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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最佳临时演员(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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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问有什么能比【在工作日的午后摸鱼时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偶遇前男友】这件事更糟糕的,大概是【前男友身边还带着比你更漂亮甜美的现女友】了。
目前的情况就是如此,我开始后知后觉地反悔并自省,在荫凉舒适的办公室里午睡不香吗?为什么非要犯贱跑来一条街之外的咖啡厅买饮料?
遇上了四年没见混得人模狗样的前男友卡文,这种不期而遇的邂逅非但没有一丝丝的浪漫,反倒充满了狗血和狼狈。
这瘪犊子一身最新款的阿玛尼休闲西服,头发用摩斯打理得一丝不苟,不经意间露出手腕上我叫不出名字但肯定贵得要死的腕表,他带着明显成功人士的得意与骄傲,冲我自以为迷人地邪魅一笑,意味不明地问好:
“真巧啊,阿斯莱德。”
——巧你妈。
我在内心给予最真实的回答,嘴上还是在短暂的僵硬后虚伪地加以客套:
“呵呵,真巧真巧……这是你女朋友?”
“是未婚妻,”
前男友没有丝毫心虚,反倒是坦然——他当然有资格坦然,以他浑身上下尽情散发的光鲜亮丽对比我加班两天后的疲惫与黑眼圈——礼貌地纠正,然后好死不死多嘴地关心回来:
“你呢?你还是……一个人吗?”
——我他妈不是一个人,难道还能是一条狗吗?
残酷无情的现实让我只能把恶毒的真心卑微地掩藏起来,就在我绝望地打算放弃挣扎,接受【前男友就是混得比我好】这一事实的那一刻——
“阿斯莱德?”
又有人在我身后准确无误地喊出了我的名字。
我回过头。
于是看到了盖多.米斯达。
☆☆☆
看到盖多.米斯达的短暂瞬间,我的意识发生了一些瞬息万变的冲击。仿佛身处至深黑暗的绝望之人眼前,突然打开了一道门,世界有了光。
但这光,不是那种耀眼夺目带来救赎的神圣金色,而是……
……而是迪厅里放起劲歌热舞时才会用上的灯球,在疯狂抖动时闪出来的那种五颜六色炫彩浮夸的光。
总而言之,米斯达的出现有点微妙,说得上好,但又完全不算好。
我甚至卑劣地想:
——为什么此时出现的人偏偏是米斯达呢?
——是布加拉提也好啊,再不行福葛也凑合。
——最好是乔鲁诺,毕竟教父不论是气质还是颜值,都能狠狠碾压卡文四条街。
再一转念,我安慰自己:
——米斯达也不错了。
——至少强过纳兰迦(对不起)。
——至少强过涂抹口紫的冷艳阿帕基(对不起)。
短短4秒,我通过心理建设说服了自己,再看向米斯达时已经做好了觉悟。
卡文也从对米斯达超前时髦打扮的短暂失神中反应过来,开始饶有兴致地看向我:
“你不介绍一下吗?这位先生是谁呢?”
我深吸一口气,决绝地上前一把搂住了南意枪手的腰,昂首挺胸口齿清晰地回答:
“这是我男朋友。”
这话说出口的瞬间,我就感觉到搂着的那截劲腰肌肉夸张地抽动了一下,然后瞬间僵硬。
我缓缓地转过脸去,视线一点点戳在米斯达的脸上,和他瞪大的黑眼睛目光交错,我深深地深深地看着那双单看还算挺迷人的眼睛,努力无声地传达着求助的信息。
米斯达慢慢地眨眼,很慢,但实际也就几秒功夫。
聪明的临时演员瞬间反应过来,紧跟着回礼似的将手也环上了我的腰,语气瞬间转变带上了无尽的亲昵:
“你怎么也不等我一下呢~”
☆☆☆
此刻,咖啡厅靠窗的座位上,卡文和他的现女友,对面坐着PASSIONE两个正大光明翘班摸鱼的成员——我和米斯达。
卡文的小女友率先打破沉默,傻白甜的女孩并没有注意到空气里诡异的尴尬氛围,两眼放光地盯着米斯达面前的草莓蛋糕,扭头甜腻地冲我的前男友撒娇道:
“我也想吃草莓蛋糕糕~”
我想他们一定还在热恋期,因为卡文当即就站了起来,热切地要响应小女友的请求,小女友也粘人地站起来,两人一起手拉手黏黏糊糊地走向了柜台去挑选蛋糕,终于只剩下了我和米斯达——两个临时搭档对一场狗血烂戏的虚假演员。
我:“你有什么要说的吗?趁现在赶紧。”
米斯达一脸骄傲地挺起胸膛:“我这可是店里最后一块草莓蛋糕,你放心,他们买不到了。”
……???
