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gl》读字偷欢

11、第 11 章

　　第十一章、

　　媒人是叶漓的爸车祸去世两年后的夏天进门的。
　　叶漓下学回来，边扯着喉咙喊妈，边提着自己的凉鞋往厨房旁边的水井边上跑，一路跟着伍二娃抓着秧田里的蚯蚓说是蛇吓唬着隔壁生产队的同班的一个小个子女生跑回家的路上，她不小心踩滑了，扑进了水田里，弄得周身都是稀泥，连头发都没能幸免。
　　钢管井嘎吱嘎吱的压着，叶漓儿一手捂着出水口，另一手按着手柄使劲往下压往上提着取水。等管壶都装满了，她才放开出水口，把泥巴已经干结在上面的小腿伸到水口下面冲刷。
　　冰凉的井水冲在腿肚子上，去了她周身的热气，她呼呼的喘着气，又捂着出水口压了一壶水，把脸探到壶口处，咕嘟咕嘟的喝了几口凉水，这才满意的拿手去接水来洗胳膊上的泥，边洗，边继续喊：
　　“妈～”

　　“哎哟，你这是走哪里去钻了一阵，搞得一身都是泥巴，你今天要挨打我给你说。”
　　回答的人，是叶漓的外婆。
　　叶漓儿听了老人的声音，开心的扭过头，看向从院坝里往钢管井这边走来的外婆，嘻嘻的笑：
　　“踩滑了拌在秧田里头啦。”
　　外婆看她笑眯了眼睛，忍不住也跟着她一起笑，边笑边骂：
　　“小东西，走路不看路，那么大的机耕道你还能栽到秧田里，你是想跟着你妈下地栽秧子哇？”
　　说罢，人已经弯下腰，拿挂在旁边的洗脸帕给叶漓儿擦头发和脸上的泥巴。
　　叶漓儿扶着外婆的肩膀，吐着舌头做鬼脸，无意间瞥了一眼堂屋门口，这才看见家里来了客人。
　　她认识，和不认识的两个客人。
　　认识的那个，是去年给她堂姐说媒的那个老婶婶，另一个，是个男人，皮肤黢黑，体量很高很壮，不知道是干啥的。

　　叶漓的妈坐在男人身边，正小声在跟那个老婶婶说什么，而那个男人，则是不住的点头说好，什么好，叶漓儿不知道。
　　外婆给清洁好身上之后，那边堂屋门口的谈话也结束了。
　　叶漓的妈站起来送老婶婶和那个男人离开，老婶婶边笑，边挥手让她别送了，说：
　　“两家隔的也不远，其实住哪边都一样，你说呢梁老大？”
　　“是，是。”
　　被叫成梁老大的那个皮肤黢黑的男人摸着脑袋憨厚的点头：
　　“我那边啥都好，就是树子多，太阴了点，还是这边好，这边亮堂，看人看的清楚。”
　　话说完了，还有些忸怩的冲叶漓的妈嘿嘿笑。
　　叶漓的妈听了这话，噗嗤一声笑了，脸上挂着一丝红晕。
　　叶漓儿站在水井旁边，眨眨眼盯着自己的妈脸上那个笑，忽然有些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她愣愣的喊她：
　　“妈…”
　　听了这一声妈，叶漓的妈转过头来，脸上的笑凝结起来，她忽然有些怔忡，盯着叶漓看了几秒钟，然后走到叶漓旁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叶漓仰着头问她：
　　“他是哪个？”

　　叶漓的妈愣了愣，还没说话，那个被叫做梁老大的男人已经走到她面前，弯着腰学着叶漓的妈的样子，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的一脸慈爱：
　　“你就是叶漓儿啊，长得真好。”
　　说完，他从自己的洗的衬衣口袋里掏出五块钱，放进了叶漓儿的手里：
　　“今天来的急，没给你买啥东西，这钱拿着你个人买糖。”
　　叶漓儿茫然的捏着钱，盯着自己的妈看，她以为她会让自己拒绝，但她一反常态的默许了。
　　那边已经走到院门口的老婶婶听着这边的动静回过头来，笑着逗叶漓：
　　“叶漓儿啊，咱们给你找个新爸爸吧，你看这位伯伯怎么样？他家有个小姐姐，比你大不了多少，你们以后可以一起耍。”
　　叶漓儿只觉得脑子不够用了，什么姐姐不姐姐的，她听不进了，只听明白了他们在张罗给自己找新爸爸，就那么一瞬间，她豁然一下就明白了妈妈刚刚那个笑里的那抹羞涩的意思，也明白了刚刚脑子里迷迷糊糊不明不白的东西，叫做：
　　家里要添人了。
　　攥在手里的钱捏紧又松开，叶漓儿气急败坏的一把把钱甩到男人脚下，哇的一下哭出来：
　　“我有爸爸！只不过我爸爸死了！我不要新爸爸！”
　　几个大人尴尬的围在叶漓儿身边，看着她扑在外婆怀里哭的眼泪鼻涕一把抓，表情变得有些难堪。

