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传说》任如是

3、第二回

　　“你们下去，我自己走！”芙蓉辞了易岚等人，挑了盏宫灯，将一边侍侯的丫鬟打发开去，自己慢悠悠地往后院走。

　　不同于灯火通明的前院，后院静悄悄的，几乎什么声音都没有，醉梦轩的生意都是在晚上做的，姑娘们此时几乎都在前院。

　　眼看着没了人，芙蓉突然脚步加快，快速地绕过后院精巧的人工湖畔，快步向自己的居所赶去。

　　醉梦轩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凡是当红的姑娘都可以在后院自行挑选自己喜欢的房间做卧房。后院的房间总共也不过十来间，向来只有入了排行榜的姑娘才有幸入驻。芙蓉属后起之秀，在上月中成绩寥寥，本来是不应有房的。但老鸨瞧见她在此月中一举成名，特别为她破了先例，其中也不无讨好之意。毕竟当红的姑娘后来多是会与权贵扯上关系的，现在用心讨好了，将来的好处必是少不了的。

　　芙蓉的居处是靠着湖东的一座单独的小木屋。临湖的幽谧小屋独立于醉梦轩僻静一隅，颇有一种孤芳自赏的遗世之味。屋檐上挂了一盏照路的宫灯，上面也悬了一块牌匾“天然轩”，取得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之意。字虽好，到底没有脱去那隐隐的烟花气息。

　　此时的“天然轩”黑沉沉的，透出一种静谧的味道。

　　灯火倏亮。

　　一位长发垂腰的青衣女子，正背对着芙蓉燃亮了摆在床前的红漆梨木桌上的一支红烛。透过敞开的窗子看去，她亭亭的背影在摇曳的烛光中透出几分秀逸出尘的味道。

　　一把清越甜美的声音轻轻响起道：“你回来了么！”

　　芙蓉“呯”地一声推开门扉，也不进去，只站在门口向着门里叫道：“方辰，你这又是什么用意？”

　　“怎么了，今日又是谁惹你生气了？”

　　“还用得着我说么！”芙蓉愤愤地走进屋内，脚下地板踏得“吱吱”直响，全然不复方才歌舞迎客时的优雅。

　　“你知道今日来的是什么人么？是安王呀！你怎么将之与一般的平常客人一样对待，才喝不到两盏就急急地要我回来？我甚至连话儿都不曾与他说上几句！我真不知道，你如今都在想些什么？”

　　听得芙蓉这样抱怨，青衣女子也不转身，只淡淡道：“当初你我约定时是怎样言语的？”

　　“我助你隐匿于此，保你不为外人知道。你助我夺下花魁首座，让我嫁得如意郎君。”芙蓉恨恨道：“如今这第一项是眼看着要实现了，这个月的花魁首座必定是非我莫属了，但是这后一项，你每次都不让我与人言深。这样子，怎么和人交心，怎么去找如意郎君！”

　　“风月之地真心难觅。”青衣女子静静道：“我既托了你的福，能在此过上安定舒心的日子，自然会为你着想，帮你达成愿望。你只照我说的去做，自然能够如愿。我与你相交大半个月了，你难道信不过我么？”

　　“信，自然是信的。”想到青衣女子的本事，芙蓉刚才的一腔怒火一下子熄了下来，嘴里犹自喃喃道：“可是，你这样子做，我真的很不解--------”

　　“我教你这样做自是有我的原因。”青衣女子柔声道“你只道安王便是贵客了，其实真正的贵客却并不是他。”

　　“这话怎么说？”

　　“你不见安王一行中，安王与另一人在行为举止诸方面无一不是以另一人马首为瞻么！那个人，才是你要注意的对象。”

　　“那-------------辰辰，你瞧那人会是谁？”

　　“能令安王如此敬畏的人不多，我瞧那人的人品风度，应当就是传说中颇得圣宠的平南王。”

　　“真的么？”

　　“嗯，凡是在军队中呆过的与没有在军队中呆过的人，在气度上面区别很大。别的不说，你只想想他行走时的步伐，与常人相比，是不是要稳重，矫健得多？这是在多年的行军中养成的习惯，所以他可能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与常人的不同。”

