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王府（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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玥琳的性子，自小就算不得能忍的。
她看着也像是温软娴静的好性子，却会将一切的不满积攒在心里，直到彻底爆发之日。
前世她忍了乾隆三十年，而如今她对弘历第一分不满就是从诗词蔓延开。
乾隆自以为他文盖三曹七贤，便是李杜韩柳，他也是能与之一比的。
玥琳只能冷着脸，听着他的自夸自谩。
而如今尚未登基成为乾隆皇帝的爱新觉罗·弘历，就已经满心欢喜地编撰着他的诗集，希望成为书生士子们所称颂的风流才子。
如今在弘历面前，玥琳还能咽下一切的不满，顺从附和着他的话，做一个无聊无趣的妃妾。
弘历却来了兴致，要同玥琳谈论起穆天子和西王母的故事。
他对穆王和西王母的故事很感兴趣，言语间很期盼有朝一日也能得神仙指引，与神女结下露水情缘。
玥琳还记得乾隆初次见到容嫔和卓氏时，惊为天人的神态。
他写下诗曰：“九天神女朝云来，翠鸾凤羽东门开。襄王神女巫山宴，穆主仙母昆仑冠。玉女引驾重阁奁，元君望阙双蟾銮。长书东引善缘好，青史千秋颂玉关。”并将这首诗裱起来，赐给和卓氏。
莫说这首诗还有别的深意，玥琳听了传话就觉得不堪入目。
这通篇下来将和卓氏喻作神女般的人物，乾隆更是自比为楚襄王和穆天子，认为他与和卓氏的相见是楚襄王与巫山神女的梦中情缘、周穆王和西王母的倾慕深情。
这诗写得烂透了，而乾隆对和卓氏也是纯粹的见色起意。
和卓氏初入宫时曾是玥琳宫里学规矩女子，玥琳对她也算是多了几分了解。
和卓氏容貌绮丽，也是个规矩的女子；她入宫时已是二十有六，先前有过一段姻缘，因部族战争而同前夫和离，后跟随其兄长进京受封。
这容貌美丽又聪慧规矩的女子，不只是乾隆喜欢，太后和玥琳也很是喜欢。
只是对于乾隆这作了烂诗还奉为经典的态度，玥琳只能是当做并不知晓，便也眼不见为净。
幸而和卓氏也不懂诗书，也不至于如玥琳这样哽在心头很是难受。
弘历谈起古籍典故，玥琳也能适当的同他答上两句。
到晚膳时，弘历就吩咐在玥琳这里同她一起用膳了，照着这情形今晚应该也是要宿在玥琳这里。
玥琳只盼着早早送走弘历，省得还要应付他时不时出现的想法。
谈论古籍本就会有不同想法，弘历只觉得玥琳能与他相说一二，便已是不错。若玥琳有了别的想法，指不定弘历就要拂袖而去，觉得玥琳实是不配玷污了他的心尖。
玥琳同样也是相看两厌。
她喜爱的杜诗李词，弘历都是一概看不上的。弘历所追奉的那一套经典，玥琳同样也没有兴趣。
好在晚膳后弘历就找到了新乐子。
“听舒窈说，你的琴弹的不错？”弘历看见摆在琴案上的瑶琴，向玥琳问起。
玥琳才如蒙大赦，在琴案后坐下才问起：“王爷要听什么曲子？”
弘历似乎是喜欢她这样的姿态，就选了一曲高山流水。
玥琳沉下心来，闭目片刻，才拨出第一个音调。
她自己都觉得这个音调带着几分浊气，不过很快就调整过来，渐入佳境。
琴音如流水般舒畅，玥琳但求中规中矩一丝不苟，也少了几分和高舒窈琴瑟时的灵动飘逸。
弘历都要怀疑高舒窈对玥琳的称赞，都似有些名不副实了。
这琴音只是平平无奇，远不如高舒窈描述的那般此曲只应天上有，便是与高舒窈相比都远不能及。
不过想来也属正常。像那拉氏这样大族格格出身的女子，在家中主要都是跟母亲学着管家事宜，再则也就是跟着嬷嬷学做女红，出阁后也能为夫君做些贴身衣服；而诗书琴棋之类，都是挑着一样感兴趣的略学即可。
弘历才没有挑刺，而玥琳也在他开口前就道：“臣妾琴艺不精，只恐扰了王爷兴致。”
“无妨。我见你写的字就不错，至于琴鼓之事不必强求。”弘历还莫名善心大发，反过来安慰玥琳。
玥琳听得认真，谢得也很有诚意。
次日一早弘历还在玥琳院里一同用了早饭，才送弘历离开。
玥琳坐在妆台铜镜前，任由余白重新给她补好妆容。
余白毕竟是陪在玥琳身边多年，对玥琳的神态动作都很熟悉了：“奴婢看着主子这两日，好似不太高兴。”她原本以为是因为昨晚弘历驳了玥琳的琴，让玥琳不高兴了，“主子这两日可是有心事。平日奴婢听着主子的琴音也是极好的，便是高侧福晋也说好的。”
弘历本就是听了高舒窈的鼓动，才存着有趣的想法来听玥琳弹琴的，玥琳本也并非在意此事。
只是弘历想一出是一出的，让她应付着都觉得很是疲倦。
这样一眼就能看到头的日子，倒不如削发出家诵经拜佛更好。
玥琳沉默不语，由着余白给她梳好了简单的妆容，就起身出到外边继续用着早饭。
