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系男子异常实录》齐贺美优

4、四小拍

　　“……我会向上级反应贵社的提案。”

　　“哎哟，麻烦您了，劳烦您务必说清这条航线背后的利益啊，这对你我背后的组织，不，对你我都是好事一桩，天大的大好事！”

　　会面结束后的当晚，伊吹上网查了齐默尔曼·布鲁克。
　　总结而言，就是捏他的文艺复兴三大引领者之一，近年在欧洲拍卖市场上颇具重量，价格节节攀升，早期和晚年的作品价格最高，最著名的一幅被私人收藏家以一亿三千万美金的价格成交。

　　“你记得齐默尔曼·布鲁克吗？”

　　“哈？”
　　大正时代的伊吹似乎在处理伤口。
　　“谁啊？”

　　“文艺复兴的画家，很著名的，作品以妖艳的红紫著称。”

　　“没背过。我没背过的画家就是不出名的。”

　　伊吹苦恼地捏捏鼻梁骨。

　　“……说的是啊。”

　　再次确认穿越前后历史观不同的第二天，伊吹向森鸥外上报对方组织的走私提案。

　　“对方承诺保证走私品的来源，声称不会引起海鸟注意，由港口黑手党负责转手和航线的安全保障。”

　　“嗯……”
　　森鸥外发出一声无意识的思索长音。
　　他放下手中的复印件，抬头问自己的得力下属。

　　“你觉得呢？在这种事上，想来你有比我更敏锐的直觉。”

　　伊吹闭了闭眼。
　　再次睁眼，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端倪。
　　“就公事公办的态度，本就擅长国际走私的蓝鲸应该不会在海关相关的问题上称大，至于来源问题，有消息称意大利的某位劫持了萨尔富商的小女儿，富商用巨额赎金和大量藏品换回了女儿，蓝鲸提供的走私品很可能来源于此。”

　　“的确。”森鸥外面色平静地靠上椅背，“那么伊吹君，就个人立场而言？”

　　“我不想做。”

　　“……”

　　“……”

　　“……没了？”

　　伊吹面色坦然地点头。

　　就对方负责人那二傻子态度，运输途中指不定报废几幅画。
　　虽然都是伊吹不认识的画家和作品，但这时候无关国别，甚至无关平行宇宙别。
　　艺术就是艺术，作品就是作品。
　　谁报废这么绝伦的作品，谁就是抹杀人类文明的艺术。
　　痛心程度堪称有人找回了维纳斯的断臂。

　　首领座位里的森鸥外表情微妙，像是头一回真正认识下首的下属，见识到了他稍微出人预料的一面。

　　但再怎么出人预料，万恶的资本家，尤其是最优解的忠实拥护者，想来也不会在组织的危急关头拒绝能带来天价利润的商路。

　　接着，没错，哪怕伊吹在毒品之后，头一回表达出了对某事的反感，实在人手不足的森鸥外还是任命他为新商路的负责人。
　　在伊吹露出类似不情愿的情绪后，森鸥外面露苦恼地向他征询“那就太宰君？”

　　……
　　做个人吧。

　　伊吹面无表情地接过了任命书。

　　.

　　织田作之助又领养了一个女孩。
　　虽然法律禁止年龄差不超过四十岁的异性领养，但那孩子上一个领养家庭是对虐待孩子的变态，发现异样时孩子已经多处关节挫伤，因为后脑的血块躺在ICU奄奄一息。
　　被组织叫过去处理的织田整个人愣在病房前。
　　和黑手党有点关系的夫妇还在抱怨着叫他快点解决，他们都是有体面工作的社会上层，不能拖累自己的社会评价。
　　从不动手的老好人织田难得震怒，揍了那对夫妇一顿，下了狠手。
　　也是头一次，他向身边的‘朋友’求了助。

　　伊吹帮他解决了领养问题，太宰帮他解决了委托人找上门来的善后工作，坂口帮他整理了抚养女孩的相关书籍和一些生活用品。
　　织田的每月工资从此又多了一笔开支。

　　“叫咲乐啊，是个好名字呢。”

　　太宰趴在吧台的臂弯里，另一只手指弹着杯沿。

　　“麻烦你们了，今天的酒我请。”
　　织田的表情很认真，这是他表达感激的笨拙方式。

　　伊吹一口一口地灌着果汁，拒绝他：“都有两个孩子了，工资省着点用吧。”

　　今天的果汁是青苹果汁，要说伊吹喜欢到什么程度。
　　那就是穿越前刷到制作苹果汁的视频都要特意切回来点个赞的程度。

　　“说起来，盐月月你啊，最近！”
　　太宰从吧台上坐直，指着大口灌果汁的伊吹超大声抱怨。
　　“去赌场找你也不在，lupin也不来，办公室也没人，什么嘛，有了中也就忘了我们几个了！超过分——！”

　　“……盐月月？”
　　伊吹诡异地停顿一瞬。

　　“中也……啊，是最近名声鹊起的中原中也君。”坂口把手中的龙舌兰放到台面，“boss有意让他接手商路吗，我以为会去武装部，他本人是个很明显的武斗派。”

