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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一

      “你不要太过分了”

      那姑娘低着头,脆弱的颈骨曲线半折,湿漉漉的发开始有条不紊地向下滴着水。
      绕是如此,她脊背笔挺得很,如一道剑锋般不卑不亢,端的是顶天立地,铮铮不屈。

      这哪门子的情况?
      简溪脑壳一蒙,丈二和尚颇摸不着头脑。

      “孽子!”老头子哆嗦着手,险些癫痫来,“再多说一句……你再胆敢说半个字儿……我今天不打断你的腿……打断你的腿……”
      “别怪薛凝姐了,”赵雨薇情真意切地抹泪,“得怪我啊”

      她眼一沉,勾头望去,嘴上从善如流地:“给大家添麻烦了,对不起,对不起。”
      简溪心里算盘打得啪啪响——人地盘上,那位都先声夺人了,端的是个来者不善,自个儿留了后手本就占不了先机。
      现在这闹上这出,得,芯子都给换了,这问题早不是哪个占理了,那是有理说得清吗?

      说不清怎么办?孙子有云,天南地北,声东击西。

      她低着头,神思不属:“实在对不住这位了”
      片刻后,有人说:“……地本就湿滑,赵雨薇小姐绊了下也是有可能的。”

      赵雨薇惊得一个仰头,口口声声的“不是薛凝推我的”打了个磕绊,像卡住了的留声机,剧本走岔了,劈出了一个左右为难。
      接着,她又若无其事地接了嘴,贯彻始终,不过这话倒也怎左右不对味来,三四分茶味儿的话愣是闷出了七八分:“嗯对,薛凝姐人那么好,一定不会干出这种事儿的。”

      这下子,众人的眼神都怪了起来。
      因为,薛凝此人,凭她那点儿三瓜两枣的心计,干出这种事儿毫不稀罕。

      她那性子给宠坏了,惯会无法无天,她第一,天王老子第二,绣花枕头一包草,还自以为愚笨肚肠里那点儿小九九藏得多么好,岂不知那颗司马昭之心,在场的有几位看不出?
      赵雨薇是公子哥王骏眼前的红人,俩人那点子差没挑明的关系大家伙也是心知肚明——除了可怜的薛凝。
      那傻孩子被哄得不着南北,昏了头,自以为能一决高下,自以为为爱奋不顾身,蹦到了赵雨薇前头,演了一出跳梁小丑的好戏。

      赵雨薇拧巴干净了裙摆,又得饶人处且饶人地:“算了,大家也甭怪妹妹了,妹妹也是不小心,下次注意一下就是了。她年纪还小,慢慢别被吓着了。”言外之意是这丫的熊孩子一个,
      话里话外都是把自己摘了个干净,拿捏得简溪里外不是人。

      简溪看着她。
      她现今这副皮囊,牙白唇软,天生装起乖一等一的好。
      “对不住了各位”

      接着她开始笑,意味深长地:“您听说过,有监控这种东西吗?”
      赵雨薇根本不咬她的钩子,笑得泰然自若,言里言外开始下逐客令:“您若是有话直说,我明天还有工作,省得薛洋姐车马劳顿了,又怪我不心疼薛洋姐。”
      她把门抵着往外推,哐当砸到了黑色皮质高筒靴上,她一顿,一寸一寸地抬起眼来,眸光冷得像结了冰。

      简溪笑得春风和煦,如五月朝阳花开遍地:“别啊,来者是客嘛。”
      这厮将门带上,信步闲庭地跟自个儿家似地,拉了椅子,抹了一扬下巴:“坐。”

      赵雨薇偏不,她端着腔调:“有什么事直说。”
      ——但薛凝、薛凝真能有这副弯弯绕绕的肠子?

