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漠轻寒上小楼》九月光

12、第十二节

　　沈轻寒处理完唐青和Johnny的事后无恋情一身轻，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整日把自己扔在工作室里，过起了与世隔绝的生活。
　　当年在最该学习的日子里，他心猿意马，吃了人生中第一个大亏，差点就从此堕落到与艺术无缘，所以对沈轻寒来说，人生之中只有这一个逆袭而已，他知道不可能总是任意挥霍机会，然后期待着上帝一次又一次的垂青。既然他将自己的前程来了一个乾坤大挪移，懂得要珍惜命运给的仅有的这一次机会。所以感情上他游戏人间，好合好散，而事业上他的严谨苛刻，几乎到了变态的地步。
　　更何况那一次几乎赌上他前程的堕落，最终带给他的，却是自杀式的后悔，他不允许将这样的心伤再重新来一次了。当初爱得有多高调，此后复原的时间就有多长。
　　现在他完全复原了吗？偶尔午夜梦回的时候，沈轻寒会在黑暗中无声的问自己。空气中流动着眷恋的气息，那眷恋是一个三十岁男人跟自己过去的和解，爱也好恨也罢，伤口愈合也好撕裂也罢，沈轻寒都不想再轻易踏入感情的漩涡之中了。
　　把自己扔进工作里的另一个好处便是，你没有时间与精力去思考工作以外的事情，比如那天在学校礼堂，表演《梁祝》的那个所谓的外校粉丝到底是谁，比如倪小楼为什么彻底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不再以任何借口出现在他的面前。
　　沈轻寒有时待在自己精心设计的小院落里，看叶子由绿转黄，慢慢涂抹出薄秋的颜色，便随便在画纸上勾勒草图，待线条丰满能看出人形后，他仔细一看，有些惊住。
　　画面上寥寥几笔，瘦削的身影，倔强的额头，清秀的眉眼，仿佛隔着画笔，都能看到那个简单纯净，总想把心事藏起来，却怎么也藏不住的男孩。
　　沈轻寒被自己吓到，他已经过了无法掌控自己内心的年纪，这般梦游式的笔触，似乎又泄露了自己心底的那一抹无法忽视的牵挂。
　　沈轻寒拿起草纸，揉成一个团儿扔进纸篓里。
　　即使偶尔有了些许不能割舍的温情，那又怎样？沈轻寒知道，就算偶然冲动，但他已经过了要为这股冲动不计后果付出代价的年龄了，因为，他老了。

