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医生》微微多

7、红霞鬼苑

　　宫燃身上揣着八百多块钱从二手鬼市出来，没有回灵耳坡，而是乘车去了新清鬼坊最大的一片居民区。

　　他不能指望刘瘸子一个给他找房，那人靠不靠谱另说，他自己也要去探探房市，不然被那些中介当冤大头宰了都不知道。

　　冥界的这些房产中介其实就是些流动掮客，什么倒卖生意都做些，并不是专业的房宅牙行，也没专门的营业店面，全都蹲守在各个片区截客拉单。

　　因而宫燃到了那片居民区，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他们，说明来意后，那些中介却都十分为难，纷纷摆手说道：“商品房都是那些家里人口多的有钱鬼住着，老子去投胎了，儿女还在阴间呢，再后面还得留给家族孙辈，可没几个老鬼愿意出房子。”

　　宫燃和他们道了谢后又跑了几处，却依旧是同样的说法。

　　宫燃有些急了，终于在天大黑之前，一个中介拍大腿说，有个老人刚过来他这里挂了房源。

　　宫燃一喜，赶紧跟着这中介去看房，中介说房子是老房子，宫燃也不甚在意，房子老旧没关系，只要有独立的卫生设施就行，让他与上百个陌生鬼魂同用一个公共旱厕，他宁可投畜生道去用猫砂盆。

　　跟着中介进了临街的一幢四层小楼，楼道里黑洞洞的，中介敲门后里面很快就打开了门，那中介还没来得及说话，房子主人就大声咋呼道：“哎呀，老王头你来晚啦！我这刚从你那里回来就被人堵门口了，房子卖出去了！”

　　宫燃差点一口老血喷在墙上。

　　王中介也十分郁闷，“你不是说只在我这里挂单吗？我还给了你五斤玉米面儿哩！”

　　房主人脸上十分尴尬，从屋子里取了还没拆袋的五斤玉米面给他，王中介十分不客气地一把夺了过来。

　　宫燃走上前去，问那人，“我能不能进去看看房型？”

　　那房东倒不小气，让开门口，无所谓道：“进来随便看。”

　　宫燃和他点头致谢后就走了进去。

　　房子还不到三十平，一居室的结构，厨房就设在客厅的角落里，其实就是一煤炉子和一堆碗盆，卧室和客厅摆了四个双层架子床，上面坐着七八个鬼魂，都在满眼好奇地打量着他，地上更是堆满了各种杂物，几乎无处下脚。

　　宫燃艰难地在房子里面走了一圈，又问了买卖价格就和中介出去了。

　　地府公交车停的早，宫燃没敢在这边多停留，赶着末班车回了灵耳坡。

　　灵耳坡的棺材房里家徒四壁，连床都没有，宫燃只能把被褥铺在地上，怕半夜起来上厕所，也不敢吃东西，只用湿纸巾擦了手脸，又嚼了颗口香糖就钻进被子里。

　　被褥柔软厚实，上面是他自己熟悉的味道，累了两天的宫燃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

　　第二天早上宫燃是被吵醒的，邻居们在走廊里一边做饭一边大声聊着天，铁锅铲子碰撞声，小鬼打闹尖叫声，全都顺着不严实的门缝钻了进来。

　　宫燃认命地坐起身，随便对付了一口牛奶面包就穿戴严实出去了。

　　邻居们看见新面孔也不觉得奇怪，这里是棺材房，每隔一段时间都有新鬼入住，不过，被赶出去的老鬼更多。

　　阳间的墓园二十年一缴费，好多老鬼没人给续费，便被收了房子，有亲戚在下边能投奔的还好，没有亲人的孤魂野鬼要么急急投了胎，要么拿出一大笔钱出去租房。

　　宫燃拿着地图满新清鬼坊转悠，从早到晚连找了两天都没有一处房源。

　　最后没办法，宫燃只能暗示愿意出高价转租，好不容易有个老鬼动了心，可那老鬼最后看了看屋子里的子子孙孙，终是没敢应承。

　　过不久阴间就要进深冬了，外头冷的邪性，他有个重孙子刚下地府，怕是受不得那罪。

　　宫燃急得舌头都快起泡了，没想到刘瘸子那边却先有了好消息。

　　“那边要求今天就得给现钱，一天不能拖，谁给的钱快就租给谁，而且租期不能少于一年！”一大早宫燃就被刘瘸子堵在了家门口。

　　宫燃这时候还哪顾得上刘瘸子话里有没有水分，拽着刘瘸子就往外走，都已经上了公交车才想起来问，“多大的房子，房租他要多少？”

　　刘瘸子咳了一声，斟酌道：“房子绝对是好房子，去年新盖好的，楼板都是钢筋水泥浇的，就是房子忒大了，有七十来平方，本来是祖孙四代都住在那，老祖宗到了要投胎的时候了，儿孙们孝顺，想花钱给老祖宗买功德分，这才有把房子租出去的念头。”

　　宫燃一听有七十多平，几日郁郁的眉眼都舒展开来，刘瘸子小心地觑着他的神色，又道：“所以这房子他开价可贵，要五十五块一个月，一次要交一年的房租，那就是六百六十块！”

　　宫燃终于把心放在肚子里，他本来想着身上钱要是不够，不知道来不来的及跑供养司，如果是六百块，他恰好能拿得出来。

　　刘瘸子见报完价宫燃没有喊他下车，也是一惊，心想这年轻人在隔壁鬼坊的祖辈还真疼他，居然给了他这么多钱！新清鬼坊坐办公室的好工作，一个月也就三四十块钱的工资，他个新鬼竟敢拿五十几块去租房子。