      “退一万步说……里面有没有录像真的重要吗?”恶魔微笑着,“我的背后,可是滔天的权势呢。”

      赵雨薇脑门上无声地落下了汗。
      她像泄了气的皮球,颓然地点了根烟。火光在她掌心明灭,如风雨飘摇的行舟。
      味儿有点儿呛。
      明星是不许抽烟的,怕败坏形象,而赵雨薇是重度烟瘾,总是做贼似地,连家里都躲着地抽上那么一根,快活似神仙。
      这么明目张胆还是头一遭。
      她吸着吸着,思绪千转百回,觉得自己又刀枪不入了,遂一点头:“多少钱,说吧。”

      简溪好笑:“我需要钱?”
      赵雨薇嘴上打了个磕绊,心说自己一贯这么跟别人居高临下地,如今倒遭了报应,这话算是说岔了,又说:“开个价吧。”

      简溪刚开了个金口,她冷不丁堵了回去:“不要说有钱就行,给哪个不顺眼的下黑手,给你当牛做马的,哪怕端茶送水也比现儿更好,我的用处大着呢……而且你家长辈对我有好感,我可以潜移默化地将你娱乐圈的行为正当化……”

      罔顾赵雨薇孤绝乞求的眼神,简溪若无其事地继续下去:“不过——我饶你一次。”
      “我们鱼死网破的对谁都没好处……”赵雨薇滔滔不绝的话头一下子刹不住车,她眼瞪得大如铜铃,倒不见那副我见犹怜的可怜相了,“什、什么?”
      “我原谅你了。”简溪恶劣地说,“怎样……你要以身相许吗?”
      赵雨薇脸红得像红枣酸糕:“你、你你你——”
      “录像带我拿走了,道歉声明自己斟酌。”简溪说,“我不会宰了你这条鱼,但你最好想想这么才能讨我欢心,反省一下……嗯?”
      她往外走。
      赵雨薇怔了下,叫住她:“……为什么?”
      各种名利场上,尔虞我诈,乃至,同床共枕的人都能兵戈相向,无所不用其极——没有永恒的忠诚,只有不够的利益。
      她回过头,蓦地笑了下。竟浓烈得逼人眼球。
      “你不是坏人。只不过……”
      “你把最初那颗心背弃了。”

      远处一两声零星的狗吠,回荡在星光孤寂的冷夜。
      简溪溜溜达达地下了去,随手一扔,将“录像带”哐当扔到了垃圾桶里。
      墙头的野猫尖叫一声,抱头鼠窜。
      她哼着有一段没一段的小曲儿,那曲子调子不走寻常路,踩着音阶拾级而上,伴着凉飕飕的风,搁出老远的诡异森然。

      2
      赵雨薇坐在原地,像发馊了的雕像。
      接着,雕像的表皮开始剥落,她浓妆艳涂了丹寇的十指收紧,开始抖得像个筛子。

      她输了。
      在这场零和博弈中,赢者通吃,输家只能像丧家犬一样舔自己的毛。
      她本来以为自己是通吃的狼,最后倒成了那只输得一无所有的流浪狗。

      她看着薛凝,像看着儿时的自己。
      不知世故的天真,蠢得表里如一。
      接着,泪水从眼眶中悲哀回肠地流下。

      或许自己不应该这样的。
      她想。
      她也倦了推杯换盏,费尽心机地爬,不择手段地爬——她能怎么办?权势、地位、财富,哪个不需要、不需要把曾经那副柔软心肠绞得粉碎,只剩下腐烂发臭的肝脏。

      她开始给其他的同行泼脏水,爆黑料,把对手整垮了才舒坦。
      她开始立人设,把自己套进一整套不喜的模子里,憋着口气儿,生怕哪天露了馅落了人人喊打的下场。
      她开始营销号上煽风点火。
      粉丝多好煽动啊,只消一把火,都不需要摆上台面,他们就能为你走刀山火海,为你倾家荡产,哪怕和家人吵得脸红脖子粗。

      有人
      他说,既往不咎吧
      她说:“我是无辜的。”
      神明一声令下,长枪短炮立马对准了新闻的爆料人,不堪入目的留言炸了他的社交账号,沦为了过街老鼠。
      那个人从此在互联网销声匿迹,再也没有上过网。
      再也没有。

