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为嫁》林洛溪

4、烈焰玄冰，玉剑银箫

　　“思乡”客栈位于凤鸣国城北，依山傍水而建，一面环山，两侧傍水，因其建造地势特殊，故鲜有达官显贵投栈，此时客栈门口停了一顶软轿，数十名侍卫立在软轿两侧，西门无垠与慕容卿白出得客栈便是看见这般光景。
　　仅是太子遣来的使者，竟是如此阵仗？西门无垠扬手挡住欲上前问话的慕容卿白，冲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冒然上前。
　　清脆的铃声自轿中传出，紧接着软轿已四分五裂，自轿中腾空跃出一名女子，红色轻纱裹身，双臂双足赤裸，腕间与脚踝皆系着一串铃铛，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西门无垠紧紧盯着那几串铃铛，铃铛的形状与普通铃铛无异，但并不是纯银打造，似是极薄的白玉铸就，声音才会格外清脆，而系着铃铛的丝线也不是普通的丝线，似是有韧度，绕在腕间与脚踝，在落日的余晖下隐隐泛着寒光。
　　“那是天蚕丝。”慕容卿白蓦然出声，“以玉铸就，天蚕丝系，这世间恐怕只有一个人会有此物了。”
　　“想不到他还是不死心。”西门无垠的指节已被他捏得泛白，这十几年来，他避世修习，不想涉足世事，却依然无法避开，才入世便又与那人交锋。
　　“事不宜迟，速战速决。”只听红衣女子一声令下，数十名侍卫纷纷自袖中掏出一面手鼓，似是孩童把玩的拨浪鼓，鼓面巴掌大小，玉制手柄，鼓身两侧坠着两个铃铛，也是薄玉铸就。
　　鼓声，铃声同时而起，似是有韵又似无韵，铃声杂乱中却又有鼓点相和，起初西门无垠与慕容卿白还侧耳细听，随着鼓点渐快，两人体内真气也随之乱窜，气血瞬间不稳。
　　“对方深知你我修习的内功心法，速速将这鼓声破了。”慕容卿白自怀中掏出一把银针，凝了内力向手鼓掷去。
　　“解铃还须系铃人。”西门无垠自腰间摸出一把软剑，飞身向红衣女子攻去。
　　“噗噗”数声，鼓面被凝了内力的银针刺破，发出阵阵闷响，没了鼓点的铃声不但声音未减，反而更甚，铃铛与铃铛撞击间似是有股灼热的气流向四周荡开，直奔慕容卿白与西门无垠二人。
　　西门无垠的剑尖已挑向红衣女子腕间，眼见剑尖已至，红衣女子手腕轻甩，天蚕丝便将剑身紧紧缠住，西门无垠顺势撤剑，手中软剑却分毫不动，未等他弃剑，灼热的气流已至，直冲胸口，一口鲜血登时喷出，手中软剑已被红衣女子多去，自己倒退数步方将身形稳住。
　　慕容卿白见状飞身而上，周围的数十名侍卫纷纷弃了手鼓拔剑将他拦下。
　　“邪门歪道，以众欺寡，果然是烈焰宫一贯所为。”清灵的女音响起，一道青影从天而降，立在西门无垠身前。
　　“你是何人？怎配提及我烈焰宫？”红衣女子怒道。
　　“这话应是我问你，你怎配知道我的名号？”青衣女子不怒反笑，“赤焰 ，你这三脚猫的功夫究竟是怎么混上的烈焰宫左护法？”
　　见到这青衣女子，西门无垠暗自舒口气，淡笑道：“不入流的人物，又怎知江湖中人人闻之色变的‘玉剑银箫’？”
　　玉剑银箫？赤焰闻言脸色一白，江湖中谁人不知天下第一杀手“风阁”的玉剑银箫，此番行动宫主只是告知凤鸣太子会遣大内高手前来，宫主早已知会“玄冰教”，“玄冰教”已派出风云左使萧漠然前去阻截，而玉剑苏清妍身为杀手，此时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你也不是一无是处。”苏清妍回头仔细打量西门无垠一番。一身烟青色软绸长衫，碧玉簪束发，原本白皙的肤色因方才受了内伤而愈显苍白，一双眼眸璀璨如星，澈如清潭，即便是方才危在旦夕，眸中也并未见到一丝慌乱，粉红色的唇因沾染了血渍而变得分外殷红。她扬手搭上西门无垠的手腕，还未探得脉象，就见西门无垠面上凝起一丝红晕。
