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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人面鼓(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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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渐渐热起来,在病床和轮椅间度过了期末阶段的我,出院已时值盛夏。
尽管在屡次探病期间我和陈麒的事已经被老虎两口子审了几个来回,想到要回到学校面对他还是有些尴尬。于是这个可作缓冲的暑假也就显得格外适时了。
同样享受到暑假的还有陈老师。今年生日我想和陈麒一起回老家看我妈,不过这个想法暂时还没跟他说过。在那之前,我两个闲人就宅在家里,吹吹空调,啃啃西瓜,打打游戏,看看电影,赶上谁也不乐意动的时候,外卖的盒子能叠满一桌子。事实上陈麒的本职工作还是极轻松的,孤魂恶鬼自有手下无常去收拾,用他的话来说,只要我不给他惹事,那就是天下太平。
当然有时候我还是会出门的,比如闲时去跟武博华吃吃饭聊聊天,听听近期他们的小组又遇到了什么有意思的案件。
“最近陈麟忙什么呢?”我叼着一根鸡翅膀无意问了一句。
“嚯,是说丫有日子没给您找点事儿干,您还惦记上了?”武博华笑道,“贱不贱啊你。”
“谁要惦记他啊,”我哼了声,“他最好别给我找事。就是最近他好像太安静了,我还真有点不适应。”
“我也不知道丫最近一直跟那忙什么呢,前阵儿有一案子,上头特别点到我们组,丫都顾不上。对了,他有一不知道挨哪儿回来的朋友时不常过来,这两天老能看见。”小武说着,面露邪笑,“哎我偷偷儿跟你说啊,那男的跟陈麟说不定有点儿啥!”
我白了他一眼,心想知道我和陈麒的事以后,是不是在你眼里看谁都“有点儿啥”了。虽然不以为意,但对这个不明来历的朋友,我倒是有些好奇了,毕竟能跟陈麒陈麟兄弟俩走得近的人,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下午回到家,一打开家门我就懵了。窗明几净,茶几上PIZZA的盒子和昨晚喝可乐用过的杯子不知去向,沙发上的抱枕一字排开,床也叠的整整齐齐,纯黑大理石的地板光可鉴人。要知道我上午出门的时候这里还是一副案发现场的模样,仅仅一个中午的时间,陈麒变的是什么妖术!?
“陈麒?”我试探的叫了一声,没人回应。
正要推开里屋的门,有人从厨房里探出一个头来,却不是陈麒。对视之下两人都愣住了,我茫然地看着那张脸,他更加茫然的看着我。
“莫非你就是……赵小沫?”不确定的语气。
我点了点头,回神的一瞬间第一反应是这个男人我见过,而且不止一次。40岁上下的样子,眼角有几尾细纹,会在笑时格外明显,看得出,此人年轻时也应是一众痴女追逐的类型,似笑非笑的桃花目和自然上翘的唇角让整张脸显得极具亲和力。
当然,仅凭这些是不会让我对他印象这么深刻的,一切应都源于他的肤色——那是连白种人都难得一见的苍白,甚至可以说是青白、灰白。再说形象一点,这种脸色在某些场合倒是颇为普遍——遗体告别仪式上,或者太平间里躺着的人大都如此。
这么仔细一想,我就回忆起了和他的初遇,应该是很久之前在雍和宫,顾戌顾老头子的院门口,我进去,他出来,我俩对视一眼,错身而过。会来见顾戌的自然不是一般人,是以大白天看到一个人顶着尸体一般的脸色,我也没有特别意外。
再联系起刚刚吃饭时武博华的话,这个人的身份我也就猜了个大概。
男人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自我介绍道:“我叫周凤生。”
“他是陈麟朋友。”陈麒的声音从里屋棺材里悠悠飘了过来。
有别于方才的和善腼腆,陈麒出现后,这男人便收声敛气,毕恭毕敬起来。陈麒很少带我去地府,我也没多少机会接触到他的下属,一直以为顾戌的恭敬是因为他的人生经历让他还保留着封建社会的等级观念,现在看来,我真的低估了陈麒在阴世间的地位。
周凤生此行显然是来替陈麟打头阵的。前些日子朝阳区新开张的京戏茶楼出了一桩人命案,原本是朝阳管片的案子,不知怎么推到了陈麟的手上。想来这就是中午武博华跟我抱怨过的那个案子,他们是束手无策,陈麟又顾不上管,一来二去,皮球果然踢到了他哥哥这儿。
这周凤生倒是有意思,进门看到陈麒正在忙,家里又乱得不像话,居然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自告奋勇开始帮着收拾,收拾完了还嫌不够,说天天吃外卖PIZZA没营养,一定要亲自下厨煲个汤补补。
陈麒那边正吩咐下面无常办事,没空管他,于是就有了我刚进家门的那一幕。
周凤生给我们带来了3张VIP场的票,时间是周五晚上7点半。命案出在茶楼戏班子内部,似乎是没有张扬,刚开张正是关键时期,生意照做,票还照售。我拿着票来回看了几遍,犹豫要不要接,陈麒倒是一脸的无所谓,看来是有心替他弟弟解决问题的。虽然面上不说,但他这个当哥哥的其实真的很疼弟弟。
“是个什么案子?”我问周凤生。
“我也是听陈麟大概说了说,现在好像是搁下了。就是戏班子里死了一老头儿,人是死在化装间里,脸上还带着油彩,验尸结果就是脏器衰竭猝死。”
“那有什么好查的?”
