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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富察(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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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晚膳,玥琳才带着贺礼去见高舒窈。
如今尚未移宫,她们住的近,不过几步之遥。
玥琳刚从屋里出来,突然听见在假山后面传来两个宫女在低声议论着。
“听说皇上要将高侧福晋的母家抬为镶黄旗。”
“如今是贵妃娘娘了!那也是皇上抬举贵妃;听说从前在王府时,皇上最宠爱的就是贵妃。”
“不过那拉侧福晋好歹是满洲大族格格,原也还不如高侧福晋的,只被册封做娴妃。”
“那自是因为贵妃娘娘得宠,娴妃娘娘无宠。况且如今贵妃母家抬入镶黄旗,也算是正经的出身高贵了,只比皇后娘娘低一头而已。”
两个宫女议论的声音渐远,余白已是满面愤然之色:“这两人如此大胆竟敢妄议娘娘,待奴婢去斥责她们。”
玥琳摇摇头,只当未曾听到,唤余白回来。
皇上方才大封六宫,此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况且她们的议论也无非全无道理。乾隆确实是抬举贵妃,既是贵妃得宠也是高家得力,这本就是无可指摘。
以她同高舒窈的往日交情,如今高舒窈得封高位之喜,她本就应为高舒窈开心的。
况且此次册封,本也是遵循先皇旧例。
先皇雍正帝尚为雍王时,两位侧福晋年氏和李氏,在先皇登基后年氏被册封为贵妃,李氏被册封为齐妃,兼且李氏还为先皇生育了三子一女。
她尚未有过生育,入府伺候的时日尚浅,能得到妃位已是乾隆和皇后抬举。
高舒窈被册封为贵妃,又获举家抬旗的恩赐,也本就在意料之中。
玥琳早已见过宫中这荣宠起伏,再听到这话,纵是不好听,心里也是无波无澜了。
可前世她与高舒窈生分了,却也正有此缘故。
皇宫本就是是非场,她只管安安心心做她的娴妃,后宫之事自有皇后娘娘掌管操持。
至于宫中有什么风言风语,待传到皇后耳中也自会处置了。
玥琳来到高舒窈屋里,来贺的宫眷都已辞去,听到通禀玥琳来了就连忙让请进来。
“臣妾拜见贵妃娘娘。”玥琳进来就盈盈下拜,高舒窈已是拉住她:“我们姐妹之间不用拘着这些虚礼。方才我这里可是换了一拨又一拨人,我可连晚膳都还没用;正好你就来了,不如坐下陪我一块说说话。”
绿绮和环佩上了晚膳,布好菜就退下,玥琳也吩咐她身边伺候的宫女退下。
高舒窈拉着玥琳挨着坐下,一边说起:“听到皇上传旨过来,我还觉得就像在梦里一样。”
虽然早已有消息传出她能得封贵妃之位,到如今圣旨已下,高舒窈方才觉得心里踏实。
“恭喜姐姐得封贵妃。”玥琳便顺着她的话笑吟吟地祝贺道,“姐姐全家抬旗,这也是无上荣光。妹妹方才特来恭贺姐姐。”
“如今是你来恭贺我。待到你怀上子嗣,便应换我恭贺你了。”高舒窈可谓是字句不离子嗣之事,玥琳听着也只是陪着轻笑:“我未曾有这个福分。”
高舒窈也算是万事满足,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有孩子。
如今她已是位及贵妃,又有皇上的宠爱,只差了一点缘分。
听玥琳这般说来,高舒窈拉着她的手低声说起:“难不成妹妹想要一辈子只做翊坤宫里的娴妃娘娘?按照祖制宫规,贵妃之位两人才可谓齐全;待到下次大封六宫,纯嫔有子,必然会再晋一位妃主子。妹妹若有子嗣,皇上也会赐下恩典。”
这般贴心的话,也便是高舒窈能说出来。
玥琳只是含笑听着,最后这笑容也变成了苦笑:“姐姐的话,我何尝不知;可我们能做的,也便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她知晓前因后事,如今才能悠哉游哉的心态。
从前她安生做着侧福晋,往后她亦是安心做着娴妃,乾隆也有他的宠妃,便还算是相安无事。
“只是前些时日我无意翻看了一本前朝旧籍,见到一事,可谓是触目惊心。”既听高舒窈提起子嗣之事,玥琳才借着这个由头同她说起,“听说前朝初年,在皇帝死后嫔妃也要被迫殉葬,但若嫔妃膝下有子女便可免于一死。因而很多嫔妃不惜重金求子,便是散尽千金也要求得一子,以得免于殉葬的命运。”
玥琳顿在这里,高舒窈却是听得好奇:“竟真有这般奇药,能令女子身怀有孕?”
