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祝医》宣伊

52、第52章、闲话

　　席英雄有些意外的看着穿着猩红色毛绒绒看着就暖和的衣服的女孩儿。徐敏站在小卖店门口，一眼就看到坐在里面柜台后面看店的席英雄和站在一边抓着一把瓜子一边磕一边说话的孙寡妇。她没有说话，孙寡妇抬眼愣了一下，手中的瓜子有些犹豫的挪到瓜子袋上面扔下去：

　　“二敏来了啊！进来说话，外面多冷啊！”她扯着笑，有些尴尬的瞅了席英雄一眼转身去了后面。最近自家男人前面的老二来了几次，没找到便宜就回了老席家那边。不知道怎么弄的，竟然给席老三家的姑娘说了个亲事儿。结婚后不但白拿钱，还能有一个城镇户口。村里人都羡慕的不得了，她却有些不当回事，不过是卖亲妹子没卖成，结果又卖了堂妹的窝囊货，有啥好的？

　　高中毕业，就是学习再不好，考一个卫校出来分配到医院当一个小护士，那也是好事儿。如果不是，这村子里哪怕是地痞癞子，都是同族同宗的出来，还算安生。她也不想带着孩子守在这里，但是世道艰难，她一个女的在自家村子还受欺负呢，更不用说出去了。

　　“你跟闺女说说话，我去看看小芳的作业写的咋样了。”她用手戳了一下席英雄，转身扭着腰走了。徐敏看着她那样子拧紧了眉，转而看向席英雄舔了舔嘴唇走进店里：

　　“现在这样好吗？”

　　“咋不好？”席英雄也不知道该如何跟这个姑娘说话，他撇开头不去看，回的话硬声硬气的。

　　徐敏没有吭声，只是一只手抠着柜台边冰凉的铁皮。过了许久才再次问：“我让娘给你带的皮鞋穿了吗？合脚吗？”

　　“挺合适的，以后别买了！”

　　“咋？等着日后让孙……她闺女给你买啊？”徐敏扬声说了这话，转而又后悔了。可又不知道说啥，只能也撇开头不去看他：“不穿就扔！反正不是你的钱，随便扔。”

　　席英雄看着扭头倔强的如同一头小驴犊子一样的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啥，只能找了自己的烟盒，拿出一根烟哆嗦了一下手指用火柴点燃抽了一口：“瞎花钱，有钱也得糟践完了！”

　　“那是我乐意！”徐敏回了一嘴，嘴唇干脆抿成了一条线。

　　“你乐意？你乐意的事儿多了！”席英雄哼哧一声：“起什么二层房子？有钱往这里花，也不想想日后上学用不用钱？一个学费三四千的，你弄了房子再哪儿来的钱？还有，有那个钱弄在这破地方弄房子，城里买一个带院子的也才五千多一点，还能拿个城里户口呢！你娘啥都不懂，你那个大舅就由着你这么花？没安个好心！”

　　他有些看不上赵文山的做法，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看着抿着唇不说话的徐敏，也不知道该说啥。徐敏深吸了口气：“大舅人挺好的，至少在你抛妻弃子的时候，人家愿意帮你养老婆孩子。”

　　席英雄闻言，猛地抬眼看着她：“他那是愿意帮我养吗？他那是不得不养。他不养，等着人戳脊梁骨戳死他。他赵文山不是自诩老大哥，老大爹吗？你当他是什么好心？他要是好心，能由着你花钱盖房子不拦着？你咋不看看他把自己的儿女都送城里去了，咋没说让你跟着一起过去？”

　　说到这里，席英雄顿时来了气，他夹着香烟的手指着门外声音沙哑的说：“你真当他们老赵家的是好人？瞎几把扯淡，这个村里能有几个好人？你把他当老娘舅，你看他把你当啥？”

　　“不去城里上学是我自己的决定，去了能跟得上吗？你也不看看之前初中的时候学的啥？”徐梅听他这么说大舅有有些来气：“你一个老爷们儿自己养活不起婆娘孩子的，还在这里怨大舅哥什么个意思？”

　　“我什么个意思？我是为你好的意思。我教你的意思。”席英雄站起身隔着柜台指着外面：“我是对不起你娘，那也是你娘先对不起的我。”

　　“我娘咋对不起你了？给你生了五个孩子，任劳任怨的。咋了？还得每天把你当大爷一样伺候才是对得起你？你带了女人回家，还得连外来的婊子一起伺候才是对得起你？自己儿子都不管的人，你有什么本事在这里说我娘？她是有对不起我的，可她对得起你！”徐敏性子急，根本没顾得上嘴。

　　这些日子压在心里的东西，听着席英雄的话，看着他那张黝黑带着褶子，有着吊三角的眼睛的国字脸，一时间第一次有了一种腻烦的感觉。她眼神中闪着嫌弃：“真当我不知道咋的？”

　　“初中的时候就听班里的同学说，你跟村里小媳妇小寡妇的不清不楚，说是去地里干活，结果就去滚草荡子去。回来还当个没事儿人一样，恶不恶心？现在还敢说这个话，你也不照照镜子，害臊不？”