这人没毛病吧?
我强忍着沟通失败的烦躁,一边观察着柜台那边还腻歪在一起的狗情侣,一边压低嗓音迅速向米斯达解释起来:
“假扮我的男朋友,直到那两人滚出我的视线。”
米斯达看看柜台那边,再看看我,举起了一根手指头,坐地起价:
“每天一块草莓蛋糕,午餐前放在我的办公桌上,一个月。”
“一个月?!你值吗?”
“那算了哼=。=哎呀乔鲁诺还在等我买布丁回去呢,我先走啦——”
我咬牙切齿地把米斯达按回座位上,忍辱负重地答应了他的勒索。
这时卡文也带着他的娇娇小女友回来了,手里端着一块巧克力蛋糕,他看向我还恶狠狠掐着米斯达胳膊的手,眼神里透露出一丝不安与担忧:
“你们……吵架了?”
喜提一个月免费草莓蛋糕的临时救场演员尽责地入戏了,米斯达当即一把搂过我的肩膀亲昵地和我来了个情侣之间的贴贴,同时灿烂地笑着回答对方:
“没有没有,我们平时就是这个相处模式~阿斯莱德总是喜欢欺负我,毕竟她就是这么脾气暴躁的女人——”
我紧握拳头:“我他妈——”
米斯达迅速机智地把话圆了回来:“可我就是深深地爱着她这一点,哪怕她对我拳脚相加的模样,在我眼里也是该死地迷人。”
……过了,米斯达,真的过了。
为了每天一块草莓蛋糕拼到这份上也没谁了。
卡文和他的小女友重新入座后,又一次看向了我面前的饮料,露出诧异的神色:
“我记得你从来不喝红茶啊,还加柠檬片?你的口味什么时候变了?”
我的确不爱喝红茶,还讨厌柠檬,但无奈面前这杯饮料不是我买的,而是米斯达买来被我强行抢夺过来充面子的,听到这话也只得硬着头皮挂起社交假笑回敬:
“这……人的口味是会变的嘛,就比如挑选对象的眼光,也是会变的。”
卡文点点头,完全没注意到我在嘲讽他,反而目光犹豫地上上下下打量起米斯达来,喃喃道:
“也是……没想到你喜欢这个类型的。”
我没由来地蹿火,就是想抬杠地怼回去:
“你这话说的?这个类型?哪个类型?什么意思,我男朋友有什么问题吗?你看看他的身材,看看他的腹肌,啊是吧,不迷人吗?”
“讨厌~也不用这样当着人家的面夸我啦。”
米斯达继续尽责地扮演着他娇娇男友的虚假人设,无比娇羞地顺手捶了我一拳,力道没掌握好,差点给我捶出内伤。
我没忍住,一拳捶了回去。
米斯达记仇地瞪回来,还想还手,卡文的傻白甜小女友不知怎么羡慕地感叹道:
“好羡慕啊,你们两个感情真好,好恩爱呢。”
这一击意外的化骨绵掌把我的满腔怒火硬生生给掐没劲儿了。
我只觉得烦躁,并估摸着演到这个地步也差不多足够了,于是拽起米斯达借口还要回去打工准备撤退。
万万没想到的是卡文又在最后给予了我致命一击:
——“阿斯莱德,下周正好我们大学要举行同学聚会,你也带着你的男朋友一起来吧?”
