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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一个女侠的史诗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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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易婉堂下定决心要做女侠之后,柳儿悠闲的旧时光便一去不复返了。每日,柳儿都要避过王府的众多耳目,以替她家小姐买吃、穿、用各种给养物资为名,出门去打探朝廷重犯白影的下落。当然,如果一个超级侠客的下落这么容易就被一个虎头虎脑的小丫鬟打探到了,那这侠客估计也就没什么混下去的必要了。
柳儿要忧心的,还有另一件事,那就是她家小姐那日渐诡异的情绪状态。随着靖幽王爷与素霞国公主大婚之期的逐渐临近,易婉堂越来越不一样了。
大婚前夜,当整个靖朝都笼罩在一片龙腾虎跃的欢庆气氛之中的时候,靖月王府的雨轩里却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发出。
老管家邵康奉了靖月王的命令特地带人送了五碟各色糕点来到雨轩,却只见柳儿扒着门缝不敢进门。
“柳儿?”邵管家低唤了一声。
柳儿回头,一脸惊悚。邵康顿觉情势不对,立刻上前跟柳儿一道向门里望去。只见易婉堂背对着门,手里似乎拿着一根类似银针之类的物体,正在狠狠地扎着什么。
柳儿的脑内小剧场是:该不会小姐因爱生恨,痛下杀手,正用巫术在扎幽王爷和澜衣公主的小人儿吧?
邵管家的脑内小剧场是:该不会这爱折腾的丫头真的忍受不了两位侧妃娘娘整日针对她,正用巫术在扎凌妃娘娘和臻妃娘娘的小人儿吧?
柳儿和邵管家面面相觑,只觉得后背渗着丝丝冰寒。“小姐——”柳儿的声音比头发丝还要细,咽了一口唾液,她继续战战兢兢地说:“小姐——邵管家奉了王爷的旨意来给您送点心呢。都是您喜欢吃的。”
“拿进来。”惜字如金的易婉堂正全神贯注地做着自认为很重要的事情,虽然不想被打扰,但寄人篱下嘛,人家主子给的东西,怎么有不要的道理?
“是!”柳儿连忙带着邵管家和丫鬟们往屋里进。易婉堂的背影渐渐变成了侧影,然后,所有人都惊呆了。
意识到进门的几个人都变成了笔直的石像,易婉堂侧过头望着他们说:“怎么了?有什么不妥么?”
“堂儿小姐,您这是……”邵管家死死地盯着易婉堂手中的枕头,惊诧地问。
“哦,我在绣枕套呢。怎么样?这花纹不错吧?”说着,她还笑嘻嘻地把枕头举了起来。
丫鬟们咯咯笑了起来,邵管家连忙把她们全都支走,然后诚恳地指导道:“堂儿小姐,这绣枕套呢,是要在做好的套子上绣的,不能在枕头上缝的。而且……老奴老眼昏花,实在是看不出您绣的这到底是什么啊?”
“鸳鸯啊。交颈戏水的鸳鸯啊。”易婉堂晃着小脑袋,无比认真地说。
单看那金色丝绸枕套上面恐怖的图案,柳儿肯定会笑到内伤,因为那绝对不是鸳鸯,不像鸡、不像鸭,倒是很像某种世间不存在的生物,大抵是神兽什么的。但柳儿笑不出来,因为易婉堂的双手,几乎没有一个指头是完好的。“小姐——”柳儿冲上前握住易婉堂的手,望着被针刺伤后留下的血痕,心疼地说:“小姐您这是干嘛啊?”
“刺绣啊。”易婉堂打了个呵欠,说:“柳儿你出去啦,别打扰我用功。”
她家小姐这么多年来从来没在女红上下过功夫。今天难道是太阳从南边出来了?还是说……小姐忍受不了心上人即将成亲的消息,然后……疯了?柳儿越想越后怕,在这种时候能够帮她家小姐的也就只有一个人了!她一咬唇,跟邵管家使了个眼色,两人就往门外走去。她要去求见靖月王,只有那个男人才能阻止她家小姐的可怕举动。
只是,柳儿刚出雨轩半步,肃朗月就来了。他一身官服,一脸冷然,显然是刚从皇宫回来。
“王爷,小姐她……”柳儿忧心忡忡地望着肃朗月,满眼都是求救的信号。
肃朗月一皱眉,摆了摆手说:“你们两个下去吧。本王进去看看。”
“是。”邵康和柳儿退下了,两人都是一脸的担忧。
屋里,易婉堂还在刺她的神兽呢,当然,也就是她心目中的鸳鸯。肃朗月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的身后,静静凝望了半晌,醇厚低沉的声音才忽然响起:“堂儿,这是要送给四弟的?”
