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烟艺

16、chapter16

　　沉静如水的夜晚，月色流淌似蛋黄般。在这片寂静中，易欢翻开凌亦的试卷及草稿本。他的草稿本上有每道题完整的演算过程，试卷上则是密密麻麻的知识点分析。

　　这几天下来，通过他完整的笔记，易欢是发现了点自己的问题。她的思维空间能力不足，遇到稍微需要在脑中画立体三维的题目，就有些转不过弯来，这点很吃亏。易欢想着虚心请教一下凌亦，看他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还有就是她的思维固定，碰到相似的题型，总是先去想几种常见的做题方法而不会去根据已知信息架构起整个框架，从而明白它究竟想问什么。

　　总之数学令人头痛却又能让人明智，她对它是又爱又恨。

　　易欢熬了个大夜，一直到凌晨三点多才睡，早上六点又要醒，她总共睡了两小时多。半梦半醒，强撑着精神去上学，到了教室，卸下书包，头就只想往桌上栽。困得她是就算给她一块方砖，她枕着也能睡得很香。

　　经过这一遭，她也算是能理解一点凌亦了。这学霸真用功，就是这拆东墙补西墙，用语文早读的时间补觉去做数学，总感觉不是长久之计。

　　对于她而言，才熬了一个晚上就有些受不住，可见她成绩总漂浮不定是有原因的。易欢趴在桌上自我挣扎了会，等到教室里陆陆续续来齐，她才拉开书包拉链，交各科的作业。

　　她一下拿出三四个本子，也带出了易欢给凌亦整理的常用古诗80篇。这是她昨一晚上的心血，除去课本上要考的那些，她还自己补充了很多。

　　她手里拿着那本软蓝色的皮子回头，桌面上干干净净，一览无余，方方面面都显示着主人还没有到来。

　　算了，再等一会吧，她还是想亲自给他，再跟他强调下一定要都背出来，不可以偷懒。

　　昨晚没睡好，就显得人格外昏沉，以至于张潇站在易欢跟前半天，她愣是一点都没发现。直到视线里两指轻点了点她的桌面。

　　易欢抬眸，愣了会，脸上有些许不自然，“是你啊……”
　　张潇：“……不然你以为是谁？”

　　易欢抿了抿唇，“苏子言……”
　　就坐在她旁边的苏子言：？

　　张潇听了倒是没多说什么，“易欢，能请你帮我一个忙吗？”
　　“你说。”
　　她是挂名的副班长，平日里班里所有事，张潇都自己处理，一点都没麻烦易欢，如今找到易欢，易欢也不好推辞。

　　可她万万没想到居然只是送个作业。今天会有市里领导来检查，所以各班的卫生都含糊不得，张潇得盯着卫生，但同时他有事英语课代表，就说让易欢去送个作业。

　　易欢当然没问题，以至于何爽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以为她是有什么事。直到视线下移，看到满满当当的作业。

　　何爽上前几步，从她手中那走一大摞，帮着放到桌上。她问：“怎么是你来送作业？”
　　“哦，张潇在忙卫生呢。”
　　“噢。”

　　何爽只是随意一问，谁来送作业问题都不大，所以说完后便没再说话。

　　易欢说：“那何老师，我先回去了。”
　　“嗯。”不到半分钟又后悔，“诶，等等，易欢。”

　　易欢停住脚步，不明所以再次回来。
　　何爽开口问：“最近和凌亦的互助学习小组怎么样？”

　　“……还行。”实际上，易欢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凌亦对她的帮助挺大的，而她给凌亦的帮助接近于0。
　　果然，何爽听完后虽点了点头，但眉还是皱着。

　　“你的进步我是有目共睹的，只是凌亦……进步得不太明显。”

　　何爽这么一说，易欢心里更愧疚了。
　　“易欢啊，老师给你提个建议。你不能光盯着凌亦的诗歌默写这块，还要重点帮他把关阅读理解这块，语文和英语都要。”说着她叹息一声，“听隋老师说，上次月考完，凌亦去找她了，问她自己怎么才这么点分。”

