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号令》平湖烟雨

36、山隐8

　　冉晨背起狄姜，示意对方搂住他的肩膀，飞快朝摩托车方向跑。

　　感觉到身后精神力场波动，他不得不停下，为了护住狄姜，转身生生用刀抗下这一击。

　　虎口被震出血，血液染红缠线，顺着刀柄落下。

　　“冉总指导官，看来是我小看你了。”

　　胡蝶抬手抖动鞭子，明明在空旷之地，空中却响起深山老林中特有的树叶摩擦声，那颗树迅速膨胀变大，到六人高的程度停止，树枝无限朝四周生长，叶片随之冒出，枝芽的花朵很诡异地晃动。

　　“教授……”狄姜被面前的景色吓住，“这是什么啊？”

　　冉晨没有回答狄姜，他也是第一次见这种异能。

　　盯着朝他们走来的胡蝶，他握紧唐刀，绷紧后背，随时准备防御反击。

　　胡蝶部分头发被带花的藤蔓缠绕，粉绿色的眼影透着股妖冶，红若丹霞的嘴唇更是平添了几分怪。

　　冉晨不喜欢被动等待，即便还背着狄姜，还是选择先出手。

　　调用所有精神力，全部从精神领域逼入环首刀中，天空霎时变暗，云层压低，隐约有噼里啪啦的雷电声。

　　然后，击向对方，顺势劈开那棵树。

　　许多花瓣被削掉，可胡蝶的反击随之而来，冉晨还算轻松地躲过叶片刀雨，但被枝蔓困住。

　　那枝蔓交错叠长，像是一个笼子，圈住了他。

　　毫不犹疑，挥刀开路。

　　出乎意料的是，那些藤蔓连层皮都没掉，反而像应激似的，朝他们缩紧了十公分。

　　花苞绽放，发出一股香气。

　　察觉到味道，冉晨尽量屏住呼吸，却还是感到精神领域破裂的刺痛。

　　单纯的异能也能攻击精神领域？

　　天城并没有这方面的记述。

　　意识开始恍惚，冉晨把刀戳在地面支撑身体，咬牙忍痛。

　　“教授？”狄姜从冉晨后背跳下，伸手扶住对方，见对方嘴唇被咬出血，又担心又着急，“你怎么了？”

　　冉晨则是盯着刚刚被雷劈焦的那处，像是等待什么。

　　直到发现胡蝶安然出现，第六感告诉他不能再纠缠下去，于是拔刀，同时压住狄姜肩膀护在胸前，直接激发了纳灵石。

　　轰隆隆——

　　藤蔓牢笼被电成了木炭，凌乱散落在地上，空中一股焦味。

　　而冉晨手中的刀，则咔嚓一声，全碎了。

　　丢掉刀柄，他半搂着狄姜朝后跑，还没有两步，就被从天而降的胡蝶拦住。

　　冉晨没有了环首刀作为引导蓄力器，只能硬拼。

　　把狄姜护在身后，手中凝聚闪电球时刻准备攻击，此刻他已经知道，面前这人实力远在他之上，绝不可能是对方口中暗影队的侦查战士。

　　在精英大队执行任务时，他和暗影队的人交过手，确实难对付，但达不到这种碾压程度。

　　至少那几次交手，他都赢得毫无悬念。

　　“你究竟是谁？”冉晨放开狄姜，迎着胡蝶走去，在距离对方两米的距离站定，感受到那股磅礴的精神力海，他更加笃定，“你不是普通战士。”

　　胡蝶轻轻拂去衣裳沾染的灰尘，很无所谓的语气。

　　“你是问我现在的职位吗？那帮老家伙们给的名字太长了，我总是记不住。”