　　“原来是他，怪不得有这样的风度呢！”芙蓉听得连连点头，神往不已。

　　“你可是中意那个平南王？”

　　芙蓉的脸红了一大片，想着平南王的人品风度，不禁羞答答地连点了几下头。

　　“你想嫁予他？”

　　芙蓉红着脸再次点头，细细道：“哪怕是能给他做妾，那也是无上的福气了！”

　　青衣女子冷笑一声，淡淡道：“这样的人，位高权重，与你一般想要做他妻妾之人必定是多不胜数。不说别处，就这醉梦轩之中，长得漂亮又有才艺的就多到哪儿去了。你自问，凭着你那一套撒娇的功夫，引得动他么？”

　　芙蓉闻言，急急问道：“那么我应该怎么去做才能得到他的宠爱？”

　　“要得到他的宠爱其实并不难。”青衣女子淡淡道：“所有的男子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贪鲜，好奇心重。你只要引得他对你生出强烈的好奇心，事情就成了。”

　　芙蓉拉住青衣女子的袖子道：“我就知道你有法子！好辰辰，你最好了！我应该怎样引他对我产生好奇之心呢？你快教教我呀！”

　　“其实，你今天已经成功了一半了。”青衣女子拂袖转身，面向芙蓉轻笑。看到她的脸，芙蓉抓着她的手不由地松了几分。

　　一张脸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各种大大小小的痘痘，整张脸上竟瞧不见一寸完好的肌肤。除了一双眼睛明澈可看之外，这张脸实在是叫人看了难受。

　　芙蓉素来是个爱美的人，虽然对着这张脸已有好一段日子了，但那恶心的感觉却是怎么也挥之不去。若是平常见到这样的人定是想法子避得远远的，更不用说收留了。想到当初一时心血来潮，鬼使神差之下竟然答应了这女子的要求，悄悄将她收留下来，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青衣女子见了芙蓉这般模样，也不在意，只淡淡一笑道：“我还是背对着你说话好了。”又转过身子，凝望着眼前不断跳跃的烛火继续道：“引发好奇心的首要标准便是与人不同。你今日的舞虽然出彩，却也不算什么。然而他招你陪酒，你闻而不应，设题相难，他对你便有了一丝兴趣了。”

　　“你明知道平南王不喜舞文弄墨的，为何偏偏的就出对子给他，还出个这么难对的？”对着眼前人做了失礼的举动，芙蓉心中本来有点歉意的，但那女子接下来说的却正是自己关心的紧要问题，芙蓉一心思索之下，不由地把刚才的一点愧疚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身边不是有个喜好此道的安王么！我那个对子本来就是给安王出的。都道‘旁观者清’。我用难题将安王难住，这是显了你的才。我叫人假意投石掷鼠，实际上便是向安王提示答案。我有意令他在一边将我所做的一切看个清楚，让他对你生出疑惑。这样子下来，他对你的兴趣也就越发强烈了。”

　　“你怎么知道那道题安王答不出来？如果他答出来了呢？”

　　“我安排的题目岂是这样好答的！”青衣女子狡黠地笑了笑，心下暗想道：昔日里连秦观都被难住的题目，哪里有这么容易就解出来的！嘴上却道：“所以我才加了一柱香解题的限制让他心慌呀！”

　　“那么后面呢？”

　　“你好不容易出来相见，却匆匆走人。临走一曲震撼视听。如此一来，他想不对你感兴趣都难了。你放心--------他明天一定会来找你的！”

　　“太好了！辰辰--------我就知道你厉害！”芙蓉喜上眉梢“他日里我如果当上平南王妃，我一定大大地回报你，也帮你找一个好相公，让你富贵一生！”

　　“那倒不用。”青衣女子淡淡道“夜了，早点歇息吧！明日的应付还得多费些精神！”自己往床里一躺，让出大半边床位。

　　芙蓉看着那女子的背影，想到马上就可以得偿夙愿，又是欢喜又是紧张。再想到自己一个多月以来，自院中一个寻常的舞妓直升花魁，现在又有希望嫁与平南王，真可谓是春风得意，平步青云。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之人相助。