☆☆☆
在回PASSIONE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卡文为什么会突然邀请我参加什么该死的同学聚会。我将他的一言一行在脑内无数次来回分析,得出结论……
这狡猾的狗东西一定没有被米斯达那拙劣的演技骗过去,至少没有完全骗过去,他就是想看我出丑,想证明我们分手后我混得没他好。
大学同学聚会,狗都知道这必然是每个人带着各自的优秀伴侣,穿上最亮眼的一身行头,然后去拉踩其他昔日的同窗校友,以寻求一丝丝卑微的存在感的无聊场合。
我向来不屑于出席这种无聊的聚会——没有男朋友只是原因之一——我悲哀地意识到了一点,那就是我确实混得没有卡文好。
名牌大学肄业,在校档案里还留了个处分,赌气之下不得已凭借自己仅有的嘴炮功夫和火爆脾气加入了PASSIONE。
PASSIONE是黑/./帮,黑/./帮会放贷,我则负责收帐……说明白一点,就是个讨要保护费且有背景的高级街霸。
威逼利诱,口头羞辱,恐吓要挟,这些我都擅长,嘴上解决不了的那就动手。
可能我天生就是干这行的料,不出两年我就升职到了收帐组组长的位置,有一帮跟随自己的打手。遇上同样有帮派背景的刺头债务人,偶尔也会请米斯达这个级别的替身使者一同出行任务。
所以我和米斯达其实算认识,搭档过不下四次,只不过算不上熟。
我一边还在脑内继续补充一些虚假的我和米斯达相识相爱的经历设定,以便应付同学聚会上突如其来的刁难与八卦问候,一边随口就向身边的南意枪手确认:
“下周六,记得把时间空出来……对了,你非得穿这身玩意儿吗?你没有别的更正式一点的衣服了吗?”
“这身衣服怎么了!?我这斑马皮裤可是绝版的呢!”
米斯达冲我激动地叫嚷抗议完,愣了一下反应过来:
“你什么意思?你只要求我在咖啡厅假扮你男友,我又没答应下周六陪你去参加什么同学聚会。”
“我说的是【假扮我男友,直到那两个人滚出我的视线】。”
我发挥口才强词夺理:
“下周六,那两个人还会短暂地滚回我的视线。”
米斯达识时务地判定自己争不过我,干脆直接进入了敲诈环节:
“那作为回报,我能得到什么呢?”
“两块草莓蛋糕,两块!行了吧?”
“三块。”
“……四块。”
米斯达表情痛苦地挣扎了一会儿,终于答应了:
“嗯……还是三块吧。”
☆☆☆
事情敲定后,在第二个礼拜,我抽空再次找到了米斯达,把整整四页我熬了四个通宵绞尽脑汁编造出来的二流虚假爱情故事手稿塞给了他。
我简短地命令:“背出来,一个字也不许差。”
“这什么?”
“我和你相识相爱的全过程。”
米斯达带着好奇一边咀嚼着我辛苦排队买来的草莓蛋糕,一边哼哼唧唧地粗略翻看着我的手稿,不出四分钟就惊讶地挑起了眉毛:
“什么什么……从你加入PASSIONE的那一刻我就对你一见钟情?然后锲而不舍地追求你?每次任务暗中保护你?每天陪你加班到午夜……这也太假了吧?纳兰迦都知道我从不加班。”
看着这位一点也不配合极具自主性的临时演员,我开始头疼,抚着太阳穴疲惫道:
“我只能想到这种程度了……那你说吧,怎么改才真?”
米斯达擦擦嘴边的奶油,开始信心十足地发挥:
“一见钟情是可以的,但是单方面的追求太不浪漫了吧?换成双向暗恋不香吗?我们一直暗中注意观察着彼此,直到某一天在街角的咖啡厅相遇,为抢夺最后一份草莓蛋糕争吵,吵着吵着就……嗯……最后决定两人分享同一块蛋糕?草莓蛋糕作为定情信物,多浪漫啊——”
“停,”
我太阳穴突突直跳,同样直跳的还有我想揍人的拳头上根根分明的青筋,我对此提出抗议:
“这也很假啊,我根本就不喜欢草莓蛋糕。”
“你可以为了我喜欢啊!电视剧里都是那么演的,爱一个人是可以为了他改变自己的——”
【爱一个人可以为了他改变自己】。
这话莫名其妙戳中了某个隐藏在心底的痛处,我不受控制地冷下语气,斩钉截铁地打断了米斯达:
“我不会为了任何人改变自己。”
空气尴尬地安静下来,只剩下了米斯达吧唧吧唧嚼草莓蛋糕的声音,然后只听咕嘟一声,南意枪手勉强咽下了满嘴的甜点,不太高兴地小声咕哝着妥协了:
“好呗,总之在你的设定里……就是我爱你比你爱我多一点呗。”
我不想争论这种无意义的细节,也不知道米斯达纠结的点在哪,干脆跳过这个话题:
“算了,到时候也不一定有人关心我们怎么在一起的,比起这个……你蛋糕吃完了吗?”
