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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鹿岭遗孤(1) ...

  •   暑假恹恹的过去了。
      明扬的婚礼后没多久就是七月十五。没来得及陪我过生日,陈麒就匆匆回了地府。七月鬼月,阴关大开,阴气大盛,这段时间内地上地下都不安宁,尤以中元为最。也不知道今年这么急又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过完生日,母亲把我送上了开往省城的大巴。我这老妈给陈麒的评价是:文静懂事,就是太内向——长相绝对没的挑。我为这个评价私下里笑的直打跌,这俨然是在说儿媳妇啊。

      回到北京后没两天,就被老虎和武博华连番轰炸,前者硬要叫我一起去泡吧被拒之后又说要请我吃饭(八成是八卦之心不死),后者则埋怨我生日跑回了老家,回来了一定得陪他喝几杯。在公安局门口等他的时候正巧遇到老杨,说正好最近没什么案子一起热闹热闹,捎带着叫上了陈麟,而陈麟到的时候,身边还跟着个腼腆笑着的周凤生。
      结果最后就变成了一行五人浩浩荡荡的开了个包间吃饭聊天。

      其实跟这群人吃喝,还是很放松的。这里大部分人都是大井胡同事件的亲历者,彼此身份经历也都知根知底,不需要避讳什么,聊的内容往往也围绕着神神鬼鬼的话题,这可不是身边的一般朋友能够理解的。有亲切健谈的周凤生在中间调和,陈麟难得没有端架子,喝起酒来也是谈笑风生。
      “对了陈哥,你跟周哥怎么认识的啊?一直跟我们介绍说老朋友老朋友的,能当你老朋友怎么着也得有个百八十岁了吧?”武博华笑道。
      陈麟挑眉一笑:“说悬了啊,你看他是多大他就是多大,哪儿来那么多老妖怪。”
      我和小武都是一愣,虽没问过,但原先我也以为周凤生的实际年龄成谜,原来只是普通人吗?那他又为何能够通灵呢?

      “我说老周,你到底是干嘛的啊?”想到这我不禁多问了一句。从不见他上班干活,手头却也不吃紧,成天在一群警察中间泡着,总不能是抢银行的吧。
      谁料我这一问,众人面上都有些尴尬,我心中大窘,不会吧,难不成这货还真是抢银行的?周凤生也没料到我有此一问,夹着猪耳朵的筷子顿了一顿:“哎呀,我这行,说起来跟陈麟还有点关系。”

      周凤生说,他经营一家类似中介的小公司。这个中介,却不是租房留学一类寻常中介,而是拍卖会的中介。公司规模非常小,小到与之有商业往来的就那么几个客户,一部分是海外的,一部分是国内的,至于拍卖的内容,乃是私人收藏品。
      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这家伙做的是古董文物交易的中间人,文物不直接过手,也不参与交易活动,只为交易双方牵线搭桥。简单来说,比如海外某国有一件文物准备出手,又不是贵重到世人皆知的名品,仅仅想要举办或者参与一个小型的拍卖会,那么就需要某种渠道来知会有兴趣的买家;而有些文物收藏爱好者迫切需求某件或者某类文物,也需要一个固定可靠的消息来源,来获取这方面的交易讯息。周凤生的公司,就是提供这类消息渠道的中间人。当然了,私人文物收藏是有法律规范的,但常言道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一百笔业务里有那么三五笔不合法的也在所难免,大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只是在座大部分都是法律的执行者,所以我提到这事的时候,知情的多少都有些尴尬。

      都是见过生死的人,话题一打开,又带了些酒意,众人默契的无视了制服上的警徽,聊起了这件事。
      “那跟陈麟又有啥关系?”老杨点了根烟,眯眼问道。
      周凤生笑着说:“杨队,这事儿我说了你可不能举报我,咱就是个中间人。”两人年纪相仿,说话也不避忌。“你也知道,做文物买卖,这文物的来头都是有说法的。国有文物咱们不敢动,但更多瑰宝其实是流落民间的私人收藏品,这里面学问就大了。打个比方,摆你面前一个印着福娃的盘子,谁都知道那玩意大概是哪年的产品。但我要拿给你一个景泰蓝的香炉,你绝对看不出它是明末的还是乾隆年间的。活在什么时代,就会对什么时代的东西有了解,再有学识的考古学家历史学家也不可能比活在当时的人还明白当时的事儿。”说到这周凤生顿了顿,下巴对陈麟一扬,“但他不一样。”

      我们都点头表示明白。话不需要再说下去,陈麟绝对对他这份工作意义非常,说得夸张点,就算上溯到女娲补天后羿射日的混沌历史,恐怕也能是亲身经历的事。哪个朝代,出现了什么,改变了什么,消逝了什么,谁能比他兄弟俩还清楚。恐怕鉴别文物还是次要的,这两个跟生死轮回打了几千年交道的人,要查谁的坟头不是一句话的事?哪个皇亲国戚死了埋在哪陪葬都有什么一清二楚。当然他们两个肯定不会去接触这种勾当,但仅仅是一点线索对于那些专业人士来说就足够了。
      老杨和小武都不傻,不过陈麟其人有些方面要比陈麒来的还靠谱,所以也没多问什么,之后的话题,自是渐渐地聊到了别处去。

