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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安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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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妹茯苓越长越象大姐芙蓉,连性情和走路的方式都一样。喜欢的人也一样,我笑着看她拙劣的表演。她还太小,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感情。
而端坐着的张朝云则是一脸不自然。大姐死后,他仍隔三岔五地往唐家跑,对着我也不若以前那般尴尬,还时不时送我点一般女孩子喜欢的首饰玩意。父亲太太当然开心,唐家和张家仍然可以保持着亲密的联系。
“朝云哥,听说你明年春天要去日本?”
“恩,哦。听谁说的?”
“朝风哥。”
张朝风是张家五少爷,也是和我年纪最相近的一个。自从芙蓉死后便经常跟着他二哥到我家来做客。可是,我讨厌他。不仅仅因为他喜欢在我走路的时候颠着脚怪模怪样地学我,更重要的是有一次我不惊一听到他与茯苓的谈话,说什么我是最喜欢装腔作势的女人,说什么要茯苓与我保持距离。笑话,难道像茯苓那种粗野的如同下贱佣人般的举止才好?
我轻轻摇晃怀里的佩榆,她安静地睡着,恬静如我那位英文老师口中的安琪儿。注意到张朝云的注视,我抬起头朝他微笑。
“玲珑,你长大了。”张二少爷的话没头没尾的冒出来。我瞥了眼失望的茯苓,她显然对张朝云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有所不满却又不敢表现出来。我也很失望,原以为她会表现得更精彩,结果证明她和她同胞姐姐一个德行,都是懦弱的女人。这样就一点也不好玩了。
“瞧大姐夫说的是什么话。玲珑今年都十七了,还能是小孩?”
“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现在给我的感觉不再是个小孩,而是充满魅力的女人。来向你提亲的人一定踏破了唐家大门吧?”
“还好。”
“是没人要吧。”二姐青菱不知什么时候走到花园,倚在亭柱上带着讽刺的微笑。她是逮着机会便奚落我,这仿佛成为她的一大乐趣。以前也会为此生气,现在只觉得她的可悲。
张朝云没有令我失望的皱眉,他说“青菱,玲珑是你妹妹。”言下之意自然是请唐家二小姐收敛收敛她的嘴,姐夫的身份还挺好用。青菱狠狠的恨我一眼,闭上她的嘴自顾自的磕瓜子。不用我出口便有人帮腔的感觉还不错。
“玲珑,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去日本,去日本多久?”
“玲珑应该要问吗?”
“四姐,你怎么……”
张少爷一副尴尬的样子,这副表情我倒是很久没有看到了,“那佩榆也要去?”
“不是的。我只是去日本进货而已。”
“朝云哥,你去日本进什么货啊?”茯苓显然对这个比较有兴趣。
“茯苓,这些事并不是我们能问的。”我微笑“你只要学好女人应该学的东西就行了。”
“哼,只会说别人,谁不知道父亲其实一直让你参与打理咱们家的生意。”青菱冷冷的笑着插话,我并不理会她,只是看着怀中的佩榆。
“大姐夫,你去日本这段时间能不能把佩榆接到我这里玩几天?”
“当然没问题。”
“我说姐夫,你也不怕某个狠心的女人把你的宝贝佩榆害死,就这么放心的把佩榆给别人。”看来今天青菱是要和我斗到底了,我叹气。实在没什么精神去与她斗嘴。
“二姐,唐家不允许有人伤害自家的孩子。你这么说不是说唐家连自己的安全都保护不了?”我将怀里的佩榆交给带她的老妈子“大姐夫,我有点累了,你们先聊着,玲珑失陪了。”
走到假山后面,我朝一直等在那里的长江微笑。
“长江,回屋吧。”
“是。”
现在的我外出时坐轿在家里自己走,其实已经不怎么坐在长江的肩上。他也由脚夫变成家丁,做些扛扛抬抬的杂活。但我还是喜欢去哪里都要叫上他陪我,即使是从花园到自己屋那段短短的距离。有他在身边,我可以感到自己永远不是孤单一人,也就有勇气在这个复杂的到处充满敌人的家庭里继续战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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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换了新老师。原来那个女先生年初时嫁给一个军阀做三姨太,临走推荐了他以前的同学到唐家。我对她的离开耿耿于怀,平日里什么女权自由总是挂在她嘴边,让我觉得她与其他的女人不同。而如今,她选择一条最不堪的道路,仅仅是为了她那破落的家族。
新来的先生叫曹晓生。
他温文尔雅,嘴角永远挂着幅度完美的微笑,唐家上下几乎所有的人都为他的气质折倒。五妹枫楹素来最是厌恶读书的也天天巴望着去听他的课。我因要帮太太打理家务已不大去上课,只偶尔闲暇时去坐坐。除了一般的识字课程,曹晓生还会在课余讲些当年他留英时的趣事,明明挺寻常的事从他嘴里吐出来也成了诙谐的笑料。
可这么个人怎么会甘于在什么大院做一个交小姐们识字的先生?他应该是更有抱负的人才事。
“三小姐”
“嗯?”
我一回神才发现自己在书房外停留太久,遂对长江说“去正房。”
站在正门口,正思量该怎么跟父亲提布行的事,却瞧见六姨太牵着我最小的妹妹招儿过来。她看见我便匆匆低下头恭谨地说“三小姐。”招儿则笑呵呵地张着手要我抱。
“六姨娘,招儿真是越长越水灵了,今天怎么想起这个时候来找父亲?”