　　闭关在工作室十天，沈轻寒终于设计出了自己满意的冬季新款大衣，非常兴奋。普通男士的大衣总是沉闷有余，格调不足，欧美流行的款式不适合亚洲人的体型，亚洲前沿的韩版款式又太潮，不适合知性的商务人士。沈轻寒老气横秋的翻领同青春洋溢的立领结合起来，这次大衣以小翻领的形式出现，只薄薄地挽一个力，既有一股正式严肃的老练，又带了些许随意和自信。两侧的衣兜也从传统的插兜和中规中矩的贴兜改为切兜，实用之中透着优雅与干练，而后面的下摆处理，仿风衣款加了后开祺，让面料略沉重的大衣也多了几分翩翩欲飞的灵动。这些改动不是沈轻寒首创，但只有经过他灵巧细致的手，才能将各个细节上的改动做到完美无缺，增一分则懈怠，减一分则不足。
　　带了新设计的草纸，沈轻寒一早来到了公司，今天天宇开高层会议，听说营销总监胡申言回来了。
　　这个胡申言，四十岁，身材略发福，但不失高大气派，据说很有些背景。搞营销这一行的，必须有人脉，有路子，装得起孙子，攀得了富贵，不是一般人能胜任的。胡申言两年前空降到天宇，出任份量极重的营销总监一职，当时董事长左边站着沈轻寒，右边站着胡申言，亲热地揽住他俩说道：“以后你们俩，一个是我的总设计师，一个是我的营销总监，一个画得出锦绣，一个打得了天下，我可就靠你们这些年轻有为的小老弟了。”
　　董事长话说得漂亮，胡申言也对沈轻寒这个天宇的头号红人表现出了热络的尊重与亲近，可沈轻寒还是不太喜欢胡申言，此人身上有一股阴寒油滑的江湖气，这股江湖气不同于商界营销人员的有底限的套路与手段，这是一种见不得光的，藏在笑容背后的另一副面孔。
　　沈轻寒一向看人很准，对胡申言他虽然没看清什么，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胡申言过来以后，三番五次地叫沈轻寒去喝酒，沈轻寒小心迎着，胡申言叫三次，他能去一次，保持了亲近，又留出了距离。
　　沈轻寒不是怕胡申言，之所以对这个直觉上就不喜欢的人假以辞色，是因为沈轻寒需要天宇这个总设计师的职位，他需要一个好的平台还将他的才华展示于世间，所以，非必要情况下，小来小去的，何况给自己多树一个敌人呢？
　　人算不如天算，沈轻寒有意地想处理好同胡申言的关系，可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偏他跟胡申言之间，好巧不巧地就结了梁子。
　　江舒航是个刚入道的小模特儿，不到二十岁的小男生，身材五官都无可挑剔，最特别的是皮肤细白水嫩，搭配各种色系的服装都非常出彩儿，在秀场常有人夸奖这个小伙子皮肤真好，五官也漂亮，将来会前途无量。
　　江舒航演绎过沈轻寒一个轻熟男性系列，受到了一致的好评，在业界的口碑渐渐好了起来。沈轻寒也蛮喜欢江舒航，悟性高，表演有张力，眼睛会说话，会将丰富的情感表达得丝丝入扣，使得他秀出来的成衣格外的有吸引力。所以沈轻寒建议董事长将江舒航收为天宇的专用模特儿，江舒航知道后，对沈轻寒大为感激，恨不能以身相许。
　　说要以身相许，自是带了调侃的意味，江舒航在半真半假地向沈轻寒表白，沈轻寒淡淡一笑，只是鼓励他这事儿如果真成了，以后好好干，天宇这样的企业是不会亏待自己的模特儿的。
　　对模特儿来说，走经纪公司是最普遍的出路，各种通告都有人给做准备，秀场也有人接洽，不用自己操心，但弊端也显而易见，拿到的酬劳已经被公司剥去了大半，那么多人围着你忙活，总不能你吃干的，大家都喝稀的吧？不但辛苦赚到的钱要被公司抽佣，而且公司的各种应酬饭局，这些还没什么名气的小模特儿说，说不好听的，就是免费的陪酒男，把金主伺候好了，自己才能拿到更多的机会。
　　可是如果不签经纪公司，自己走野路子，到处跑场子赚钱，不但机会会少很多，而且酬劳不容易拿到手，有些大牌公司就以大欺小，出场费一拖再拖，下次叫你你又不敢不来，不来的话所有的钱都没有了。
　　所以，找一家有实力的企业，做他们的专用模特儿，每个月有固定收入，走秀有格外提成，还没有那么多通告应酬，这是模特儿们都比较羡慕的工作。江舒航能得到这样的机会，对沈轻寒是感激涕零的。
　　沈轻寒做事一向公私不明，不喜混为一谈，他举荐江舒航完全因为这个男生的个人条件好，除了工作以外，他不想与江舒航有过多的瓜葛。所以那天晚上江舒航打电话给他，哭哭啼啼地说“沈总，救我”时，沈轻寒狠了狠心，本不想多管闲事了，但江舒航补了一句：“是天宇的人。”沈轻寒心里一个咯噔，问清楚江舒航现在在哪，便往那个会所赶。
　　刚出道的小模特儿出来混，在外面应酬很正常，如果不小心被人占了便宜去，那也得认，你来赴这样的约会，便等于默许了你玩得起。可江舒航说是天宇的人，沈轻寒便坐不住了，是他推荐江舒航进天宇，若是天宇的人利用了这点逼迫江舒航失了身，有一半责任还真要沈轻寒担着。
　　沈轻寒在感情上可以负那些对他爱得死去活来的人，在其他事情上，他不愿意做叫人指指点点的小人，他喜欢清清白白。
　　沈轻寒赶到会所的时候，找到江舒航告诉的房间号，敲门进去，看到里面坐着的人便后悔了，知道自己不该来，自己这一来，跟此人的梁子就算结下了。
　　这个人，就是胡申言。
　　来之前沈轻寒想过这个问题，想来想去觉得公司的高层们他都能说上话，他们也犯不着为了个小模特儿跟他闹不痛快，可他恰恰忘了空降过来的胡申言，又恰恰同胡申言没有什么私人交情，这个时候装清高扮英雄把人家到嘴边的小鲜肉给领走，胡申能不恨他吗？
　　“要是我没认错的话，这是我们天宇的沈总吧，怎么，这么晚了过来找我，有事情？”
　　胡申言说得客气，一双本来盛满酒色的眼睛发现一道道精光，直刺向沈轻寒。
　　已经到了这个份上，现在如果退缩，以后一辈子都要被胡申言踩在脚底下。沈轻寒看见江舒航坐在角落里，上身只剩一件短袖T恤了，脸涨得通红，满怀希冀地看着沈轻寒。沈轻寒便微微一笑，将自己的风度保持得完美无缺，然后回答胡申言的问题：“墙角那个，我带走吧，算我欠你一个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