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岚深沉》飘颖晓

7、第七章

　　回到封家堡，大家就都进入了自己的生活状态，各行其事、名尽其责。就连无聊人氏陈奇也被泉拉去教自己武功，在泉看来“雁过拔毛”，谁也休想在封家堡吃闲饭。而郝景申除了继续做泉的医生外，整个心思现在都在岚一个人身上。

　　一大早，洗漱之后封岚就全心地投入了他的工作。他必须处理一堆又一堆的帐册；还要考虑今年四方经手往来的货物数量的增减；年终要向各帮派黑白两道打点些什么；庄子里佃户们的租银要收；堡内自家的节礼采买要办......

　　“您的早膳。”

　　“放着吧。”

　　“放到中午你也不会吃的。”

　　岚皱起眉头不耐烦道：“下去吧。”

　　“不。”

　　“啊？”

　　抬头打算看看是谁如此大胆顶撞主人，却见郝景申手捧托盘站在旁边道：“你比泉更需要有人管。”

　　“泉儿呢？”

　　“先关心自己吧。”将托盘放在岚面前，郝景申拿起帐薄，“要是没有它你才会注意自己的身体，那么我倒是不介意替你撕了它。”

　　岚笑起来：“看来郝大夫喜欢将周围所有人都当病人看待。”

　　“也许大夫都是这样，也未可知啊。”

　　躲在门外偷听的陈奇心中一阵不平：“呸，景申呀景申，这种话亏你说得出来。莫道是亲自送早饭了，我就是饿晕在你的门口，你可能都会踩过去。”

　　在封家堡，堡主的房间通常是最早点灯，又最晚熄灯的地方。

　　“夜深了。”

　　“天哪，你从不敲门吗？”

　　“我敲过的。”

　　“我没注意到。”岚又低下头埋首工作，郝景申干脆吹熄了蜡烛。

　　“景申？”

　　“很晚了，歇息吧。”

　　“......那好。”岚无心反驳景申的一片好心。他深深感到自己结识了一个难得的好朋友，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走出岚所住的院落，郝景申站定脚步说：“出来吧。”

　　陈奇若无其事地从暗处走出来：“今晚月亮很圆。”

　　“今天初五。”

　　“啊，是吗？刚初五月亮就圆了呀。”

　　“陈、奇。”

　　陈奇向郝景申凑了凑说：“我这也是关心你呀。”

　　“不用。”

　　“别这样，刚才气氛多好，你出来干什么？要是我和翦......”

　　“说呀，继续说呀。少替我操心，有空想想你这次怎么和翦收场吧。”郝景申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

　　留下陈奇一个人，蹲在地上满心都是思念的人：“要是翦在这里就好了......”

　　......

　　泉和陈奇两个人并排坐在门前的石阶上。泉叹着气：“哎－－我哥真可怜，天天被烂大夫缠着。”

　　“有什么不好，景申比你们府里最勤快的老妈子还要勤快十倍。”

　　“有什么好。那烂大夫逼我吃药还不够，这回又算上我哥的份。要知道如此，我宁可自己在家病死，也决不会惹上他。”

　　“没良心的臭小子，敢这样说！”

　　“随便说说有什么。其实呀－－”泉的表情很神秘地说，“我知道烂大夫的心思。也不错，有他在哥哥身边，一定比六十个丫头侍候的还周到。”

　　“鬼灵精。”

　　郝景申到底有多好，岚比任何人都知道。每日从早至晚，饮食起居，景申无一不管，无一不周。岚开始是不大习惯也不太过意得去。日子长了，就慢慢习惯了。人学会信赖，当然总比学会独立快得多。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不光是岚，他身边的下人们也都感觉到很幸福－－郝景申做了很多本应他们来做的事。

　　然后，那一日－－

　　一纸花笺递进了封家堡：“恒院杜艳艳携彩鸾姑娘，借封家宝地，求见郝景申郝大夫。”

　　“哟。”陈奇凑过来吹了声口哨，“彩鸾那丫头还没死心哪？竟磨得杜老板带她上这儿来了。”

　　“彩鸾是哪一个啊？”有热闹看，泉当然也跟过来了。

　　“嘿，杜老板带来的姑娘还能是哪一个？”

　　“哦，”泉一脸的人小鬼大，“‘做生意的’。”

　　“做的还不是一般的生意呢。”陈奇唯恐天下不乱地，“彩鸾姑娘可是恒院北楼上的正红花魁呢！”

　　“花魁一定很漂亮了。”

　　“当然了当然了。每日不知有多少达官贵人、富豪阔客，费千金、逞才情，只为得求做那入幕之宾。偏偏啊，这千娇百媚的彩鸾姑娘心心系之的只是一个郝景申。”

　　“咦？”泉很不给面子地摆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那个烂大夫？”

