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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2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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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背是不是破了?”
兰渚下意识将手背过身后。他分明一直将手藏在袖中。
施央提醒道:“袖子上洇了血。”
兰渚低头看看,袖口贴着手背的地方果然渗的一片殷红。
施央问:“疼吗?”
刚要脱口而出说不疼,话到嘴边,兰渚及时改口:“师姐,疼。”
怕她不信,兰渚又强调了一遍:“很疼。”
施央看不破说破。上一世别说是手背擦破点皮了,就是手掌被穿了个洞,兰渚也从来没吭过声。如果她发现了,拿药给他,就默不作声地涂药;要是她没发现,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说到手掌,施央忽然记起,她对穆关动了杀心的时候,兰渚为了拦住她,似乎别无可选直接抬手握住了她的剑。
浑浑噩噩去了诛仙台一趟,她竟然将此事忘掉了。
她连忙打开房门,“进来,给你涂点药。”
兰渚默默记下:只要说疼,师姐就会让他进她的房间。
施央翻出一瓶药膏。这是她从长衡宗带走的为数不多的物品之一,对剑伤有奇效。先用棉布沾水清理掉兰渚手背擦伤处沾的泥沙,将手掌翻过来,掌心朝上。掌心果然横着几条深可见骨的伤口。
伤口被兰渚用灵力封住,才没有一直往外流血。
施央心底不是滋味。没有成长起来的兰渚不具备魔尊毁天灭地的能力,眼下,他只是一个刚刚踏入修真道路的小孩。按人间的年龄来算,大约是她的孙子辈。
她用手刮了一层药膏,轻轻涂在狰狞的伤口上。“此事因我而起,我会对你的伤口负责。可是你怎么不说,淬火割伤的皮肉,不容易恢复。”
淬火是她佩剑的名字,据说是上古凤凰一族的武器之一,和她的火属灵根相得益彰。到万剑窟挑选佩剑时,淬火周身忽然爆出明亮刺眼的光芒,选中施央作为自己的主人。一般情况下都是人选剑,不过对于真正强大有灵的宝剑来说,是剑选人。
淬火挑中了施央,施央担心自己驾驭不了,试图去拔其他剑时,那些剑却都像是黏在了万剑窟山壁上,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也不能撼动分毫。施央只好伸手握住淬火,稍一用力,便将它拿了下来。
淬火威力太大,带它回到长衡宗后,施央阅遍古籍,勤加练习,花了好几年时间,终于让淬火听话。只是她本身实力不够,现在勉强能发挥淬火不足一成的功力。
兰渚微微蜷起手指。掌心轻柔的触碰让他整条胳膊发麻,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施央的之间上了,完全感觉不到割伤带来的火烧火燎的疼痛。他道:“手背很疼。但是这里只有一点点疼。”
“是吗?第一条,不能撒谎。”
兰渚喉结上下一动。而后垂下眼帘,睫毛在眼底打下一片阴影,小声道:“之前是疼的,但是涂了药之后,就不怎么疼了。”
涂的差不多了,施央拧上盖子,将药罐递给兰渚,道:“每天睡前涂一次,差不多三五天能结疤。不用我每天提醒你涂了吧。”
兰渚面色微红,不去接药罐,反而道:“师姐,我伤在右手。我不是左撇子,左手不会涂药。”
施央才提醒过不能撒谎。兰渚心底打着小九九,心道这也不能算说谎,每一句话都是真话。伤的确在右手,而他确实不是左撇子,左手涂药很不方便。
施央正处于对兰渚异常包容,他说什么就信什么的状态。听他这么说,也没多想什么,收起药罐,道:“是我考虑不周。那你每晚睡前提醒我,我帮你涂药。千万别忘记,我有时候健忘。”
兰渚低低“嗯”了一声。他在屋内踌躇了一小会儿,等到蜡烛又矮下去一截,实在找不到硬呆在这里的理由,跟施央道过晚安,回隔壁房间休息。
他走后,施央和衣躺在床上,两手枕在脑后,双眼望天花板,就这摇晃的烛光为接下来的事做打算。
首先要解决同赵家的恩怨。她不在水云镇长住,今日是第一次碰到赵家的人来茶馆闹事,不过看季漓漓娴熟的反应,赵家肯定来过不止一次。季漓漓已经到了该安享晚年的年纪,不应该再受地痞无赖的烦扰。
解决好赵家之后,她要找一处适宜修炼的地方,带着兰渚一起长住。等到兰渚成功结出金丹,她便带他去万剑窟,去让他寻一把真正属于自己的剑。最好能引导兰渚结出仙髓,这样他就再也不会堕魔,她也就能彻底放下心来了。
当务之急,要怎么解决赵家?曾经她可以直接动手,杀鸡儆猴之后逃之夭夭,如今修道之后分明动动手指就能灭赵家满门,却偏偏被各类规矩束缚,反倒变得束手束脚起来。
想着想着,疲惫袭来,施央迷迷糊糊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
梦中,豆大的雨滴狠狠砸在她身上。伸手不见五指的幽深小巷里,她只能跪在地上,双手徒劳地在地上摸索,掌心被尖锐的沙石、瓷片毫不留情地划破。
终于攥紧被雨水浸透的衣角,她顺着衣角摸上去,抱起季漓漓瘦弱的身体。
十六岁的施央抱着世间唯一的依靠,脸紧紧贴住季漓漓的脸颊,听她在自己耳边,气若游丝的声音:“阿央,我要回家……”
声音如同孩童的风筝线,她真怕雨再大一点,线就断了。
她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雨,咬紧嘴唇,将季漓漓背起。她没对季漓漓说“我带你回家”,而是平静地说:“我要他死。”
……
雨夜一闪,画面又变成另一个。肥胖的男人一身酒气,醉到双目不能聚焦,举起板凳朝她砸下。
“废物,丧门星,跟你娘一样没用的婊/子……”
耳边还有女人尖锐的哭叫。女人只会躲在墙角哭,不会试图上来拉住男人。她叫道:“别打了别打了,打死了她变成鬼也得搅得我们一家不得安宁!你把她扔了就行,别打了!”
