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神曲》卿琢

1、遇见——栖碧湖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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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男孩子似乎每天都来这里看风景。
　　那并不是特别引人注目的男孩子，顶着一头服帖整齐的半长黑发，穿着牛仔裤，米色T-shirt。一张脸白净清秀，或许是太过秀气，使整个人显得有点单薄。很奇怪，近几个月，无论我何时来，他总是已经坐在那里了，又总是失神地望着湖面。我觉得一个男孩子能这么静真是奇事。于是再也忍不住地阖上书，悄悄走到他身旁坐下——他竟没有发觉；或者是刻意忽略。我望向湖面不看他，径自出声道：
　　“我也很喜欢这个地方呢，不过不是因为这里美丽的风景，我就是好喜欢好喜欢‘栖碧湖’这个名字。你呢？你为什么总是来儿呢，看风景吗？”他转过来头来看我，我也扭头看他，这一看，不由一凝——好清澈的眸子！明明是幽黑的色泽，可感觉上却是那样的清浅透明。
　　“你知道‘栖碧湖’的传说吗？”我有些不自在，偏偏又像中了魔法一样，无法自那淡黑色的眸子移开视线。他盯着我半晌，又偏过头去，不再看我，也没有理会我的问题，只是继续望着湖面发呆。
　　“传说，在天地初开的时候，这里一如广袤大地的所有面貌一样，只是一片深不见底，泥泞稀烂的沼泽。天地一片灰暗，没有树没有草，没有动物没有人……什么都没有。然而，就是这样的土地、这样的环境，却孕育出了世界上第一个人——也是世界上唯一的神；创世神。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生，怎样出生的：他就是出生了。他是凝结了天地间最初的最大的慈悲。当他看到这个世界，那一片混沌昏暗触动了这个最强大也是最脆弱、最坚韧也是最柔软的人，使他不由得悯然泪下——那泪珠儿竟是一枚碧色！当那枚泪珠滑入沼泽，逐渐下沉的时候，沼泽霍然层层被净化，终至碧波漾漾。然后水草生，绿满人间；墨云散，日光初照。那是一切生机的开始。而珍藏神泪之湖自然成为天下碧色之源。‘栖碧湖’由此得名。”我不知是怎么了，带着明显个人色彩为他叙述一个神话传说，似是在述说身边亲眼所见的故事一般。
　　他敛起眸子，神色怪异地盯着湖水边的杂草。
　　我着了魔似的沉浸在自己的倾诉里，“你看过那边湖西岸立着的两座石碑没有？上面分别写着‘混沌乞栖泣，乾坤慕碧源’。讲的就是这个神话。那两座石碑到现在还没有被考证出是哪个年代的呢。”我自顾说着，好像在昏暗空旷的舞台上自言自语一般。
　　“后面……还有两句……”
　　“你说什么？”我偏头看他。方才，我似乎听到他呢喃了一句话。可是他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我却怀疑是不是我幻听了。
　　然后寂静无话。他不出声。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们肩并肩坐着。我居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安详，好像即使这样坐到天荒地老也不会觉得厌倦疲惫。而且，这个男孩真的很静，太静太静了。但是浑身散发着柔和舒服的气息，一点也不会令人觉得冰冷，只是有些疏离，如水般温柔安静的疏离。我拿起我的书接着看下去，坐在他身边看，我是如此心安。
　　转眼间，已至日暮。漫天红霞铺卷翻滚，与碧玉般的湖水交相呼应，带着互不侵犯又相互包容的柔暖，似乎吸取了世上所有的平和，益发的安谧，恍恍然令我觉着：这一刻，便是天地初开，而我们，是这世上唯一的存在。
　　我从未在栖碧湖待到这样晚，我第一次看到栖碧湖的日落。看着日沉沉影翳翳，看着晚霞由绯渐紫，由铺盖天际到残破零落。而那碧色，即使在缀满繁星的夜幕里，依然油油得发亮。栖碧湖，碧之所栖，此言非虚。
　　“你还不走吗？天已经黑了。再不回去你家里人要担心的。”我移目轻问。这一看，不由看得痴了。这时我才惊觉，他不是一个孩子，却是一个焕然醒目的清华少年！月光流洒在他身上，温情脉脉。那圣洁祥和之气油然而生。我竟差点起意鼎礼膜拜。
　　他站起身，奇异地看我一眼，还是没有理会我，也没有拍掉后屁股的尘土，就转身离开了。那背影仍然有些单薄，只是在月的华光中带了神秘的强大。奇怪的少年。
　　我只当这是一段人生小插曲，没想到的是，从此我的心里，住下了一个人。一个些微淡漠却又异常清净宁和的清华少年。这样轻易地进驻了。无关乎情爱，只是一段记忆，应了天时地利人和，便怎么也抹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