　　“明明诗歌默写都对出来了，问隋老师是不是改错了。隋老师当时是又无语又震惊，把这事说给我听，我能说什么呢，我只能说凌亦这小子对自己认知还是不清，他自己看看他那得不到几个分的阅读，心里没数吗？”

　　何爽说着，将慈爱的目光对准易欢，“易欢啊，老师讲这些，是希望你能多帮帮凌亦，凌亦也帮帮你，你们能共同进步。”
　　“老师，我知道了。”

　　何爽早读前的这番谈话，彻底将易欢给谈清醒了。她开始认真思考起凌亦补习的事，觉得还是得出个补习计划，早读课上，她用课本挡着，唰唰唰写个不停。

　　对于凌亦而言，这节早读当然是在睡梦中度过的。下课铃声响，凌亦胳膊前伸拉着筋，接着伸了个懒腰。伸懒腰的同时，眼梢轻抬。

　　前面少女的马尾微扬欢脱，随着易欢低头弯腰的动作不住跳跃着。凌亦只要一伸手，轻而易举就能抓住。光这么想着，他手有些发痒。凌亦轻抽了下手掌，唇边扬起抹弧度，很淡，转瞬即逝。

　　他莫名地消散几分疲意，从抽屉里取出昨晚熬夜的成果，起身习惯性放在易欢桌角，放下就走，也没去看易欢是什么表情。

　　“凌亦！”伴随着这声轻唤，他的衣袖上似被什么扯住，凌亦往下看去，白皙的手指突然收紧，五指并作一团，圆润可爱。

　　他还没来得及翘起唇角，那双手就在他眼前灵敏消失，他抬眸，与她对视。易欢小声道：“我是怕你跑。”怕他像上次一样很快就不见人影，所以慌乱下，大脑都没有经过思考，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她说这话时差点咬到舌头，触碰过他衣袖的指尖仿佛密密麻麻一阵颤意，连耳垂也渐渐染上不明的粉红。

　　等了很久，没等到回应。易欢抬眸看向仍旧杵在她跟前的人影。
　　凌亦注视到她的眼神，他道：“我不跑。”

　　易欢看向他眼睛，并未从里面看出戏谑，再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练习本。

　　凌亦跟随着她的视线，“试卷，草稿本都在里面，每道题我都做了详细的解答，不会的再问我。”虽然她从没问过。

　　“谢谢。”到如今，她似乎只能说出干巴巴的这两个字。
　　凌亦转身，背对着易欢的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不用。”
　　明知道得到的只可能是这两个字，那他又在期盼些什么。

　　“凌亦！”
　　“又怎么了？”他再次转身，话里带了些漠然。看到那张纯白无净的小脸，只能压下眼底的无尽晦涩。

　　易欢一愣，不知自己又哪里惹到了凌亦，惹得他不快。
　　好半天没等到她出声，凌亦又问一遍，“怎么？”

　　声音比之前更急促，易欢没再愣神，而是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本子，“何老师说我们要互帮互助，你帮我巩固数学，语文和英语我帮你。”

　　乍一听，凌亦是有点高兴的。心里仿佛裹了蜜糖似的，直要炸开花。可仔细一想，他的面色便有些古怪。

　　“她什么时候说过？”凌亦问。
　　“上次在办公室。”有来有往，易欢应答如流。

　　哪次办公室？凌亦没印象，姑且就算是有这回事吧。可他看着易欢手中换了科目的两件套，眉眼越来越冷。她这是一点点都不想欠他的，就那么想着与他撇清关系？

　　脑海中一旦有了这种想法滋生，便很难消下去，看易欢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有“深意”。难怪她总是会在还他本子的时候说谢谢，有时还会去楼下小卖部给他买瓶装咖啡，连着本子一起放他桌上，每次他都美滋滋喝着，还对章天炫耀好几回。

　　他还以为他们的关系缓和一点了，实则全都是客套。

　　凌亦偏头，冷声拒绝着：“我不需要。”
　　他在赌气，易欢听得分明。他在赌哪门子的气，易欢却辨不明了，她总觉得他时常气哄哄的。

　　易欢叹了口气，这么僵持着，毫无意义。最后她选了折中的方式，“我放你桌上了。”