　　眼前这女子，来历奇怪，身世不详。多次相问她却讳之莫深，怎么也不肯吐露一星半点的。与她相处多时，也就知道她名叫方辰，其它的事全部吝于相告。平时行为处事更是神秘之极，像是在躲着什么人似的。转念想到此女才华出众，机敏过人，唯有一张脸却是如此模样，实在是可惜之极。眼前这人若也是生得一幅好容貌，现在不定风光成什么样子了！可见上天造人，总是不能十全十美的。

　　想了一回，叹了一会，终于挡不住睡眠的诱惑，挨着那女子沉沉地睡下了。

　　～～～～～～～～～～～～～～～～～～～～～～～～～～～～～

　　鸦黑的天染成黛青的颜色。梆子声堪堪敲到四下。

　　夜风清冷，吹动凤鸣身上衣衫，她凝神细看，原来已至王府第二重院墙之外。

　　寻了一处避风之位，凤鸣轻飘飘地翻墙而入。避过巡逻的兵士，凤鸣施展身法，轻易地来到内院，闪身跃入一间华屋之中。

　　“主人。” 凤鸣单膝跪地，垂头道：“不知主人深夜色召唤凤鸣前来，有何吩咐？”

　　“我当初将你安插入醉梦轩之时是怎样吩咐你的？”男子慢悠悠地用杯盖拂着茶沫，也不叫凤鸣起身，只淡淡地说着话，一幅毫不上心的样子。

　　“主人令我呆在醉梦轩中打探消息，伺机等侯命令。”

　　“我还当你忘记了。要不怎么今日连易岚三人联袂入醉梦轩的事都忘记通传过来了呢，嗯？”

　　“主子恕罪，非是凤鸣怠职，实在是凤鸣对打探到的消息有些吃惊，还未得到确实，张皇之中实在不知该如何查证！”

　　“喔，究竟是什么消息？”

　　“据闻今晚，易岚暗邀安王李迁及楚王司徒镕至醉梦轩，说是---------”

　　“哦？”

　　“说是幽灵宫主曲风颖秘密来到上京，醉梦轩今任的花魁芙蓉就是查找的线索！”

　　“今任的花魁芙蓉？”男子淡笑，语气中的讥讽异常地露骨。“你不是号称‘艳冠群芳’的么？这么快就下台了么？前任花魁-------------”

　　“属下---------------属下办事不力！求主子恕罪！”

　　凤鸣趴伏在地上，一颗芳心再次被男子眼中的冷绝刺得滴血。

　　无情的命运让她从昔日的娇娇小姐变成如今靠着卖笑迎来送往的青楼女子，倘不是遇上眼前的男子，性子素来刚烈的她早在被强行送入军营时绝然自尽了。可是染上了情爱的心，却因为眼前的男人化成了一腔柔水。

　　为了他，她宁愿作贱自己，苦学她从来不屑的青楼艳妓的舞蹈，为了给他打探有用的情报消息，她放任自己浑身染满了青楼女子坠落的气息。可直到如今，他的一颗心却仍然没有放一丝一毫到自己身上。自己多年的苦恋，成就的竟然只是这样的结果么？

　　男子沉吟了片刻，眸光一转，神色化为沉静“依你来看，那芙蓉是什么样的人物？”

　　“芙蓉此人，毫不足惧！” 凤鸣硬声道：“我曾暗中打探过她的底细，她入院半年，毫无建树，却在数日之前突然窜红。以前行事张扬爱现，半个月前却突然行事神秘起来。依凤鸣之见，她能有今日，完全是因为她背后的那个极有可能与幽灵宫主有关系的那个高人的指点。那个人，说不定就在醉梦轩中。”

　　“给你三天时间，你把那个藏在芙蓉背后的人给我找出来。”男子粲然一笑，细细道：“我的手段，你是清楚的。三年前，我既然能够把你这个钦犯之女从军妓营中提上来，就有手段把你再放下去。你可要记住了！”

　　“凤鸣------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