被板凳砸到浑身麻木的施央双目充血,看什么都是一层血雾。她冷冰冰的想,娘是什么,这个女人不是她的娘,充其量算个养母。用完她就毫不犹豫要把她丢掉的养母。
村里有一个被仙门选走的男子,村民们都说,修真好啊,得道归来能保护一方百姓。只有六岁的施央不懂,不懂这样的百姓有什么值得保护的。她盼望他们都死。
……
小村庄一点点消失,她在捡垃圾堆里的馒头。
她天生钢肠铁胃,无论是长毛的馒头还是搜了的点心,都照吃不误。她不知道自己来到了哪个地方,给人帮工,但没人给她工钱,一群人笑嘻嘻地推搡她,说小要饭的懂什么,真脏。
施央来到河边,纵身跳了下去。
水瞬间将她淹没。初冬的河水没有结冰,但冰冷刺骨,一如她从出生起便在经历的种种。她在水底慢慢下沉,河水和窒息感同时将她包围……
“咳咳!”
施央翻身坐起,一连咳嗽了好几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翻身,脸朝下,头埋在了被子里,导致她呼吸困难,一下子给憋醒了。
许久不做梦,她也是着实没有什么好梦可以做,所以干脆都把睡眠的时间用来修炼。坐在床边,她有点想念莫奇,那毛茸茸的小玩意儿虽然对她凶巴巴,不过能让人做美梦,她不禁好奇如果莫奇在,会让她梦到什么。
莫奇早就被楚云寂带回长衡宗,交给专门的御兽师养了起来,试试能不能洗去它身上的妖气,重新把它变回一只仙兽。
推开窗,晨光熹微。小阿桥正是贪睡的年纪,这会儿估计正赖在被窝里不肯起。季漓漓到这个年纪,每天睡不了多久,这会儿正搬了一个小马扎坐在院中石桌旁,精心修剪一盆月季。
她换了身衣服下楼,到后院和季漓漓说话。季漓漓的茶馆其实有点像个小宅子,茶馆分三层,一楼用来招待客人,二楼自家人休息睡觉,三楼低矮,用来堆放杂物。后面带一个不算小的后院,茶馆平日里客人稀少,季漓漓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侍弄这一院子的花上了。
施央率先开口:“漓漓,要不你还是跟我一起换个地方住吧。我有很多钱,想去哪里住都成。”
季漓漓“咔”地剪掉一朵多余的花,眼睛弯弯:“这话你都问了我几十年了。哎呀,现在人老了,更不想挪窝了。我娘葬在这儿,我哪儿都不想去。”
“可是……”
“你是不是想说姓赵的一家阴魂不散?”季漓漓将捡下来的花放在施央侧脸比了比,意外发现搭配的挺不错,于是将花插进一长颈细口瓶里,“真没什么,他们就骂几句,又不敢真动手。”
季漓漓的娘就葬在水云镇郊外。对于季漓漓离开水云镇一事,施央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两人说着说着,见兰渚一手提一只空桶,另一只手拿着块抹布,掀开帘子走了过来。
兰渚神色紧张,道:“师姐,我把你吵醒了?”
“没有。”施央摇摇头,“这几日累得够呛,我以为你会多睡一会儿。在洗什么?”
兰渚道:“我把大门擦一下。”
昨日那群人没从他们身上讨到好处,烂番茄、臭鸡蛋什么的往门上招呼了一顿。兰渚心里装着这件事,不想让施央一早起来看着膈应,睡不踏实,一大早起来接水,把大门仔仔细细清洗了一遍。
打完水回来,兰渚突然问了一句:“他们今天还会来吗?”
石桌旁两人俱是一愣。施央先开口道:“此事你不用管。等会儿准备一下,从今天起我要正式教你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