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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折磨 ...

  •   庄楮墨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迷失,他走出禅房,见禅房消失了,也没有做过多的停留。

      禅院外是白茫茫一片雪海,天色如同泼墨一般阴沉,鹅毛般的雪片簌簌地,从苍穹之上坠落。

      除了一身绛色的庄楮墨,天地之间再也没有其他更艳丽的色彩,这个地方只有冰冷的白色、阴沉的灰色、死一般的黑色。

      之所以会有此番景象,皆因吴宁的灵气太过纯净,因此其核心的仙域也只由一种灵气幻化而成。

      都说水至清则无鱼,过于纯净的灵气往往亦是如此,无论是修炼的方式,还是其灵气所能看透的万物,都应太过澄澈而被其他仙主所忌惮。

      整个五大部洲,除了风缺能与他坦然相对,剩下也就只有顾羽觞了。

      可惜,顾羽觞毕竟是吴宁从无极之外带回来的,从第一眼见到,吴宁就看到了他身上的反骨。

      顾羽觞那么桀骜不驯,为什么还要选这种人来当自己的继承人呢?

      还用最可怕的面具遮住他的脸,用最肮脏的颜色来束缚他的体魄。

      这样他就不能让人轻易接近了,可惜不能剜去他的双眼,那双能勾人魂魄的眼睛,到底还是舍不得吧。

      说他因为擅闯灵言阁而被关禁闭,那当然是骗人的,只有此时的庄楮墨知道,关他,不见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情劫、情劫,为什么偏偏是情劫。

      庄楮墨皱着眉,把雪踩得咯吱咯吱响,像要踩碎什么发泄心里的怒火。

      这样的景色他已经看了上千年,为什么他的心没有像这里的冰雪一样寒冷,为什么要受到扰乱。

      庄楮墨朝着风暴最猖獗的地方走去,越往前走,雪越下越大,天色渐渐从昏暗变成了死黑,像有什么就要从天上倾轧在他身上。

      满地的积雪也越来越深,庄楮墨踏着它们步步向上,天与雪,如同一张喷着寒气的嘴,一头叫不出名字的野兽,它张着嘴,很有耐心地趴在庄楮墨眼前。

      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张着嘴,庄楮墨就会自己走进去,走进他自己内心的深渊。

      好在这里毕竟是他自己的仙域,终归不是野兽,庄楮墨迎着风雪一直走到尽头。

      在那吞没了所有温度和情感的地方,一座通体琉璃的浮屠塔赫然伫立。

      在那塔尖之上,一面银色圆镜倒扣着,从银镜之中射|出一道冷银色光芒,那光线将整座宝塔笼罩其中,如同给宝塔套上了一层光罩。

      在那如剑一般冷冽的光罩里,三色琉璃也闪烁着无尽的寒光。

      这里是吴宁最好的清修场所,青骊山大洞天所有的灵气汇聚于此,阴坤镜与三色琉璃塔是青骊山大洞天第一任仙主最强的法器。

      所有的仙众都将进入此处修行视为最大的殊荣,可惜这座塔那么久以来从未向除了吴宁以外的人开放过,因为除了吴宁再也没有人有资格进入塔中。

      现在顾羽觞就被关在里面,这对于其他人来说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

      说是惩罚,但在外人看来这根本就是天大的奖赏,别说被关个百八十天,就算是一辈子也愿意。可惜,这对于顾羽觞来说可就完全不一样了,这是对他最残忍的折磨。

      因为庄楮墨知道只有在这里,顾羽觞才见不到他,甚至连他的气息都感受不到。

      庄楮墨站在塔外,满脸忧郁,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心里说服了自己多少次,才终于下定决心走了进去。

      当庄楮墨一踏入塔内,顾羽觞就一飞身站到了他的眼前,他用力抓住庄楮墨的肩膀,好像怕他会忽然消失一般地用力抓紧。

      尽管如此,庄楮墨还是轻松地挣脱了,因为顾羽觞在感觉到庄楮墨挣扎之后,知道了眼前的人不是他疯狂的幻觉,为了不伤到他,顾羽觞选择了放手。

      庄楮墨看着顾羽觞,他没有戴面具,好像是故意不戴的,这样庄楮墨就能非常清晰地看到他的脸,他的表情。

      就像庄楮墨想的那样,他一脸阴郁,眼睛里写满了疯狂,他月魄色的瞳孔好像燃烧着永不熄灭的欲望,浑身散发着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顾羽觞见庄楮墨不说话,先开了口:“师傅你好狠的心,把我关在这满是结印的幽冥之所,让我连动念都施展不开。”

      他的声音原本就浑厚低沉,现在还有压抑着的怒火和癫狂,以及性感的沙哑质感。

      虽然在塔里关着,顾羽觞除了清修什么都做不了,但这不代表庄楮墨不知道他在里面做什么。

      因为有阴坤镜的照拂,庄楮墨可以通过阳乾镜得知顾羽觞的一举一动,他当然也看到了顾羽觞从进塔之后就一直叫着“师傅”,叫着他的名字。

      他一点也感觉不到吴宁的气息,所以更加大声地喊着他的名字,让那个名字可以回荡在整个大殿。

      那和吴宁的心一样冰冷空旷的巨塔,层层叠叠地混响,那些写满了他名字的声音在大殿四壁横冲直撞,纺织成线,编织成网,把顾羽觞一层一层地密密罗织。

      庄楮墨看着他疯癫、挣扎、窒息,没有一点同情,只是无奈地说:“我希望你能在此处清修参禅,你要动什么念,动念做什么?”

