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所有的星》公路飞行

3、3、腌咸菜

　　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实在是太好了，以致于老缠着问他，“你对我的第一印象如何？”
　　他会憋不住笑，然后说，“我当时想，居然有人留这样的胡子，像二、三十年代上海滩的那种名流。”
　　真悲剧。其实他更想说的可能是流氓、瘪三、无赖，总之不是好人。
　　“不过你长得很好看，再怎么糟蹋也没关系！”
　　我拿起剃恤刀用抹脖子的决绝准备剃掉我的胡子，他会按住我的手说，“别，你没了胡子一点个性都没有了你知道不知道。”
　　不要以为他永远好说话，讽刺起人来也让人受不了。不过胡子是很私人的东西，其实真没必要为了别人而留，自己高兴不就好了。而且我觉得他其实是很满意我的样子的，不过再夸我的尾巴就翘上天了，有必要损我两句。跟他处了那么久，我现在也很习惯他胡子老没刮干净的样子，可惜上了班以后他倒收拾得干净一些了，所以那个原因，我知道以后，真是很崩溃。
　　那天下午我们三个人在草坪上聊得很开心，暑假就快要结束，天气热得要死，我听见头顶大树上知了在叫，不远处的石桌石椅上一些老头在那里下棋，我给他留了手机号码，让他打电话给我，结果他留的是宿舍电话，因为他没有手机。当时手机已经比较普及，虽然还是有点贵，可不至于买不起，所以我猜他的家境不是很宽裕，只是大家都不熟，贸然打听这些也不妥当。
　　“周末可以来我们学校玩，周一到周五比较麻烦，我们学校是半军事化管理，被子得叠得跟豆腐干一样，区队长一天到晚来查。”
　　“区队长，是学生会里的么？”
　　“不，是老师。”
　　“哦，有意思。”
　　“不过你要高兴来也没关系，我暑假结束就大三了，算老生啦，晚上经常和同学翻墙出去的。”
　　我见他笑得很克制，忍不住说道，“女生们也翻墙出去，我们宿舍楼下就是侧门，有天晚上有几个女生在那里翻墙，乖乖，还穿的是长裙，呵，我就在楼上一个劲狼吼，COME ON BABY！后来一幢楼的男生都在窗口喊。”
　　他终于大笑起来。
　　我见他话不多，就问他，“医学院肯定是苦行僧一样的生活吧？我一个高中同学说他每天只有5个小时的睡眠，天天背个书包去占教室自修。”
　　“习惯了就好。”
　　苦行僧的生活还有习惯的，这是怎样的淡定！？
　　“对了，你几年级了？”
　　“一年级。”
　　花满楼忍不住插进来补充道，“你别误会，他是研一。”
　　我瞪大了眼睛，因为说他是高一我也信，他的皮肤看起来那么细，我很少看到一个男孩子有这样的皮肤。而且我以为他胡子没刮干净，是因为这个年龄的男孩子对刚刚长出来的胡子还本能地接受不了，刮吧，觉得跟女生第一次戴文胸一样害羞，不刮吧，长得乱七八糟更没法看。
　　“看不出来你比我大两岁啊！”
　　他的脸很红，小声解释道，“不是的，我上学早，然后我们那里小学是五年制的，所以我比周围同学都要小。”
　　于是我们又交换了出生年月，发现其实他和我同年，而且因为生在十一月底，其实他还比我小那么几个月。
　　正聊得起劲，走廊上有人叫了他的名字，然后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跟我俩道了别走开了。
　　花满楼在旁边促狭地说：“凤凰，你今天说话真拘束啊，象被推出去相亲。”
　　见鬼？相亲！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滚！我那是看到书呆子给怵的！医学院那帮人一天到晚只知道看书，跟我们就是两个星球的人。”
　　“书呆子？他很呆吗？”
　　反正他看不见，我嘿嘿笑着，“长得比较呆，不过蛮可爱的。”
　　阿弥陀佛，我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要这样诽谤他，只觉得像他那样的人，最好养在深山里不食人间烟火才是安全的。认识南星以后，我发现我以前肯定想错这个人了，这年头中国有义工吗？我是不清楚，有也只是学校组织来做做样子吧，拍点照片放到宣传拦里作为以后的政绩。医大的研究生部就在附属医院旁边，可能他的导师就在这边开设专家门诊什么的。如果是这样，平时来帮点忙就很正常了。
　　学校刚刚开学，宿舍里几天之内陆陆续续来齐了人。我当时早在外面租了房子，方便和女孩子们约会，不过刚开学风头比较紧，还是要老实做人，安心读书。那天晚上躺在宿舍里无所事是，在电话本里翻着女孩子们的名字，正犹豫着要打给谁，翻到L字母开头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个新存的名字。鬼使神差地就打了过去，我想我真是脑子进水了，以前跟我玩得来的朋友无数，真正很交心的哥们也就那么几个，但是跟家境很差学习很好的人，还真没做过朋友。高中以前大家只顾着学习，都还蛮单纯的，我不太喜欢把同学带到家里来玩，一是老妈子喜欢来来回回地盘问，二是我们家住在市政府后面的一个小区，门口配的不是保安而是警卫，看着就很吓人。当然也有人说很威风。
　　上大学以后，班里大部分人不是市长亲戚就是公安局长外甥，在受社会仇视的同时，也存着这样那样的戒备心理。我一个同学就很不屑地说过，那些人你别看背地里怎么骂警察骂公务员骂当权的，还不是拼了命往上爬，一有机会巴结人，那嘴脸简直恶心死人。
　　不过我觉得厉南星肯定不是，他属于无欲则刚的那一类。
　　电话很快打通，是他的同学接的，结果人家告诉我他这个点应该在通宵教室，让我要不12点以后打，要不明天一早6点打。
　　放下电话我脑子里第一个反应居然是干脆给他配个手机吧！我以前给不少女孩子买过粉红色的新款手机，可这一回我伤透了脑筋，要怎么样买一个低调的不贵的适合男人的手机，最最要命的，是以什么样的正当理由给他才好。
　　而那之前我们只见过一次！
　　他一定以为我有病。
　　事实上，好吧，我也承认，我怕是真的犯病了。他要是个女孩子我还放心了，玩这种一见钟情的戏码我是老手了，可偏偏他是个男的。我那么急切地想了解有关他的一切，想接近他想看到他，究竟是出于什么心理？那时候我还自欺欺人的以为，我只是出于好奇心想了解一个高考能过650，一天到晚很喜欢读书的宅男会是什么样的。因为他和我印象中的书呆子们实在相去甚远，对了，他的视力还超级好，我发现他并没有戴隐形眼镜。
　　我想和他做朋友，大概就属于吃腻了山珍海味想换换嘴吃吃农家腌咸菜的心理吧。
　　宿舍里11点就熄灯，我等到了12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打那个电话。结果因为没打，翻来覆去地竟然就睡不着了，眼看着又熬了一阵，也不知道是几点了，我的上铺突然在那里晃着床。那有节奏的晃动使我一下子意识到那家伙在打飞机。估计暑假刚结束，又在想女朋友了，也不知道他以前是不是也会在深夜趁人熟睡的时候打飞机，反正我是没在宿舍里做过这么没品的事。
　　恍惚间，突然想到，厉南星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他会不会也在深夜的时候打飞机？
　　我在心底默默哀号，因为这样胡思乱想之下，居然就硬了。
　　我猛地一踹床板，骂骂咧咧，“靠，有完没完，还让不让老子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