“没有……你要干嘛?”
“走吧,跟我去逛街。”
“逛街?为什么?……啊可是、可是我的蛋糕QAQ我的蛋糕还没吃完呜——”
“回来再吃!!!!”
☆☆☆
诚如我先前所说,同学聚会,每个人都会换上自己最光鲜亮丽的一身行头,我必然也要重装出席,那米斯达就不能穿着他滑稽的条纹毛衣配毛线帽,外加凉鞋搭皮裤……哪怕他的皮裤绝版了也不行。
“不要!死都不要!”
米斯达嗷嗷哭着死死抓着路灯不肯跟我去试衣服,
“我的魅力点是腹肌啊,穿别的衣服会掩盖我的魅力!”
我感到绝望,至少这一次米斯达是对的,首先失去了腹肌的光环他就真的只剩下娇俏可爱这一个优点勉强拿得出手了,再者除了他身上那件奇妙毛衣我也找不出别的可以让他露腹肌的名牌男装了。
疲惫与无力感让我短暂妥协,拉着他转身往首饰店冲。
衣服先暂且不说,假扮情侣戒指总得有吧?
卡地亚的情侣对戒,最便宜的也要我两个月的工资。
便宜的丑,贵的买不起,我在仅有可选的款式间来回皱着眉审视,同时委婉地询问着店员是否可以退货。
不能退也没办法了,只能期望我未来的结婚对象能拥有和米斯达一样大小的手。
高贵典雅的店面内,南意枪手难得安静乖巧地站在我边上,苦着脸试戴着那一枚枚丑陋又昂贵的戒指,终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脸色,委屈巴巴地哼唧:
“我不喜欢戴这个。会影响我开枪的手感。”
我还是疲惫,忍着不快哄他:“就周六,就这周六戴一天。”
“可是、可是……”
米斯达还是不情不愿,语气娇嗔地和我争执:
“可是我不喜欢这个戒指,又丑又贵的。再说了,戒指应该是男士买给女士才对吧?”
我奇怪地抬头看他:
“那难道让你买戒指给我吗?我们只不过是临时假扮一下情侣——”
“好呀,我买给你!”
米斯达不知怎么忽然高兴起来,浓眉高高挑起与那顶绒线帽前边的箭头标志齐平,然后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扭头跑了出去。
我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他回来,戒指也实在挑不出来,只好跑出去找他。
没一会儿米斯达跑回来了,手里提着便利店的塑料袋,一瞧见我就兴高采烈地把东西塞到了我手里。
我低头一看,塑料袋里装着两盒廉价的巧克力,附赠玩具的那种。
米斯达催我:“拆开拆开。”
我拆开巧克力的包装盒,米斯达把巧克力抢过去扔到嘴里吧唧吧唧地嚼,然后撕开了赠品的塑料袋,拿出了里面的两枚可以称得上寒酸的戒指。
一枚是粉色的卡通小鸡,一枚是蓝色的卡通小鸭。
米斯达仔仔细细打量两枚戒指,认真权衡一番后,抓起我的手,把卡通小鸭哗啦套到了我的手指上,完了还很骄傲地冲我笑:
“你看,这不比卡地亚好看多了?”
我愣愣地抬手看向那枚丑丑的小鸭戒指,它是那么恰到好处地戴在我的手指上,仿佛为我量身定做一般。
眼泪哗地一下流了下来,我崩溃地低头抱住了脑袋哇地哭起来。
米斯达慌了,他拼命推我胳膊,急得追问:
“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呀?为什么哭呢?你、你不喜欢吗?……喂,阿斯莱德,别哭了,求求你了……我、我把巧克力都给你,别哭啦……”
我是真的哭了,哭得眼泪哗哗不停地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泪汪汪地看着手上的戒指伤心极了地哽咽:
“好嘛,我就只配这种廉价的戒指。我堂堂阿斯莱德,怎么偏偏就和这种戒指配得是天衣无缝!”
“对不起嘛、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米斯达手足无措地连忙把卡通戒指从我手上撸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塞进口袋,然后沮丧泄气地垂着脑袋小声解释:
“我其实只是想说,你的手就算不戴卡地亚的戒指,也很好看啊。为什么一定要买那种又贵又丑的东西戴?”
“不是卡地亚、不是那种又贵又和我不匹配的东西的话……是赢不了的啊。”
我止不住地继续哇哇哭,边哭边泄气:
“不那么做,是赢不了卡文的……”
“为什么……”
“呜……”
“你就……就那么想赢吗?”