      这是明知故问,庄楮墨当然知道顾羽觞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这样问,仿佛在试探,在求证,不亲耳听到顾羽觞的回答就不能死心。

      庄楮墨的态度让顾羽觞更加恼火,他再一次逼近庄楮墨,看着庄楮墨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在那高傲的面容里,满是恳切和哀求的眼神,语气全是卑微地说:“你让我见不到你,连想也不让我想吗?你的心,比外面的雪还冷,比这座塔还要残酷。”

      这不是顾羽觞第一次这样,以前会罚他到太虚宫给修士做苦力,或者借给风缺,他每次都没有怨言地去了,只有这次,听说是到琉璃塔,顾羽觞才第一次反抗。

      ‘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别让我离你那么远,那座塔里连你的气息都没有,呆上一天我就会疯掉。’当时顾羽觞跪在他面前那样说。

      顾羽觞何等骄傲,却那么低声下气,但他还是狠下心来把顾羽觞关进塔里。

      现在庄楮墨的心也一样冰冷,他如同当初一样,皱着眉冷着脸说:“那只会妨碍你的修行,你应该断绝那些念想,否则……”

      一样的话,顾羽觞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他粗暴地打断庄楮墨的话。

      “我什么都不要,你知道我不在乎什么修行,我也不想当什么仙主,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庄楮墨被他突如其来的的反抗吓得后退了一步,但顾羽觞还是不依不饶。

      庄楮墨退,顾羽觞进,就这样把庄楮墨逼到了墙角,让庄楮墨逃无可逃。

      顾羽觞一抬手将他框进自己的包围里,深情款款地说:“我究竟想要什么,你比谁都清楚。”

      那个语气庄楮墨觉得好熟悉,熟悉地让他感到害怕,他不由得释放出灵气,发动与顾羽觞的信印,用真言呵斥道:“混账,跪下。”

      ‘差一点,幸好。’庄楮墨心想。

      顾羽觞的眼睛好像有魔力,他只要那样看着谁,谁就很难能抵抗得住。

      他刚刚靠得那么近,庄楮墨的耳朵里好像还留有顾羽觞那低哑的声音擦过的痕迹。

      他的声音往日总是冷冷的,对别人连眼神都不愿意赏一个,但是对庄楮墨却极尽温柔,他好像要用柔情的眼神溺死庄楮墨,用声音在庄楮墨脑子里刮蹭出磨灭不了的标记。

      庄楮墨感觉自己身上厚厚的积雪要被那眼神点燃,要被那声音覆灭。

      好在信印总能抵抗住一切杂念的袭扰,哪怕是天性,也不能违抗信印的加持。

      顾羽觞无论再怎么抵死反抗,也还是瞬间跪倒在庄楮墨面前,那些看不见的枷锁,好似整个青骊山刹那间向他身上重压过去,让他只能无力反抗。

      这是庄楮墨第一次发动信印,而且是在明知顾羽觞会反抗的情况下发动的。

      庄楮墨知道反抗信印的后果,那是比承受三十六重仙劫阵还要痛苦的事情。毕竟灵气和神识的折磨,和心智的折磨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他看着痛苦到浑身颤抖,却一言不发的顾羽觞,脑袋翁了一下。

      这个场景怎么那么熟悉,庄楮墨像被解开了咒语一般地瞬间想起了一切。

      ‘我不是吴宁。’当庄楮墨终于冲破了幻想后,浑身的冷气一下子消散开。

      庄楮墨回忆起自己再次醒过来之前吴宁对他说,现在的顾羽觞因为失去了一半灵气,更加无法控制自己的神识,很快就会被情劫操控,如果想要救他必须让他度过情劫。

      但是已经飞升的吴宁没有能力做到,所以让庄楮墨用他与吴宁相似的灵气与顾羽觞接触,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阻止顾羽觞入劫。

      当然这会消耗庄楮墨所剩无几的灵气,但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看着备受折磨跪倒在自己面前的顾羽觞,庄楮墨心里想着:“羽觞,我在救你,我在救你。不管你之后多恨我都没关系,只要能救你。”

      但嘴上却咬牙切齿地说:“这就是你当徒弟的态度吗?你从前是如何答应我的。”

      每一个字都是由灵气组成的真言,每个字的真言又锁着重重信印,如同千万把钝刀在顾羽觞身上来回撕扯。

      要让他千疮百孔,让他痛得百转千回,要让他恨。

      只是顾羽觞不知道那痛也想尽办法地以同样,甚至千万倍地回到庄楮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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