      从京戏茶楼那件事之后,我与周凤生开始熟络起来,时不常能在陈麒或陈麟周围看到他。这个人如果放在古代,一定是那种亲民博爱乐善好施的乡绅——不管是路口卖菜的大妈,还是放学回家的孩子,被他逮着都能聊上几句。此人极其热衷于改善我和陈麒的伙食以及拉陈麟跟他一起锻炼身体,要知道陈麒和陈麟哪里需要什么均衡营养强身健体,对他俩来说躺在棺材里没呼吸没心跳没体温的挺尸比什么都来的低碳环保。
      话虽如此,这人仍然乐此不疲地充当着闲的蛋疼的老妈子。陈麒起先还有些不习惯,后来也就由着他了,陈麟则是一边挑三拣四一边甘之如饴的享受周凤生三不五时的骚扰。

      因此第二天打开门看到这个面色苍白的男人像往常一样提着水果和鱼,进门就直奔厨房,我也并不意外,只一路跟在他后面,告诉他陈麒不在家。
      “左师大人不在,我琢磨着你一人肯定没弄饭吃。”周凤生轻车熟路的翻出围裙菜板,一边说笑一边开始收拾鱼。我也洗了手跟他一起忙活起来。
      “我明天要出趟远门,给你多留点东西,你自己想着弄啊。”周老妈子叮嘱道。
      这倒奇了,想起昨晚饭桌上的话题,我有点小兴奋:“怎么,你有生意啦?”
      “那倒不是,不过也算有点关系吧”他把鱼翻了个身,撑起剪刀三两下就刮去了一面的麟,抬头笑问,“怎么,你有兴趣?”

      好奇心作祟的后果就是,我在暑假的末尾,坐在一辆前保险杠都快掉了的破面包车里,行驶在中国最北方的土地上,茫然不辨方向。一路由北京北上,都是花钱雇的私人载客车,辗转至黑龙江境内,又进入林区之后,就换了这么一辆破车。开车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东北农民,面色铁黑,话少的可怜。周凤生坐在我旁边,不时翻弄着手里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不知都写了些什么。
      我只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地叫做红鹿岭,当年支边北大荒几乎垦遍了三江平原黑龙江谷底,这个小兴安岭山脉内红松林环绕的破败村落却像是被遗忘了一般,无人问津的存在了不知多少年。
      自从正午时分路过一处几十户人家的村子之后,再向山中就没有成形的公路了。司机不肯再往山里开,说在离山口最近的村里等着我们,说是最近,其实也有20多里地的路,这段路什么车也进不去,只能靠两条腿。周凤生有些为难的看了看我,我倒是不介意,山林里的空气非常好,偶尔远离尘嚣来活动活动筋骨没什么坏处。

      山路虽崎岖狭窄,却并不难行,并不像隐藏了什么历史遗迹,古墓神龛的样子。周凤生一路过来连地图都没怎么用过,似是成竹在胸。我看了看他背上那个10升的旅行包,最多带些衣物干粮,不由恍惚起来。前日里听他说起这一趟远行的目的是探访一处鬼冢,虽然说是没什么危险,但这也太随便了,简直就是游山玩水啊。
      见我疑惑,周凤生哈哈一笑:“你是不是盗墓小说看多了?咱们去的这个冢,还没顾老头年纪大呢。”
      “……我顿时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我叹气道。
      “嘿,先别忙说,到了地方你再感慨。”
      我翻了个白眼,紧了两步,继续听他天南地北的胡侃起来。

      接近傍晚,阴沉了一整天的天空拨云见日,夕照穿透了参天茂密的树丛,在地上烙下细碎的金黄色光斑。我拍了几张照片,感觉很满意,挑了一张设做桌面。
      返回时,屏幕中间显示着一行清晰的字眼:无网络信号。
      我心里一紧,却又不知道紧张的是什么,这种大山深处当然不会有信号。

      “到了。”从刚才开始安静下来的周凤生突然开口道。他在我前面不远处的缓坡顶端,背对着我。我凑到近前,向坡的另一头张望过去。
      眼前的景致,使我爬山热出的一身薄汗瞬间冷透,就像浸了盆冰水一般,整个人一个激灵,半晌也只吐出一句:“天啊……”

      背阴处,如同被封闭进了某种会吞噬颜色的空间,方才身后蓝色的天,金色的阳光,绿色的树冠,白色的寄生菌,褐色的布满残枝的地面,与面前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眼前只有一片浓重的灰黑色,墙垣,房顶,道路,栅栏,分不清是他们本身的颜色如此,还是被笼罩进了一层自那些建筑物本身挥发出的灰雾里面。
      这不是一个冢,不是一块墓地,甚至不是一个村落……这是一座城,一座没有天光日月,只有灰与黑构成的城,一眼望去,无边无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鹿岭遗孤(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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