　　“区区小伤，不牢姑娘费心。”西门无垠负手后退两步，唇角已不见方才的笑意，周身凝起几分寒意。
　　“也罢，她不过是歪门邪道，歪打正着，若是真的交手，她也未必是你的对手。”苏清妍并不在意西门无垠的刻意疏离，“她是有备而来，我便用同样的手段对付她。”言语间，她已持剑在手，“不过是区区天蚕丝，据说我这剑专克天蚕丝，今天就试它一试。”语毕，剑已飞出，直奔赤焰腕间而去。
　　赤焰手腕顿翻，又是方才那般，将苏清妍手中长剑紧紧缠住。
　　苏清妍运了运力，剑是分毫不动。
　　“玉剑也不过如此。”赤焰嗤笑道，她双足腾空而起，清脆的铃声再次响起。
　　苏清妍指尖凝力，真气已顺着剑身流泻而出，瞬间化为剑气，向赤焰双腕双足而去。
　　赤焰大惊，身子腾空向后撤去，剑气扫过腕间脚踝，一阵剧痛袭遍全身，内力瞬间散尽，身子直直向下跌去。
　　一道白色身影凌空飞来，将赤焰接住，继而冷冷道：“苏清妍，你未免也下手太狠，毁了她的兵器也就罢了，居然还断了她的筋脉。”
　　苏清妍收了势道：“若非她躲得快，此时早已断了四肢，又岂止是筋脉？”
　　闻言，白衣男子更是恼怒，冲围攻慕容卿白的众人喝道：“还不先将你们左护法护送回去疗伤？此处有我即可应付。”
　　“今日一个都别想走。”语毕，苏清妍再次挥剑而上，青衣，青剑，灵巧的身影上下纷飞，手中青剑舞出点点碧光，碧光到处便是人影倒地。
　　眼见倒地之人愈来愈多，而怀中的赤焰愈发血流不止，白衣男子将赤焰置于地上，自怀中掏出一柄银制股扇，按动扇柄机关，数十枚毒针瞬间射向苏清妍。
　　真是卑鄙。苏清妍撤去剑势，护住周身，将毒针纷纷打落，针落，股扇已至面门，她顺势向后倒去，扇锋将将躲过，却削去她额前几缕青丝。未等她立住身形，一道凛冽剑气已逼至后心。
　　“当”的一声，剑锋被隔开，转瞬苏清妍已被人带离战圈，后背一阵瑟瑟凉意，衣裳已被剑气割破。
　　“银箫果然更胜一筹。”白衣男子出言道。
　　上官清尘凝眸望向来人，一袭飘逸的白衣，玉冠束发，手执一柄银质的股扇，容貌俊秀，眉宇间一抹淡淡的忧愁，薄薄的两片唇泛着病态的粉白，唇角一抹邪肆之笑，羸弱之态尽现。
　　“原来是‘追魂剑’萧漠然，想不到你竟然屈尊于玄冰教，做了玄冰教的风云左使。”上官清尘冷冷笑道，萧漠然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逍遥四剑“之一。逝水剑风逝水，绝情剑君亦情，夺魄剑柳冰烬，追魂剑萧漠然，这四人并称“逍遥四剑”，据闻四人的剑法早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犹以风逝水的“逝水双绝剑”与君亦情的“冷心绝情剑”为甚，据传这二人的剑法早已登峰造极，柳冰烬与萧漠然二人都无法比拟。风逝水与君亦情早已退隐江湖多年，仅剩柳冰烬与萧漠然二人在江湖走动，而柳冰烬正是玄冰教的教主，想不到萧漠然如今却归入他的氅下。
　　风逝水的剑法飘逸华美，君亦情的剑法刚柔并济，柳冰烬的剑法狠绝，萧漠然的剑法阴柔，可谓各有千秋。西门无垠与慕容卿白不由暗暗担忧，久闻银箫箫音一出，无人匹敌，如今尚有他二人在场，上官清尘必然不会用箫，以箫当剑，还是与闻名天下的萧漠然比剑，这哪里会有胜算？
　　“银箫，倘若你交出这几人，我今日便放你一条生路。”萧漠然似笑非笑道，唇角的邪气已到极致。
