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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幻化成风(全文—中1) ...

  •   CHAPTER 19 史无前例的告白
      ——被他牵引着,前方是未知的未来。

      这些天,东林学院接连发生许多怪事,比如,游泳池的水莫名地起旋涡,高一四班的教室窗玻璃突然破裂,三楼的男厕所里传来女人的笑声,还有,莲华居然连续来学校上了一个星期的课。
      一个戴眼镜50来岁的男老师怒气冲天地走进办公室。
      “秦老师!你们班的那个莲华你还管不管?!”
      听到莲华的名字,不光是秦琴,办公室所有的老师都不约而同地抬眼。
      “管管!!”秦琴诚惶诚恐,“马老师,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说,我一定不放过那小子!”
      “他竟然可以如此藐视老师的权威!!我教书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比他更嚣张的学生!!他简直……他简直……”马老气得面色发紫,搜肠刮肚地居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莲华。
      秦琴比生气的马老还紧张,生怕他会一个不小心气晕了过去。
      结果,还是没弄明白莲华到底怎么得罪了老师。无奈只有她亲自到班上跑一趟,才总算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莲华那家伙从早上第二节课一直昏睡到马老的第三节课,被马老抽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他睡眼惺忪地揉揉眼睛,说的居然是:
      “哎?怎么换人了?”
      无怪乎马老要觉得他是在藐视课堂了,故意不叫他坐下,变相罚站,可莲华居然很自动地坐下去继续睡他的觉,马老在讲台上气急败坏地怒吼,“莲华!我有叫你坐下去吗?!”
      “没关系,我知道你忘了。”他摆摆手,一副“放心,我不怪你”的样子,趴下去继续昏昏欲睡。
      秦琴听完同学的叙述,大松了一口气。那个马老也真够夸张的!这么芝麻大丁点的事,有必要气成那样么?
      不过,莲华那家伙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会这么乖地来学校上课。秦琴摸着下巴,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肯定是自己那番教诲起了关键作用,让莲华受益非浅。呵呵……我果然有当老师的天赋啊!

      中午,食堂。
      “明娜,你就吃这么一点?”然美盯着明娜的盘子,里面除了一两饭,就只剩凉拌黄瓜了。
      明娜看着餐盘里那么一丁点东西,也是一副叫苦不迭的样子,“没办法,我得减肥啊。”
      “减肥?”然美一脸诧异,她怎么突然心血来潮要减肥了?
      “像然美你这么苗条的人是不会明白的,”明娜羡慕地上下打量着然美,“我的体重半个月就飚了三公斤啊!再这么下去怎么见人啊!”
      “没有啊,我觉得明娜你看起来很可爱啊!”真不明白,明娜明明一点都不胖,为什么要嚷着减肥?
      “你不觉得我很胖吗?”明娜拉拉自己脸上的肉,“这么多脂肪!”
      然美诚恳地摇头:“不会啊,这个应该叫婴儿肥才对吧。很可爱啊。”
      “说了半天还不是离不开一个肥字。”明娜受挫不已地垂头,一瓢白饭一瓢黄瓜痛苦地往嘴里送。
      食堂里忽然起了一阵不小的喧哗,明娜纳闷地抬头,眼睛突然瞪得老大,然后木讷地捏了捏然美的手。然美顺着明娜目光的方向回头,居然看见莲华!那个几乎从不来食堂吃饭的家伙,穿着白衬衫淡蓝牛仔裤,头发恢复到茸茸的黑色。
      哎?他好像……正往这边走?
      然美下意识环顾四周,想确定这位闻名东林的人物不是冲着她来的。
      东张西望之际,莲华伸出大手,摁住她的脑袋转过来:“陆然美,找的就是你。”
      他的手好大的力气,压得她抬不起头来,只得狼狈地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莲华憋笑:抱都抱过了,还“请问”什么?“陆然美,”他朝她勾了勾手指,“站起来说话,这是起码的礼貌。”
      一旁的明娜心想:绝了!天下最放肆的人居然口口声声说起“礼貌”二字来。她气不过,霍然起身为好友打抱不平:“莲华!你想干什么?!要欺负她还得先问问姑奶奶我!”
      莲华扫了明娜一眼,斜睨然美:“你是她的附属物吗?我找你需要过问她?”
      然美站起来,很是认真地纠正:“明娜是我的好朋友,请不要这么说。”
      “嗯,好,你让我不说我就不说。”莲华乖巧地笑笑,右手蓦地摊到她面前,“给我。”
      然美茫然地低头,莲华的手映入她眼里,骨感修长,很是漂亮。她注意到他中指指侧一颗细微的痣,不知为何,点缀在很少年化的手指上,有种奇怪的魅惑感。
      见然美只是打量他的手半天不说话,莲华郁闷地收回手,“你在看什么?我的衣服呢?拿来。”
      “衣服?”然美依旧傻傻地垂着眼,半晌才“啊”的一声猛抬起头来,“对不起!!”她本能地往后一闪,膝窝撞到后面的椅子上。糟了呀!居然给忘了!约好今天带来学校的啊!
      “哈,”莲华倾身,双臂撑在桌面和椅子上,冷嘲热讽地瞪她,“我就知道。关于我的事,你什么都可以忘掉!”
      “对不起!我……”然美像受惊的小鸟一样慌张不知所措。
      “陆然美同学,我问你,那次你搭不到车,是谁载你去的酒店?”
      “……嗯,是你。”
      “后来又是谁千辛万苦把你从森林里救出来?”
      “嗯、谢……”
      “还帮你把恺撒送到医院?”
      “……”这个,也没错……
      “这个伤,”莲华瞥了眼手臂,口气冷淡,“又是因为谁?”
      面对莲华的咄咄逼人,然美只能连连点头,对每一条都供认不讳。
      “可你答应我的事呢?”锐利的光凝聚在幽蓝的瞳孔里,“你知道我穿成这样有多不方便吗?”他低头一脸嫌恶地扯了扯白衬衫的衣摆。
      明娜瞪他,根本就是强词夺理嘛,他又不是只有这件衣服!
      可还没等她出面反驳,不知道哪儿已传来很陶醉的声音:
      “不会啊,很帅啊!”
      “对啊!好像王子……”
      然美已经没了头绪,只能跟着点头附和:“是啊……”
      莲华一脸焦头烂额的无奈:“拜托!在你张嘴的时候能不能起码知道你在说什么?”
      “啊,对不起,”然美小心翼翼地说,“衣服其实早就洗、洗好了,我……明天带来可以吗?”
      “不可以。”
      否决得还真无情……
      “喂!臭小子!你怎么可以这么刁难人?!”大嗓门明娜再次发威。
      莲华的眼睛虚了虚,声音沉下来:“陆然美,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你跟我出来。”
      “为什么?!”然美吓了一跳,差点咬到舌头,“有什么话在这里说……不行么?”和莲华单对单?就他目前的状态来说,看似很危险啊!
      “对!你要干什么暴行,有种就当着大家的面干!让全校人见证你欺负女孩子的全过程!!”明娜生怕莲华看不见她似的,还跳了两脚,冒出头对他嚷道。
      “陶明娜,你给我闭嘴!你有见过我欺负女孩子?!”
      “那、那不然你要做什么?!看看你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莲华不知该如何解释他的行为,被搞得有点气血攻心:“陆然美,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你跟不跟我出去?”
      “………………不。”理亏在先的她像只雏鸽,躲在小小的翅膀下。
      “嗵!!”
      莲华的拳头最终还是忍无可忍地砸在餐桌上,桌子连同上面的餐具不堪重负地抖了半天。明娜盯着莲华砸在桌上捏紧的拳头,登时一哆嗦:糟,那种暴力胜过一切道理的蛮横,那种势在必得的压迫感!真的化身成狼了?!
      议论纷纷的众学生都自觉闭了嘴,偌大的食堂,只听得见零星的饭勺声。
      “不……不……不……讲……理!”明娜抖着嗓子说。
      莲华以他惯常的赖赖的姿态回应了明娜的敢怒不敢言。身上散发的低气压笼罩着然美。
      食堂里滑稽地静了半晌,然美好像领会到什么,默默地低下头,试图从座位里走出来,可是莲华依旧硬邦邦地挡在她面前,堵住她的路。
      “你去哪儿?”他皱眉。
      “我去……把你的衣服拿来……”声音细如蚊呐。
      “……少来了!你开什么玩笑?!”莲华愕然地瞪大眼,简直欲哭无泪。亏她想得出这招!他一把握住她的肩膀,“陆然美,我是可以让你这么随便践踏的吗?!”真想问她有没有注意到他来学校都一个星期了,而且还每天定时从她的教室门口晃过!而她见到他的反应居然只是点了下头,然后从距离他一米的地方快速溜走?!
      然美诚惶诚恐地看着莲华箍住她肩膀的手:“……我不是要逃跑,等我拿来衣服以后,你再要做什么都可以!我发誓不会逃的!”要不然,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她也不晓得该怎么赔罪了。
      莲华看着面前无辜的女孩,一种很强烈的、巨倒霉的认命感降临头顶,“……喂,你真的、不跟我出去?”
      他的神态淡淡紧紧。仿佛有预感似的,食堂里一阵此起彼伏的咽口水声。
      “那好吧,”莲华吐了口气,“在这里说也无所谓。陆然美,我觉得,我好像……”他抿了下嘴唇,一个不起眼的、却又是很性感的细节,顿时,好像连他眼里的蓝色也变得亮起来,“我觉得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莲华的声音不大,脸上有一瞬的腼腆,但这句话来得太过突然,整整过了两秒,蘑菇云才轰然翻上天!
      “我……你……那个……”一紧张,她就只会说代词了。
      “那个?好啊!”莲华笑,眯缝的眼里闪过狐狸的狡黠:“那个那个、我们就交往吧。”
      于是,有这么一个很小气的帅哥,因一件体恤誓要杀你,当你吓得面色瘫软之际,他突然说其实他好像是喜欢你。这位帅哥的架势嘛,也是相当精彩独特——
      一面是“如果你想谈恋爱,全世界非我莫属”的霸道强势;
      一面又是“这是我第一次向女生告白,要是被你拒绝很可能会一辈子留下阴影”的央求和威胁。
      ……如此的表白,绝对史无前例!
      然美惊讶地望着如此专横跋扈却又偏偏让人恨不起来的莲华,呆若木鸡。
      该怎么办?心扑通扑通的跳。喜欢他吗?喜欢望着他的背影,喜欢看他的微笑,喜欢听他的声音,喜欢他的自由不羁,是不是就等于喜欢他?
      “我……”
      “不要再‘那个’了。拒绝的话,就直接给我一巴掌。”莲华抱定破釜沉舟的决心,“要重重地打,这样我就知道你有多讨厌我。”
      要她给他一巴掌?这怎么可能?然美哑口无言地看着莲华。她活这么大还没有扇过谁的耳光啊!
      呆楞间,听到莲华轻微的吐息。“OK,”他低下头,庆幸地笑,“算你答应了。”
      整个食堂响彻一片迟来的尖叫!然美无言地看着这张由于离得过近而导致她心跳加速的笑脸。
      迟钝的她,似乎是义无返顾地跳进某个恶魔的陷阱里了啊。
      食堂轰的一下炸开了锅,可是天旋地转的然美已经听不见大家的哀鸿遍野。
      9月30日,中午,一股名为“莲华”的飓风突袭了东林学院第二食堂,惨况仍在持续加剧中……

