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沫灵异事件簿（鬼巷外传）》景惑

24、镜灵（下）

　　镜屋的内部就像外观一样没给我带来什么意外，普普通通的房间，里面各种方位摆了各种镜子，影像互相映照，看得人眼花缭乱。房间内没有照明，只有地面上间隙有些物理实验课上才会用到的小灯泡，在众多镜子件反射的光线倒是也不至于摸黑。只是因为镜子太多，让人辨不出那边是通路，哪边是镜子，好几次要不是陈麒拉着我都差一点撞到头。
　　崔璐抢到了前头，回头对我莞尔一笑：“所以我说等会儿嘛，别看这屋不大，没人带路且得转悠呢。”
　　不得不承认，这个屋子的布局十分巧妙。以镜面为墙，转角，岔路，障碍，全部都是不同颜色与形状的镜子，相互拼接在一起，组成一个迷惑人的结构。其实如果把这间屋子的格局换作普通的材质比如木板来搭建的话，只不过是个小孩子都能走出来的迷宫，但是在这种光线不足、镜面还互相干扰的情况下，整间屋子就不是那么简单了。即使有崔璐走在前面，要跟上都有些费劲，因为有时一个转弯，我就会分不清哪一个是崔璐本身，哪一个是她的镜像。
　　陈麒的手适时伸过来，握住了我的手，顿时我心中由于迷乱而产生的烦躁感就消失无踪。不知道崔璐有没有发现我和陈麒牵着的手，好像自从她走到前面之后，注意力就不在陈麒身上了。

　　绕来绕去绕了大概有2分钟左右，路开始变窄，光线更暗了，小灯泡被一节节小蜡烛取代，零落在镜子与镜子之间。四面八方都是走过的自己，这感觉着实诡异。有时我会看到镜中的我自己身后跟着另一个人，转身看时却只有身后镜子里的自己，再向前走两步，新的镜子里又映出不同的人影。明明陈麒就拉着我走在前面，抬头就是他的背影，有些镜子里我却看不到我前方有人，只有一只手在领着我前行。甚至有些时候，我会错觉镜中映出的那个人已经不是我，眉眼扭曲狰狞，想仔细看却又转瞬即逝，转移到另一张或倾斜，或凹凸的镜面上，对着我露出冷笑。我开始犯傻的故意动一动手臂或者摇摇头，观察镜中的影像是否有跟着我一同动作，于是镜中的那个我就也露出一副茫茫而有些毛骨悚然的表情，抬起手臂或者摇头晃脑。
　　随着我心中的恐惧一点一滴加深，我意识到这个镜屋内的情况，绝对不是崔璐用白石面镜子就可以制造出的效果。这个屋子里的的确确存在着什么未知的东西，说不定，就是这些学生玩所谓的通灵游戏而引出来的灵魂。

　　陈麒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地站住了。我正要开口询问，却发现面前已经不是陈麒的那个背影。我的手还被牵着，而牵着我手的，是面前镜子里的我自己。我全身一抖，触电般抽回了手。
　　“沫沫？”陈麒有些讶异的看着我。他就站在我前面，手被我甩在了半空中。
　　我怔了一下，刚才看到的是幻觉？虽说就那么一瞬，但我清清楚楚看见了镜子里镜子外，镜像的伸出一只手来拉住我的面无表情的那个自己。
　　陈麒的手还悬着，脸上也满是不解，我抬起手，却在牵住他之前后退了一步。不对，这间屋子里的怪异之处连我都能感觉到，他怎么可能没发现，怎么可能对我的表现产生疑问？我瞥了眼侧面的镜子，果然那里映出的，只有我一个人。大脑在花了三秒钟的时间反应之后，我迅速转了个身，朝着来时的路退回去。
　　事实证明我的决定是对的，走了没几步，就撞在了陈麒身上，他立刻一把抱住我，什么都没说搂着我快步走出了这一段有蜡烛照明的区域。这个陈麒才是陈麒没错，紧紧搂住我的手臂与急促的脚步就已经告诉我走岔了一段路让他有多担心。

　　被陈麒一路带出屋子，重新见到外面明媚的阳光时，我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回头看看镜屋外面贴挂着“尚未开放请勿入内”的牌子，又想起崔璐给陈麒的邀请卡上所写的话，这个屋子着实有其不寻常之处。等等，崔璐，那个女生怎么不见了？
　　“喂……”我有些紧张的喊了陈麒一声，他显然也发现了，长眉轻挑了一下。与此同时，屋里传来崔璐的一声尖叫，随即是玻璃碎裂的声音。
　　周围探奇社的社员都紧张的聚了过来，脸上带着惊惶的神色，交头接耳不敢上前。
　　“你跟这等我，我进去看看。”陈麒按了下我的肩，转身返回了屋子里。我向前跟了两步，没有追上去，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是出于对那间屋子的恐惧，还是出于对陈麒举动的疑心，向来事不关己吝于表达的他，居然会丢下我转身去找那个女生，不是事情确实很严重，就是那个女生和他之间确实有问题。
　　还在琢磨着，就听到屋里又是一阵敲碎玻璃的声音，还伴随着崔璐的哭叫声，这一次我没再犹豫，急忙追进了屋子里。

