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不屈己》踏月醉步123

1、第一章 上元灯会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正月十五这晚，京城不禁夜。城门通宵开启，随人马进入，城东一带的夜市上，灯火通明，要到天明才散。到了深夜，长街正中还放起烟火，炫彩灿烂，助得游人时时欢呼，好不热闹。

　　不过，这么一大群欢闹的人群中，却有一袭紫影与喧闹的气氛格格不入。只见他圆瞪起一对大大的乌眸，滴溜溜地左顾右盼。目光落在一袭青衣上，随腰间一枚脂白晶莹的玉雕小鱼摇来晃去。看着他在汤圆摊前坐下，眯起了双目，唇边轻轻扬起弧度。轻挪起脚步，走到一间灯笼铺前站住，盏盏莲灯映得他双颊微微发红。

　　青衣的主人立在摊前，双手背在身后，兴味浓浓注视着一个汤圆铺前的小锅。似乎从没见过那些渐渐滚成白糯汤圆的小小白团。老板似乎觉得他有些奇怪，生意却耽误不得，只瞥了他一眼，就在客人催促声中，新拿一个瓷碗，底上放入调料。汤圆入碗，浇上一勺滚水，端到那心急的客人面前。青年伸手在面前扇了扇，耸了耸鼻翼，对站在旁边的同伴笑言一句：”秋山，这汤圆看起来简简单单，为甚就好像比家里更香呢？”

　　一旁的秋山哈哈一笑：”五少爷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自然心情就好。心情好了，再普通的东西，也闻着香了。”眼瞅着一张矮桌空出，忙过去占了。，向主子招招手。青年笑着走过去，学着邻桌地嚷了一句：“老板，来一碗！”斯文得不像样的声音一出，不说其它的客人，就连他自己也笑了。老板看出他二人衣饰谈吐不凡，更加殷勤起来。忙先端上一碗，放在桌上。青年笑眯眯地谢过，在老板诚惶诚恐的谦虚中舀起一粒汤圆，放入口中，细腻的豆沙馅儿滚上舌尖，甜甜如蜜一般。淡淡的清香萦绕满口，不觉叹了一声：“这才是‘口舌生香’啊！”

　　“呵呵，这位少爷嘴巴真厉害。”清澈声音灌入耳中，年轻公子停住手上动作抬起头来，一袭紫影入目，礼貌地对他微微一笑，惦念着没吃完的汤圆，又埋下头去。紫衣少年四下里张望一番，有些为难地皱起眉头：”已经没位置了。”说罢，移转双目，盯着青年这桌。

　　秋山看了看左右两桌新空出来的位置，张了张口想要婉拒，被青年笑着止住。

　　“这位兄台不嫌弃的话，不如就坐这吧。”青年的态度热情得让少年反而一愣，面色变了变，终究还是爽朗笑了起来：“如此，谢了。”转头向在滚水锅前忙碌的老头儿：“老板，来一碗桂花元宵！”

　　青年看着他一扬长袍衣摆，大咧咧坐到自己身边。似乎生了几分结交之意，便侧身笑问道：“小兄弟乍看之下细眉大眼，清秀如同书生。如今看来，倒也不失爽朗。在下早想交个如你这般的好友……嗯，倒不知小兄弟可愿意？”秋山“噗”地把新入口的米酒喷出，偷偷地，有些嫌恶地看看自家主子，腹诽这少爷的话，怎么听怎么像在勾搭小姑娘。歉意地看看紫衣少年，意外的是他并不着恼，只是愣了愣，就笑道：“问别人名姓前，不该先自我介绍么？”

　　青年脸一红：“是在下疏忽了，鄙人罗云庭。”指指身旁犹自咳嗽不止的人，续道：“这是我兄弟，叶秋山。”

　　“哦……”少爷狐疑地瞅瞅秋山，“我怎么听他叫你少爷呢？还有，你们都不一个姓。要撒谎也不必这么不认真吧？”

　　叶秋山这次不咳嗽了，望了望罗云庭，又看看少年，笑了笑：“说是兄弟是少爷抬举。我是五少的护卫，从小就待在他身边了。”少年这才释怀，长笑：“哦，我说呢。原来还是富家子弟呀！”罗云庭见他转转眼珠就不说话，只低头吃东西，忍不住好奇，加问一句：“我说完了，你呢？怎么称呼？”

　　少年连吃了两三口，才眨眨眼睛，在碗里搅了搅，舀上最后一颗元宵，轻轻吹着。一面道：“你叫我青燕就好。”一笑，把汤圆一口吞了，然后转目去看罗云庭的碗里。罗云庭失笑：“小兄弟没吃饱？”青燕尴尬地清清嗓子，就见罗云庭抬手唤老板再添一碗，忙加了句：“不必了！”引得对方看过来后，尴尬地低下头，看看自己扁扁的钱袋。

　　罗云庭恍然，却也不说，只问道：“我既结了你这朋友，就该给见面礼的。只是出门在外没什么可送……就请你吃一顿元宵充数可好？”青燕张大眼睛看了他半晌，回不过神来。直到他抬手唤老板再添一碗，才突然蹦起来，嚷道：“要和他一样的！”

　　老板应了一声，埋头抓元宵，罗云庭却奇道：“怎么还有讲究的？”