      告白结束后的那天下午,莲华又从学校失踪了。据说,是跑去庆祝他的首战告捷。

      “快看,就是那个女生!”
      “啊,很一般啊~~!”
      “哼,无聊,看起来就弱不禁风的,原来莲华也喜欢这样的女生!”
      “我觉得不错啊,邻家妹妹型的,我最喜欢了。”
      “一看就有受虐倾向,男生都喜欢这种!连莲华也……”
      “她的长相真让人失望。”
      “身材更没搞头……”
      然美闷闷地擦着黑板,门外的参观人士络绎不绝。成为名人的感觉,总算体会到了。
      据说,莲华告白的那天下午,有好几个女生哭了。一直以来,她们都坚信,像莲华那么不羁又跳脱的男孩,最最完美的归宿就是永远孑然一身。或者毋宁说,在她们心目中,莲华就该是属于全体怀春少女的终极梦想,容不得谁独占。然而他在食堂里不负责任的一番话,晴天霹雳一般,击溃了少女们无数美好的幻想。
      当然,也有许多女生持着相当的乐观态度。
      “不可能啦,以莲华的作风,八成是逗她玩的。”
      在大家眼里,莲华一点也不像是个会认真的人。
      明娜在震惊之后,不忘为然美指点迷津:“你要有心理准备,千万不可以喜欢上莲华!他有99%的可能是开玩笑的!你知道的,他这人做事没原则的,可能你在无意中得罪了他,他就是想骗你喜欢上他,好报复你!就算他不是开玩笑的,他也可能是一时心血来潮,过几天就会对你没感觉了!就算他的热情持续得久一点,当他的女朋友,也是件非常辛苦的差事,他以前又没有谈恋爱的经验,而且他是很嚣张的家伙,你可能会被他玩得团团转!”
      然美目光呆滞地盯着说得口沫横飞的明娜。明娜见状,急了,一把握住她的肩膀:
      “陆然美!你不可以喜欢上他,千万不可以喜欢上他啊!虽然我知道这不大容易,可是你不能喜欢上他!绝对不可以!可恶,我讨厌那个家伙!一来就要把你抢走!我不干啦,你去拒绝他啦!!那时你为什么不给他一巴掌啊?!”
      一个下午,然美被怨妇明娜晃得不知所措。

      星期四,全校大扫除时间。为了偷懒,明娜贿赂了班长,替她和然美要到了去湖边捡垃圾的任务。
      拿着黑色大口袋和一双大大的“筷子”,明娜笑得兴高采烈:“还是清理湖区的好,反正做不做都一样,呵呵,说不定还能拾到宝贝呢!”
      不过,宝贝的吸引力可能远不如篮球和帅哥,一听见猎在篮球场上的消息,明娜就蹦蹦跳跳地过去了。留下然美一个人,老实地找寻起垃圾来。
      奇怪,她面向波光粼粼的东林湖,明明分配了七个人清扫的啊,这会儿怎么只看得见她一个人?她泄气地埋头,夹起草丛中一个食品袋。
      湖区的垃圾果然不多,不一会儿,她的步调慢下来,凉凉的微风从湖面荡来,沁人心脾。她抬起头来,蓦地,望见不远处草坡上躺着的人影。
      漂亮英气的身影像有着标识一样,然美一眼就认出,一下就怔住。
      他躺在那里,微微倦着一条腿,轻抿的唇溢出匀称的呼吸,睡得毫无戒心。白衬衫穿在那样桀骜的人身上,松松挽起的袖子,半敞的衣领,清爽干净中一点点的不修边幅,竟是种说不出的令人倾心。头一次,他是如此安静,如同沉睡中的王子般倜傥俊美。微翘的黑发在绿草间错落分杂,流畅的颈线和背线摩摩挲挲地没入草中……
      白皙、纯黑、青绿、湛蓝,他身上一涌而上的明媚柔和的色彩。然美的心像被撞了一下,有点呼吸不畅,也许是因为太漂亮,望着望着,居然也会脸红。她踏着短草坪一路走过去,生怕惊扰了什么。失神间,已近在咫尺。
      说不定还能拾到宝贝呢!
      莲华……
      真是件大号的宝贝……
      她蹲下来,怀着考古学家的激动心情,朝他轻扣的睫毛探出手去……
      啪!手腕被握住!
      然美迟钝地盯着莲华蹙眉睁开的眼睛。
      她的手离他的脸颊只有不到一分米,就这么被擒获在如此暧昧的距离。莲华正不发一语地审视她,纯黑的发丝在微风中一荡一荡,迷离着那双还有点惺忪的睡眼。她的心跳剧烈得好似眼前的画面都在跟着颤抖。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为什么看着看着,连她自己也变得醉熏熏的?
      脑袋生了锈似的,她像个现行犯一样急于辩解道:“我……以为你睡着了!”然后转身,四处找她丢在别处的大筷子。
      莲华翻了个身,稍微坐起一点,绚烂的日光涌进视野,逼得他半眯上眼。阳光下慌不择路的少女,漆黑的刘海,白皙透明的皮肤,并没有特别出众的五官,但在炎热的季节,却像水一样清凉纯净。
      “如果睡着了,你打算对我做什么?”他哑着嗓子,气息淡淡。
      “我……没别的意思!真的!”然美百口莫辩地看着他。似乎在越描越黑啊。总之,要快点找到那双大筷子,那样他就会相信她其实只是在捡垃圾了!
      “你想偷袭我。”
      然美愕然,竟有点心虚,那么明显地乱了方寸,哭丧着脸望着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惨了,她怎么忘了,眼前的人哪里是什么什么“沉睡中的王子”那么美好的事物?她被他的外表所骗,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没必要这样吧,都已经是你的人了。”莲华看她一眼,唇角勾起带点恶意的笑,“就算被你‘扑倒’了,我也心甘情愿。”
      然美面红耳赤地望着莲华,搞不懂为什么任何时候他都是一副欺负人的样子,“那个,”她看着他,认真地问,“那天你在食堂里说的那些话,其实,只是在开玩笑吧?”
      莲华拍拍身上的草屑起身,轻描淡写地学她的口气:“那个,开玩笑的话,怎样?”
      然美愣愣地望着他。怎样?如果他真地说“四十八小时前说的算个屁啊”,她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莲华看了她半晌,忽然用毫无商量余地的口吻说道:“陆然美,你过来一点。”
      “……怎么了吗?”
      “不怎么,”他一副优越感十足的姿态,“就是、让你过来点儿。”
      然美权衡了一下,觉得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得罪不良少年的好,于是碎碎地挪了两步,到了必须抬头才能看见莲华脸的位置,她只好将目光锁定他衬衫的扣子。
      “跟你说件事,”莲华挑了下眉毛,说得不动声色,“你的反应,不要太大。”
      然美乖乖听着。
      “你后面,有好大一只黄蜂……”
      “咦?!”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自眼角飞过,她本能地往前一缩,被莲华顺势揽住,头被紧紧按在他胸前。
      “哦呀!好危险!飞到眼前了~!”他一只手抱着她,另一只手臂在空中煞有介事地乱挥了一气,赶走一只可爱的蜻蜓。
      然美觉得不对劲,可是头埋在莲华胸前,什么都看不见。
      “飞走了。”莲华放开手臂,脸上是人蓄无害的笑,“然美,你踩到我的脚了。”
      然美低头,这才注意到她的右脚一直踩在莲华左脚上,“啊,对不起。”她连忙移开。
      一阵奇怪的冷场。被莲华这么一打岔,她都忘了自己之前要说什么了。
      莲华望了望自己的鞋,“真是……都说了叫你反应不要太大,你还是扑过来了。”
      “对不起,因为我小时侯被蜂蛰过。”
      他笑,这种事会降临到她这么笨的女孩身上,也是理所当然,“是不是被蛰了脑袋?”
      “是在脖子上。那时起了好大一个包。”然美没有领会他的玩笑,腼腆地摸摸脖子,不由又回想起小时侯。
      这个样子的她,笨得有点可爱。莲华笑道:“是吗?跟我一样啊。”
      “咦?你也被蛰过?”
      “我是被蜘蛛咬的。”他笑容可掬。
      “哎,什么样的蜘蛛?”
      “就是……啊,你看过蜘蛛侠吗?”
      这个……然美无言地看着他。她好像越来越听不懂这个男生说的话了。
      “我在想,换你被那家伙咬的话,说不定会像个气球一样奄气的。”莲华开玩笑地说,蓦地,眼光变得意味深长,“因为你看起来真是弱不禁风。”抱在怀里感觉就像一揉就碎的玻璃,呼吸细细的,连体温也是淡淡的。眼前的女孩,认真而单纯,极度不自信,有一点点迟钝,被他吃了豆腐也不知道,可是,却莫名地激起他的保护欲。
      然美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这你以前也说过呢,说我很娇弱什么的。”
      “是吗?我以前对你说过这么过分的话?”
      你说话一直都有点过分的啊,而且还总是喜欢用祈使句。然美斗胆这么想着。“你大概不记得了,就是那次你载我去酒店的路上。之前也说过我像温室花朵。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像你所说的那样……”是个有点窝囊的女孩。
      “你只记得这些?我难道都没说过什么好听的话?例如,我记得我好像有说过你很可爱,还记得吗?”
      然美受宠若惊,老实巴交地回忆起来:“什么时候啊?”一点印像都没有啊!
      “好好想想,就是不久前啊,我们在、那个……”他边说边忍着笑。
      然美皱着眉毛努力地想,可是,真的全无印象。
      莲华望着她一丝不苟的样子,终于失笑:“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要想了。我果然是大烂人一个。”
      见莲华一脸又好笑又抱歉的表情,她才迟迟明白过来。他恶作剧的本质还真是让人抓狂。
      “莲华——你居然把机车开到校园里面来了!!”
      远处忽然传来紧箍咒气急败坏地喊声,似乎在气喘吁吁地加速靠近中,“然美,快点离开!他是个很危险的家伙!!”紧箍咒瞥见然美,朝她一个劲儿紧张地挥手,好像她面前的男生是颗定时炸弹。
      看着从湖对面一路小跑过来的紧箍咒,然美有种进退不能的感觉,同时听到耳边半调侃的声音:
      “我是很危险的家伙?那也是拜你的乌鸦嘴所赐。”
      紧箍咒怔在原地,虽然没听见莲华说什么,但已本能地察觉那绝非一个学生该对主任说的话,他扯着嗓门呵斥:“莲华,你别动她!”
      “已经动了~~”莲华坏笑,右手不知何时已将呆楞的然美圈在怀里。
      她全身僵住,赶紧试图拉开那只手:“你……你在干什么啊?!”背后,莲华的身体贴得更近了,透着不容反抗的强有力的厚重感。
      “然美!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赶快离开那混蛋!喂!!你……你要干什么?!莲华——”
      还没等然美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只感觉脚下腾空,转眼间,她已措手不及地跟上莲华的步伐。