米斯达为难地看着我,我抬头也在泪光中看到了模糊的他,眉头皱成一团,困惑又悲伤的表情有点滑稽。
——对,我想赢。
一瞬间那股莫名的执念从胸口有力地爆发出来,让我成功止住了哭声。
想起来了……
我就是想赢……
我就是想赢!
我要赢过所有人!
不计结果、不顾一切地达到目的……
赢过所有人。
☆☆☆
周六那一天,我提前一小时驱车赶往米斯达家去接这位临时救场的演员……毕竟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你真的……真的要穿这身衣服吗?”
我绝望地看着米斯达小心翼翼地抚平自己亮橙色斑马皮裤上的皱褶,不抱期望地问。
米斯达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忽然从皮裤的屁股兜里摸出了一个首饰盒,一言不发地塞给了我。
我接过来一看,高级天鹅绒的盒子边缘上刻着卡地亚高贵的品牌名字,再一打开,里面安安静静地摆放着两枚亮闪闪且漂亮镶钻的情侣对戒。
我惊呆了:“这、这是你买的吗?”
“对啊,”
米斯达气鼓鼓地冲我叫嚣,
“我买给我未来老婆的!今天只是借你戴一下而已……”
我又感动又愧疚:“这个款式看起来就好贵的。”
米斯达嗯一声,满不在乎地回答:“不用在意啦,我的工资比你高出好几倍。”
愧疚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高涨的仇富情绪。
米斯达和我分别戴上了戒指,他观察着我脸上无法掩饰住的虚荣与喜悦之情,松了一口气,这才担忧地问:
“那我是不是可以不用换衣服了?我就是想穿斑马皮裤嘛……穿别的裤子走路会挤屁股。”
为了米斯达娇贵的屁股,也为了手上闪亮亮的卡地亚,这一次我心甘情愿地选择妥协。
一向令人厌憎的同学聚会也变得不那么讨人厌了,当我挽着米斯达的手昂首挺胸地踏入餐厅,顿时就被四年未见的同窗热情地团团围住了。
“天!是阿斯莱德!你终于舍得露面了?”
“这些年你都去哪儿了呀?每年同学聚会都不来!”
“哟,这是谁啊?神神秘秘地偷偷找了个这么帅的男朋友?”
“你男友穿得好时髦噢……这是什么牌子的裤子?”
我心满意足地和米斯达入座了,享受着久违地成为焦点的虚荣感,只觉得呼吸都畅快了不少。
邻座的女同学眼尖地发现了我的手上崭新的戒指,尖叫浮夸地拉过我的手客套地表达了一番不知真假的艳羡后,才八卦地拉着我小声嘀咕起来:
“听说了吗?卡文和他的女朋友要结婚啦。”
我心里一抖,表面不动声色地回了句哦是吗?
内心补充关我屁事。
女同学还不甘心,又追问道:“你呢?你和你男朋友什么时候结婚?你一定不想输给卡文吧?”
心脏往下沉了沉,在胃以上的位置翻搅起了一阵不快。
还没等我想出合适的说辞,不远处的人群又是一阵哗然,不用猜也知道,是卡文携带着他的娇娇小女友闪亮登场了。
聚会人群的注意力再度被吸引过去,短暂客套后他们走了过来,坐到了我的对面,两人还齐齐向我和米斯达礼节性地点头问好。
晚餐结束后又是酒过三巡,众人俗套地进入了休闲娱乐环节,转酒瓶子,转到的人选真心话或大冒险,真心话无非就是被八卦打探一番个人隐私,大冒险就是吨酒。
俗,就真是俗不可耐。
但我还是保持着尴尬且不失礼貌的微笑配合着融入了集体。
酒瓶子频频转到了我这边,好事者抓住机会纷纷提问:
“阿斯莱德,你如今在哪里高就?”
“你和你男友怎么认识的呀?”
“谁追的谁?”