手一颤,针又一次不偏不移地扎在了自己的手上。“啊——”她尖叫了一声,气恼地望着他说:“你是专门吓人的?进了门都不知会一声!”忽地,她的手被捉住了。他的眼神越来越冷,冷到接近刺骨的冰寒。她陡然不敢说话了。她知道,他在生气,而且是很生气。
肃朗月叫下人们拿来医药和纱布,将她硬生生地从木椅上抱到了床上,一根根指头替她上药、包扎。“堂儿,寻死的方法有很多种。用针把自己刺死是最蠢的一种。”
“寻死?切……我才不做那么没意义的事。”她别过头去,刻意忽略他悉心替她包扎时双手传递而来的温暖。
“那很好。”他的声音还是那么生硬。
“我忽然发现,我在刺绣这方面真的很有天分!”
“是么?我怎么毫无此感?”
“那是你天生麻木。”她撇着嘴不满地说。
肃朗月的脸,始终是铁青的。从看到她满手是血开始,到把她的每根手指头包上了纱布,他拧着的眉就没有舒缓开来过。包扎结束,他取来桌上的碟子,拿起一块蜜饯樱桃放在她的唇边,只说了一个字“吃。”
她倒是听话,张大口咬了下去,甜甜酸酸的,好好吃!接着,他又喂了她几块栗子糕和椰子盏,直到她的肚子已经塞不下更多东西,他才拍了拍手,给她倒了杯茶喝之后,起身离开。
“你不要看扁我。”她用缠着纱布的手端着茶杯,低声说。
他一转头,冷冷地望着她,缄默着。
她气哼哼地扬着头,继续说道:“我绣这个东西才不是为了给你四弟的。我易婉堂不是那么拿不起放不下的人!既然我都要做女侠了,我就是江湖人了,我才不会牵挂什么儿女情长之类的小事呢!所以,这个枕套是要送给我未来夫君的!我的夫君,一定要是个顶天立地、万人爱戴、超级无敌的大侠!”
“那你应该先问问你夫君喜不喜欢这东西。”他甚是替她着想地说。
“当然会喜欢了!我绣的他肯定喜欢!”她信心十足地说。
“可是,我不喜欢。”说着,他大步走出了雨轩。
窗外,下起了细雨。“可是,我不喜欢。”他的话还回荡在空气中,易婉堂愣了愣,将枕头扔到了一边。
柳儿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才过来敲门,看到小姐的伤都被妥善处理好了,心里也安心了许多,于是便小心翼翼地劝解起来:“小姐啊,枕套这个东西,您喜欢什么图案的,柳儿帮您绣就好了,犯不着您亲自动手的。”
“嗯。”
“其实呢,鸳鸯啊,龙凤啊,柳儿最拿手的。”
“嗯。”
“其实呢,小姐您要是不开心呢,柳儿可以找很多事情来给您解闷的……”柳儿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被易婉堂打断了。
“柳儿,”她脸色微沉,眸子闪亮,“我以为,那针,每刺进一分,我就会忘记他一分。但是我,做不到。”
柳儿脸色惨白,两眼泪汪汪地望着她说:“小姐,您又何必这么执念?不是您的,终究不是您的……”
她噗嗤一笑,说:“柳儿,我开玩笑的。你以为我真是故意扎自己手的?你家小姐才不会自虐呢。你快去睡吧,明儿早咱们还要看热闹去呢。”
“小姐您……明天真的要去看婚典么?”
“当然了,那可是整个大靖朝的喜事,肃朗月肯定会带着我去的。”她悠然笑着,声音很轻松地说:“你就下去歇着吧,别担心我啦,我能有什么事呢?”望着柳儿犹犹豫豫离开的背影,她的眸光却越来越沉。是啊,她能出什么事呢?不过是没事儿用针扎着自己玩而已。如果肃朗月不来,她怀疑自己真的会被自己扎死。“寻死的方法有很多种。用针把自己刺死是最蠢的一种。”这话,真是不假。只可惜,她的木鱼脑袋就是那么的执拗。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一声叹息,低低的,落在她的心中。她一惊,蹑手蹑脚地向门口走去,问:“什么人?是柳儿么?”
推开门,柳儿早就不在了。立在蒙蒙雨夜中的,竟是一个高大英挺的身影。那是,白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