      “嚯啦!那个不是偶像和然美姐吗?”图书馆前,蒋泰山蓦地站起来,神采奕奕地盯住对岸的林荫小道。
      “哎,真的!真是他们!”一旁的明娜也忘了跟莲华的阶级仇恨,喃喃地念到,“好帅……”
      图书馆前所有学生的目光都集体扫射了过去。
      纯白和粉红两道身影穿梭在湖对岸的绿树丛中。如莲华那样迅捷有力,带着韵律的奔跑姿态,总是好看得叫人舍不得眨眼。
      “太~~~性感啦!魅力四射啊!”蒋泰山颇有点要欢呼呐喊的势头。
      “啊……是啊!”明娜犯花痴地做捧心状,“一对挣脱世间束缚的恋人!”
      莲华白色的衬衣在风中鼓动,衣角翻飞,咻咻地,带着节奏,就像夏日的风。紧箍咒自然没那个能耐追上来,此刻正在远处弯着腰喘粗气。然而莲华似乎是对这种酣畅的速度感上了瘾,压根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在眩晕中,然美听到他带着笑意的喘息。死性不改的顽劣。
      望着眼前高大宽阔的背影,一时间,她竟将这个身影同另一个人重叠在一起。流光也曾这样拉着她突然地逃逸。然而他们两人带给她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被流光牵引着,像是在跑向天真的过去;而被莲华牵引着,前方却是未知的未来。

      她被莲华不由分说地拉进一个破旧的仓库里。
      一进到这个阴凉的地方,然美就蹲下来直喘气。在她身后,莲华已经哐啷一声拉上生了锈的巨大仓库门。
      光线一下黯淡下来,可以看见缝隙处肆意飞舞的光尘。
      莲华拍了拍手上的灰,在然美身边坐下,“这地方真凉快!”双臂习惯地向后撑在地上,他笑着瞥了她一眼。
      “我们怎么会跑到这个地方来的啊?”原本是在捡垃圾的,然美垂头丧气地抱着膝盖,“而且还被老师看见……”
      “谁叫你打扰我睡觉。”
      “对不起……”
      “不过,那个时候我要是真的没醒的话,你到底会对我做什么啊?啊~~~好想知道!”一不小心,让莲华兴奋了起来。
      然美瞥他一眼,闷闷地说:“不管你相信不相信……”
      “?”
      “我那个时候是在捡垃圾……”
      “所以?”他含笑。很狡猾的笑。
      “垃圾就是……不该在那个地方出现的东西……”
      莲华的表情瞬间晴转暴雨,“陆然美,那你怎么不干脆把我夹起来塞进口袋里?!”他好不容易压下火气,“啊,算了,我不可以连女朋友都欺负。”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他不会欺负的人的,然美喟叹,全世界都是他女朋友该多好!她侧头打量莲华,真是好俊美的男生,即使个性坏了一点,也一定……有好多女生会忍不住喜欢吧!
      “啊!小心!”见莲华无聊正要靠在墙上,然美连忙止住,“那上面很多灰,你的衣服会被弄脏的!”这么漂亮的白衬衫啊!
      莲华怔怔地低下头,这才意识到身上穿的是一件洁白无暇的衬衫,“哦,差点忘了!”他扯扯衬衫衣摆,“我以前都不大穿白衬衫。”衬衫哪有T恤舒服?
      “可是你穿起来很好看的。”然美点头。果然肩膀宽而结实的男生穿衬衫是最漂亮的。虽然像莲华这样身材的人,无论穿什么都会很好看,但她还是最喜欢看他黑白分明的样子,就像今天,他难得地把头发洗回纯净的黑色,穿着纯白的休闲衬衫,再加上浅蓝的牛仔裤,恰到好处的桀骜和难以掩饰的温柔。只有在漫画中才可以见到这么好看的人吧。
      “真的?”莲华难以置信地笑开,“以前从来没有人说我穿这玩意儿好看哎!”因为一直以来他几乎都只穿T恤,而且偏爱的是黑色系的衣服。
      “嗯,真的很好看,头发变回黑色也很好看。”然美细细地打量他,笑着点头。
      “果然……你喜欢这个样子的男生啊。”莲华坏笑着凑过来。然美不自在地缩着脖子,他却变本加厉地靠近,“喂,”他轻声问,“女生是不是都喜欢这样的男生?”
      火热调皮的呼吸在她耳鬓厮磨,莲华的声音被他暧昧的吐息吹得恍惚:“我这个样子,是大家都喜欢,还是你喜欢?”
      然美被逼得无路可退,呆呆地望着那张近在咫尺、半是熟悉半是陌生的面孔。这个男生,浓得好像罂粟……
      正在这时,大门外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啊,东西就放在这里面好了!”接着是一群人搬运器材的声音。
      “是狄仁老师!”然美如释重负。
      “嘘!”她正要起身,却被莲华一把拽下来,“跟我过来。”
      “咦?为什么要躲起来?”
      “我不想看到那个变态。”莲华懒得解释,不由分说地把她推到几个大货箱后面,按着她跟他一道蹲下来。
      他的手又重重地按在她头上,令她哭笑不得。
      “咦?这门是什么时候关上的?”狄仁一面推开门,一面疑惑地发问。而后,他招呼后面抬运动器械的伙计,“啊,东西随便放在这里就行了。”
      接着,然美听到七手八脚放下沉重物体的声音。莲华的手还摁在她头上,她只得在心中祈祷:狄仁老师!拜托了!快点发现我啊!
      没一会儿工夫却听到狄仁老师近在咫尺的大嗓门,“OK!走人!”
      就在她失望和莲华松气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喀嚓的上锁声!