我优雅地小口啜饮着红酒,任由一旁的米斯达自由发挥。
这位临时演员想必是为了我许诺给他的草莓蛋糕认真准备了一番,每个问题都对答如流:
“我和阿斯莱德都在为那不勒斯本地的大型企业PASSIONE工作,她负责的是市场金融方面的资源分配。”
“我对阿斯莱德一见钟情,追了她好久呢,每天给她送花、请她吃饭、陪她跑业务、和她一起加班……好不容易才追到她的。”
酒瓶子再转,转向了米斯达。
这时卡文突然提问:“那你喜欢阿斯莱德什么呢?米斯达先生,你或许不了解她,阿斯莱德在我们那一届可是出了名的坏脾气,嘴又毒,倔起来还不讲理……”
我抬头看向桌对面的卡文,或许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他那一双眼睛平静又透彻地向我看过来,与我短暂对视了。
对于他明显带着刁难的问话,我并没有感到愤怒和难过,反倒是被激起了一股强烈的斗志。
我没由来地欣喜:看啊,我就知道!我太了解他了!他就是在针对我!
米斯达看了我一眼,再看向卡文,认真地回答:
“的确,我认识的阿斯莱德脾气很坏,嘴又毒,倔起来还不讲理,还很虚荣……”
我愤愤地回头去瞪米斯达。
他却继续说道:
——“可是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的阿斯莱德!”
——“固执但却又认真,而且永远坚定自我,面对困境从不低头。”
——“她在我眼里……是闪闪发光的。”
我吗?
即便是现在的我……
也是闪闪发光的吗?
脑海里米斯达的话语在不断循环重复,让我陷入了短暂的失神。
游戏还在继续,再之后转向我的时候,提问变得越来越尖锐和细致,人们或许没有恶意,只是好奇,不断地想要挖掘着我拼命掩藏起来的弱小……
我开始动摇,回答也逐渐含糊起来。
好在米斯达真的是一个合格的临时演员,他及时救场,在我每每有些为难的时候主动选择替我罚酒。
“喂,阿斯莱德,你男朋友为了你喝了那么多酒,你怎么也没点表示呀?”
好事的女同学在一旁起哄。
我脸上挂不住,也只能接话:“表示什么?”
有人突然提议:
“亲他一下呗。”
身旁的人猛地被酒呛到,然后惊慌失措地看向了我。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缘故,我转过头去,看到了米斯达脸上开始迅速泛红。
“亲他一下!亲他一下!”
“亲他一下呀!阿斯莱德,别那么高冷啦,偶尔秀一下恩爱也是可以的。”
“你们是不是真的情侣呀,亲一下怎么了!”
起哄的人越来越多,我忍受不了这种讨人厌的氛围,豁出去地伸手捧住了米斯达的脸,在他回神反抗之前狠狠亲了上去。
“怎么只亲脸颊呀!”
好事者没有打算放过我,嘘声道:
“又不是小孩子了,今天没有法式热吻大家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我还保持着手捧米斯达脸颊的姿势,怔怔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南意枪手的眼神忽闪起来,慌张地躲避着我的目光,我开始犯难了,这下可不就是玩大了吗?这还怎么找台阶下啊……
我一边在众人不停歇的闹声中慢吞吞地拖延时间一点点凑近米斯达,然后小声卑微地请求道:
“说吧、几……几块草莓蛋糕……”
“……”
我不能输,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输掉。只差一点了,撑过今晚的聚会就好,只要赢这一次就好……
我的声音开始因为紧张和害怕出丑哆嗦起来,
“几块草莓蛋糕?求你了,米斯达,无论你提什么要求都行,就今晚,帮帮我……”
“不要草莓蛋糕……”
“什么?”
那双漆黑却明亮的眼睛忽然鼓足勇气般,猛地看向了我。
米斯达的眼睛里面像是被人偷偷藏进了星星,亮晶晶的,他带着满目星辰,缓缓冲我安抚地笑了起来,他笑得那么灿烂,然后伸手也捧住了我的脸,一点点朝我靠过来。
“阿斯莱德,”
他轻声念出我的名字,
“这一次……不要草莓蛋糕啦,这个吻……是我送给你的。”
“什么——唔——”
满屋响起了热烈的欢呼与掌声。
因为一个吻。
因为我和米斯达的一个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的脑袋一片空白,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紧闭且颤抖的睫羽,直到他完美地结束了这深情动人的一吻。
……靠!
我是不是亏大了?
☆☆☆
同学聚会临近十二点才结束,我疲惫地等在门口,看着众人散去。
我和米斯达都喝了酒,不能驾驶,于是等着他去找人来开车。就在这时巧遇了单独走出来的卡文。
他大概也喝了不少,脸上带着一层雾气蒙蒙的粉红,瞧见我的时候脚步短暂地停滞了一下,叹了口气后又慢慢走到了我身旁,停下了。
“你女朋友呢?”