　　冉晨深吸一口气，他意识到，自己可能要承担失败的结果了。

　　他不怕死，只不过……

　　回头看向狄姜，对方站在不远处，红着眼眶，忧心忡忡望着他。

　　或许这样的结果也不错。

　　如果他死在这儿，就不用执行杀掉对方的指令了。

　　好吧……没什么可后退的。

　　既然注定要死，还不如再拼一次。

　　在冉晨出手的前一刻，被胡蝶率先下手，对方挥鞭阻止他凝结闪电球，同时勾住冉晨脖颈，直接用力后拉，试图把人勒死。

　　“教授！”

　　狄姜见冉晨被勒住，不顾一切跑上前，举起刚刚对方递给她的匕首，没想到竟直接砍断了鞭子。

　　扯掉对方脖子上残留的藤蔓，那些花朵迅速凋零，裸露的花蕊如同银针钻入冉晨皮肤，转眼就消失了。

　　“啊？”狄姜捏着藤蔓不知所措，“怎么消失了？”

　　“什么消失？”

　　冉晨没有感到异状，可随即觉得难以呼吸，胸口剧痛，哇的一声吐出鲜血。

　　“教授？！”狄姜跟着冉晨跪在地上，她下意识托手接住冉晨吐出的血，满手鲜红，尚还温热着，心霎时慌了，哭着问，“教授，你怎么了啊？”

　　冉晨刚张嘴，想让对方快走，谁知又是一口血水。

　　不过这次他避开了狄姜，直接吐在地上。

　　五脏六腑疼得无以复加，浑身犹如万箭穿心冷汗淋淋，即便承受如此疼痛，他还是强撑着，对狄姜挤出一抹笑，想在对方面前维持自己的强大。

　　手臂仿佛挂着万钧之石，他费劲儿抬起，揉了揉狄姜耳边碎发。

　　“我没事儿。”

　　说罢，想起冉阅的命令，心知对方不达目的不罢休，即便自己死了，那人也必然不会放过狄姜，于是又嘱咐一句。

　　“不要再回基地了，尤其是第五区。”

　　从始至终，他都不希望狄姜死。

　　记得和狄姜第一次相遇，在活动所那场爆炸后，在他的房间，对方给他翻译的第一篇故事，是叫农夫与蛇的寓言。

　　他不是蛇。

　　可就在刚刚，他不得不当蛇。

　　又想起狄姜无助蹲在草坪的场景，他想可能以后，自己再也保护不了这个丫头了。

　　……罢了，也管不了那么多。

　　将死之人，还有什么心力想那些有的没的。

　　狄姜听见冉晨的话，先是呆住，然后开始心慌。

　　仿佛交代后事的语气，好像对方就要离开她。

　　跪地抱住冉晨脖子，闻到熟悉的奇楠沉香，专属冉晨的味道。狄姜嚎啕大哭：“教授，我哪儿都不去，我要待在你身边，一直待在你身边！”

　　胡蝶歪头看着两人，这生离死别的模样，倒让她开始好奇两人之间的关系。

　　忽然，见狄姜转身面对着她站起，胡蝶挑眉：“干什么？”

　　“我知道我打不过你，也知道你不会放过他，但我不能看着你杀他，不能让你杀他！”

　　胡蝶觉得有趣，把头发拨到耳后，反问：“所以呢？你能做什么？一个毫无异能的凡民，能干什么？”

　　狄姜捏着那把三寸匕首对着胡蝶，即使知道这匕首伤害不了对方分毫，却也固执站在胡蝶身前，一步也不肯退，手臂和她的声音一样在颤抖，但表情极为倔强坚决。

　　“是，我只是个凡民，我的力量在你眼中微不足道，你杀我也易如反掌！但是……就算根本阻止不了你，我还是要站在这里，我要保护他！”

　　“天城人被凡民保护？可笑，这话传出去将会是他的耻辱。”胡蝶歪头看向奄奄一息的冉晨，“我说的对吗？冉总指挥官。”

　　“才不是呢！”狄姜很大声打断胡蝶，朝前一步隔断对方视线，死死盯着胡蝶，甚至还抬高了手中的匕首，“强者保护弱者，站着的保护倒下的，清醒的保护昏迷的，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况且教授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是害怕我被你伤害才流血倒下的，他不是耻辱，他是世界上最强大的人！”