      两分钟后,然美一筹莫展地望着莲华死命拽着那扇紧锁的大门。
      哐啷哐啷一声又一声,一口气持续响了两分十五秒。最后,莲华恼火地给了厚厚的门板一脚,“可恶!”
      史无前例的一声哐啷!然美不由闭上眼。
      莲华掏出手机,拨了蒋泰山的电话。
      “喂?泰山,快来帮我!……我被那个变态锁在不知道哪个鬼仓库里了!……就在湖对面……你去找那变态拿钥匙,就说踢球的时候球从仓库窗口掉进来了……你就说球上有巴乔的签名……不行也得行!……”
      他握着手机不耐烦地到处转悠的样子像极了被关进笼子里的可怜杜宾犬。然美努力让自己不要偷笑出声。这个莲华,果然是厌恶极了被人关起来那种不自由的状态啊!
      啪嗒!他砸下手机盖。
      “怎么样?”然美小心地问。
      “他说现在就要上第一节课了,大概下课后才能想办法。”
      “这样啊。”这么说来,紧箍咒的课她是缺席定了?头痛啊!
      “我等不了那么久。”莲华突然冒了这么一句。
      然美抬头。
      “也许……”莲华若有所思地望着仓库顶那扇窗户。
      “我们还是等等看吧!”察觉出“杜宾犬”可怕的想法,然美赶紧劝说。天!这个仓库那么高,那扇窗户离地面,少说也有十米吧!“嗯……如果你觉得无聊的话,我可以陪你聊天的!”
      “那就聊机车吧,你听说过隼式机车吗?”
      “……能……聊点别的吗?”
      莲华瞥她一眼,不抱任何希望。
      静默。然美意志消沉,和这位首席男友单独相处的这段时间,似乎不太顺利。
      “喂,然美,”莲华忽然出声,皱着眉,一动不动地盯着仓库二楼,“你有没有听见什么?”
      然美竖起耳朵,“没有啊。”
      “好像是……脚步声……”莲华说着,视线突然落在然美身上,声音顿时哑了!
      然美愣了一下,蓦地对他的惊忪调调有所意识,惊吓地转身——
      什么都没有。仔细看了好久,直到听到身后莲华扑哧的笑声,她才确定又是他恶劣的玩笑。
      “服了!你的反应时间有够长的!”
      感觉这个男生……有点欺人太甚呢。因为无聊所以就拿她开心吗?不过,她似乎的确很好笑。就在然美尴尬地转身不久,二楼突然传来几声非常清晰的脚步声。
      两人都不由愣住。
      异常诡异的脚步声,在停了一阵后,又响了两三声。
      “是什么?”然美小声问,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涌上心头。
      莲华站起来,疑惑地打量了天花板良久,蓦地喊到,“喂~!上面有人吗?!”
      没有回答。
      他看了一眼身边一声不吭的然美,“害怕吗?”
      “因为你问上面有没有‘人’,它都没有回答你……”然美压低声音说。
      “哦,那就是鬼啊。”他笑。
      天哪!他居然真的把那个忌讳的词说出来了!
      莲华依然一脸轻松,“好吧,我上去看看究竟是什么。”
      见莲华移步离开,然美连忙叫住他,“我、我跟你一块儿上去吧!”在他身边,总会觉得安全,对自己的胆小和依赖她也第一次感到无地自容。
      莲华低头注视然美,没说什么,脸上是玩味的笑。
      头顶上方,又传来几声踯躅的脚步声。

      仓库的二楼也就是屋顶部分,很大很宽,像阁楼一样有着斜斜的墙和尖顶。上层比下层积了更多的灰,不少地方结了厚厚的蜘蛛网。
      不晓得这里陈列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因为到处都盖着一层帆布。
      然美警惕地四下观望,莲华倒是很无良地喊起来,“喂,是鬼的话麻烦现个身!神仙的话就免了!”
      结果想也知道。于是他很肯定地对身边的女孩点头:“看,是神仙。”
      然美啼笑皆非地看着他。紧张感顿时飞到九霄云外。
      “想不想知道这下面是什么?”他诡谲地笑,走过去哗啦一声掀起帆布。
      帆布的下面,赫然是一架风琴!这个存放体育器械的仓库竟然会有风琴!而莲华,仿佛是知道似的。
      就在然美发呆的时候,响起了叮叮咚咚的声音。莲华站在琴前,低着头,手指沿着黑白分明的琴键一路敲击过来……
      阳光透过布满灰尘的窗玻璃照射进来,在莲华漆黑的头发上镀上一层橘色的光,跳跃的光点像雨滴一样沾湿他的睫毛和他额前垂搭的头发,勾勒出本就出色的唇线和下颌线,微抬起下巴的一瞬,阳光仿佛凝在下颌的水滴,耀眼地一闪而过。
      敲完最后一个音符,莲华的表情有点不可思议,他朝然美伸出手,“要不要过来一起弹?”
      “可是,我不会啊!”
      “我也不会。”
      “哎?”
      “关于这架钢琴,其实有个传说,”莲华的手轻轻抚过八十八个琴键,“据说,如果是真心相爱的恋人,就算两个人都不会,只要两人一起,就可以弹出流畅的旋律。”
      然美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慢着……莲华应该是从没来过这个仓库才对吧?什么时候又钻出这么一个传说?虽然的确很美的说。
      “你不信?”莲华倚着琴,表情饶有趣味,“为什么你相信救一条小狗就能实现一个愿望,却不肯相信这个?”
      这样刁钻的问题,然美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试试而已,也好打发下时间。”莲华敲敲琴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或者我们也可以现在想个办法从窗户下去。我是无所谓啦……”
      真是个可怕的家伙!不管他对她是来硬还是来软,她似乎都只有硬着头皮上架的份。
      当莲华轻轻执起她的手指,心磕就腾跳快了一拍。莲华的手,是那么舒服的阳光的触感,太阳底下独特的感觉。他领着她按下几个简单的音符,确定地看了她一眼,再反复地教她重复那几个单音符。
      这个……怎么好像一部电视里的情节啊!然美会心地笑起来,感觉到与她肩并肩的莲华,此刻,她不再觉得紧张。
      “就是这几个音符,记住了吗?你只要按照这个节奏反复弹它们就好。”
      她低着头,很认真地确定了一遍琴键,点头。
      “然美,我们一定可以的。”忽然之间的一句话,一改莲华一贯的玩世不恭,是如此温柔而坚定。心中好像有股电流荡过,然美讷讷地抬头,身旁的莲华已经恢复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好,曲名就叫:”他对她顽劣地一笑,“献给阁楼里的神仙。”
      献给阁楼里的神仙?然美会心地笑,会是怎样的音乐?还有,莲华他,真的会弹钢琴?感觉有点不可思议呢。
      她聚精会神,看见莲华的手腕轻巧地一沉,音乐便像凿开的泉水,汩汩地流淌而出……
      某个时刻,莲华按下她的手,于是她也跟着笨拙地加入到原本就动听的乐曲中。
      本来还在紧张自己的加入是不是会起反作用,可是,在莲华的带领下,音乐越发美丽起来。比起自己只需反复弹几个音符,莲华的右手在一排琴键上娴熟地敲出错综复杂的乐律。
      献给阁楼里的神仙……一点点恬静,一点点调皮,就像他们相遇的这个夏天。

      “说不定还可以有其它办法!”
      “不要光站着,过来帮忙。”莲华继续低头忙活。
      “虽然狄仁老师走了,拿不到钥匙,但蒋泰山他也说会想其它办法啊。”然美一边帮他捆绑帆布,一边锲而不舍地劝说。
      “那些都是安慰人的废话。”他漫不经心地一笑。
      “可是你这样很危险啊!窗户离地面那么高,而且,下面再过去一点就是悬崖了!”
      “所以才要绑这个。”莲华用牙咬开小刀,朝着手上的帆布呲啦一声划下去。
      他不会还打算过直接跳吧?然美瞠目结舌。
      “好了,长度差不多了。”莲华站起来。
      “等等,这里还好松。”然美抓过一段绳结,使劲拉了又拉,“啊,你是怎么打结的啊?这种方式根本不牢的!”
      望着女孩一丝不苟的样子,莲华默默在她身边蹲下,接过绳结,“我来。”随便一使劲,帆布便发出轻微的扑哧声,相互咬得死死的。
      见莲华把接好的帆布绳栓死在钢琴上,然后放下窗去,然美在背后担心地绞着手指。
      “放心,这种事以前常干。下去后我就绕过去给你开门(撬锁行家)。哦,对了!”他恍然想起什么,把手机扔给然美,“手机你拿着,以防万一。”
      “以防……万一?”然美瞠目望着他,既然知道有万一,为什么还要去铤而走险呢?
      “万一手机掉下去摔坏了。”他冒了句让人无语的话。一眨眼,人已经利落地踏上窗台。
      “莲华!”然美紧张地赶到窗前。
      莲华蹲在窗台上,猫一样,半个身子都在外面,稍稍地侧身。
      然美迟疑着张嘴:“你一定要……小心。”望着他,不自觉地,连她的语气也变得特别小心。
      莲华笑而不语,刺溜一下翻了下去了。
      然美守在窗口,莲华的动作倒是干净利落,一面低头注视地面,一面一截截往下攀,脚稳稳抵着墙壁,看得出来经验颇足。不一会儿的工夫,人已经离地面没有多远了。就在然美松了口气的时候,突然呲啦一声,某个绳结应声松开!
      接下来嗵的一声闷响——
      “莲华——”然美惊恐地喊出声来!
      在凹凸不平的草坡上,白色的身影一动不动。
      然美呆呆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捂着嘴。
      不晓得怎么搞的,除了紧张害怕,眼眶竟有点发热,那个纯白的身影在视野里模糊地晕开。她慌张地拿起手机准备求救,眼光却一刻也无法从莲华身上移开。
      忽然,那团白色的影子似乎动了一下。然美屏住呼吸。在见到莲华翻过身来前,最先听到的却是他揶揄的笑声,“好啊,眼泪都滴到我头上了。”
      “……拜托了,”然美抹着眼角,破涕为笑,“能不能不要开这样的玩笑啊?”

