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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你伤到我了,19号! ...

  •   红艳艳辣椒丝将撒未撒时,海末方想起问江湛能吃辣的么。
      江湛笑吟吟点头,直望住海末的目光清亮明澈,喜慰欣然。
      海末浅浅回以一笑,垂睫交错匀撒几根辣椒丝、葱丝还有姜丝在鱼身上。
      蒸鱼时凝在盘中的汤清透鲜香,海末滗出汤汁入炒勺加鸡油烧沸,又点几滴酱油和少许胡椒粉慢慢回浇盘中鱼。鱼太鲜,鸡精味精都不必用。
      鱼太鲜,满室盈香,江湛掂筷道,“不行不行,我等不及了。19号,我们快开动吧!”

      八仙桌上四菜一汤。简单的烹饪方法,不过是因为食材新鲜:新鲜的三角鲂,新鲜的江蟹,新鲜的江虾,新鲜的秋时二次萌发嫩芽的马兰头,新鲜的莲藕,新鲜的芦蒿;清蒸,凉拌,素炒,白灼;鱼头芦蒿汤汤汁清白,较三角鲂是另一种味道的鲜。

      江湛逐一尝罢,咂舌笑,“有生之年我最英明的决定就是这次……”看着海末的目光点点加深,却没有再说下去:这次,是指什么,来滨城,还是磨海末下厨做菜给他吃?

      坐进她的小SPARK,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时间其实过得并不久,在海末竟恍然如隔世。
      CSE考场上一脸无邪对她说【19号,我多带了一支笔,借你吧】的82号,即便她再自欺,此刻身份也不复初时单纯。纵使她逃得再远再快,仍似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

      迅速将车融入滚滚车流;她的小SPARK太乍眼,寰宇办公楼就在对面,她不想旧同事出来看见;明明没有什么好顾忌好害怕,她还是慌乱得连问一句江湛想吃什么都忘记。她只是专注盯着前方,不敢分一点眼角余光给江湛。

      软软的有东西轻落膝头,海末低头一看,一只黄色布偶,大圆眼睛大板牙笑得没心没肺好不开怀,是她弟。
      婉拒的话未及出口,江湛侧身歪倚附驾椅背柔声道,“算不得什么礼物。希望你不要拒绝。”仍是不等她说话,话题又转,“嗳,你不是说你会做螃蟹吗?做给我吃好不好?滨城哪里有卖江鲜海鲜的?这时候去买能不能买到新鲜的?”
      一叠连声疑问句式,海末简直应对不及。初见的隔阂疏离,他轻轻巧巧几句话一击而散,飞花拈叶丝毫不显仓迫。又似摸准她性子,知她不擅言辞,知她畏缩成习,主动挑起诸般话头,悠悠洒洒向车窗外东指西指问这问那,绝口不提那晚的饭局,也没问她现在哪里高就,闲话桑麻口气让她缓慢松弛下来,任心里如何惘惑也无法再绷着。
      他可以有最灿烂无瑕笑容,一样可以有比她老到太多的圆转从容。

      及至进得这家餐馆院门,他表现得像个孩子一样十足惊喜。先是逗弄一番院角拴的大黄狗,继尔扶握海末手臂去落地鱼缸前挑选江鲜,光风霁月的亲热一如那日在北京从馄饨馆出来时分,令海末无从挣脱。

      落地大鱼缸里各色江鱼款款悠游,鲥鱼、鮰鱼、白鱼、鲢鱼、鳗鱼、铜丁鱼、鱽鱼……江湛看中一条三角鲂,指着让老板娘捞出过秤。
      老板娘捞鱼时,他侧眸问海末,“你想怎么做?”
      海末抿唇,“能做熟就好。”
      江湛笑,“我才不信你乱谦虚。若你做得不好,岂会带我来这里?早推三阻四带我去别处吃现成的了!”纯粹好奇,转头又问老板娘这鱼多少钱一斤。老板娘答曰168。小小惊讶后,他在海末耳边附唇低笑,“19号,你要大放血喽!”温热鼻息轻抚海末耳廓,让海末瞬间面红耳赤。
      他的靠近如此自然,不着痕迹是另一种隐匿的强势。