　　“真是大言不惭。”上官清尘讥道，“我倒要见识见识 ‘追魂剑’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以你一支银箫，怎能是我对手？”萧漠然颇为不屑，眸中流露些许鄙夷之色。
　　“废话少说，出招。”上官清尘冷喝一声，已执箫在手。
　　眼前银光一闪，紧接着便是劲风扑面而来，上官清尘右臂轻挥，手腕陡转，只听“当”的一声，银箫与银扇重重撞在一起。
　　好强的内力，萧漠然暗暗吃惊，将内力凝于臂上，暗然发力。
　　上官清尘只觉银箫上的力道加重，心中冷笑，左掌用力向银箫上一磕，只见萧漠然脸色倏变，身形有些站立不稳，他眸中划过一丝狠戾，右腕一抖，那银扇竟化作一柄长长的软钢剑，剑尖直指上官清尘的咽喉。
　　想不到这银扇竟然暗藏玄机，上官清尘心中一惊，指尖已挑上银箫的机关，幡然挥手间，长剑立现，她将剑一横，恰恰将萧漠然的软钢剑挡下。
　　“想不到银箫也会使剑？”萧漠然着实吃惊不已，素闻银箫以箫音杀人，从不知银箫竟会用剑，原本心中十成胜算的把握登时减了三分，他手腕一抖，一招“飞龙在天”直奔上官清尘的面门而去。
　　西门无垠与慕容卿白见上官清尘出了剑，心中虽有松懈，却依然担忧，不知剑法是否能与萧漠然斗上一时半刻。
　　苏清妍心中紧张万分，她与上官清尘同门多年，从未见上官清尘用过剑，而萧漠然的剑法之快方才她已领教，藏在怀中的竹筒已紧紧握在手中，只待万不得已之时，她便放出信号，让阁主亲自前来搭救。
　　眼见萧漠然的剑已刺向上官清尘，她却不慌不忙，待剑尖距自己仅一尺的距离之时，纵身而起，跃上一侧的老树，萧漠然紧随其后，人到剑已到。上官清尘再次腾身而起，萧漠然一剑落空，登时落叶遍地。
　　“银箫便这点本事？”萧漠然讥道，“仅会一味闪躲？”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上官清尘全然不顾萧漠然言语间的讽意，依旧左右闪躲，并不出手。
　　萧漠然渐渐涌起一丝薄怒，倘若再如此纠缠下去，自己的路数便被摸个透彻，手中的胜算便又减三分，他打定主意，手中剑势更加凌厉，十招之内，他必要取下上官清尘的性命。
　　招招必杀？上官清尘唇角一勾，一抹狂妄之笑瞬时爬上唇角，想在十招之内取她性命简直是痴心妄想。唇角的笑容越勾越大，她右臂一挥，已迎向萧漠然。
　　两道素白的身影上下纷飞，一个剑如银蛟，卷起狂风阵阵，一个行云流水，舞出漫天花雨；一个阴柔狠戾，一个飘逸华美，一时间漫天银光飞舞，剑剑相撞之声不绝于耳，两人竟是势均力敌，胜负难分。

　　眼见十招即过，萧漠然不由有些心焦，脸色也是变了又变，上官清尘将他的神情尽数收在眼底，唇角勾起一丝残冷，红唇轻启：“真是无趣。”言语间，手中剑势已变，方才还如行云流水般的剑势登时掀起滔天巨浪，以泰山压顶之势顿扫萧漠然。
　　萧漠然大惊失色，这正是逝水双绝剑中的一招“水流云散”，这招他今生今世都无法忘怀，只因五年前他与风逝水的那一场比试，他便是输在风逝水的这招“水流云散”之上。
　　巨大的恐惧瞬时袭遍全身，他不由惊呼出声：“不！”
　　凄厉的惊呼声嘎然而止，刺目的殷红四下飞溅，素白的身影翩然落下。
　　“你，你竟然……”萧漠然艰难地出声，胸口已被穿透，雪白的衣衫被汩汩而出的鲜血染红，他睁大双眸，眸中尽是惊骇之色，想不到自己终是死在了逝水双绝剑下，身上的知觉一点一点消退，他动了动苍白的唇，颓然倒地。
　　上官清尘嫌恶地望着自己长襟上的几朵艳红，扬手将那片衣襟撕下，冲客栈内喊道：“上官轻歌，你若是看够了热闹，便出来收拾残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