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将》岑时一

8、第 8 章

　　落日余晖，光线柔和，喧闹的世间仿佛在此刻都安静了下来。
　　客厅里渐渐没了哄睡的声音，云念轻拍着商无肩背的手放缓着力度，轻了下来。

　　趴在沙发上的人情绪渐渐稳定，脸颊上的泪水干透，多出两条明显的痕迹。
　　云念的手尝试着停下，盯着他的睡颜，大气不敢出。

　　只一秒，商无平缓下来的眉头又蹙起，抓在一起的手攥得更紧，云念瞳仁瞪大，忙又拍了起来。
　　内心却在碎碎念：怎么真跟哄孩子睡觉了一样。

　　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冰凉梆硬的瓷砖地板坐得她屁.股疼，云念不自在地扭动了下，寻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趴在沙发边上。
　　圆溜溜的眼珠闲来无事只能看他。

　　商无睡着时，整个人的攻击性都弱了下来，眉眼温和，一幅人畜无害的模样。
　　谁又能想到，昨日里的他，还在一打十，徒脚踹了人家手里的刀。

　　昨天过得太过于狼狈，云念没有时间如现在这样，无人打扰，认真观察着他，眼尾细长，眸子深邃，唇瓣虽薄，人却不凉薄。
　　她不追星，极少去关注娱乐圈里的事，却也觉得，这样一张脸，应该是会出名的。

　　云念想起白天，他朋友圈里的那张照片。
　　是不是在未曾认识的过去里，两人也曾擦肩而过...

　　她的思绪逐渐放空，手中的动作早不知在何时已经停了，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在快要抓住的间隙，又在一瞬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云念一直没空去细想其中的细节。

　　这会，她闭了闭眼，紧紧皱着眉头，似是一定要把那未知的东西想出来，脑海里如放电影一样，时光在记忆里快速倒退，突然在两人相遇的小巷子里停住。

　　云念记得，商无转身跑过来时，不小心撞到她的肩，踉跄间余光好像瞥到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眸仁紧缩了一秒，随即便骂了一声，攥着她的胳膊就跑了。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云念当时根本来不及多想，后面事件发展也几乎是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
　　现在想来，如果他不认识自己，干嘛要一言不合就攥着她跑！

　　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他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对着她开口第一句即是‘拉个垫背的一起死’。
　　云念一时当了真，拼了命的逃跑，现在细想，分明是他早就确定两人不会出事，才会那般说话。

　　云念越发肯定他之前肯定在那条街道上见过自己。

　　她回了神，视线聚焦，发觉他眼睫在颤，隐隐有要醒来的迹象，慌忙抬了头。
　　停留在他背上的手立马缩了回来，另一只手忘了还被他握着，猛地挣扎了一下，弄出不小的动静，商无在这拉扯之中，眼皮也缓缓睁开。

　　入眼便是云念惊慌失措的秀脸。
　　也不知是他刚醒迷糊着还是又发起了烧，脸颊泛红，迟钝地眨着眼，顺在额上的头发在此刻显得也有些呆萌。

　　云念望着他，僵硬地吞了吞口水。
　　商无闷声哼唧了一下，手撑着沙发坐了起来，脸上的不适感让他蹙了蹙眉，有一种肉被紧绷在一起的感觉，抬手摸了摸，触感与周围的皮肤都不一样。

　　他掀眸，察觉到云念的一丝心虚，不知思想歪到了哪里去，神情有一丝裂开，缓缓吐声道：“云念，你趁我睡着偷亲我？”

　　“......”云念，“？？”
　　还未憋出什么话，又见商无低了头，视线停留在某处，眉头挑了一下。

　　云念跟着望过去，就看见两人还紧握在一起的双手，几近十指相扣。
　　她心头猛地一跳，跟甩什么似的，慌忙逃开，快速解释：“是你做梦了，一直抓着我手不放。”

　　“......”

　　闻言，商无眼眸在一瞬黯淡下来，皱着眉揉了揉有些昏涨的头。
　　他刚刚确实是做梦了。

　　又梦到了那些不好的记忆。
　　梦到一次又一次地被他妈妈抛弃，在那个满是欢声笑语的游乐场里，商无以为那会是他最开心的一天。
　　那天，常年不管他的爸妈突然转了性子，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天气里，提出要带他去游乐园玩。

　　到了游乐场，商无本是小心翼翼，不敢放肆玩，后来那个总是绷着一张脸的爸爸也尝试着露出笑容，哄着他玩得尽兴一些，虽然神情很僵硬，但足以让商无放下戒备。
　　他感到惊喜，有种受宠若惊般的感觉，才慢慢放开了天性，一直到夜幕降临的时候，来了一个陌生的叔叔。

　　他们三个大人当着他的面，做交易，一手交钱一手交人，说他听得懂的话。
　　随后不顾商无的意愿，任由那陌生人将他抱走。

　　商无挣扎，哭闹的厉害，一直喊着妈妈，别丢下他，他会乖的。
　　可那有着血缘的父母连头都未曾回一下。

　　商无哭累了，吼累了，趴在陌生人身上睡着了。
　　那一年，他才6岁。

　　云念觉得商无有一点不对劲，他整个人都像是陷入了一种自我沉浸悲伤的情绪里，侧着头，眸子里却隐隐带着一丝恨意的盯着某个点，这很让她怀疑，下一秒，商无就要动手掀了她这客厅。

　　她活动了下有些发麻的肢体，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商无？”
　　商无掀了掀眼皮，看向她，没有情绪，像是丢了魂般，因为刚刚哭过，眼尾处还泛着红，云念怔了怔：“你怎么了？”

　　想着是不是刚刚做的梦影响了他的情绪，云念酝酿了会说辞，道：“梦里都是虚假的啊，你别...”