　　“这你就不懂了吧。景申他‘儒雅温文’的样子，最是合女人家胃口的。”

　　两人在这儿一搭一唱地，郝景申那里已把拳头握得死死的。又见岚在一边听得津津有味，几乎爆掉了脑门上的青筋：“陈奇，你说够了没有？”那声调，已可说是咬牙切齿了。

　　“哦哦，说够了说够了。”陈奇很识相地应着，对泉招手道：“来来来，乖徒儿。咱们再去把为师刚刚教你的‘风驰电掣霹雳无敌剑’再去练一遍。”

　　“谁是你的徒弟，那么白痴的名字亏你想的出来。”

　　“唉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哪。徒儿你这么说，为师我可伤心了呢......”嘴里唠唠叨叨地，陈奇终究是把泉拉回了后院。屋子里只剩了看着花笺一脸不悦的郝景申，和感到好奇的封岚。

　　“景申你无须顾忌的。”岚一开口，郝景申便知他是误会了，“那既是你的客人，也就是封家堡的上宾。何况那恒院不是一般的歌坊乐户，那么大的生意总有我封家可做的地方，现在就势结识正是好机会呀。来人，请杜老板及那个什么、哦彩鸾姑娘花厅一述。”

　　郝景申无奈，只得去享那个别人求之不得的“艳福”。

　　走进花厅，就是一股子香气袭来：“哟，封堡主！还劳您大驾出来，艳艳我真是不敢当。这儿先给您见礼了。”

　　此时彩鸾却站在郝景申面前低头唤道：“郝先生。”

　　郝景申叹息着：“彩鸾姑娘......在下以为，前次已说得很清楚了。姑娘你又何苦......”

　　那彩鸾只一味低头咬唇：“先生虽是那样说，彩鸾总是不甘心。原思着您是不近风月的，那想妈妈她回来却道－－”说着将那玲珑美目撇了一眼封岚。

　　“哎呀呀，”杜艳艳一把拽过彩鸾来，“你这孩子，怎这般不知礼数。主人家在这里，还不快来拜见堡主。”

　　郝景申受不住，按着了杜艳艳的肩膀拉到一旁去：“你这却是何意？”

　　“哎，”杜艳艳挥着帕子，拍掉捏得自己生疼的那只手，“郝大夫哟，我这是在帮你呢。”

　　郝景申一脸的不敢苟同：“帮？帮我就把彩鸾弄过来搅事儿？我看你是有意瞧我的笑话。”

　　“嗳，你这就不懂了。”杜艳艳摆出一副老江湖的派头来，“没个好对手出来和他抢，哪儿就知道你的宝贝了？我这是帮你试他的心意哩。”

　　那边厢，彩鸾正给封岚施着礼：“彩鸾见过堡主。”抬起头来，端端地是个明眸秀面的美人儿。可是......

　　封家堡在江湖上固然是以赚钱出名，但封岚身为堡主，毕竟还是习武之人，查精识气的功夫总是有的。今日一进这花厅，便觉了不对。虽不是什么凌冽的杀气，那股子怨念的缠绵劲儿却是不会错的。

　　而如今看来，那怨恨之气，便是来于眼前这个彩鸾姑娘了。

　　“彩鸾姑娘不必多礼。”岚口里客套着，心中却暗思这么大的怨念是因为了什么。

　　“封堡主。”彩鸾直直地看着岚，“您可知我已对郝先生倾慕多年？”

　　“这......”岚有些莫名地应着，“我刚刚在陈大侠那里有所耳闻。”

　　“那您觉得我是配不配的呢？”彩鸾有意地直了直身，舒了一下袖，露出那被无数人赞过的雪肤美颈、纤纤玉手。

　　岚犹豫了一下，还是坦然答道：“以姑娘的人才，若能两情相悦，该是景申的福气。”

　　“哦？”彩鸾却没想到是这般回答，于是试探地问，“堡主您，郝先生如今算是您什么人呢？”

　　“当然是有恩的友人啦。”岚的脸上真真是一片无邪。

　　“原来如此......”彩鸾若有所思地念着，走到郝景申面前，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嫣然一笑，转身走出了花厅。

　　杜艳艳忙着向一脸茫然的岚和一脸铁青色的郝景申陪礼告辞，也急急追了出来。

　　“哎哟我的好姑娘，你跟景申那儿说了句什么哪？看把他气的。”

　　“我说他－－”彩鸾眼中闪着光，“‘活该，报应！’......不过妈妈哪－－”

　　“哎？”

　　“今儿晚上的缠头您二我八，算是给我的补偿。”

　　“啧啧啧，你个小妖精。还真是‘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哪。”

　　“那当然。郝先生那边指不上了，我可不要开始攒箱底儿吗。”

　　......

　　可怜的郝大医生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