　　晚饭叶漓儿反常的没有胃口，她早早的洗了澡躺在床上，听着一墙之隔的厨房里，外婆正小声跟母亲说什么，间或里，还隐约能听到母亲的抽泣和外婆的叹息。
　　那天晚上，叶漓儿断断续续的做着梦，梦见她爸背着发烧的她顶着大雨去打预防针，又梦见他爸在摔死的那个石桥边哭着说想她，还梦见他爸让她乖，喊她要听妈妈的话，最后了，天快亮了，她又梦见了梁思，那个跟她一样可怜的死了妈的姐姐。梁思小学毕业了，她再也没有出现再中午的操场，也再没有分给她煮玉米和烤红薯，她应该在初中里认识了许多妹妹了，她已经快两年没有见过她了…
　　已经过去太久了，爸爸和梁思，在叶漓儿梦里，都已经变得模糊了…
　　清早起来的时候，天已经透亮。
　　叶漓儿在挂着纱帐的床上翻滚了一圈，翻身盯着房间的那个小小的窗户看着外面，愣了很久，她才翻身爬起来，穿好衣服下了床。
　　外婆从院子里进来，听见屋子里的动静，推开门走进来见着她已经下了床，走上来摸着她的额头慈爱的说：
　　“哎哟，你这个狗崽崽诶，总算是睡醒了。”

　　说完，又墩身在叶漓儿面前，拿自己的额头蹭了蹭她的额头，说：
　　“退烧了。”
　　叶漓儿眨眨眼，她嘴巴里有点发苦。
　　“外婆，几点了？我要上学了。”
　　“今天不上学了，你烧了一晚上，把你妈急坏了，早上隔壁老三去上班，你妈让他帮你顺便去学堂里给你老师请了一天假。”
　　叶漓儿听了话，呆愣了半晌，跟着外婆走出房间坐在厨房的方桌前面，盯着空荡荡的院子又问：
　　“我妈呢？”
　　“在外面栽秧子，还有一块地没收拾完，我就是进来看看你，马上也要出去。”外婆边回答她，边给她盛了一碗稀饭，放了几粒白砂糖搅拌了，端到她面前：
　　“才发了烧，嘴里头发苦，吃点甜的，中午外婆给你做红烧肉，给补补。”
　　那天中午，叶漓儿吃了一大碗饭，又将盘子里的红烧肉装了一大半进肚皮，直吃到稍微动一下都能感觉到肉要从喉咙眼冒出来了，她才放下筷子，然后，她盯着从回家开始看她的眼神就有些闪躲的她妈，问她：
　　“妈，你要结婚了吗？”
　　叶漓的妈一听她这话，眼睛就红了。她盯着叶漓儿仰着头看着自己的小脸，伸手给她擦了嘴角边上的油渍，苦笑着说：
　　“妈不结婚，妈以后都不结婚了。咱娘两个，苦点也苦点，妈不嫁了。”
　　坐在一旁的外婆听了这话，偷偷转过身去边抹眼睛，边叹气说一家子命苦。
　　叶漓儿往左看看自己的妈，又往右看看自己的外婆，两个至亲的人都在自己面前抹眼睛，她也跟着绷不住，哇就哭了。
　　这一哭，肚子里的红烧肉，全都倒了出来，吐了个翻江倒海。把她妈吓的不轻，搂着她边给她擦嘴巴，边保证：
　　“妈真的不结婚，不结婚。”
　　叶漓的妈再嫁的事，就这么搁置了下来。

　　再见到梁老大，是叶漓十二岁那年初夏，她从学校放学回来，远远的看见了一个背影魁梧的男人站在自己家的油菜地里，正躲开母亲去抢连盖的手，指挥着她往边上站着，然后自己则举起胳膊挥着连盖一下又一下的帮她打菜籽。
　　油菜田旁边，还站着一个穿着长裙的长发女孩儿，女孩儿身姿高挑，背影纤细，远远的看着，有一种清新的感觉。
　　等到走近了，叶漓儿才看清楚，正挥着连盖的男人有些面熟。
　　叶漓的妈看见叶漓走近了，站在只隔着几米远的另外一条田埂上，脸上的微笑一滞，跟她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发抖。
　　“你放学啦？今天，怎么这么早？”
　　“今天星期五，下午只上两堂课。”
　　叶漓回答，视线始终停留在那个精壮的男人身上，终于，等男人回头看她的时候，她忽然想起来，这是那个原来给她五块钱让她买糖吃要当自己的新爸爸的男人。
　　她觉得心里有些难过，但好歹时过境迁，她长大了不少，也成熟了不少，她没有像以前那样哭鼻子喊不要，也没有发脾气，只是转过头，轻飘飘的看了自己的妈一眼，就顺着田埂往前走去。
　　“我回去了。”

　　“叶漓儿？”
　　刚走出两步，叶漓儿就听到了有人喊她的声音，那个声音不同于平时外婆与妈妈叫自己时那样清晰，仿佛带着些不确定，又仿佛，在轻轻的发抖，总之，听上去，熟悉却又缥缈，就像是耳畔的风，吹过，就过了。
　　叶漓儿心口一颤，猛的回过头，看着站在自己与油菜地中间的田埂上的那个人，那个已经俨然一副大人模样，对着自己笑的像春风一样的女子，不敢相信的眨眨眼，然后，她喃喃的，像受了委屈的小猫一样，可怜巴巴的盯着那个人，唤她：
　　“姐姐…”
　　三年多不见，她原本已经记不起梁思的样子，梁思也确实变了许多，但叶漓儿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她站在那里，就像许多年前，在文家坝小学操场里的无数次一样，轻轻的唤了自己的名字：
　　叶漓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