      食材选好,老板娘将他们带至一个小房间。屋角有炊具、橱柜和洗菜池,各色调料一应俱全。
      装修是仿古做旧老式大户民居风格,理石地面,青砖饰墙,雕花隔扇门窗,酸枝木桌椅,餐具是景德镇青花,连灯都是传统宫灯式样。
      装修成这样,地点又毗邻滨江,所有江鲜俱新鲜质优,价钱自不可能便宜。
      这里最初的设计理念就是专为那些想显摆厨艺又不愿在家招待友朋的有钱有闲人士而备。

      说喜欢特色小餐馆的是江湛,说最爱各种地方小吃的是江湛,说至厌在大酒店吃饭的是江湛,但不表示他看不出优劣贵贱。他的出身决定了他的眼界,卜进门不过环视一圈,他就道,“19号,除了刚刚要的那个什么什么鱼,这里其它东西也都很贵,是不是?”
      海末淡淡笑笑,未置一辞。
      她没在这里吃过饭,可她料测得到这里的菜价一定走中档偏高路线,因为这里的给排水是她做的设计,现场是她跟进,工程结算也是经由她手。尽管时间过去好几年,她仍约略记得这里用的都是最好的建材,看上去毫不起眼的青砖每一块都是砖厂特别定制,院子里铺地的五彩石是南京天辰雨花石厂最贵的石材,编号TC-C6,主销欧美日韩和阿联酋。
      但没关系,既然他想吃她做的菜,她又不能带他回家,无论这里有多贵,她都不会吝惜钱银。
      她的想法很简单,一次,最后一次,她再纵容自己最后贪恋一次与他相处时光,补偿抑或聊尽地主之谊,这一次后,她不想再与他有瓜葛。不管,她多喜欢他。

      橱柜里整齐叠放着两条白底碎花小围裙,海末找洗菜盆时见到,拿出一条抖开套上。
      江湛靠过来,自她手中接过围裙带给她系好。
      相距如此近,她能感到他气息拢靠肩背,淡淡暖香像他的人一样干净清新。
      “19号。”江湛捻着系好的围裙带,没有即刻放手,“这顿饭,不要你请,好不好?下次你再请,好不好?”
      海末缓缓摇头,挣离尺许,马兰头倾倒盆中开水喉冲洗,哗啦哗啦水声冲散她心底悱恻留连,亦掩掉她语气里的刻意轻松,“说好我请。不能赖皮。”
      江湛挨凑在她身侧,“你是女生,我得让着你,允许你赖皮,好不好?”
      海末淡笑看他一眼,“不、好!”
      “好绝情~~~”江湛手抚胸口,作沉痛状顿足,“你伤到我了,19号!”咬牙切齿神情伴着明媚清朗笑容阳光一样直照进海末经年久晦的心底。
      可是,又如何?贪恋愈甚,惊恐愈甚。活得太单一,宁静就会成为一股暗流,裹挟惯性成为宿命,人和人的边际她从来不知底限,想逃离的念头至此腾至顶点。
      她怕他。她怕他令她陷溺。

      摘掉围裙洗净手,海末坐在江湛对面,问他要不要喝点芦蒿酒。
      “你喝么?”江湛问,殷殷眼神漾满期待。
      海末摇摇头,“我真的不能喝酒。”
      “那我也不喝了。一人喝酒,两人打牌,都是最没意思的事情。”认真纠结样子就差没嘟嘴巴。
      海末再也忍不住,“你今年多大了?”他看上去真的好小。
      “二十五,属虎。”江湛啜一口茶,一本正经补充道,“到我二十八岁时,就属马了。”
      海末愣了愣,待反应过来,一时笑不可抑。
      江湛反倒意外,“你听过那相声?”
      海末颔首,“马季和于世猷先生的对口相声《装小嘴》,对吧?”
      “‘姑娘你姓什么?’”江湛忽尔问。
      “‘姓吴。’”海末顺着他,噙笑答。
      “‘叫什么?’”
      “‘葫芦。’”
      “‘哟,哪个大姑娘叫吴葫芦啊?!’”一脸惊诧活脱脱于先生再现。

      海末继续莞尔,只是笑容已颇勉强。
      对白早已烂熟,如果江湛巡着原版来,下面将是:

      “你家里都有谁啊?
      ——父母;
      有没有兄弟姐妹?
      ——无。”

      如果江湛巡着原版来,即使是一段相声,她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她的身世如此特殊,特殊到便是玩笑也不堪触及。