　　这处房子离灵耳坡并不远，下车后刘瘸子跛着脚带着宫燃走的飞快，这么大的生意，他也怕跑了单。

　　小区就在公交站台对面，宫燃一下车就注意到了，四幢用红砖盖的五层小楼，是这边唯一的一片新房，在周围灰扑扑的水泥矮房衬托下，十分的显眼。

　　阴间白日昏晦，晚上阴幽，鬼魂们穿的衣服颜色也大都是黑白蓝灰，宫燃下了地府这么多天，陡然见到一片活泼明亮的颜色，心情也好了几分。

　　宫燃下意识加快了脚步，房子还没拿到手，他已经对这房子有了亲切感。

　　要出租的那房子是五楼顶楼，宫燃更是满意，楼上没有邻居，房间会安静不少，不然一户住那么多鬼，岂不是天天夜里在他坟头上蹦迪。

　　房门打开后，出来的是一位老者，看见刘瘸子先叹了一口气，“你怎么还真来了，这房子我不想转租，我......”

　　老者话还没说完，一个中年男子冲了出来打断他们的谈话，“刘经纪，你别听我曾祖父的，这房子我们肯定要租，是不是有租客要看房？”

　　那男子说完就出来把宫燃和刘瘸子请了进去，刘瘸子进了门就抓着老者的手夸儿孙孝顺，就怕他毁单。

　　宫燃则一心参观房子，整个房子是个小两居的结构，两个卧室一大一小全部朝南，一个小客厅也被主人做了卧室使用，西侧还有个单独的厨房。

　　卫生间在主卧旁边，宫燃打开门看了看，见里面只摆了一个老式的恭桶和一个澡盆。

　　宫燃一愣，问那房主，“这房子不能用抽水马桶吗？”

　　“能用能用，”房主赶紧说道，“洗手间上下水都有，不过我曾祖父他老人家用惯了旧式的恭桶，阴间水费又太贵，我们家就没装那东西。”

　　“还能卖钱哩！”一边的老人家急急说道，“那抽水马桶把钱都抽走了，用这东西的都是败家子。”

　　房主脸色一变，赶紧把老人家送到一边，回来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和宫燃解释，“阴间土质不好，工厂化肥的产能跟不上，耕种大都还是用天然肥，所以这边的厕所大都是旱厕，家里也每天都有夜香鬼专门收这些污秽，每个月可以卖两块钱。”

　　房东说完还热情地指给宫燃看，“你看这两边都能下水，要是有钱还能装个淋浴，咱们红霞鬼苑这楼房的设计师是刚死没几年的新鬼，浴室和厨房的排水布电都和现在的阳间差不离，你自己想改什么都方便。”

　　宫燃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房子里的结构没问题，而且这是新房，卫生情况比宫燃这几天所见强上百倍。

　　那边他们家老祖宗已经被中介安抚好了，宫燃没敢用力还价，最后和人谈成五十一块八一个月，签完合同当场就付了一年的租金。

　　这一家人有其他落脚的地方，因而今晚就会收拾东西搬出去。

　　宫燃第二天一早就拿到了钥匙，高高兴兴地去了供养司。

　　仓库里取了两个箱子，又拿出一套帽子围巾孝敬给林主任，那林主任脸上的笑明显冷了一些。

　　宫燃出了供养司后雇了一个驴车，直奔那边的新家，驴车晃晃悠悠地行走在街上，宫燃坐在车板上想，这供养司的事也要提上日程来解决才行。

　　蚊子可以吸血，但是不能吃人。

　　到了新房子，那里面已经空空如也，能拆的都被拆走了，连棚顶上的电灯泡都被扭了下去。

　　宫燃把箱子放在新家，锁好门后便赶往灵耳坡，官财房如果不住了是可以退房的，那边的物管会补贴一些房费给房主。

　　宫燃早上出来得急，没吃早饭，现在事情都办的差不多了，他肚子也饿了，随手掏出口袋里的花生，在站台那里一边等车一边往嘴里倒。

　　这花生被炸得酥酥脆脆，他活着的时候就喜欢吃，司川给他祭了不少。

　　宫燃站在那里正吃的香，却没注意到站台后面三只鬼影正鬼鬼祟祟地朝他靠近。

　　宫燃仰头把袋子里最后两粒花生倒进嘴里，忽然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

　　花生碎呛在气管儿里咳得宫燃昏天暗地，还没抬起头来，又有两个男鬼冲了过来，伸手在他衣服兜里一阵翻摸。

　　那俩鬼只从他外衣口袋里翻出两袋花生，十分失望，便伸手要去脱他的羽绒服，宫燃这时已经恢复了一些力气，抱着他的那个男鬼瘦得麻杆一样，他挣了两下就轻松脱开了身。

　　仨鬼也不恋战，掉头就跑，宫燃一边咳着一边翻看自己的口袋，随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钱被他放在羽绒服的内袋里，倒是没丢，可他口袋里的两把钥匙居然不见了！

　　糙他妈的！宫燃气得直骂娘，拔腿就追！

　　宫燃跑远后，站台上的乘客们一脸惊恐地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这男娃娃刚可是从红霞鬼苑里出来的，那几个乞鬼竟敢抢那里的业主！真是死腻味了！”

　　“怕是刚搬来的，这几个乞鬼还不认得新面孔。”

　　“啧啧，简直是在打恶鬼道的脸，也不怕噬魂吃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