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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校医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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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声真的有一双很漂亮的眼。
江雪萤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也是在初三。
她和池声做了两个星期的同桌,期间说过的话屈指可数。江雪萤本来就有点儿轻微的腼腆社恐,自然更不知道和池声说什么。
一直到了星期一下午的一节体育课,体育老师让全班自由分组,进行两人三足的比赛。
江雪萤一颗心几乎立刻就提到了嗓子眼里,她怕找不到队友。
她从小到大跟着四处打工的江父江母辗转外地,转学是家常便饭,也正因为如此,明明和同学关系都还算不错,却总有种没法融入集体的孤独感。
好在,柯小筱主动朝她走了过来。
一阵忙乱之后,三班的同学也都各自找到了队友,除了池声。
江雪萤一怔,三班总共有38个人,加上刚转学的她也就是39,也就是说,在她转过来之前,38个人19组是正正好的,是她占据了池声的名额。
江雪萤忍不住看向了池声的方向,少年很平静的模样,倒不觉得被人孤立有什么大不了的。
柯小筱:“你不用管他,他本来也不用上体育课。”
不用上体育课是什么意思?
很快,江雪萤就知道了柯小筱是什么意思。
可能是因为没人跟他组队,体育老师叫池声去花坛那边坐着休息。
比赛进行到一半,快到江雪萤出场的时候,突然地,传来一阵骚动声。
江雪萤只看到池声突然从花坛上滑落了下来,像条濒死的鱼一般靠坐在花坛前急促地喘息。
人群轰地一声炸开了锅。
“老师快来!”
“老师!池声又哮喘(发病)了!”
人们开始向池声的方向涌动,但没有人愿意多靠近一步。
少年像是一尾被冲上陆地的鱼,被人围观议论个不停,又在众人畏惧、厌恶的视线中挣扎求生。
好在体育老师也算镇定,一边帮他深呼吸,一边叫了男生跑回教室去拿气雾剂,又叫人去医务室喊校医。
池声呼吸急促,一阵阵的哨音听上去就像是在拉风匣子,听得江雪萤和柯小筱也忍不住攥紧了手,喉口发紧,胸口发闷。
柯小筱小声地说:“我喉咙也好难受,好想吐。”气雾剂一拿过来,少年就双手并用,扣住气雾剂拼命地、不顾一切地攫取着药剂,过了一会儿这才渐渐镇定了下来。
“谁扶着池声去校医室?”体育老师问。
操场上鸦雀无声,无人应答。
“有谁自告奋勇站出来?”
江雪萤的心就好像被一只大掌紧紧地攥住了。
你有没有过这样的体验?公交车上不敢开口喊下车,提前几站就开始焦虑,内心一次又一次反复地酝酿,明明很简单的事,张开嘴,说声“师傅,前面下”好了。可不论如何,却张不开嘴,发不出一点声音。
而这一次。
明明她举起手喊一声“我去”就可以了。
那么简单地两个字,为什么嘴唇却黏得紧紧的,动了动唇,喉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柯小筱说:“体育老师真傻,谁愿意扶池声啊。”
……明明知道柯小筱说的话是不对的,为什么,她就是不敢站出来。
体育老师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干脆指了两个男生去扶池声。
那两个男生似乎不情愿,却没有办法。
这一节体育课江雪萤上得心不在焉,下了课,她鬼使神差地找了个理由摆脱了柯小筱,去了医务室。
医务室里很安静,一道白色的帘子遮挡住了视线。
医务老师:“哦,那个感冒哮喘的男孩子啊,在里面。”
江雪萤不费吹灰之力地就找到了池声。
他半倚在床上,偏着头看着窗外的爬山虎。
少年的骨骼没有长开,四肢十分清瘦。
苍白,纤细,病恹。
看到池声,江雪萤大脑卡壳了半秒。
她到底哪来的一腔孤勇就这么过来了。
但池声已经听到了她的动静,微微侧过头来。
江雪萤鼓起勇气,问,“你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他的视线没在她身上过多地停留,而是翻身下床,走到她面前。
池声:“让开。”
江雪萤愣了半秒,有点儿没回过神来。
少年冷淡地掀起眼皮,“让开。”
“你挡到我了。”
猝不及防地尖锐的敌意,令江雪萤大脑嗡地一声,浑身上下的血液直冲上面门,“你什么意思?”