“没说完呢,”周凤生摆摆手,“那尸体,脸上油彩一洗掉,根本是一十几岁的小孩。”
我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不是死的是个老头?怎么变成小孩了?”
“这就是疑点啊。那间化妆间当天只有老头子进去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进出过。结果发现的时候尸体穿着老头儿的衣服,挂着老头儿的妆面,偏偏脸变成了一个小孩。”
“小孩是谁?”
“没人认识……而且验尸结果,体貌特征骨龄DNA全部显示死者就是那个老头无误。”
这算什么?死亡瞬间返老还童了吗?
我讶异的瞪着周凤生,他也报以同样无解的眼神,同时又说:“戏班子的人声称老头是被历鬼附体而死的,说他们见过这个孩子。”
***
陈麒并不多问,一直到周五晚上,才带上我一起去往茶楼。
“这次怎么带上我?”我坐在副驾位置上偏头打量陈麒好看的侧面。
侧面变成正面:“不满足你那旺盛的好奇心,你能跟家里憋死。”
对京戏了无兴趣的我,整场戏都看的恹恹欲睡。好在周凤生似乎对此颇有了解,枯燥的曲目被他一解倒也有了几分意思。
异变出现在第三折上。为了突出舞台感,茶楼里光线调的很暗,就在台上旦角碎步挪的翩翩然之际,一个人的身体从舞台上方重重跌到了台中央。
我整个人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却被陈麒眼疾手快拉住了。这才发现全场只有我一个人有反应,还不等细想,那掉落台上的东西竟然撑着身体摇摇晃晃的站直了,而台上旦角水袖飘摇,径直从那东西身上穿了过去。
或许是因为发觉陈麒在场,那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立刻缩回了大幕里,幕布上竟留下了一张瘆人的脸孔,七窍流血。
我半天说不出话,台上的戏码还在继续,可就连那莺莺燕燕的唱腔此刻在我听来都有如鬼哭狼嚎一般,哪还有心情看戏,拉着陈麒就出了茶楼大堂。
“那是什么玩意啊?”我厌恶道。
“怨恨倒不浅。”陈麒没有正面回答我,只是叹了一声。
“小沫你注意到没有,刚才那张脸……”从后面赶上来的周凤生急匆匆道。我刚想说我当然看到了,他的后半句就接上来,“……看着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十几岁的孩子,这我倒没有注意。周凤生询问的看了看陈麒:“左师,您看……”
陈麒微微点头,走出大堂,却带我们拐进了茶楼的后台。有工作人员上来阻拦,陈麒淡道:“公安局的,姓陈,上周来过。”
对方恍然大悟的一拍脑门,脸上立刻堆上了笑容:“哦对对,是陈警官,嘿哟您看我这记性!您快请进,这怎么又来了,是案子有进展……”
“麻烦请你们老板出来行吗?”陈麒打断了对方的客套。那人忙不迭的应声,转身跑去找人了,陈麒拉了我的手,矮身进了后台的小门。我肚里暗暗好笑,这双胞胎兄弟的脸原来还有如此功效,陈麒满嘴里跑火车的时候还是一如既往的面不改色。
刚进后台,就感觉气氛不对,回头看看跟在身后的周凤生,也是一脸如临大敌的表情。这内中果然有乾坤,狭窄堆满道具的过道里明明亮着灯,视线却带了一层模糊感,不知道从哪里吹进来的穿堂风和地上时明时暗的阴影都让人心里发毛。
后台只有一条走廊,尽头是最大的一间道具间,两侧还有两个小的道具间,三间化妆间,和一个剧务室。最靠里的一间化妆间房门紧闭,门框挂着警戒线,虽然已经掉了,但房门紧锁,一看就是案发后就再也没有人用过的样子。陈麒敲了敲剩余两间化妆间,也没有人应声,正准备往道具间走,身后“咔”的一声轻响,剧务室里探出半个人来。
“你们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