　　屋里还和刚才一样，阴暗诡异的气氛里，我自己的镜像随我一起移动转身。没有人带路，我只能寻着声音走进去，可是走了没几步，里面就安静了下来，我试着叫了两声陈麒的名字，没有回应。
　　不知是走错了路还是怎么，脚下的小灯又变成了蜡烛，我放慢了脚步，感觉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借着蜡烛的微光，我低头看了一眼，顿时全身一寒，僵在了原地。
　　那是一截苹果皮。
　　而且是明显从半途断掉的苹果皮。

　　只是一截苹果皮，原本没有什么可怕之处，然而在蜡烛之间，镜子之间，崔璐提起的那个游戏的玩法回响在我的耳畔，我低头盯着那段苹果皮，心里狂跳，不敢抬头——我实在不想知道此刻我面前的镜子里，是怎样一番景象。
　　赵小沫，赵小沫。
　　X的，说来就来。恼人的魔音入耳，我心里一阵烦躁，明知道掩住耳朵也是无用之举，还是抬起了双手。手还没挪到脸侧，镜中的人应就浮现在了眼前，一眼看去，我双手竟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自己。面带一种让人窒息的绝望，好像亲见世界末日一般的深沉绝望。我总以为自己不屑内心阴暗的一面，愿意把一切都设想的很宽松，哪怕在最濒临崩溃的边缘，都不肯放弃希望。总体上说，我应当可算一个热爱生命的人，怎么可能会有这么绝望的神态？然而眼前的那个人确确实实是我的映像无疑，我的一举一动都原原本本的表现着，甚至是我故作笑颜，那镜中的我也会露出笑颜，只是那笑太过悲凉做作，简直比哭还难看。很快，镜中那个赵小沫的脸开始模糊，剥落，我惶然摸上自己的脸，却又没摸到什么。就在我心里的不安与疑问交织、精神有些错乱的时刻，镜子里的我自己阴森一笑，脑袋飞快的转了两圈齐颈而断，跌落在地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我大叫一声，一跳而起，蜡烛瞬时熄灭了两三根，原本就不明朗的四周几乎没有了光线，镜子里没了头的赵小沫也从我的视线中淡去。与此同时，随着又一声玻璃的脆响，我眼前一亮，蜡烛变回了小小的灯泡，而我面前站着的，居然是面无血色的崔璐。

　　“陈麒呢？”见到她，我第一反应便是脱口质问。
　　崔璐的上牙嗑着下牙，想说话，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虽然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会把她吓成这样，不过想到我刚才的经历换作女孩子受一遍，恐怕吓成这样算是轻的了。
　　见从她嘴里问不出什么，我也懒得再多说，转身寻着方才镜子破裂的声响找去，果然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一脸担忧迎着我走来的陈麒。
　　“你就老实听话一次不成啊？”看到我，他的表情立刻舒缓下来。停了一下，又像是想起什么，向我身后看了看，“那女生呢？”
　　什么？怎么陈麒反倒问起我来了？难道他不是进来找崔璐的吗？
　　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陈麒失笑道：“你当谁都跟你一样啊，没事找事儿。”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男人：“那你又折回来干什么？”
　　“当然是收魂了。”陈麒指了指过来的方向，“第一次进来我就知道问题出在哪了，这不是怕你遇到危险，把你带出去才又回来的吗。谁知道你还是跟着来了。”

　　直到返回去带上崔璐一起走出屋子，我才明白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所谓镜仙，其实纯粹是学生之间的以讹传讹，通灵游戏更是无稽之谈，除非在陈麒家那种掌控生死逆转的特殊符阵构造的界门之内，外界没有任何一种渠道，可以人为构成下界亡魂与人世之间的交流。陈麒赴约的初衷，也仅仅是想要阻止这种无聊的传说在学校内扩大，毕竟作为老师、更作为生死两界的执掌者，纵容这种说法的普及都是有害无益的。
　　进入镜屋后，陈麒发觉这里的某一面镜子有问题，准确地说，是镜中附了一脉残魂。因为什么原因，什么过往，为何现在会附着在镜子上作祟，要听下来大概又是一段曲折故事，不过陈麒才不会去关心，他只是找到那面镜子，然后收了那个魂而已。最后那声玻璃的碎响，应当就是他收了魂之后被附的镜子受作用而破裂了吧。
　　至于陈麒为什么出又复返，如他所说，只是为了把我带出那个不稳定的所在而已。陈麒说，他原本是想处理完那镜中之魂，再找到崔璐带出来，看到我也跟了进去，他还以为是我多事的毛病又犯了想要进去救崔璐呢。

　　我半信半疑的瞪了他一眼，心想虽然你这么说，可她可是口口声声说你是她男朋友来着。
　　陈麒用“我冤枉啊”的无辜表情看着我：“我可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不信你去问她同学。”
　　“好嘛！你早就知道我心里想什么了！”我愤然。
　　“从你逃课回家我就知道了。”陈麒笑着把我抱了个满怀，“吃醋了？”
　　“你就存心不给我解释明白，好看我纠结对吧！”这混蛋，我怎么忘了他那一肚子黑水呢。“不这样我怎么知道你有多在乎我？”陈麒如是说。

　　爱，原本就是自私的东西。能够与人分享的，便不是爱。
　　忘了这话是谁说的，忽而于我心中有了共鸣。陈麒对我的独占欲，或许就是他不经遮掩的自私的表现，因为爱，所以自私。只是没想到偶尔有一次换作我自私，我在意的时候，陈麒的反应是这么欣然，在他心里，也一样在渴求着我对他的重视吧。
　　我从陈麒肩膀探出头看向天空，晴光佳美，心里的乌云亦渐渐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