      几分钟后,莲华带然美回到之前停靠机车的地方。
      然美惋惜地看着他的衬衣,“还是弄脏了啊。”
      “我以后还是不要穿这么纯洁的东西了,一点都不适合我。”他抬手弹去衬衣上的泥点。
      然美不自觉端详他穿衬衣的样子,因为有副漂亮的骨架和身材,所以衬得非常养眼,但也许,这是最后一次看到了吧。
      “那么,我去上课了。”然美忙着赶回教学楼。“紧”老师想必被她气得不轻吧!
      “还有十分钟就下课了。”莲华扯住她的头发,悠闲自若地谎报了二十分钟。
      “是……吗?”然美有点怀疑地瞥了莲华一眼。
      “况且你现在回去要怎么跟紧箍咒交代?待会儿下课我陪你去办公室好了。反正本来就是我的错。”他盘着一条腿坐在机车上。
      “谢谢,不过我想我自己去就可以。”不过,莲华竟然肯认错,真是叫人感动。
      “算了吧,你连个话都说不清。”
      “我……大部分情况下,还是,说得清的……”不晓得为什么,她明明很抵触莲华的话语霸权,自己反驳起来却又特没底气。
      “你打算怎么回答?如果紧箍咒问你是不是在和一个不良少年交往?”
      “照实回答吧。”
      “你会被他训一个下午,然后从此不得宁日。”
      “那样也没办法啊。”然美抿嘴苦笑。
      “要是他让你和那个不良少年分手呢?”
      “如果……”然美抬起头来很希冀地望着莲华,“你能答应的话……”
      “废话!我当然不会答应!”他霍然站直身子,一米八的身高压迫,超有威慑力。
      “所以,我答不答应老师也没有用的,不是吗?”面对咄咄逼人的莲华,然美坦然地笑。
      “……”莲华一下哑巴吃黄连,静了静,突然很正经地说,“就说是我逼你的。”
      “逼我?”
      “如果紧箍咒问到的话,你就说是我逼你和我交往的,”他一挑眉毛,“我倒要看他能把我怎样?”
      虽然态度强势,但然美似乎能感到他的心意,她不晓得应该领情还是拒绝他的自我牺牲。
      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冰冷的声音:“没打扰到两位吧?”
      是猎。然美回头。背靠着树干,傲慢地环抱双臂的高挑人影,正是猎。他身着一袭黑亮得发蓝的劲爆机恤机裤,袖子半挽起。望着然美,眼睛里压抑着某种隐忍:真是白痴!他本来还担心她为什么没来上课,傻瓜样地跑出来找她,结果就是这样么?
      “猎?”然美愕然,面对自己的弟弟,明明应该是很轻松的,可是此刻猎的眼神,为什么讽刺冰冷到让她觉得紧张?
      “哼,看来果然还是打扰到你们了啊!”他慢慢走过来,话语里的冷嘲热讽异常明显,“真是一鸣惊人啊!我以前还真是小看你了呢,‘姐姐’。”他走到她身边,低头看着她,刻意强调“姐姐”两个字。
      “你怎么这副表情?不是一门心思想我叫你姐姐吗?现在应该高兴才对嘛!”
      然美呆呆地看着猎,他是什么时候又恢复成这么讽刺刻薄的?那么努力才建立的信任和亲切感,因为他的一句话,一下子土崩瓦解。又要再一次从零开始吗?
      猎脸上讽刺的笑褪去,脸色黯淡冰冷得可怕,“怎么了?笑一个啊!刚刚不是还笑得那么开心吗?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叫你姐姐,你身边又有了这么拉风的男朋友,怎么你反而不笑了?”
      他伸手去扯她的脸,却被莲华止住。
      然美尴尬地夹在两人中间,猎和莲华的下颌,离她的眼睛都不到一分米的距离。
      在她的脸侧,莲华的左手捏着猎的右手手腕,有一瞬可怕的静止,两个人对视的眼睛忽然变得危险犀利。气氛,一触即发。
      “莲华!”然美求助的目光最后还是转向莲华。
      莲华冷冷地看了猎一眼,甩开手。
      “呵呵……好笑。”猎突然不可抑制地笑起来,“某些人还是这么不知道状况啊!”
      然美困惑地盯着猎。
      “首先就是你,陆然美,是不是不管哪个男的,只要长得好看,再对你说两句好听的话,你就会喜欢上人家?对了,还有那个沈流光,如果是他第一个向你告白,你是不是就选他了?那家伙还真是可怜呢!”他挑衅地看了莲华一眼,“所以说,莲华,你也是搞不清状况的那个。”
      然美认真地解释,“我只是把流光当做弟弟,只是这样而已。”
      “把他当弟弟?那我算什么?!”这句话好像起了反效果,猎的眼睛紧紧逼视她。对你而言,我是不是什么都不算?!
      “你当然……是我的弟弟。”然美艰难地说。
      “那是因为血缘吧!!如果不是因为血缘,谁稀罕当你的弟弟?!当然,你也不会稀罕当我的姐姐!!”
      然美完全迷惑了。猎,你这么痛恨当我的弟弟?这么痛恨我们间的血缘关系?
      “猎,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她难过地看着他。
      知道原来我还有一个弟弟的时候,本来是很诧异的,直到见到你的那一刻,都还有些不适应,因为你是那么耀眼,而我却太过平凡。可是,慢慢的,看见你就会觉得亲切,会觉得轻松,甚至会觉得幸福,这样温馨的感觉,我觉得除了血缘,再找不到其他的解释。能够成为你的姐姐,对我来说是最庆幸不过的事。虽然也许你并不这么认为,但是……
      “……你不喜欢的血缘,却是我最最珍惜的。”
      “不要!!”猎烦躁地捂着耳朵,“求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说你有多喜欢,多珍惜这样的血缘了好不好?!”
      “他不喜欢听,你就不要再说了。”莲华环抱双臂,靠在机车上半开玩笑地说,“这就像一个厌恶奶油到了极点的人,你却一个劲儿跟他说那种奶油有多好吃,吃进嘴里还会起泡,而且会甜上一个星期一样,他不呕吐才怪。”
      然美转头看莲华,他正睨着猎,很无所谓地笑着。莲华,拜托!你知不知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猎对我来说是很重要很重要的啊。
      显然莲华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担忧,从机车边走过来,挡在然美前面,语气明显和猎针锋相对,“陆然猎,如果你到这里来只是要破坏我的心情的话,可以告诉你你的阴谋完全失败了,我现在的心情好得很,未来也只会越来越好。”
      猎静静地看着莲华,冷哼了一声,“我不是你那么无聊的人。只是既然我‘姐姐’有了男朋友,我这个做弟弟的好歹也该来打声招呼。”他又转向然美,“虽然你对莲华这人一点都不了解,不过姐姐倒是不需要害怕就是了,要是突然发觉他是个混蛋,还有个沈流光不离不弃地候在那儿呢。”
      然美难以置信猎居然会对她说出这么刻薄的话,会用这么鄙夷的眼神看她。以前那个别扭却体贴的猎好像根本就没存在过似的。
      “招呼打完了,不妨碍你们了。”轻蔑地甩下这句话,猎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开。
      “慢走不送。”莲华在后头轻慢地做了个拜拜,朝身边的然美不以为然地耸耸肩,“不要理他。”
      等到他低头,却发现她眼里是那么深的神伤……

      CHAPTER 20 火焰之旅
      ——猎,请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社团活动结束后,然美在校门口一群骑机车的少年中看见正在抽烟的猎。
      他看起来心情好像很糟,眉毛烦躁地皱着,周围的男生都诚惶诚恐地看着他。
      “今天没心情,你们自己去吧。”
      那些男生无奈地耸耸肩,和闷闷不乐的猎寒暄了几句,随即一窝蜂地开走。
      然美看着在树阴下焦躁地抽烟的猎,琢磨着:是不是应该过去?
      没等到脑子发出命令,脚已经朝那个方向迈开。
      “今天不去飙车吗?”
      猎抬起头来,然美抿嘴笑着,“不如一起回家吧?”
      他一脸诧异地看着她。
      然美鼓足勇气,伸出手来,脸上仍是有些局促的微笑,心口砰砰直响。但是,如果不主动一点,什么都不会改变。她不能总是守株待兔,等着猎来接近,应该像莲华一样,懂得主动出击,懂得自己去争取。
      猎的眼睛虚起来,眼角却无意间瞥到从校门口走出来的莲华。
      在这种情况下看见然美和猎,莲华有一点怔住,视线和猎短暂相交。然而他并没有采取任何“霸道”的行动,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静静地注视着这对奇怪的姐弟。
      猎收回视线,随即把安全帽递到然美手里,“上来吧。”
      待然美坐到身后,猎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莲华,随即发动车子,绝尘而去。
      “咦?那个不是然美姐和猎吗?”搞不清状况的蒋泰山走过来,纳闷地问:“然美姐不是你女朋友吗?应该你送她回家才对的嘛!”
      莲华斜睨他一眼,嗓子恐怖地一沉:“蒋泰山,祸从口出。”然后拍拍柔道男的肩,带着一个极寒的微笑离去。