我平静地问他。
“大概去补妆了。”
“噢。”
“阿斯莱德……”
“嗯。”
“阿斯莱德……”
卡文用叹息的语气念出我的名字,终于在良久的沉默后,郑重道:
“过去的事,我很抱歉。”
“害……”
我不知怎么接话,含糊地应了一声,心口却不知原因地沉寂下来。
卡文看向我,那双眼睛闪烁着真诚的泪光,冲我笑了一下:
“我本来很担心你,你也知道的,你这烂脾气……不过今天总算放心了,你找到了一个不错的男朋友。”
“哈哈哈哈,你也是,你的女朋友也很棒啊。”
面部肌肉自作主张地支撑起一个疲惫虚伪的笑容,我干巴巴地看着面前的人,进行着无意义的客套:
“比起我好太多了,你们真的很般配。我真心……祝福你们。”
卡文点点头,他好像终于释然了,转身就要离开。
没走几步忽然想起了什么,再回头朝我挥了挥手:
“我的婚礼,记得来参加啊。”
……操。
操他妈的卡文。
这还有完没完了?
☆☆☆
米斯达回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走光了,我孤零零地坐在餐厅还亮着装饰灯的水池旁,把脸埋在膝盖间兀自颓丧着,听到他的脚步声,我疲惫地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然后摘下了手指上的戒指递过去:
“喏,还给你。”
米斯达接过戒指,还站在我面前,他低头看了我好一会儿,才闷闷地问:
“你怎么了啊?”
“没什么。”
我停顿一下,还想说点别的,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好再叹一口气:
“没什么……真的。”
“阿斯莱德,”
米斯达用一种充满同情的语气温柔地对我说:
“你看上去很难过。”
是吗?
我很难过吗?
或许吧……但为了什么呢?
今晚的同学聚会我应该算赢了吧?赢得还挺漂亮,至少所有的一切我都应付过来了,营造出一个完美却又虚假的阿斯莱德。
那为什么,心口觉得空落落的,好难受……
“你、你别哭呀……”
米斯达突然小声央求道。
哦,我这才发觉自己在哭。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伤心,这份困惑让眼泪掉得更加汹涌起来,好像拼命哭掉泪水,就能释放心底的压抑。
不知道是不是被气氛感染了,米斯达看上去也很难过,他见我不肯动,只好坐到我身边,更小声地问:
“你就这么喜欢你那个前男友嘛……你喜欢的类型是什么样的啊?再找一个男朋友不香吗?”
我擦擦眼泪,转过身去,和米斯达背靠背,然后才有勇气开口:
“我和卡文,过去是我们那一届学生里最出名的两个人呢。”
“……”
“我和他本来不对付的,我们是两个学院的,有一次学校搞了个辩论赛,我和他都是一辩手。我不喜欢输,也从没有输过,但那一次我输给了卡文。我第一次说不过别人,急得跳脚,在辩论赛上破口大骂,输得好他妈惨。”
米斯达背对着我,我听到他笑了一下。
我没理他,只管自己继续说:
“但是辩论赛结束后,卡文就开始追求我。他人长得帅,家境也好,但是他追我,追得可凶了,我当时觉得好长脸啊。这狗东西辩论赛赢了又怎样,还不是拜倒在我阿斯莱德的石榴裙下。”
米斯达嗯了一声,耐心地充当着一个最佳的认真聆听者,适时地插嘴追问:“那然后呢?你们怎么会分手的。”
“唉,”
我重重地叹气,就着回忆慢慢道来:
“我们性格都很要强,或许就是太像了,不太合适,总是吵架,但每次吵架都会和好,本来也还算甜蜜的,一直到毕业那一年……卡文要争一个出国进修的名额。”
“你们就为这个吵了?他把你名额抢了?”