　　“你放我也不看。”此刻的凌亦就像个三岁顽童一样，怎么说都不好使，认死理。

　　“随你。”
　　听到同样冷淡似珍珠落玉盘的两个字，凌亦猛然看过去，差点就想脱口而问，就不能哄哄他。

　　紧接着，易欢从另一边离开，与左青一道出了后门。

　　凌亦目送她远去，却无计可施。

　　“你和凌亦怎么了？”过了隔壁三班，左青才问出口。
　　“没怎么啊。”

　　“骗人，明明听见你们在争执。”感觉明明就有点什么，她的直觉一向很准，不会出错的。
　　“不是在争执。”易欢想了想，换了种说法，“他不好好学习，我只是同他分辨了几句。”

　　“凌亦，不可能吧。”左青表示不太相信，这可是年级第一啊。
　　“谁知道呢。”易欢喃喃低声着。

　　“不过他是真聪明，我要有他那智商，还苦巴巴学什么习？”左青的话里话外都是羡慕。
　　易欢想到之前凌亦说的话，同左青辩解着，“他很努力的。”

　　“什么？”左青没太听清。
　　易欢笑着道：“我说任何一个成功的人，都是实力与努力并存的。”

　　易欢走进后门，眼角余光掠过凌亦的桌面。她刚刚扔在上面的本子被他收起，桌面上干干净净的，孤孤零零放着个铅笔盒。

　　她走过去坐下，一沉思，翻开那张满分试卷，轻轻呼出一口气，便立马投入到学习当中。

　　下午放学凌亦依旧和章天那伙人一块走。
　　章天一眼看出凌亦不太对劲，“亦哥，兴致不高啊？”
　　“嗯，没睡好，头疼。”他有一下没一下踢踏着步子。

　　“头怎么疼的？”章天立马火急火燎询问起来。

　　“说了没睡好！”这章天怎么这么没眼力见，没看他烦着呢么。
　　而章天被凌亦这莫名其妙一通喊，明白三分。

　　他哥这哪是头疼，分明就是受气了。可是他哥受的谁的气呢，谁敢给气给他哥受呢？章天想破脑袋都没想出个人选。

　　索性不想了，他眼光一尖，闪亮起来，“亦哥，你看前面！”
　　“怎么？”他懒得去看，示意章天有事说事，没事就别老烦他。

　　“潇姐。”他悄咪咪凑近凌亦的耳朵，“施潇又来了！”

　　凌亦的眼睑抬一下，不自觉朝身后看一眼。

　　章天急得上手拽他，“你看哪儿呢？人在前面。”

　　凌亦没留神，被他拽得踉跄下，他兜手过去，章天本能反应躲开。

　　“你这么积极，你过去呗。”
　　章天立即嘟囔，“人又不是来看我的。”

　　易欢和左青并排跟在后头不远处，前面打闹声并不收敛，她想听不清事情原委都难。她渐渐看向校门口，话题的中心人物。

　　女生一身时髦打扮，画着心机的裸妆，翘首以待看着另一位中心人物。

　　要不是她的衣服与蓝红校服相比太过异类，门卫尽忠职守把着防线，易欢估计她都能冲进校园里，再给凌亦送上大大的拥抱。

　　她多脑补了下那个画面，实在难以想象出。

　　“招摇吧？”左青自然同样注意到前头发生的一切。
　　“有点。”

　　“你也可以。”
　　“我？”易欢笑着摇头否认，她还是低调点吧。

　　左青真是恨铁不成钢，“也是，现在才看到几个愣头青啊，等到大学，那可是整片森林！”
　　越说越离谱，易欢急忙撇清关系，“左青，你在说什么啊。我没有这样想，你别带上我。”

　　“好好好，我这样想好吧。”左青将这想法全都揽过来，“诶，问你个问题？”
　　易欢看向她，神态默许。

　　左青朝前头努嘴，“凌亦这样的还是章天这样的，你选一个？”
　　她反问：“我为什么要在这两人中选？”

　　“就打个比方嘛，两种类型。”
　　易欢拒绝回答：“你这以偏概全得太厉害了。”

