯地收回手,一直悬在半空的心莫名其妙放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顶着少女的目光,他总有些不自在。
他抬手摸了摸鼻子,掩饰道:“好了——”
“我知道。”
一直没开口的少女抿了抿唇,没头没尾地接了这一句,而后,看向他,把这句话补全了,却还是没头没尾:“这里也许太干净了,对吗?”
夏油杰垂眸,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
现在这双眼睛里也依旧没什么感情,她不在窥探,也不在打量,只是单纯的在看他。
而这一次,顶着这样的目光,夏油杰心头却猛地一跳。
因为,显然,在他面前站着的少女,是个按道理不该知道咒术师、咒灵存在的普通人,可她却那么轻易的猜透了他心中所想,知道从来到这里开始,他一直在困惑的地方。
——这里太干净了,没有咒灵,没有咒力,偌大的村庄,就连最微小的蝇头都看不见。
直到她刚刚肩上出现那一个。
但现在,夏油杰再蠢也会知道,那并不是以常理出现的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