      她振臂一呼。
      无数条就会为她,如臂挥使。
      她昏了头,当真以为自己是正义的。

      直到她和薛洋同台竞技,争王骏的代言。
      薛洋,业界有名的跳梁小丑,名声臭得漂白都白不来。
      ——但还不够臭。
      薛家有钱,只要肯砸钱,这个代言是分分钟的事儿——钱不钱的无所谓,只要薛洋跟孟家沾上边儿,他们就面上有光。
      对于她,这个代言不在于,而是能真的跟孟云非搭上桥的机遇,那是她拿命都想争的向上爬的权力阶梯。

      她必须把自己跟公子哥捆绑起来。
      于是她故伎重演,又抄起屎盆子往薛洋身上扣。

      “你真的不需要一条毛巾吗?”她意有所指,“擦擦你身上的汗。”

      薛洋的瞳孔,没想到分得那么开,像漩涡。
      她沉默了一会儿,推杯离去。
      留下一句话:
      “你把最初那颗心背弃了。”

      她错了吗?
      她错得彻底。
      离谱。

      她心想,她得去跟薛凝道个歉。

      “先道个歉,再赔些好礼,那泼脏水也得洗清,”赵雨薇小步伶仃,心里竟雀跃起来,“还有其他的人,我的粉丝们……想想看,我其实也算有钱了,也不必做这些恶心的事情了,也可以开始我最初的梦想了……”

      外面入了秋,天气转了凉起来,街头荒凉得很,就她一人裹着里衣匆匆踱步,身后的孤影给月光拉得狭长。
      乌鸦扑棱棱穿过枝头,破锣嗓子干瘪地尖叫了一声。
      怪晦气的。
      她暗骂一声。

      伞,远处的车鸣渐行渐远,阴霾的天,那道声线分外清晰。
      “赵雨薇。”
      她愕然。
      「——王骏?他怎么在这里。」
      他招着手,神态自若,一如既往地露出了那种彬彬有礼、只属于上流社会的笑,像某种呲出獠牙的狼。
      她犹豫着招呼了回去:“王总,有什么事儿吗?”

      简溪睁开眼。
      “怎么样?”薛洋在床边急得红赤白脸,“找到线索了吗?”

      简溪第一个反应是看手表。
      时针指向五,分针指向十。
      “两个小时十二分钟。”简溪啪地一声合了秒表,眼皮子一掀,“把握得不错。”

      薛洋急得嘴上没把门:“线索呢?”
      简溪白眼一翻:“涉及到人命官司,你可是给我捅了个天大的篓子。”
      薛洋啪啪拍着胸脯:“您用得上小的的尽管说,钱管够。

      简溪赏她一个白眼,手一撑,翻了起来。
      她原本的长相,较之薛洋愈加浓烈,唇红皮薄,眼尾狭长,不笑起来带点儿戾气,很有些狠劲儿。
      而此刻她笑起来,眼尾拉长,更加带上了些玩世不恭的轻佻意味。
      “一口价。”侦探勾起嘴角,“我已经找到线索了。”

      薛洋鞠一躬:“太谢谢了。这次如果真的找到,薛家上下,定有重金言谢。”

      她惯于早餐时看份旧报纸,咬着荷叶蛋的边儿翻开一页来,眼移到了头条上头。
      上面白纸黑字,加大的标题写着:娱乐圈当红小花赵雨薇失踪,头号嫌疑人疑似富二代薛洋。

      她喝了口咖啡,心想:鱼咬钩了。

      二
      七八年年底,简溪从打工的二局,搬到新加坡。
      薛洋是那会儿认识的——小姑娘人面皮薄,话都说不清,骂起人来嘴皮子倒是利索不少,自有一番彪悍之气,小时候要么是熊孩子,要么会抡棒子。

      而薛洋对简溪的评价,八字真言,字字珠玑: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简溪本人,就是此真言的典范。

      打从薛洋认识了简溪后,脾气一日胜一日的好。
      她发现吧,人的忍耐是没有下限的。

      比方说,

      简溪其人,人是条好狗,信奉的是好死不如赖活着,一生端的是铁骨铮铮,傲岸不屈。
      这人信奉的是神秘主义,三天两头地不见人影,满世界地跑,不知兜转过多少地儿,又回了来,找了个地儿待着,不挪窝了。