      “‘那你有对象没有?’”所幸,江湛略过那段,直接跳到后面。
      海末暗舒一口气,“‘捏嘟。’”
      “‘好么,连外国话都上来了~~~~’”江湛笑着学足于先生腔调,凝眸望住她,前一句还是相声对白,下一句已然道,“那就是没有啰?”
      昏黄灯光下,海末垂眸,面色绯红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惟有挟菜入口,细细咀嚼掩饰窘涩。
      她实在不是一个活络的演员,不能机警应对即兴突改台词。可她好算最敬业的演员,入戏太深,不疯魔不成活。

      “19号。”见她不答,江湛筷子头轻敲敲她的。
      海末抬眸看他,清秀五官温润如玉,眼眉舒展一抹未经世事淘洗的纯良,他真是好看,好看得仅仅这样看着他,将他轮廓深□□田她就觉得很满足。
      是的,满足。这样的男孩子,身家相貌无一不是上佳,她不问他的过往不问他的现在【有对象没有】,只是他肯用这样目光将她缭绕牵缠她已别无所求。
      每个女子心中都深藏一个专属自己的童话,或是白雪公主或是林中睡美人。海末心中深藏的童话是海的女儿。那是她妈妈尚未弃她而去时经常念给她听的。当年稚幼如她无法体悟海的女儿为什么宁愿变成泡沫也不愿伤害她的王子,当年稚幼如她无法理解海的女儿为什么脚那么痛如针扎也甘愿给她的王子蹁跹起舞。多年之后的此刻她终于明白,即便与江湛的这一段际遇中她只付得出一腔谦畏情怀缄默向隅,能这样被他静静凝视片时片刻,再磨心的思念她也愿意承受——沦陷,本就毫无道理。

      轻轻的江湛仍用筷子头敲着她的,乌木镶银材质敲击时嗒然作响,声声漫叩她心一下紧似一下。“CSE考试成绩出来了,你都通过了,是不是?”
      海末点点头。
      “我挂掉两科呢。我问过老姜他们,我们这些参加培训班的考生,考得最好的也只考过三科。这次考试题太难。培训班更是骗人钱。”
      “你其实没必要考CSE的。”她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去考CSE,他又不必下现场,即使下现场,谁会介意他有没有证。他的身份就是他的证。
      “我老爸说我整天就知道玩,打赌我考不下任何一个注工证。我不信,就挑了一个最好考的去考,结果,被他说中了,真没考过。”唇红齿白笑容带出一缕顽皮,像在说什么有趣事情。
      海末微微一笑。这就是有钱人家小孩的行事风格吗?全国每年近十万CSE考生,再怎样呕心沥血地复习也仍会被32%的通过率挤得动骨伤筋,便是她也需头悬梁锥刺骨地玩命背题。于他,却无非跟老爸的斗气打赌,输赢皆是一场游戏,毋须一点萦怀。犹如她大学时打工的建筑公司老板,开一百多万的途锐V8,四季常穿黑布防水军板鞋,批发价绝不会超过十块钱。看似低调,实则是另一意义上的任性张扬。
      草根阶层的奋斗与拼搏,在他们眼里,怕是蝼蚁一般的庸碌卑微罢。
      相差太大,他们之间相差太大,他玩笑应对的,恰是她的安身立命之本,让她怎么幻想,怎么逗留。

      “19号,CSE只有在现场工作才有用。不干现场,就等于白考了。”江湛指稍用力挟住她的筷子头,柔静摩挲似轻抚她手。“19号,你回来,好不好?”
      海末不答。如果能回去,她就不会选择离开。既然离开,她就不会再回去。或许有一天她仍能重回甲方,但一定,不会是寰宇。

      “要么,你答应我一件事。”静默片刻,江湛不再坚持。探头隔桌凑近海末,筷子一扭一扭仿佛她的筷子头是拔丝地瓜。这个孩子气的大男孩,海末真是拿他没办法。
      “什么事?”
      “刚刚你做菜时我去埋了单。因为你这个人不大靠得住,说好会去论坛发水帖,结果没有;澜华居一路跟进到现在,也说辞职就辞职……我有点不太敢相信你,又有点担心今晚之后你会再次消失。”江湛展齿一笑,清亮眼眸似望穿她所有心思与计较,“所以我要你记住,你欠我一顿饭。我什么时候想吃,你就得什么时候请我。在我们没清账之前,不许让我找不到你。能答应么?”

      能答应么?能答应么?能答应么?
      他既这样问,她如何能不答应。
      他既这样问,分明就是堵住她所有后路,步步紧逼根本不给她脱身机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你伤到我了,19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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