　　“云念。”

　　他突然喊她，盯着人，一字一句。
　　云念紧张地听着，最后听到他说了句：“你真的没偷亲我么。”

　　“......”

　　云念觉得自己关心他有没有事，简直就是在浪费自己的情绪，她‘蹭’的一下站起身，起的太快，还有点没站稳，踉跄了下。
　　商无双手抬在半路，见她站稳，又装作没事一样收回，改抓了抓有些凌乱的头发。

　　嘴里还在不饶人，‘啧’了一声：“多可惜的一个投怀送抱的机会，就这么让你浪费了。”

　　“......”

　　一看刚才就是装的，云念没了心里负担，转过身，指着茶几上还没清理干净的垃圾，毫不客气地数落他：“这些都是你弄的。”
　　商无点了点头，应得自在。

　　云念憋了一口气，重新去拿了一双一次性手套，递给他：“那你自己打扫干净。”

　　商无没接，怔了几秒，突然又抱着抱枕趴下，苦着一张脸：“我背还有点疼，不能过度运动。”
　　他挑了下眉，很近人情道：“辛苦你了。”

　　云念都被他的厚颜无耻给气笑了，刚醒来时虽然他的情绪不怎么好，但精神状态可没差到哪去，唇红齿白的，哪里看着像病人。
　　她也不太想惯着商无这人，更何况，现在也清楚了他的接近有意的。

　　但云念真没想到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是他可图的，钱？
　　她这几年的积蓄早都投了进去，身上所剩无几。

　　色？
　　他这种帅气的人，又怎会缺喜欢的人。

　　云念耸了耸鼻子：“那你不清理干净，现在就得搬——”
　　商无不和善的眼神悠悠望了过来，云念被刺得噎了一下，硬撑着把话说完：“搬出去！”

　　两人就僵持着这个局面，一个趴一个站着。
　　空气都仿佛都停止流动。

　　商无盯着她双眸，云念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但瞪了一会，她眼睫颤抖，隐隐要输，他的眼睛似有魔力，深墨色的眼眸，能吸人。
　　就在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商无率先笑了一下，打破这个局面：“这意思是，清理了就能住一辈子了？”

　　云念猛地眨了眨眼，吐着气，听到这话，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我...我没——”

　　“啊。”商无顿悟般从沙发上爬了起来，一点事也没有，“这笔买卖好像挺划算的。”
　　夺过她手里的手套，笑嘻嘻地：“我来。”

　　“！”
　　“等下。”

　　云念不知道他是怎么绕，绕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总之在听到‘住一辈子’的话，云念确实慌了，她可不想莫名其妙地，家里就多了一个男人。
　　主要是商无脸皮也够厚，云念真怕他逮着机会这样，所以任何的一点机会都不能给他。

　　拿着抹布擦桌上油渍的时候，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愚钝，云念觉得有些憋屈，望着商无休闲的趴在沙发上，刷着手机，不知道在笑些什么，更是憋屈。
　　他制造出来的垃圾，足足装了三个垃圾袋。

　　试着提了一下，有些重量，还要全部提到楼下垃圾桶里扔掉，云念嫌麻烦，不想提两趟，听到客厅里的笑声，她喊了一声：“商无。”

　　商无从手机上挪了视线，抬眸：“什么。”
　　她咳了一声，清了清嗓，有些别扭：“我朋友临时叫我送一个东西过去，你能不能陪我一起。”

　　客厅里开了灯，商无望向窗外，这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夜色已经覆盖居民区。
　　他还记得，她很怕黑。

　　收了手机，他趴在那，嘴角带着笑意，不急不躁地商量：“什么好处。”

　　“......”
　　好处，好处，他怎么一点小忙都要好处！

　　“你说。”
　　“嗯...”商无还真的认真想了一下，“那就住到我想什么时候离开就什么时候离开咯。”

　　云念一个表情都不想给，转身就走。
　　商无哭笑不得的从沙发上爬起来，一边走一边还在说，像是全然不觉，他这样的行为在云念看来，有多崩塌她的世界观。

　　“诶，云念，这么大一个帅哥站你面前，你一点非分之想都没有的么。”

　　云念：“......”

　　两人已走到玄关处，换好了鞋，云念自然地将那3个袋子都递给他，商无虽有一点抗拒，但也顺从地接了。
　　随后，云念推开门，趁他不注意之时，一把将商无这个180几的大男人推出门外，‘嘭’了一声，利落地将门关上。

　　商无隔着门跟她跳脚：“云念，你居然耍我？”
　　云念撇了撇嘴，透过门上的猫眼，看到他愤怒的表情，心里那口憋着的气总算出了一点：“你不扔完垃圾不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