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传说》任如是

21、第一回

　　天幕泼染上幽深的沉紫，夜黑的影翳沉沉地压负着一方天地。午夜的皎月悄悄覆上一抹暧昧的深赫，非关灯火的回照，却是近似凝干的血渍的色泽。

　　“出来。”放开芙蓉尚是温热的尸体，凤鸣转头看向假山的一方，轻轻道。

　　四下里静悄悄的，风的声音此起彼伏，凤鸣的话散在风中，无人相和。

　　“吟春，我倒不知道你如今竟是这般长进了，连我的话也都不听了！”声音不大，却蕴着说不出的阴冷。

　　“小----------小姐---------”一道人影自假山后转出来，身上的衣着妆扮果然是凤鸣的贴身丫鬟吟春。

　　凤鸣淡淡瞥了吟春一眼，眼角似笑非笑，袖了手站在一株红枫之下，艳红枫叶一片片飘落在她的衣襟之上，如同溅血。

　　“小姐---------这不关奴婢的事-------------是王爷吩咐-----------看着小姐的--------”吟春眼看着凤鸣这样的神情，抖得越发地厉害，竟是连说话都带起颤音来了。

　　“一开始就是这样？”

　　“是--------”

　　“你倒是乖巧！”凤鸣淡淡一笑，一双眼睛清清冷冷的，如同月光“今儿的事儿，你到底向王爷说了几分？”

　　“王爷前日里派人吩咐过了-----------这几日里小姐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全部都要如实上报，不得有丝毫欺瞒。”吟春低下头，不敢看凤鸣的眼睛“奴婢-----------奴婢不敢有所欺瞒----------”

　　“这样说起来，你是全部都说了呀！”凤鸣轻轻地点头，手慢慢负到了身后“吟春呀，你跟着我到底有些时候了，如今碰到这样的事儿，你说我应该怎么处置你呢？”

　　“小姐饶命----------”

　　“小姐----------”无助地看着凤鸣，吟春跪在地上无所适从。

　　“你且先起来说话！”口气略略和缓了些。

　　清明如水的月光如水银一般挥洒了满地，吟春大着胆子抬头，月华之下，凤鸣那一张光洁如玉的脸泛着一阵白茫茫的光，结了霜似的。吟春一个哆嗦，身上一阵阵地冷。

　　“今日里你就自个儿做一回主，自己选一个主子罢。”凤鸣踱着步子慢慢移到吟春跟前道“你说，你选的是我还是王爷？”

　　“小姐您-----------您------------”

　　“快些说清楚，王爷派过来处置我的人怕是要到了，我可没有这许多时间留给你考虑。”

　　“奴婢----------奴婢只愿意跟着小姐。”

　　“很好。”凤鸣收回手中的匕首，慢慢笑道“这可是你自己选的，你的主子到底是谁你今后可要记清楚了！”

　　“是。”吟春哆嗦着点头，小心地问道“可是，小姐，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凭我们的实力想要与王爷对峙，那说起来只是痴人说梦。可是如果我手上握有王爷的把柄，那结果可就完全不一样了。”凤鸣眼波一转，瞳眸间寒光乍现乍隐“除了自王爷的那位心肝宝贝身上下手以外，你以为我们还能够做什么呢？”

　　“您的意思是--------”

　　“回天然轩。”凤鸣将话一字一字地咬碎在嘴里“方辰的身份大有问题，而我们只要能从方辰留下的物件里面找到有关她身份的任何东西来做为要挟王爷的筹码，我们的命就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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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嘣嘣嘣-------”梆子声敲过三下，时辰已至三更。

　　“你可有收获？”房中烛光摇荡，凤鸣丢下翻过不下十次的包袝，额间冒出几点冷汗。

　　“没有。小姐您呢？”

　　“凤姑娘，主子让我等带你回去问话，你还不快些出来。”一声吆喝声平空响起，触耳惊心。

　　“凤鸣今日有要事要办，实在无法与储位同行。他日必定亲自向主子请罪。”自知已是无幸，凤鸣将身上匕首丢给吟春，推她到虚掩着的木门口上，自己转身拾起被方辰自床榻间抽出而后遗落在地上的宝剑，紧紧握在手中，打算最后拼上一拼。

　　“大胆！主子的吩咐竟敢推迟！凤姑娘，你若是再不答应，可休怪我等无礼了！”