她似是动了心思,只待玥琳点头便要去重金求得此药。
玥琳却眉头微沉:“姐姐当真相信世间能有如此奇药?”见高舒窈面露不解,便继续说,“姐姐可知古往今来多少皇后因无子而地位不稳的?若真有如此奇药,自有无数人争着将宝物献到她们面前。”
高舒窈听着,觉得也确是此理。
“姐姐。”玥琳唤了她一声,高舒窈才愣愣的回过神,听她说道,“这奇药是假的,可献药却是真有其事。俗话说是药三分毒,何况是伪称能让女子怀胎的奇药;我听说过便有求子心切的女子,为着这些事吃了无数药,将身子都搞垮了,却仍是未能如愿。照我说来,还不如在佛堂里供着送子娘娘,早晚求拜,也就心诚则灵。”
这话听得高舒窈手足冰冷,只是惊愣地点着头。
玥琳知道高舒窈是有吃药求子的心思,约莫也便是从入宫后不久之事。
那十年高舒窈用了无数药,却仍是未能如愿以偿,反而是将身子搞垮了,最后抑郁而终。
如今她同高舒窈说这话,便是想要将她的心思扼杀在摇篮里,以求兴许能救她一命。
她想告诉高舒窈,在宫里子嗣都是算不得什么;只需她好好的坐在这贵妃之位上,任是谁都不会动摇了她的地位。
可她也明白,如今高舒窈是听不进这些的。
只同高舒窈说了一会话,宽慰她的意思,见到天色渐晚才告辞离去。
从高舒窈屋里出来,晦暗的天边露出半轮明月,皎皎月色也添了几分阴霾。
玥琳站在廊下望着月色,那一刻心头似也染上了几分阴霾。
夜里并无半分清风,却似大雨将至的沉闷;玥琳抚着发间的银簪,直到骤然听闻匆乱的脚步声响起,便遥遥看见仪嫔身边的宫女带着太医匆匆而来。
仪嫔······只怕也是时日无多了!
她记得仪嫔甚至还未熬到册封礼时,就一病而逝了。
“娘娘,夜深了,外边冷,可要着凉了。”余白见玥琳站在风口处,犹豫的上前问起。
玥琳垂下眸,才点点头。
见到鲜活的生命在面前逝去,她总有一种悲凉和哀伤。
宫里的女人,命运都是相似的,最终都是要被困死在这四四方方的皇城里。
她亲眼见到富察格格闭上了眼睛,富察格格才不过二十八岁,就早早红颜逝去了。
而如今的仪嫔,也逃不过这样的结局。
乾隆已经吩咐萨满法师进宫,在追封富察格格为哲妃后,为哲妃做法事超度。
哲妃的法事就定在下月初三,也便是几日之隔。
次日一早,玥琳去到皇后处请安,便听闻仪嫔身边的宫女来禀告说仪嫔病了。
昨晚仪嫔宣了太医,想来皇后已是知晓,只是吩咐仪嫔安心养着病便是,无需来回走动。
“谢皇后娘娘。”仪嫔的宫女告退了,一众妃嫔才在皇后下首两侧落座。
玥琳坐在皇后左下边,抬眸就看见坐在高舒窈之下的纯嫔神色恍惚的模样。
想来纯嫔便是为三阿哥将要被送去南三所抚养之事伤神,待到片刻纯嫔还是会向皇后恳求,允许三阿哥留在她身边养育,待三阿哥过了周岁再送过去。
从前大阿哥便是长在生母哲妃身边,可如今在宫中毕竟不比尚在王府之时。
这上上下下都在盯着皇后乃至妃嫔的一举一动,便是皇后怜悯他们母子,在宫规之下亦是无可奈何。
纯嫔,想来便是她明知道结果,也是愿意为了三阿哥前来一试的。
“如今各位妹妹名分已定,不日就要移宫。待到出了国丧,日后宫里还会有更多的姐妹;你们都是潜邸老人,同皇上的情分都是不同的。”皇后先是说了国丧之后将要选秀充盈后宫之事,又安抚了一众妃嫔,“你们好好伺候皇上,日后总不会亏待了你们。”
大家连忙应下,谨遵皇后教诲。
皇后又说起哲妃祭祀一事。
皇上让萨满法师为哲妃做法事,她们作为从前同是潜邸出来的姊妹,到时候也自是要去为哲妃上一炷香。
“近日仪嫔身子不好,便让她不用过去了,也免了伤怀难过。”皇后想起又吩咐下来。
这本是皇后好意,只是次日仪嫔听闻消息就求过来,待到哲妃祭祀之日想去为哲妃上一炷香,也全了这份往日的姊妹情谊。
但也这已是后话了。
皇后安排了诸事,便让众人散去。
金贵人上前扶了一下纯嫔,似要同她一道回去的。
只在那一刻纯嫔恍惚的神色才变得清明了,回头便朝皇后重重跪下:“皇后娘娘,求求您,让永璋再留在臣妾身边些时日可好?前两日永璋又着了凉,臣妾见着实在是心疼;待永璋再长大些,再送他到阿哥所可好?”
说罢,纯嫔已是泪流满面,又是重重向皇后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