      火红色的机车在黄昏里一路飞驰。
      “猎!你好像心情不好?”然美大声问。
      “我好得很!”他很冲地回答,“不然也不会答应送你回家!”
      那个明明也是他的家啊!然美在心里无力地叹了口气。
      车子开下立交桥,前面的车赫然堵了一长串。
      “真烦人!”猎啜了一声,对后面的然美说,“我们从西门大道绕过去。”然后倏地掉转车头。
      西门大道位于开发区,鲜少有车辆经过,在这里,猎可以堂堂把车速提到100码。
      原本安静的西门大道上,忽然传来隆隆的响声。与此同时,猎怀里的手机开始没命地响。
      他下意识地皱眉,车速飙得更快,已经将近120了!
      后面的隆隆声越来越近,就连迟钝的然美也觉察到事情的蹊跷。那些隆隆作响的声音,毫无疑问是发自后面尾随的机车群的!从后视镜里可以看到自地平线上蹿出的密密麻麻的机车,然美怔住。是冲他们来的?
      “然美!抱紧了!!”猎沉沉地低吼。
      然美刚惶恐不安地收紧手臂,火红的机车就猛地往前一飙!车速赫然达到140!
      用云霄飞车已经不能形容如此令人窒息的速度感!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就是巨大的引擎声,有来自“火焰”的,也有来自身后追兵的。
      她和猎乘坐的火焰,疯狂地撕裂着空气,也被气流锋利的獠牙撕裂着!
      机车群始终没能缩短猎刻意拉开的距离,但它们仍穷追不舍。眨眼的工夫,以猎为首的这一行重型机车已经驶出西门大道,壮观的追逐场面又在刚修好的西门钢架桥上轰轰烈烈地上演。
      后面的机车群不知从哪里得到信号,开始齐刷刷地猛按喇叭!
      轰鸣的引擎声加上刺耳的喇叭声,猎被弄得不胜其扰!
      火焰俯冲下大桥,逼近桥头十字路口,仍然是一直线横冲的架势!后面叫嚣的机车群也卯足了劲直追。
      可就在十字路口,猎却忽然猛向右掉转车头!车身一个岌岌可危的45度倾斜,高速旋转的轮胎在沥青马路上划出一道犀利的弧线,车轮与地面擦出灼人的火花,尖锐的摩擦声震颤着然美的耳膜,脚下一阵滚烫。
      这个原地高速回旋,突如其来得就像慢慢攀升的过山车蓦地下冲的瞬间!然美只觉得头晕眼花,胃里一阵翻腾,好似要呕吐一般!
      转眼间,“火焰”已经在另一条路上飞驰起来,那些被猎的障眼法唬过的车手无法瞬间改变方向,待反应过来掉转方向的时候,早已被猎远远甩在后面。
      猎什么也没解释,只是专心开车,车速仍快得惊人。在开到下一个叉路口之前,他无论如何不能减速,否则一定会被那群家伙追上!
      眼看着下一个三岔路口近在咫尺,可是前方忽然热浪滚滚——又一批机车朝着他们直冲而来!
      前有拦截,后有追兵!
      猎狠狠地皱着眉头。随便你们要怎么样好了!我绝不会停下来!
      扭转车把手,“火焰”不但没有减速,反而以更快的速度朝前方冒出的第二集团直杀过去!
      第二集团在前方一字排开,几乎封死了道路,但他们没料到陆然猎居然根本不把这样的威胁放在眼里。
      猎眼神凌厉,一身杀气地疾驰而来!
      第二集团的各位开始把持不住,必须有一方退让,否则只有玉石俱焚!然而猎的气势太吓人,他真的打算硬冲!那样的架势明显就是“要撤退的人决不是我”的意思!
      再有不到十秒的距离就要硬碰硬了!
      “该死!那小子打算自杀!”
      “别跟他玩了!”
      众人开始打退堂鼓。
      猎兴奋地咬着嘴唇,车速竟又蹿了一挡!
      “要冲过来啦!来不及啦!”
      有人大吼,中央的几名骑手开始手忙脚乱地发动引擎。
      然美使出吃奶的力气,不顾一切地抱紧猎!
      感觉到然美忽然收紧的双臂,猎咬着的嘴唇木讷地松开。
      然美!
      该死!他在干什么?!他差一点忘了他并不是一个人!
      眼看着“火焰”即将冲进混乱的机车群,打头阵的骑手们发觉来不及,纷纷仓皇地弃车而逃。
      随着一长串尖锐的摩擦声,火红的机车再次上演了一个惊险的急摆尾!为了避免撞到对面的机车,这次摆尾的幅度更急,车身被压得更低,几乎贴到地面,猎用一只脚艰难地支撑着,可是,机车过重的重量和过快的速度还是比势单力薄的他更胜一筹。车子没有撞上别的机车,却仍不可避免地翻倒在地。
      倾斜坠地的那一刹那,涌起一波翻腾的烟尘和热浪。
      所有人都惊脯未定。
      猎的手臂结结实实擦上地面,然美大部分身子倾靠在猎身上,没有大碍,只是膝头狠狠撞在马路上,腿被倒下来的车子不小的压了一下,感觉有点麻。
      “然美!”猎爬起来,第一时间回身查看然美的伤势。
      “猎!你的手有没有关系?!”刚才那个不要命的手肘落地她不是没有看见,说不定这会儿已经鲜血直流了!
      猎根本管不了然美在说什么,不由分说地蹲下来。然美膝上的皮被拉破好大一块,膝头也是瘀紫一片。
      他抽出钥匙扣上的剪刀,拉开机车服的拉丝,正要照准白衬衣剪下去的时候,有人递来一包湿纸巾。
      “用这个更好。”
      猎看也不看,直接拍开那个女孩的手。
      女孩似乎叹了口气:“猎,是我,朱梨。”这个陆然猎,还是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猎这才略带惊讶地抬起头来。
      然美也仔细端详着眼前站立的女孩。她和他们一般年纪,卷曲的褐色短发,明明是活力十足的味道,眼神却平白地有点伤感。
      猎默默接下纸巾,替然美擦拭伤口。
      “猎,你的伤……”
      “我没事。”他依旧埋头帮她处理伤口,“机车服是特制的,刚才那点冲撞,最多磨破点皮。”的确,比起以前有过的和迎面而来的机车群热情亲吻的状况,刚刚那个紧急回避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
      “陆然猎,你什么时候也对女孩子感兴趣了?”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冷嘲热讽的男声,“我还以为你是天生性冷淡呢!”
      猎手上的动作停了一拍,却没有转身搭理那个人。
      说话的人跨下机车,走了过来,使然美得以看清他的样貌。身材高大五官粗犷的男生,短而精干的头发染成极招摇的白色,嘴上叼着一根烟。虽然看起来也不过十七八岁,却一点都没有学生该有的样子。
      猎的不于理睬显然让这个飞车党的头头颇不满,“陆然猎,看来你日子过得很好啊,老朋友的电话也不接。我可是一出那地方就来找你啊!”
      猎不紧不慢地处理好然美的伤口。
      “陆然猎!!你给我转过身来!”
      猎嚯地一下站起来,把用掉的纸巾狠狠甩到一边,“罗力!”他猛地转身,低吼:“你到底想怎么样?!”
      然美蹲在地上望着猎高大的背影。他真的生气了!声音里的火药味是那么浓烈。
      被叫作罗力的年轻人不怀好意地笑起来,“老朋友我替你受了这么多罪,怎么你竟然一点感恩的表示都没有?”他顿了一下,忽然攥紧拳头怒吼出来,“我他妈应该替你这混蛋受罪吗?!啊?陆然猎!!”
      猎冷冷地看着他,“……那么你要怎样?”
      “呵呵,”他冷嘲热讽,“我要怎么样?我要钱没钱,要权没权,该蹲的也蹲了,该吃的苦也吃了,已经被你们家整到这步田地,成了标准的街头小混混,我能怎么样?”
      然美不明就里地盯着两人。把他整到这步田地?这是什么意思?
      “陆然猎,现在反正也已经成这样了,我呢,又不是女人,不会哭哭啼啼地嚷着要你负责,但是我他妈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
      “好吧,要怎样?干脆一点。”猎双手插在裤袋里,沉沉地说。
      “简单,我们赛车,如果你赢我,这件事我们就一笔购销,如果你输了……”衔在嘴角的烟被咬得上翘,罗力比出一根小指,目露凶光,“就要切下一根手指!”
      然美吓得倒吸一口冷气,“猎!不可以答应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她真的害怕猎会意气用事。
      “罗力!这不公……”
      “你闭嘴!!”朱梨刚一开口就被罗力吼住。他转向猎,“怎么样?答不答应?”
      “这样……一切就都可以结束吗?”猎的眼睛微虚起来。
      “猎!!”然美奔过来,一把拽住他的臂弯。
      他低头,看见她的眼睛里尽是惶恐和恳求。
      “不要答应啊!”她紧张地摇头。
      “这是我一个人的事。”猎冷漠地拿下她的手,凌厉的眼睛在看着她的时候微敛,“和你没有关系。”然后转头看向罗力,“我答应。”
      “好,干脆!”罗力赞赏地鼓了两下掌,“这才是我认识的陆然猎。为了奖励你,就由你来决定赛道。”
      “是吗?”猎点点头,两手依旧插在裤袋里,略一思索后,满不在乎地仰起头,“那么就在回形山道。”
      罗力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歪嘴一笑,“是那里呀,好啊。”