　　“哼！”从鼻中冷冷地哼出一声，凤鸣一脚踹向门，将吟春往攻向自己的剑锋一推，冷声笑道“就凭你们！”

　　一声清吟，长剑已出鞘。

　　凤鸣执剑前行，长剑不断挥动，一口气抢到了院子的中庭，不料斜面一道锐利的剑气逼过来，脖上一凉，一把剑已抵在脖间。

　　“凤姑娘，我们还是快些上路吧！王爷怕是等得急了！”

　　剑特有的冰冷的感觉从肌肤上蔓延开来，王爷平日里处置敌手的手段此时也一一自凤鸣脑中浮现了出来，凤鸣生生地打了个寒颤，突然开始觉得有些怕了。

　　“不------别把我带回去-----------我不要回去----------王爷会杀了我的，他会杀了我的！”刑房中那个秦王爷的手下在王爷的吩咐下被重刑生生折磨了足足一个月才断气的样子她记忆犹新。这一回她会面对的是什么，她不敢想-------不敢想。

　　“主子的意思，我们这些做下属的无法揣测，姑娘你还是乖乖地随我们回去应差吧。”

　　“不----------我不要回去 ---------不要-------”

　　“这可由不得姑娘了。”手肘上横生生地多了一道力道，凤鸣正要叫喊，制住自己的那把剑却突然无力地落了下去。凤鸣一呆，抬眼一看，面前的人额上多了一点血痕，鲜血随着那人的脸直直地垂落而下。

　　这是----------

　　围住凤鸣的众人见此情景，互相打了个眼色，竟然一下子一起散了开去。

　　凤鸣一呆，旁边却有一人哭叫着喊道“小姐-----------”却是吟春跑过来抱住自己的大腿哭个不休。

　　凤鸣醒过神来，抱剑大声叫道：“是哪位恩人相助，恳请出来一见。”

　　“小王来得迟了些，让姑娘受惊了。”一道悦耳的男声轻轻地飘入耳中。

　　凤鸣眼前一亮，却见一个手执折扇的白衣男子高高地立在墙头上，向着自己点头，带着微微的笑意。那男子不过二十上下的年纪，全身却显露出一种清华显贵的气质，整个人就如一块晶莹温厚的美玉一般。

　　看到眼前的人，凤鸣呼吸竟然不由地一窒：能有这样的气度的，全上京怕也只有这一个了---------号称“军中第一剑”的平叛大将军，世家高官的易府长子，皇上亲封平南王的易岚易王爷！

　　“易-------易王爷-------”低声一唤，凤鸣心下寻思道：在醉梦轩中身为王爷的密探多日，有关这易岚的消息自己听到的也有不少。由种种事迹来看，此人为人低调，行事乖张，是个很难摸透性格的人。像这样的人会特地赶过来救自己，必然是因为自己身上有什么他需要的东西。想要得到他全然的帮助逃过此劫，自己必然要向他表达效忠之意，而到了那个时候，身边留一个曾是王爷那边的吟春实在是不方便。

　　换一个方向想，传言中他与方辰似乎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如果事情当真是这个样子的话，自己与方辰的一些纠葛是万万不能够让他知道的，那么作为知情者的吟春留在自己身边更是十足地危险-----------无论如何，这吟春是绝对不能够留了。

　　“易王爷大恩，凤鸣万死不足以报，今后凤鸣做事但凭易王爷一声吩咐。”凤鸣伸手一掠头发，手臂一弯，剑尖向下一引。

　　一道惊呼中，血光弥漫。

　　“姑娘这是为何？”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吟春，易岚脸上笑容不变，一个纵身自墙头跃下来，身法潇洒流畅。

　　“从现在起，凤鸣誓死效忠易王爷。若有违誓，就让凤鸣如眼前之人一般的下场。”扬起剑，凤鸣拭去剑上血迹，一把还剑入鞘。

　　“姑娘如此厚爱，小王感激。”看着凤鸣手中之剑，易岚眼中神光一闪“只是，姑娘手中之剑可以借小王一观么？”