初开春的时日，小厨房送来的早饭糕点都是斑斓的颜色，看着也很是喜庆。
青黄色的小米用红枣炖成羹，佐以豌豆黄、羊乳糕、红米酥、云英面。方才陪着弘历一同用饭，玥琳还要帮他布菜盛汤，好不容易等弘历走后才能坐下安心用膳。
过了半晌陈格格和海格格就过来了；海格格做了桃花酥，也送过来给玥琳。
芬香扑鼻的桃花酥，做成五瓣桃花的模样，盛在海棠碗里，也别有一番颜色。
这两人也是眼巴巴等着弘历走了，才端着桃花酥过来见玥琳。
“海格格真是心灵手巧。”玥琳捻起一枚桃花酥，还未细品就能嗅到淡淡的桃花香；海格格摇着的团扇，都绣着团团簇拥的粉面桃花，很是别致玲珑，摇曳间还似熠熠生光。
玥琳记得前世仪嫔故去时，听当时的海贵人说起，算来早年她和仪嫔还是有师徒之恩的。
她和仪嫔同岁，也是同年被选进来的，与富察格格、黄格格同住一院。从前黄格格也是热情爽朗的性子，针线活做得最好。那时候弘历还未被封王开府，便都还是住在宫里的阿哥所。
黄格格同其他格格的关系都不错，平素闲暇时便教大家做针线活；海格格的女红做的不好，黄格格对她多有指点。
只是后来分府出来住到了不同的院子，之后没多久黄格格又失子失宠，就不愿再和旁人往来了。
海格格团扇上的粉面桃花，倒让玥琳想起昨日在富察格格处见到的芍药荷包，同这粉面桃花的针脚如出一辙。
海格格听着就含笑道：“今年的桃花开得好，酿的桃花蜜也是香甜。臣妾也不知侧福晋是否喜欢这清甜的滋味。”
听她提到桃花蜜，玥琳才想起，吩咐桃始去取了两瓶桂花蜜给两位格格尝尝。
这桂花蜜是她出阁前采了晚秋桂花酿制的，密封在坛子里，年前两日才取出来将桂花蜜花蜜清亮，芬芳诱人。如`置身仙境遍是芳香。
微黄的花蜜盛在琉璃杯盏中，似有绚烂色泽绽放出来，那浅浅的一盏花蜜也变得光彩熠熠。
这套琉璃杯盏有六只，还是雍正十二年宫中赐婚时熹贵妃赏赐给玥琳的。
做工精巧的琉璃杯盏，寻常都不多见，倒是宫宴之时常以宴饮之用。
玥琳对这套琉璃杯盏也曾爱不释手，如今想来还是物尽其用才不算辜负了。
海格格和陈格格二人捧着琉璃杯盏，均是被这绚丽颜色迷得移不开眼，盛在杯盏中的花蜜亦是芬芳宜人。
“侧福晋这里的物件都是这般精巧。”陈格格端着花蜜，笑盈盈的说道。
玥琳不提此乃御赐之物，只是含笑说：“两位格格也尝尝，这花蜜的滋味如何？我喝着便觉得浅淡了几分，似也少了两分甜蜜。”
许是她这话说得真挚，海格格与陈格格皆端起杯盏浅尝细品着，最后还是海格格思量着开口：“臣妾觉得这花蜜，花香浓郁清甜；虽是甜蜜不足，但若兑入一分蜜水也是正好的。因桂花尤为芳香，也是足以弥补了这一分的不足。”
陈格格对这花蜜尤是喜爱，认真听着海格格讲述时，都还在小口小口地喝着花蜜，然后附和着海格格的话点头。
“那格格觉得怎样的做法最佳？”玥琳饶有兴致地问起。
“不知侧福晋可用过桂花米糕？臣妾觉得以花蜜淋在桂花米糕上，一同蒸煮，滋味定是不错。”海格格的眼睛都因此变得明亮，“府中的鲜花米糕都是不够清甜，臣妾便尝试以玫瑰花蜜淋在米糕上，或是直接蘸了花蜜，更为鲜美适宜的。”
海格格在吃食上总有一番独到想法，而她也最是喜欢说这些的。平时一向嘴闷的人，也能滔滔不绝如数家珍。
陈格格同海格格性子相似，倒不怪乎她们能走在一起。
玥琳就送给她们两罐桂花蜜，然后尝了两块海格格送来的桃花酥。
“我初入王府不久，和两位格格同住一院，想来也算是缘分。两位格格入府已有些年头，许多事情也还需两位格格多多指教的。若两位格格不嫌弃，我也想同两位格格多多来往的；我一向随性，你们在我这里都不必拘谨着。”临见她们将要辞去，玥琳还是决定将这话说开了。
她们在王府的时日也不会太久，待到进宫册封以后，就更没有轻松日子。
玥琳既知后事，便不愿海格格、陈格格二人因院里多了她，而时时拘谨不安。她们都是安静内敛的性子，许些事情若不说就定然不会再开口的。
日后这样沉闷无趣的日子，恐怕还要到她们死去才能终止。
而这样的日子，玥琳却是过了二十余年。
她对这一切都已是倦怠了。
算来她同海格格和陈格格，也确是有缘的。
如今她们同住一院，入宫后最初她们二人也是住在翊坤宫后殿。
再后来哲妃、仪嫔、皇后、贵妃、嘉妃、纯妃，这些王府老人都先后故去；直到玥琳离世时，便只剩下愉妃和婉嫔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王府（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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