　　“我他娘的害臊啥？你以为你那个娘就是好的？背着我领了相好的啥时候怀的孕是谁的蛋都不知道。还……害臊。她赵喜红咋不知道个害臊？还我找别的小媳妇，我那时候嫌她脏！”席英雄一脸厌恶的嘴脸不做假，但是却让徐敏听着脑子嗡嗡响。

　　跟在一边，担心他们父女冲突的赵喜红开始还有些担心，结果听着这话猛地冲了出来：“席二狗子的，你他娘的说话干净点。什么叫做不知道谁的蛋？这他娘一秃噜的哪个不是你这个孬种的？”

　　“哪个是我的？”席英雄看着赵喜红，也不怵她，直接嚷嚷开：“你算算，除了老大，哪个是我的？还二狗子？我他娘的是老乌龟！超级八闲扯淡的狗娘玩意儿，到这里找绿毛的石头缝儿来了？也不看看自己那骚气沟子出了个傻逼玩意儿。好话赖话的不听人话的狗使劲儿的东西。”

　　“你说谁呢？”

　　“我说你咋了？”席英雄看着赵喜红，一反原先的朴素，此时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短袖坎肩，头发乌油油的梳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脸上团团，看着一身和气，但是那双眼睛却像刀子一样扎过来。他倒是也不怵了，直接坐下老神在在的说：“你自己心里的鬼，还用的找人说吗？啊？”

　　“我看是你心里有鬼吗？咋了？怕我们攀上你，怕我们日后找上你？等你？是等你骗光了孙寡妇的那些棺材板？还是看你哪天再找个臊皮老婆子干上？丢人现眼的玩意儿，还在这里跟姑娘嚼舌根，也不怕日后下了地狱见了祖宗拔了舌头去。”赵喜红歪着嘴角嗤笑一声伸手准备拉徐敏回去。她就说不应该来这里，这男人好坏不分，心肝都黑掉了。

　　她原先还想着跟这个人好好过日子，好好地青春都荒废了给他生孩子，给他持家立业的，结果倒好，还落了这么一个名声。

　　徐敏看着赵喜红，又看了看席英雄：“你的意思，我和春丽都不是你的孩子呗！”

　　“除了你大哥，你问问你娘哪个是我的？”席英雄得意的看着赵喜红：“你以为我傻，我不会算日子？老二怀的是啥时候？非要去医院非要去医院，咋了老大就可以炕上生，老二就得去医院？去了医院，就跟我说是早产？早产个娘的屁！当我没见过那早产的？赵喜红，我原先是想着你，是你不惜福！”

　　他梗着脖子，一字一顿的下巴都要伸到前面恨不得让下嘴唇包上天去。那样子，带着一丝咬牙启齿的样子。他指着徐敏：“真当你这娘是个好东西？她要是好东西，我脑袋切了当夜壶用。这么个娘们家想的啥？都是一群贯会做好名声的，我是用不上了，现在又想着用人家孩子的？骗着人家起房子，你们老赵家仗义啊！两层的楼，上上下下算上来，少得七八千。有这个钱，去城里买一个户口早落户了。你当我在家里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啊？一套房子带院子，才两千多块钱。赵喜红，你们家也好意思啊？啥意思？她大学毕业就分外面了，这房子可不还是给这你们老赵家占着？啥几把球心思！嗤！”

　　“哎……那赵文山还有一个姑娘抱着孩子留在家里吧！哎呀……大家都不是傻子。你当谁的聪明汗呢？”

　　他翻了个白眼，反而不生气了，而是一种盛气凌人的态势。就那么夹着烟，眼神是蔑视的。似乎眼前这个跟他做了半辈子夫妻的女人，就是那人生中最大的污点，是最污秽的，让他看看不起的存在。

　　赵喜红被他的话气得眼睛发白，手指哆嗦：“你……你……你少血口喷人！我告诉你，我就再是一个文盲，我就是对不起这孩子，我他娘的也没对不起你！我们老赵家咋了？我们行得直做得正，老天爷看着的！”

　　“哟哟哟……”席英雄嘿嘿笑起来。而一边徐敏的脸颊明显的抽动了两下。她觉得眼前的老爹越发的模糊起来，她似乎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个男人。

　　她还记得，春丽出生前，这个男人还没事会采了山花送给赵喜红，两个人还腻歪着。可眼下，就是这么一出结果。男人的样子就全部模糊了，剩下的，就是这充满了挑剔、尖酸，甚至有着一种只出现在村里挑刺老太婆身上的东西。

　　她嘴唇轻微的蠕动着，费力了不少才说出一句话：“做亲子鉴定！”

　　“啥？”

　　“二敏？”

　　“我说……做……亲子鉴定！”她瞪大了眼睛，整个身体都在轻微颤抖着，一字一顿铿锵有力的将那四个字说出来。这四个字说出去，她反而轻松了，如同长久的压在心里的基石，一下子卸掉了。露出里面腐烂的，散发着怪味的东西。在黑漆漆的夜空下，在这个只点着一盏半明半暗的灯泡下，展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