　　“是。”凤鸣答应一声，赶紧双手将手中剑呈了上去。

　　花绫雪羽的剑鞘，在月光下灿灿生辉，嵌于鞘上的明珠在夜里闪着凄蒙迷离的光芒。易岚伸手拔剑，清脆悦耳的磬音直绕耳鼓。剑身在月光的清辉下流散着闪烁的色霞，光彩夺目。

　　“你手上的离秧剑是从哪儿来的？”伸手挽了一个剑花，易岚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些“本王的佩剑离秧为什么会在你的手上呢！嗯？”

　　夜幕森森，就连星子也无法窜出浓云，只有西方的残月仍苦苦勾留在天际。深更夜阑的上京，万物都像是己睡在梦里深处了，四面静悄无人声。

　　难道----------这剑竟是他送与方辰的吗？

　　“这是--------”凤鸣连牙齿都在发抖“一个故人---------所赠--------”

　　“故人？”易岚挑眉一笑，勾魂摄魄“哪一位故人？”

　　不，不对，如果当真是如此，他不会这样说话的。或许，他也不知道这剑是落在方辰手上的。

　　蓦地，一个月前整理过的一份情报突然浮现在脑中。

　　“十四日，平南王易岚于上京效外遇袭，经此役，平南伤亡惨重，所跟随从伤亡殆尽。平南虽以离秧剑尽取众刺客之命，然传闻其身负之伤几乎危及性命。又云在场刺客所遗兵刃中有曾涂抹过巨毒药物而沾血者。尝疑易岚或有中毒可能，而后查证得知该兵刃上所抹之毒为“雀桥仙”，余方释此疑点。”

　　细数下来，自从平南王回京之后似乎的确没有再看到平南王佩剑了。如果，如果事情如同她猜想的那样发展，这佩剑落在方辰手中的经过或许与十四日那晚平南王伤重却被救的事有什么关系了。如果当真是这样的话------------那么-----------

　　“王爷----------这剑实在是---------”生生地挤出几滴泪水，凤鸣跪倒在地上“亡姐的遗物呀！”

　　“什么？”握剑的手抖了一抖，易岚眼光闪烁不定“你说这是你的姐姐的遗物？！”

　　凤鸣把心一横，决定把事情都推到一个死去的人身上，将这个谎扯到底。

　　“自从我家被抄之后，我与族中各姐妹俱被发配各地妓寨。亡姐几个月前刚从妓寨逃出，前来上京寻我。不料上天降祸，当我收到消息前往见她时，她就---------就已亡故，当时她的身边只有这把剑。”

　　“你的姐姐---------她，她是怎么时候过的世？”

　　“是------------三个月前的十五。”

　　“她------------她是怎么死的？”

　　凤鸣抬眼看易岚，只见他脸上神色激动异常，再完全没有一丝冷静。

　　这样说看起来，自己应该是--------猜对了！

　　“她是为了救人，自己------------”

　　密报上只说易王爷在京外遇袭，几近垂死，却未说明具体的伤势。瞧易王爷这种样子，应该是当时根本就没有认清本人的样子吧，要不然也不会只因为一柄剑而冒然认人了！

　　心中打算已定，再加上实在不知道如何再往下接话，凤鸣赶紧大作悲痛之状，只管掩面长啼。

　　“她--------她可是中毒而死？”

　　“你--------”顺着他的表情，凤鸣相应地配合着显露出惊奇又痛楚的神态。心下不是不惊讶的。如果当真是中毒，那么很显然，易岚当时所中的应该便是那份情报上曾经质疑过的“雀桥仙”才对。可是，既然方辰当时为易岚过了毒，可她为何会完全没有事呢？

　　“你的意思是说-----------她是为了帮你解那‘雀桥仙’才----------------”

　　“对不起---------你姐姐为了我-----------”易岚紧紧咬住牙，手上紧紧使力握住剑柄“我当时曾对着她发过誓，只要知道她是谁，我一定会娶她为妻。你-----------我会代替你姐姐补偿你的-------------以后----------你就是我的妹妹----------”

　　天哪！过毒！方辰竟然真的曾为他过毒！她当时到底在想什么？竟然为了一个与她毫无干系的人舍弃生命？！

　　-----------------不过，这样可都不关她的事了----------而今，她可是堂堂平南王的小姨子了呢！

　　“姐夫---------”凤鸣将头趴在地上，肩膀不断地抽搐着，作出一副悲痛不已的样子，嘴角却无法自止地上扬起来：能够摊上易王爷这样好的靠山，何用再怕王爷----------方辰，这一回倒真是要多谢你那虚假的故作慈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