      赶到回形山道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然美抬头看前方的赛道,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不同于猎他们经常飚车的盘山公路,这个山道正如其名,是像回形针一样迂回向上的,不但坡度极陡,弯道幅度更是锐利得惊人。从山脚往上望去,冗长的山路一直延伸至山顶,急弯道多得不计其数,在暮色下,仿佛没有尽头。
      然美听到身后许多骑手的感慨:
      “真不愧是死亡赛道啊!光是看一看头都要晕!”
      “盘山公路跟这里一比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嘛!”
      “即使在盘山公路上可以很顺利的做出漂移,到了这里恐怕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吧!”
      “上去也就罢了,下来搞不好会出人命呢!!”
      然美慌张地望向最前面的猎,此刻,他和对手都已经跨上车,戴好深色的护镜,身体紧绷,静候比赛开始的指令。黄昏的橙光洒在他微微弓起的背上,看在然美眼里,是那样桀骜冷酷,不容人靠近。
      前面有人大力挥旗。
      墨镜下猎的眼睛警惕地半眯。
      预备,GO——
      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引擎咆哮,两辆重型机车闪电般射了出去!隆隆的声音响彻夕阳下寂静的回形山道,很快,人群的欢呼声将远去的轰鸣渐渐淹没。
      朱梨看见一旁失神的然美,走过来。
      “你的伤没事了吧?”她笑着问。
      然美回过神来,讷讷地点头:“谢谢,本来就不要紧的。”
      “你是猎的……”朱梨试探地问。
      “我是他的姐姐,我叫然美。”
      “姐姐?”朱梨的样子颇有些惊讶,从来没听说那个家伙还有个姐姐。
      然美不知该怎么解释,只好勉强笑了一下转移话题,“谢谢你的纸巾。你和猎好像以前就认识。”
      “啊,我们是初中同学,很要好的朋友,我,猎,还有……”朱梨抬头望着夕阳下飘渺的山道,“还有罗力。”
      然美不由吃了一惊。
      “很要好的朋友,”朱梨的语气里有淡淡的失落,“只不过,可能就我一个人这么认为吧。”
      犹豫了好久,然美还是忍不住问出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朱梨沉默地皱着眉。
      “如果不方便的话……”
      “不,你是猎的姐姐,我觉得应该告诉你,虽然也许你们的父母并不这么认为,我还是觉得应该有人知道真相,要不然,不管是对罗力还是对猎,都太痛苦了!”
      然美怔怔地看着情绪激动的朱梨。
      “罗力他,从前并不是这个样子。”朱梨大呼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初中那会儿,我们经常在外面惹事,和别校的学生打架什么的都是常事。猎和罗力都是那种脾气很暴躁的家伙,两句话不对,就要跟人动手,那两个家伙很能打,附近一带的学生都很怕我们,那时我和他们走在一起,也会觉得很威风。”她傻傻地笑,“其实我那时也有些觉得不安,觉得他们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出问题,有好几次,我很想阻止他们,但是话到嘴边最后还是没说出来,也许是害怕他们会嫌我碍手碍脚,嫌我和他们家长一样罗嗦,我不想令他们觉得讨厌,所以不管他们怎么决定,我最后都是笑着支持。”
      然美静静地听着。
      “结果,那一次,真的……”

      “拜托了!不要去!”女孩伸开双臂,挡在一群凶神恶煞的少年面前。
      带头的罗力和猎不可思议地看着朱梨。
      “你在干什么?!”罗力大吼。
      “拜托了!这次的对手是高中生!而且听说还有后台!”
      猎不屑地撇嘴,“那又怎样?这么就退缩,人家反而会说我们欺软怕硬。”
      罗力见眼前的女孩还不打算让开,气急败坏地上前一步,“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你说出来的!让开!不要给我丢人了!”
      “不!我不让开!”
      罗力嗤笑,“你以为凭你可以挡得住我们吗?”他朝后面手握钢棍的众人大喝一声,“走!让那些‘高中生’尝尝我们的厉害!!”
      人一个接着一个从她身边走过,无力的她就连一个也拉不住。

      当她火急火燎地赶到那间火拼的仓库时,到处都是警笛声。她只能站在警戒线外面,眼看一个又一个身受重伤的学生被扶出来或被担架抬出来。她只有焦急地等待着,祈祷那两人平安无事。
      “听说有学生的脚被砍断了呢!”
      “真的?!可怕!现在的中学生啊……”
      听到四周人们的议论,她的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拜托!你们两个千万要没事啊!
      她没想到的是,最后见到那两人,却不是在医院,而是在警局。
      罗力因为把对方学生打伤至残将被送去少管所的消息就像一个晴天霹雳在她脑子里炸开。
      “怎么会这样?!猎!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猎被从警察局释放出来的时候,她不顾那群保镖的阻止,冲上去激动地大声质问他。
      猎似乎也想说什么,但却被他的父母不由分说地押进车里。
      她呆呆地眼看那辆车载着猎绝尘而去,从此离开他们的学校,也从此离开他们一起的生活。
      后来,从一个参与了那次干架的男生口中得知,把对方打得至残的根本不是罗力,而是猎。那个男生还说,他和其他三个同伴亲眼所见,当时是猎夺过对方手中的钢刀,朝那个高中生的腿硬生生地砍下去。
      只是,因为猎的父母都是很有权势的人,无辜的罗力才成了替罪羔羊。
      那个时候,她真是恨死了陆然猎!他为什么连一句话都不敢出来说,看着自己的朋友为自己背黑锅,他怎么就可以这么心安理得?

      然美听到这里,震惊得不知该做何言语。
      “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来说,被关进那种地方,无疑等于毁了一半的前程。”朱梨神色怅然地望着暗红的天,“从里面出来后,罗力整个人都变了,不去上学,整天和那些危险的人在外面混,一心只想着报复猎。我一直努力想要让他振作,可他怎么都不听我的话,在他眼里,我终于成了一个令人讨厌的家伙了,”她苦涩地笑着,“但这次,哪怕他再讨厌我,我也不会再退缩!就算我只能像个影子一样跟在他身后。最起码,有时候,为了顾及到我的在场,他还不至于干出太离谱的事来。现在,也就只有这样了……”
      听到这些话,然美心里五味杂陈,她忽然很后悔自己永远错过了猎的过去。或许这样的想法有些自以为是,但是,她实在受不了那种眼看一切都成为不可改变的事实的无力感。“你……一定和罗力一样痛恨猎吧?”她小心翼翼地问。
      “呵呵,一开始是这样吧。可后来慢慢想通了,这些一定也不是猎所希望的。怪只怪那时我们都还太小,又闯下那么多祸事,根本没办法和大人抗衡吧。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有错的。如果那时我能不那么胆小,如果我能稍微坚决一点,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朱梨若有所思地望向雾霭丛丛的山顶,“过去的一切已经不可挽回,为什么还要把那么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报复上呢?”

      夜幕低垂,回形山道上,两辆重型机车一前一后,毫不相让地冲上山顶!
      山顶并不是终点,这次比赛依旧要以回到起点算全程。然而山上还是早已聚集了众多慕名前来观战的人!看到两辆机车紧咬着冲上来,大家兴奋地摇旗呐喊吹口哨!
      “哟喝!!加油啊!”许多女生簇拥在一起大叫。
      “咦?看来那辆蓝色的机车似乎略为领先呢!”
      “真的!那速度也太快了……”有人张嘴感慨。
      “喂,总觉得那车像是用的赛车引擎呢!”
      “哎?不会吧?!”几个年轻人吃惊不已。
      “快看!来了!!”
      众人屏息间,两辆车已冲到了山顶的中转处。车轮在地上剧烈摩擦,绕着一左一右两面旗子划出各自两个圆弧。过快的速度似乎使蓝色机车有些把持不住,火红的机车则早已帅气地完成摆尾飚回直车道。
      “快看那个TAIL SLIDE!”有人指着猎的机车大喊。
      机车竟倾斜成那个样子,依旧稳稳地杀了出去!
      “酷毙了啊——”
      下山直道上,往往是蓝色的机车处于领先地位,然而一到急弯道,火红的机车又会轻易占据上风。
      风驰电掣的速度让猎全身紧绷,下坡的速度更是快得令人窒息。耳边只有飕飕的风声,眼前的景物和树木闪电般地自眼角掠过,拉出飞驰的速度线,一切都是轰鸣,一切都是疯狂闪逝的幻像。片刻都不能分心!
      果然不出他所料,罗力的机车改装的竟是赛车引擎!以火焰的速度,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一辆重型机车,当然,可以一口气飚到200多的赛车引擎自然另当别论。所以他才会选择在最危险的回形山道比赛,既然速度上不能取胜,那就只有凭借技术了。
      不过——
      盯紧前方离自己大概两个车身的罗力,猎的眼睛警醒地虚着。先不说普通机车换上赛车引擎的种种忌讳,单是速度过快,人的身体往往就最先承受不了,在弯道处如果不放慢速度,完全可能会失控飚出赛道,而在这样的车道,飚出去的结果不堪设想。可是一心求胜的罗力,似乎渐渐开始不耐烦频频减速急转,又或者,太快的速度使他早已无法顺利地减速?
      转眼又飚到直道尽头,来了,下一个急转弯道!
      猎整个身体倾靠在车身上,向左压低机车,一个漂亮惊险的高速漂移,沿着山路外沿嗖地一下飚了过去!
      从后视镜看去,罗力的机车竟从后方追上来,完全没有减速的打算!
      两辆机车瞬间无比靠近,几乎要碰撞到一起!猎的机车原本已经很靠近公路外沿,可这会儿罗力的高速大弧度急转更是让整个前轮冲出了公路!
      罗力的车子明显失控!飞快的速度、超重的重量再加上可怕的惯性!任凭他怎样回抓都无济于事。车子眼看着向悬崖的方向猛甩过去!
      红色的机车提速贴了上来!猎奋力地一脚撑地,努力不让机车朝悬崖摔过去。伴随一串尖锐刺耳的摩擦,地上刹时无数火星飞溅!
      悬崖边的石块被高速旋转的车轮撞击得簌簌下坠!
      千钧一发的时刻,猎伸手一把拽住罗力的手臂!罗力刚一脱手,那辆赛车引擎的车子便咆哮着坠落下去!
      猎用自己的身体用力压倒机车,车子再次翻倒在地,却仍朝着崖边一路摔过去!