　　狄姜的话让胡蝶颇感意外，她忍不住哈哈大笑，眼泪都流出来。

　　笑声渐歇，她抬鞭敲向那匕首，巨大冲力下，狄姜实在握不住，唯一能防身的利器掉在地上。

　　“小丫头，你可知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再多花言巧语，也无济于事。”

　　见胡蝶再次挥鞭，狄姜没有后退，下意识闭眼，预计的疼痛并没有落在身上，睁眼发现是冉晨再次挡在她身前，对方捏住那条长鞭，和胡蝶拉锯般对峙。

　　冉晨手心的血顺着胳膊流下，绿色的战斗服被染成黑色，狄姜红了眼眶，同时弯腰捡起那把匕首，直接刺向胡蝶，快要碰到对方胳膊时，却被抓住手腕。

　　“啊！”

　　骨头错位，又疼又麻，好在狄姜没丢开匕首，她死死握着，不肯放弃刺伤胡蝶。

　　“你……”

　　胡蝶愣住，不可思议地看了看狄姜，见对方一脸决绝，又望向两人皮肤相触的地方。

　　虽然很微弱，但她确定狄姜在吞噬她的精神力。

　　这孩子有暗精神力场。

　　奇怪……怎么会……

　　鬼使神差，她问：“我杀了这男人，你会和他一起死吗？”

　　“我会！”

　　狄姜回答的毫不犹豫，就连冉晨也很意外，原本苍白的脸上泛起血色，甚至都忘记了与胡蝶对抗，出神望向狄姜。

　　胡蝶收起鞭子，同时消失的，还有那颗巨大的树。

　　“看来今天带不走你，不过两具尸体对同盟会也没用。算了算啦……”她对两人莞尔一笑，像是变脸似的，又恢复打架之前亲切模样，她抬手指了指冉晨，像是开玩笑，“冉指导官，你今天欠我的命，以后再还吧。”

　　说着，她像想起什么，托着下巴露出恍然的模样。

　　“我忽然想起自己现在的职位了。好像是……同盟会长老堂十二殿护卫军东部战区副指挥官兼暗影区东线独立先锋战士胡蝶。”

　　说完，胡蝶很是苦恼的扶额，边走边自言自语：“唉，我一直都记不住，这名字又臭又长，同盟会什么来着？又忘了……”

　　见胡蝶离开，狄姜转身扶住冉晨，她指了指胡蝶背影，小声问：“教授，她是不是放过我们了啊？”

　　冉晨没有回答，反而问了另一个问题：“狄姜，你为什么愿意和我一起死？”

　　“因为……我想和教授在一起。”

　　“死可不是在一起，死了便意味着消亡，你在这个世界的存在痕迹会渐渐消失，渐渐被人遗忘，直到仿佛不曾来过这个世界。狄姜，你记住，生命是最宝贵的，为任何人死，都不值得。”

　　这还是第一次听冉晨说这么多话，狄姜呆呆看着对方，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教授这样说，是舍不得我死吗？”

　　被狄姜这么直白的问，冉晨有一瞬被说中心思的赫然，侧头看向对方，花猫似的小脸，却并不狼狈，亮晶晶的眼睛透着股蓬勃朝气。

　　冉晨别过头：“不是。我是说……我不会为你死。”

　　“哦。”，狄姜并不意外，毕竟教授是天城人，身怀异能，又优秀又有能力，活着能救更多的凡民，确实没有理由与她赴死，那样也太不值了。

　　见狄姜毫不介意，冉晨觉得心里像被什么敲了两下，从口袋里拿出手帕，仔细擦干净对方脸上污垢，低声感叹:“真是个傻子。”

　　狄姜没听清：“啊？你说什么？”

　　“我说……”冉晨把脏了的手帕丢给狄姜，起身朝摩托车走去，“跟上，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