      “一口价。”简溪眼皮子一掀,“五百万。”

      新纪一零零五年,赵雨薇横泼薛洋一脑门的黑锅,薛家的施压下,赵雨薇销声匿迹。
      零六年初,她突然出现在郑南市的一处电话亭,血迹斑斑,拖着一条瘦骨嶙峋的断腿,哑着声音说:“我要找薛洋。”
      接线员愕然,连珠炮地追问:“你是谁?”“你现在在哪?”“你说出来我们才能帮你啊!”

      赵雨薇攥紧电话,十指带血,声音是浸出水的疲惫:“我要找薛洋,娱乐圈的那个薛洋。”
      “越快越好。”
      接线员当以十万马赫找到了薛洋,并让同事顺着信号连滚带爬地追踪,特意带着电击棍扎堆埋伏。
      ——然而,此时电话亭已然人去楼空,只余斑斑血迹。

      这一句像炮竹似地,点燃了舆论场那盆炸了锅的粥,炸了个满城沸沸扬扬。
      所有人都兴奋起来,不管不顾地断章取义。
      富人欺负穷人!当红小生赵雨薇励志人生!这看头也太特么大了。
      薛洋又猝不及防给横飞来了一口黑锅,憋屈至极。

      简溪默然:“我可以帮你。”
      她接了这口生意。
      横穿两万里,回到了零五年的五月份。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大萧条时代还没过去,仇恨像高利贷似地滚雪球越滚越大,直到那虚幻浮华的高楼骇然坍塌,如山倒的雪崩中,所有人都看那泡沫幻灭。
      那一年,从楼上跳下来的,比地里的田鼠还多。

      零五年,除了赵雨薇失踪案外,也发生了几处骇人听闻的重案要案。
      一是血腥诡诈的程国伟杀妻案。
      二是至今未破的陈广失踪案。
      三是闭口不言的李泠泠自杀事件。
      大大小小的案件隐藏在历史的洪流中,勾勒出讳莫如深的阴影。

      “突破口是这一点,”

      世上有这样一群人,人们在此岸行走,而他们在时间的彼岸中徜徉。

      人不过一死,黄土一抔,而他们若死了,怕是连尸体留不下。
      “时间观测者。”简溪说,“这就是我。”
      她掩唇展颜:“需要帮忙吗,客人?”

      而那片罂粟花,红之愈烈,开之愈艳,也

      “你觉得,真相是什么?”
      真相无足轻重,也无关紧要。

      三

      然后,她看见了个熟悉的背影。

      “简溪,好久不见。”那个人声音清朗地说。

      “我得把你留在这儿。”

      简溪默然。
      片刻后,她干涩得险些开不了口:“什么时候,薛洋?”

      “什么什么时候?”薛洋笑了,声音如砂纸擦过桌面,“你得留在赵雨薇这儿,直到我们把那个人带回来。”
      “他是谁?”简溪死死盯着她,那视线刮下肉似地,狠厉,“”

      “现在说可能晚了。”简溪声音如坠冰窟,“但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你曾经是我唯一的朋友。”

      “我很抱歉。”薛洋说,竟颇为真诚地,“你也是我的朋友。”
      简溪只觉得荒谬彻骨,荒凉得只余一声不寒而栗的笑。

      “你为何要把事情做绝。”她叹息道。
      薛洋

      “喂,看够了没有。”她抠着指关节,不紧不慢地吊起眼角,“看够了,就出来说两句话。”

      四

      “你应该想见我很久了,简溪。”

      五
      1956年,SPA研究所内部发表文章,称已发现时间可逆流性,即可溯源性,也就是俗称的有因必有果。
      “可以这么说,时间是一条溪流,但是,她可以有分流,也就是重要事件,向一个。”
      “分流绝对不是一个人所为,而是时代背景的选择。”

      分解为微粒黑洞,在压缩到恐怖的密度下,实现时间的扭曲,将那根线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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