　　“啊？我刚还说你舌头很厉害，敢情是歪打正着啊？这家的汤圆，有桂花和青梅两种呢。你吃的就是放了青梅的，比我那碗贵好些啊！对了，你问也没问就让下了，钱带足了没啊？”青燕笑眯眯地打量他一眼，犹豫了片刻，一面解释，一面蹭过去拍了拍青年肩膀，一副心服口服的钦佩模样。罗云庭转转眼珠，得意一笑，转头向叶秋山意味不明地眨了眨眼。青燕满脸热诚，还要说话。不想激动时动作失了分寸，宽宽的袖子扬起，带得桌上瓷碗”嘭”地一响，随即滴溜溜转了三圈，以及其诡异的角度和姿势，歪倒在桌上。滚热的汤汁涌到桌上，流到二人衣襟上。

　　“啊？”青燕慌忙起来，拍拍自己身上，又要去擦罗云庭衣摆。罗云庭忙摆着手站起身来，退至一边：”没事没事，反正我家在附近，回去换件就是了。倒是你，没烫伤吧？”青燕皱着眉沉默半天，仰起头送他一个大大笑脸：“当然没事了，我才不怕呢！”抬步要走。

　　罗云庭笑道：”嗯，天这么晚了，你一人走怕不怕？你家住在城东？要我们送你么？”那青燕摇摇头：”呵呵，这京城我熟得很，而且我家也不远。元宵节又是通宵热闹，更不用怕啦。”说完急急忙忙跑了。老板跑上来收拾碗筷，抹了半天桌子，突然嚷了起来：”唉，那位公子账还没结呢！”罗云庭一怔，不以为然笑了笑：”哦，老板不需担心，这桌账我们一并结了。”话音才落，身边同伴就拿出一小块碎银子，递给老板。老板低头一瞧：”哎呀，花不了银子，一贯钱就够了。”叶秋山和气笑道：”我们也没带铜板。老板就收下吧，当是……赔这碗的钱。”说完，指了指瓷碗边上一小个缺口。老板这才喜笑颜开地将钱接了过来。

　　叶秋山看着老板走回锅子前，一拉罗云庭就往外走。罗云庭也就任他拉着，只是脸上带着笑道：“这么急着上哪去？”叶秋山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不是想跟着人家么？”说完瞅瞅罗云庭衣角，原本挂着玉鱼的腰带上，徒留了半根丝绦，迎风飘摇。

　　“聪明！”罗云庭拿他当小孩子似的，伸手往他头上摸摸。叶秋山忍了忍没忍住，终于一把打下他的手：“别把我当孩子好不好？论起来你可是我表弟！”罗云庭笑了笑，也不答应，一个纵身，施展轻功朝青燕离去的方向追去。

　　二人跟到城东，一处简陋的宅院前，但见紫影伫立，拍了拍门上破旧的狮头铜环。

　　红漆剥落的大门应声而开，一对面貌相似九分的兄妹跑出来，满头是汗地拽住紫衣少年，连声问道：”青燕，你开什么玩笑？不是去找大夫吗？跑哪去了？怎么穿这样？”秋山促狭地朝罗云庭眨眨眼，传声道：“果真是个姑娘。你刚那些搭讪的话，倒也没用错。”被罗云庭一瞪，无声笑了开来。罗云庭站在屋顶上踢他一脚，继续看下面。

　　“柳松柳叶，你们也别急着怪人好不好？”青燕从容笑笑，往旁边一让，兄妹俩朝他身后定睛一瞧，原来还站着个双手扶着膝盖，气喘吁吁的老先生。兄长瞅一眼他摆在墙角的箱子，愣了片刻，才拱拱手，急促道：”呃，原来是大夫啊。快跟我来！”也不等那老先生说话，一手提起地上箱子，一手拉着先生衣角，直把他往屋里拉，累得那老先生一个劲的直喘：”喂，喂，要不要这么急呀，老朽，老朽跑不动了！”

　　“人命关天，怎么不急？”罗云庭一跃站到门口。

　　几人诧异转头。这一看不打紧。青燕给吓得大叫一声，不给罗云庭说话机会，两步跳到他面前，拎着他绣了青竹领子的直喊：”喂！你怎么会跑这来？”罗云庭看了看宅院里，微笑：”嗯……这时候，不是该先进去看病人？对吧，秋山？”秋山连忙点头应和。

　　青燕愣住，脸上泛起一丝红云，支吾两句，领他们一起进门。一直等在一边的柳叶皱起眉头，把那青燕拉到一边，悄声问道：”这两人是谁啊？看起来，不像咱们一路的。”青燕歪着脑袋想想，抬脚踏过门槛，带众人走进个房间，一边撇撇嘴答道：”在元宵摊上碰到的，我也不知道是谁啊。不过……我觉得应该不是坏人吧？”嘴上说着，眼睛却滴溜溜的转悠着，牢牢钉在两个青年身上。

　　秋山年长一些，人也更加稳重。见满屋里除了昏睡的病人，和看诊的大夫外，统统瞪着眼盯着自己二人，目中满满都是猜测与防备。微笑着抱拳，团团一礼，解释道：”请各位放心，我们只是见这位小兄弟行色匆匆，似有为难之事。一时担忧好奇，才跟随着找来……绝无恶意。”柳叶等人听到这话，明显放松了些，转头去看大夫诊脉。只是偶尔的，会用余光观察两人，那两人也不知是没发觉，还是故作没发觉，只是安静站在原地，似乎全副心力，都在躺在床上，那个生病的孩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