　　“说的没错，但我最近在忙的不是这个，中也君很聪明，一点就通，举一反三。”在家苦恼过了，伊吹没露出什么表情，“在忙的是另一条走私的商路。”

　　“美术品？”

　　缠着绷带的纤细手指摇晃酒杯。

　　伊吹意外地看他一眼，用喝果汁的动作掩饰忌惮，‘嗯’了一声，没否认。

　　“嗯……？太宰也知道？”
　　织田后知后觉地加入话题。

　　“不知道唷，是鼻子。”太宰笑眯眯地指自己的鼻子，“闻出来的，有松节油的味道。”

　　那你还真厉害，我都换了三套衣服了。

　　“我最近大概会很忙。”
　　伊吹真情实意地叹息。
　　“能争取到三倍加班工资就算胜利。”

　　“真是有原则，伊吹君，这点也不赖。”

　　“谢谢夸奖。”

　　.

　　被坂口夸赞有原则的伊吹如愿以偿争取到了三倍加班费。

　　“艺术品……”
　　甲板隔间，赭发的少年正蹲在一副向日葵前，紧皱眉头。
　　“和之前的那副有什么不同……？”

　　之前的那副也是向日葵，两幅画分别出自同一静物的不同画家。

　　“上一幅更注重形体，这幅更注重光影，看，这一副直观看上去更朦胧吧。”
　　伊吹叼着菠萝包跟他解释。

　　说来惭愧，虽然都是他欣赏的画作，但一时接触大量美术品，即便是他也需要时间消化。
　　总之，能尽量提高作品运输时的待遇，减少运载损耗，就算现今小阶段的胜利。

　　“的确。”中原侧过头问他，“哪一副更好，能卖出更高的价钱？”

　　在艺术品前说这话稍微有点失礼。
　　“撇去物质世界，就你本人而言，更喜欢哪副？”

　　中原思考的时间不久。
　　“前一幅？感觉前一副更真实，一般向日葵不会有这种重瓣吧。”

　　“真实啊。”

　　注意到伊吹的表情，中原略感困窘地伸手扶住帽檐。
　　“怎么了……哪里说错了？”

　　“艺术这东西很主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标准。”
　　伊吹把吃了一半的菠萝包拿在手上，对这种话题不自觉认真。
　　“不过可以的话，希望你能从现实世界跳出，将向日葵的刻板印象丢掉，怎么说……从外星人的角度看这幅画？”

　　“……外星人？”
　　中原诧异地重复，得到对方肯定的点头后，转头看向画作。

　　艳丽又无言的黄色花朵在光影织造的薄雾背后，朦朦胧胧。
　　泛黄的陈旧画布搭在椴木甲板上，犹如将整个隔间的光线晕入其中。
　　恍如隔世。

　　中原掐着下颚，斟酌措辞。
　　“稍微，能察觉到温柔……柔和？”

　　喔，大进步。
　　伊吹嘴角扬起笑意。

　　“我给不了正确答案，不过这幅画的作者是女性，说不定是独属于女性的温和。即便是同一处景，依照性别、经历、个性不同，画出的东西也不一样，才会有那么多流派。”

　　“这样。我还以为画的越像越好。”

　　出身镭钵街的中原对艺术的了解程度有限。
　　得知即将要走私艺术品时，还难得头疼了一会儿。

　　“只是画得像的话，十年，二十年，一直练下去，总能画出堪比照相机的作品。被称为画家的人啊，不仅仅是拍照——甚至是摄影师——都是在传达自己内心的语言。

　　“越真挚，越诚实，越是打动人心，越是爆发出闪闪发亮的光芒。这种注意到别人忽视的罅隙，毫不损失地将内心之物传达出去的才能，就是‘天赋’。”

　　所以艺术界才有‘天才’一说，即使不会什么笔法，也能创作出震撼心灵的佳作。
　　说到底，学习技法不过是为‘表达’的过程搭桥。

　　伊吹脸上挂着笑，莫名想起不少穿越前的事。

　　真遗憾啊。
　　我没有这种天赋。
　　我看不到什么他人看不到的罅隙，我的画只是在‘画’，而不是‘表达’。
　　无法打动人心，亦无法将内心剖析于外。

　　他早就对自己不是‘天才’的事实了然于胸。
　　在此事实上，凭着一腔热情和掩藏的不甘，一路向上攀爬，爬到同龄人翘楚的位置，就读梦幻般的艺术学府。

　　但越往上，越能窥见的，年龄和语言都无法遮蔽的才华便越发耀眼。
　　就在自己身边，午饭时还和自己嘻笑打闹，大口塞饭的样子和常人没什么不同。
　　一旦拿起画笔，名为天赋的东西就闪闪发亮。

　　那时，他就站在他们身后。
　　望着才能的世界，像是站在聚光灯外。
　　对永远够不到那仰望的高度这一事，感到无与伦比的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