少年瞥了她一眼,又拿腔拿调般刻意复述了一遍:“就是烦请你腾个地,挡了我道的意思。”
“我、我好心关心你!”江雪萤像被人扇了一巴掌,委屈得鼻子都酸了。
“那敢问你是我谁?我需要你关心吗?”
江雪萤的大脑一片空白,像是另一个自尊的灵魂在操纵着她的躯体,随便说些什么令她不至于落入下风的话,“我们是同桌。”
“所以呢?”池声反问,嗓音还是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劲儿,“同桌能代表什么?还是说这两个星期你跟我处出感情了?”
他越过她,走出了医务室。
江雪萤捏紧了掌心,望着池声离去的背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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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个下午江雪萤都有些不在状态。
数学老师点名叫她回答问题,她大脑空空如也。
感受到教室内汇聚的目光,江雪萤又尴尬又无措,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再度涌上心头,令她眼眶一热。
刚转学到这个班级,她不想给同学留下坏印象,哪怕同学其实并不在意这点。
前桌不认识的女孩子在善意地提醒她,可惜声音太小,她根本听不清楚。
脸红耳热中,她忽然想起来池声那张鲜红的120分的卷子。
然而池声似乎并没有感受到她的无措和尴尬,他低垂着眼,也没看黑板,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她的沉默终于令池声掀起眼皮多看了她一眼。
然后,他当着她的面,争强好胜般地举起了手,说出了正确的答案。
这并不是在给她解围。
她更像是突显出池声聪明的陪衬。
数学老师叫池声坐下后也没有为难她,反倒安慰了她一句,替她找了个台阶。
“我看你之前的学校和南城学习进度不太一样。”
池声坐下就收回了视线,宽大的校服袖口伸出微凸的腕骨骨节,纤细修长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笔,并不觉得把同桌当表现得垫脚石有什么不对。
“池声有病吧?”下了课,柯小筱义愤填膺。
“你不要和他坐了。等下次月考我让老师给你换个座位。”柯小筱说。
江雪萤没有反驳,以默认的态度同意了柯小筱的提议。
其实她也不觉得池声是在刻意针对她,他好像只是平等地蔑视每一个人,尖锐得像个攻击一切外来者的刺猬。江雪萤甚至怀疑池声根本不记得她叫什么了。
他这个拽得不可一世的态度很容易得罪许多人。放学的时候,江雪萤看到池声被围在校门口的围墙下。
为首的那个男生是她们班的人,她有印象,好像叫吴捷,长得人高马大的,在班里人缘不错。女朋友也是她们班的,叫方晓灵,长得很漂亮,黑头发大眼睛,每天上学可能化了点淡妆,据说他们是“混”的,和校外不少小混混都有干系。
此时吴捷和几个男生将池声团团围住,离得远了,江雪萤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好像在骂什么窝囊废,傻—逼。
柯小筱着急去买奶茶,把她拉走了。
江雪萤看了池声一眼,池声就垂着眼皮,皮肤白得好像在夕阳下发光。
过分纤细清瘦的身躯病恹恹的,和吴捷相比简直是不堪一折。
很奇怪,他明明是挨打的那方。身处弱势,却还是淡淡的、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似乎觉察到了她的视线,池声冷不丁地陡然抬起了眼。
他看她的一眼,江雪萤呼吸骤顿。
那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一眼。
在凌乱的过长的碎发下,池声有着一双非常、非常、非常漂亮的眼睛。
他皮肤白,又总垂着眼皮,身材纤细,难免显得疏离寡淡。
但那一眼就好像蝶翅轻展,让一切都变得鲜明了起来。
少年那双过分疏冷的浅色双瞳,也就这样直直地撞入了她眼底。
不偏不倚,不闪不避。
眼里明明没带任何情绪,偏又招摇至极,
晚霞浓墨重彩,却反衬得少年冷淡得像经年不化的雪。
刚开始江雪萤还有点儿不知如何是好,可同这双眼视线相撞的瞬间,她突然就意识到,这人好像根本不需要别人的窥探和怜悯。
他自己好像就自成了一个小世界,自由自尊地生长,根本不在乎什么所谓的外界的目光。
吴捷果然大怒。
江雪萤移开了视线的同时,少年也跟着疏漫地垂下了眼皮。
努力让自己不再关注那边的动静,江雪萤顿了一下,匆匆提步跟柯小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