六姨娘长长地叹气“招儿招儿,眼见招儿都快三岁了,老爷连个正经名字都不给取,今天我来就是为这个。”我但笑不语。六姨太原是府里的丫环,她家中除她以外全是男丁,父亲娶她无非是想得个儿子。谁知五年了,就只得招儿一个女儿。父亲见了心灰意冷,取名的事也就搁下了。
“玲珑?进来罢,做什么站在屋檐底下讲话?”太太这时走出来,一脸嗔怪“你父亲刚刚才问呢,说‘玲珑今天怎么这时候还不来’你却在这里磨蹭。”我一笑“刚巧遇见六姨娘,正夸招儿招人爱,母亲便出来了。”
太太看了眼六姨太和招儿“月例钱都发了的,今早也请过安了,怎么这时候来还把孩子带来,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爷喜静不喜闹。”六姨太呐呐的没有言语,只顾低着头一脸张皇。
“母亲,六姨太今天过来是想着招儿许久没见父亲了,带过来让父亲瞧瞧,顺带问父亲讨个名。女孩长大了总不能招儿招儿地叫吧,好歹也是个小姐,叫的名与丫鬟一般总归不妥,让外人见了不知道怎么笑呢。”
太太轻弹了下我的鼻尖,一阵笑“就你这张嘴会说。还以为是什么事,问半天也不支个声。彩凤(六姨太原名),老爷早就取好还眷在帖上,你自去问管家取吧。”
等六姨太和招儿离开,我才转过头问太太“母亲,父亲什么时候给妹妹取的名,怎么我不知道?”太太轻叹“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你父亲不知道想的是什么,竟给招儿取了名叫唐息。你说,这是个女孩的名字吗?”
“唐息?哪个息?”
“休息的息。”
父亲的想法我大致了解。近几年,他的身体大不如前,已经没有精力东奔西跑处理家族产业,可又不放心,只得让我跟着管家林福学着打理。他原本盼着得个儿子继承香火家业,到如今已是死心看开,整天待在屋里。这个“息”字隐含的意义,不言而喻。
今天来找父亲也是为了布行的事。他给了我权力,却又顾忌我的女儿身,处处让林福牵制着我。林福很忠心,但是他忠心的对象是父亲而不是我。我知道,不止他还有所有父亲时代的老伙计都打骨子里瞧不起我,认为我不过是一介女流根本不懂经营。
“玲珑来了?”父亲的声音从里屋传出来,夹杂着轻咳,我向太太做了个福便掀帘进去。父亲斜躺在安乐椅上,手中握着杆烟枪,见我进来点了点头放下烟。他清瘦得厉害,越发显得苍老,每天见着父亲都会觉得他比前一天又老了许多,仿佛离我越来越远。
我站在他面前,隔了许久,父亲才说“玲珑啊,我在所有孩子里最喜欢你,你知道是什么原因?”我轻声回答“恕女儿愚昧不知。”父亲不赞同的摇头“你知道,你清楚得很。我所有的孩子当中数你最聪明,这原本很好,可惜的是你是个女儿身不能同男子那样出去抛头露脸。我让你打理家里的事也是难为你了。”
“父亲……”
父亲打断我的话“我也知道你今天为了什么来。林福已经告诉我了,你想要开除布行那些老伙计是不是?”
我思考片刻后点头。这个林福是事无大小一律禀告父亲,她也不嫌累。这样的管家于我没有任何帮助。我需要的是只忠于我的下人。“父亲,那些伙计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了,没有道理还让他们这么辛苦,所以女儿就想给他们点养老金让他们怡享天年。再招些年轻力壮的伙计不是更
好?”
“可是你要知道,这些人都是随你父亲工作多年的老人了,于情你的做法不可取。再说,这布行里学问多了,并不是说年轻力壮凭着点蛮力就行的,玲珑,多听听林福的意见,他是办老了事的人。”父亲笑着说“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我看着父亲,他虽然体弱但专横依旧,只得微笑“是了,玲珑听父亲的。”他听到这话后露出满意的笑容。我接着说“那父亲能不能答应玲珑一个小小的要求呢?”父亲笑道“长大了啊,
还学会讨价还价了,呵呵,说,让父亲听听是什么要求!”
“我想让长江到布行去。”
父亲楞了半会,“长江?就是那个脚夫?”
“是的。”
“那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事你就可以做主。”
“女儿不是说让长江去做搬运的活,而是说到布行的帐房去。”
“玲珑,你真会开玩笑逗父亲乐。他长江不过是一个脚夫,不识字不会珠算,凭什么到帐房去。去了不过徒增笑料。”
“父亲,既然你也知道就许了女儿吧,反正他去也不碍什么事。长江跟着女儿这么些年,一直尽心尽力的伺候,至今也不过是个下等家丁,女儿想着总得赏他点什么吧让他觉得跟着我还有点意思。就寻思着给他寻个轻松活,领点工钱算了。”
父亲呵呵大笑“玲珑,你太妇人心肠了。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跟着你的下人算是跟对人了。也罢,唐家也不会吝啬这点钱,准了你就是。”
“谢谢父亲,那女儿不妨碍父亲休息就此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