　　“就我俩，说着玩玩。”左青还没放弃。
　　易欢实在拗不过她，先问她：“那你呢？”
　　“我选凌亦。”左青很果断。

　　易欢抿着唇问：“理由。”
　　“成绩好长得帅。”左青给出的理由简单通俗易懂。

　　易欢默默帮她接上一句，“就是脾气不太好。”
　　左青想了想，很认同：“与其他两点相比，脾气这点可以忽略。”

　　行吧，易欢笑着了然点头。
　　“到你了。”左青去撞她的肩膀，逼着她给答案。
　　“我都不选。”易欢终于正面回她。

　　前头不知怎的，突然开始欢呼起来，易欢寻声看过去，凌亦暴躁跳起，按着章天的脑袋。

　　她别开眼，却在不经意间看到校门口那个藏蓝色高挑身影时，眉梢上扬，喜不自禁，只留下一句“我先走了”，然后飞奔向校门口。

　　凌亦眼见着“蜗牛”突然朝他奔过来，一下子慌不择路，双手放下又伸起，紧接着他蹲下，佯装在系鞋带。

　　章天见他停下，低头看去，“鞋带开了啊。”
　　“昂。”
　　“那我等你会。”
　　“随便。”你都不是重点。

　　没一会，嫌章天碍事，“你往边上站站。”
　　章天听话照做，但嘴上可没闲着，“不是，还没系好？”

　　“你管呢？”能不能别跟他说话了，他现在需要专心。

　　章天不再言语，只见易欢发尾轻扬，眼眸眉梢都沾染上笑意，像是只翩翩鸢尾蝶一般从凌亦眼前滑过。

　　凌亦眼睁睁看着她头也不回走远，才终于明白是他自作多情了。

　　他站起，看到那抹身影直冲冲奔向另一个男人。

　　凌亦咬着下唇，一言不发，冷若冰霜，揪过一旁闲谈的章天，让他看着那方向，“那是谁？”
　　“哪儿呢？”
　　“门口高个。”

　　“跟易欢在一起的？”
　　凌亦没回，章天辨认一会，摇头，“不认识。”

　　“我去打听。”毕竟他哥对易欢的事还挺上心。
　　“管那闲事做什么。”凌亦将他拉回来。

　　他突然步子迈得极大，章天需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

　　施潇终于等到凌亦，迎上去，嗔怪道：“你怎么这么慢啊。”
　　“慢么，我觉得挺快的。”

　　“凌亦，我——”
　　他突然停下，转头注视着施潇，似乎是想认真聆听她要说的每一句话。

　　施潇受宠若惊，话语变得谨慎，“我想问问你有没有时间，我——”
　　“有。”

　　“没有也没关系，我——”
　　“我说我有。”他颇有耐心再次重复一遍。

　　“啊？”施潇愣愣抬头。被拒绝那么多次，难道是出现幻听了。

　　一旁的章天听不下去，“潇姐，这乐傻了可不行，我哥说他有时间。”
　　有时间，施潇心里甜滋滋的，笑吟吟望着凌亦。

　　凌亦轻呵了下，自己往下走流程，“什么事？”
　　施潇晃了晃头，“没事，就看你有没有时间，约着跟你出去玩。”

　　“章天一起吧。”
　　“好呀。”施潇一口答应，只要凌亦去就行。

　　“啊？”被安排的章天还回不过神。
　　凌亦踢了他一脚，“带你玩还不乐意？”

　　“没有。”他哪敢啊。
　　“那把以前那些朋友一起叫上。”

　　“没问题。”章天一口答应。
　　凌亦这时候才问施潇，“不介意吧？”

　　“不介意。”能约到凌亦，这结果她很满意的。

　　过了会，凌亦随意想起：“你可以把你朋友也叫上。”
　　“那我叫。”施潇说着就要拿手机联系。

　　凌亦一下子说不出话来，这也太听话了，哪像易欢……算了，不提也罢。

　　这头，施潇放下手机，扬着脸和凌亦说话，“还记得高鹿吗，我叫了她。”
　　“随你。”凌亦没什么意见，对他来说，叫谁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