“不是的。我们就读的那个大学是名校,但名校的教授不都是好东西。卡文的教授就很狗,他用自己的名义发表了卡文的一片学术论文。我当然不会放过他啊,就替卡文出头,举报了那个教授,总之……事情闹得很大。”
“……”
“然后卡文找到我,说这事是他默许的,为了名额,这种事是默认的潜规则。哎呀总之……卡文要我收手,去和教授道歉,息事宁人保住他的名额,我们就……就吵了。”
米斯达哦了一声,然后真诚地发表自己的看法:“那我觉得你没错呀。”
“我也觉得我没错呀,”
我愈发困惑起来,喃喃道:
“可是我们就是吵了,因为这个吵得不可开交。卡文说我从来不知道低头,有的事可以争,可是有的事不可以争……他也不想争。后来嘛,学校为了名声说我是诬告,给我处分,挂我肄业,我没脸面回家,就滚到了那不勒斯,进了PASSIONE混吃等死。”
米斯达:“讲完了吗?”
我:“讲完了。”
米斯达:“好点了吗?”
我:“不好!呜哇——”
我:“你知道吗!当初我和卡文那场辩论赛的主题就是《女朋友吵架了该不该服软》,卡文代表不服的那一方。最后我们吵架他就真的没服,米斯达,他还是赢了!你知道吗?他还是赢过我了呜哇啊啊啊啊……就连今天我也没有赢过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我落败了,我再也不是过去那个被人们仰望的阿斯莱德,如今的阿斯莱德就是烂,就是配不上卡地亚,呜哇啊啊啊啊……”
我哭得好他妈凄惨。
把苦水一通吐给米斯达之后我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伤心。
我就是不甘心。
我不想输。
但我就是输了。
我改变不了的事实就是阿斯莱德是个可悲的落败者。
阿斯莱德不仅输了,她还死不承认,因为她虚荣要面子。
可是,可是啊……
“为什么……呜呜呜……为什么会输呢?”
我好难过,哭得抽抽搭搭,也不知道在问谁:
“我哪里做错了,为什么会输呢?”
“可是我觉得你赢了啊,”
米斯达认真困惑地和我温柔争执道,
“你说你不会为了任何人改变。你虚荣,你要面子,你不服输……现在的阿斯莱德和过去一样,你很了不起诶!卡文那家伙半路就灰溜溜地向教授低头了,可是你没有!阿斯莱德,你真的很厉害!超厉害~~~”
“真、真的吗?”
“真的真的!而且我觉得你比今天在场的所有女人都漂亮!你就算不穿高定裙子,就算没有昂贵的首饰,你也是他们所有人里最闪闪发光的一个!”
闪闪发光……
我仍然闪闪发光吗?
我忽然觉得买给米斯达的草莓蛋糕都是值得的,这一顿真情实感的夸夸让我终于找回了自信。
米斯达看我不哭了,也很高兴:
“你不难过了对不对?那……那告诉你一个坏消息,我找不到代驾,今晚我们要走回家了。”
我他妈顿时又好气啊,米斯达可真行,总能找到最精准的时机打压我的快乐。
但我没有怪他,毕竟……
毕竟还有事求他。
“没关系的,米斯达,”
我温柔地看着眼前的南意枪手,拿捏着措辞请求:
“说起来,你那对卡地亚的戒指能退吗?不能的话之后再借我一下呗,我想戴着它去参加卡文的婚礼,他说他结婚会邀请我参加……当然,你也一起去。”
米斯达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冲我叫嚷:
“你怎么还要去?!你不是说过了今晚就满足了吗?”
“我不能输!我阿斯莱德绝不轻易认输!”
我理直气壮地叉腰叫嚣完,又卑微道:
“所以,几块草莓蛋糕?你才愿意再陪我演一次?”
“算啦……亲都亲过了,还要什么草莓蛋糕……”
米斯达小声咕哝了一声,然后开始狗狗祟祟地瞟过来观察我的反应。
他这么一提我才想起来还有亲亲这么一回事。
妈呀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要提起这茬,不是都过去了吗?好尴尬……
米斯达没打算放过我,他又开始演起了一个娇俏别扭的小男友——也不知道是不是演的——他一边扭捏一边贴过来拱我,然后哼唧着开口了:
“我能……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我瑟瑟发抖:“什么?”
米斯达忽然认真起来:“为什么是我呢?”
“?”
“为什么……你不找别人假扮男友,为什么找我呢?”
还能为什么啊?不就是因为他翘班赶巧撞上了吗?
但这个回答太过敷衍,不够真诚。
我综合了一下我绝赞的逻辑思维和超乎常人的口才,想出了一个完美的答案:
“当然是因为你……你有绝版皮裤!”
米斯达眼里的星星开始放光,他乌拉一声高兴地原地跳起来:
“好耶!我就知道!斑马皮裤就是坠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