      过了这么久,还是没见一辆车子回来,守侯在下面的人不免纳闷。
      “喂,怎么搞的?就算是慢得死人的149路也早下来了吧!”
      “该不会是出了事故了吧?”
      一时间,人心惶惶。
      然美和朱梨紧张地望着绵延的山路。
      这时,有人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怎么回事?……什么?!车祸?!”
      听到这个词,所有人都吓呆了似地立在原地。
      “猎!”然美忽然奔到前面,拽住接电话那人的衣服追问,“他们有没有事?!猎他有没有事?!”
      “小姐,你冷静点,我们现在不也不知道吗……”
      “拜托了!请带我上去好吗?!拜托了!”她带着哭腔,一个劲儿哀求。
      一时间,这么多人,除了她一个人焦急的请求声,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对啊!大家还愣在这里干什么?!”朱梨仿佛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过去啊!他们现在正需要我们!雷,赶快给医院打电话,一半的人留下,另一半陪我上去!”
      大家点点头,一些人率先跨上机车。
      “然美,我来载你。”朱梨拉过然美,安慰到,“一定不会有事的!”
      眨眼间,近十辆机车朝山上飞速驶去。
      然美紧闭着眼睛,不停地在心中祈祷:猎,请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一行人在中途看见那辆摔下悬崖的机车,赶到的时候,现场一片狼籍。已经有许多人从山顶赶了下来。刚才是有人在上面看见出了车祸才打电话通知下面的人的。
      猎的火焰翻在悬崖边上。那两个人都受了不轻的伤。
      “猎!”然美连忙跑过去。猎的膝盖和肩膀血流不止,她轻轻拉开他的机车服,手足无措地看着那些骇人的伤口,“一定很痛吧……”
      明明痛得要死,但看到然美这副伤心的模样,他却硬是逞强着说:“不痛。”
      “怎么可能不痛?”然美的声音有些颤抖。
      “……那你要我怎么说?”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远远地,传来救护车的笛声。
      罗力被朱梨扶起来,背朝猎,闷闷地问:“为什么要救我?”
      “这还用问吗?”猎瞥了他一眼,“换做是我,你也会救我吧。”
      “哼,少天真了,我会恨不得你死得越惨越好!”
      “是吗。”猎无奈地笑。
      “你是不是以为救了我,我就会原谅你?”罗力嘲笑着问。
      “说不定我真该这么想,只是那个时候太快,来不及想什么。”猎冷冰冰地回答,蹙眉看向他,“如果你还那么想切掉我一根手指,我会随时恭候。”
      “哼,算了吧。”罗力撇撇嘴,“现在一想到欠你一个人情我就烦透了。”他顿了顿,沉沉地开口:
      “陆然猎,以后我们就是陌生人了。”
      透着伤感的声音被尖锐的救护车笛声掩盖。

      医院。
      “受了这样的伤还没有昏倒,真是不简单啊!”戴眼镜的女医生一面调侃,一面为猎缝好伤口,“幸好没有骨折,在这里稍微休息一下吧。对了,一个星期后别忘来拆线。”
      “是,太谢谢了。”然美朝医生微微鞠躬。
      “那么就这样,记得这些天不要乱动哦!”医生朝病床上歪躺着不耐烦的猎努努嘴。
      门带上。
      猎在病床上老大不高兴地撇嘴,“你干吗要鞠躬?她是医生,这是她该做的,又不是不给她钱。”
      然美在他床边坐下,“但是,我真的觉得很感激。”
      “嘁,有什么好感激她的?”
      “因为你的伤没有大碍啊。真的太好了,不是吗?”她望着别过头去的猎,喃喃自语,“好像每一个人都值得感激……”
      猎偏头看见然美莫名专注的眼神,不自然地又扭过头去,“那你该感激你自己。”
      “咦?”然美傻傻地看着猎。
      他安静地侧身躺着,没有说话。
      那个时候,陡峭的悬崖就在脚下,离死亡也许就差了那么几厘米的距离。他脑袋里却只有一个念头:要是他真的翘了,那个傻瓜然美一定会哭死,虽然他也好想看她为他哭死的样子,但真的哭死了,他又好像会很心疼……
      “要是我真的死了,你会怎么样?”他蓦地出声问。
      身后,却一直没有回答。
      猎纳闷地回头,然美望着窗外:“……真的,要是那样,我该怎么办呢?”
      “然美。”他一紧张,顾不得身上的伤口,硬撑着坐起来。
      然美收回游离的视线,凝视猎:“所以,请你不要再做危险的事了,好吗?”
      猎一语不发地回望然美,她为难地垂着头:“要是你真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啊?我那么笨,一定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该死!他干吗要问这种问题?!猎无措地伸出手来,迟疑了好久,那只温暖的手终于轻柔地按上然美的肩头,他的声音奇怪地生涩,“那么你就时刻在我身边提醒我,守着我,这样我就再不会去干危险的事。”
      然美朝他不住点头,眼睛里有闪动的光。
      看到她这么地在意,他不知为何总会觉得很感动。他喜欢看她为他伤心,为他焦急,虽然有时候也觉得这样有点罪恶。
      “然美,可以再答应我一件事吗?”
      “嗯。”她忙着点头。
      “你还没听是什么事呢!”猎不由觉得好笑,沉吟了半晌,才悄然开口,“今天的事情,可不可以帮我瞒住爸妈?”
      然美木木地盯着他。
      “他们真的很烦,平时又不管我,一但有什么事的时候,就霸道地插手干预,最后总是把事情搞得一团糟!”猎望着窗外的夜色,不胜其扰地琐紧眉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情,我想以自己的方式解决……”
      “嗯,我答应你,那么晚上就由我帮你上药吧。”
      猎看着笑容恬静的然美,忽然张开嘴,也许,应该叫她一声‘姐姐’了,可是……
      “怎么了?猎?”然美发觉他似乎有话要讲。
      猎愕然地张着嘴,姐姐这个词,最终还是卡在了喉咙里。突然之间,他觉得那两个字竟是如此可怕,仿佛一旦叫出那个称谓,他和她的距离就会被生生地拉远。
      “猎?”她靠近他,不解他的反应,“是伤口又痛了吗?”
      “然美……不要动。”猎轻轻开口。
      “呃?”
      “头发……挂在拉链上了……”他有些吞吞吐吐地说。
      “啊?”然美试着抬头,果然,刚才想看猎的伤口的时候,头发像是缠在他的衣链上了。
      猎低下头,手上的动作小心笨拙,眼底有奇异的神情。
      然美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扯动。突然之间又离得这么近,她的脸也微微发烫,“……好了吗?”
      “还没有……”
      低着头,看不见猎的脸,但仍可以感受到他的气息喷吐在耳边,可以看见他敞开的衬衣下结实的胸膛,然美窘迫着说,“实在不行就把那几根头发扯断吧。”
      “不,我不想这样。”
      她只好默不作声,等他把缠绕地头发取出来。
      “好了。”他轻声说。
      然美颇不好意思地抬起头,逃开猎的视线,“已经很晚了,我们回去吧。要不然他们会担心了。”
      担心?猎望着然美的背影,自嘲地想,那其实只是你自己美好的想像吧。除非是在外面干了有损他们名誉的事,否则他们哪有工夫来管这当子闲事?
      那些不在乎我们的人,我们也不要去在乎好了,有我们两个难道还不够吗?

      CHAPTER 21 COUNTRY ROAD,TAKE ME HOME
      ——TO THE PLACE I BELONG

      星期五中午,第二食堂。
      然美想起昨天傍晚发生的事,仍是心有余悸。虽然是瞒过了家里人,但是猎受了那样的伤,来学校上课不要紧吗?体育课该怎么办啊?
      明娜端着餐盘坐到然美对面,把手伸到她眼前晃了晃:“干吗发呆啊?”
      然美恍惚过来:“对了,明娜,你知道猎他们班今天有体育课吗?”
      “好像是上午第三节吧。”明娜大概想了想。
      “真的?!”然美紧张地问。
      “不过,猎好像是说肚子痛没有参加,真奇怪,那个金刚不坏之身也会肚子痛?”
      “这样啊。”然美放心地舒了口气。
      明娜怀疑地盯着她:“喂,为什么问这个?好像有什么事哦?”
      “哦,那个……”然美忙着转移话题,眼神落在明娜盘里两个硕大的鸡腿上,有点无语,“你不是要减肥吗?”
      “哎呀,回家想了想,反正都减不下来,干脆不减了。”明娜的语气倒是无所谓得很。一坐下来就开始对然美挤眉弄眼,“喂,你跟莲华交往得怎么样了啊?到哪一级了啊?”
      然美诧异:“哪一级?”没这么夸张吧?离莲华向她告白还不到三天耶!
      “已经决定何时约会了?还是已经KISS了?”明娜难得地忘了炸鸡腿,兴奋地凑到然美面前,“呵呵,快说啊,究竟是哪一级?”
      “我说出来你不要惊讶啊。”
      明娜一个劲点头,嗓门早已处于待发动的状态。
      “其实……哪一级都不到呢。”
      “什么?!不可能!”明娜大失所望地竖起眉毛,“他那么全自动的人怎么可能没有一点表示呢?你不会连我这个好朋友都蒙吧?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呀!不过若是说到KISS,以你的性格的确是有点难开口,难不成你们已经……”
      “明娜!”然美慌忙摆手,“根本没有!你不要乱猜啊!!”明娜的大嗓门颇有点要把事情搞得尽人皆知的味道,身边已经有不少女生向然美射来怨恨的目光。
      “欲盖弥彰哦!”明娜已经完全坠入妄想之中,“哈,问你个问题,作为莲华的女朋友,你觉得那家伙脸上什么地方最好看?”
      “这个……”她在脑子里回忆了一番,一下子说不出来。
      “嘻嘻,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呢。不过呢,大家一致公认的那家伙脸上最好看的部分,是嘴唇哦!”她忘乎所以地咬着饭勺。
      “哦?”然美静静地想了想——清晰的唇线,性感的唇型,尤其那天生微扬的嘴角,是莲华脸上最致命的点缀,所有的表情,再古怪,再滑稽,一旦凝结在那里,就有一种让人惊叹的灵动。阳光下他的唇是通透的粉色,夜幕里却又带点暧昧的紫,就像他的黑色瞳仁总是流溢着一抹神秘的幽蓝一样,说起来,她最最喜欢的,始终是那对漂亮的眼睛吧,狐狸?蛊惑?也许真是这样也说不定,要不怎么能像磁铁一样一直吸引她的目光。
      明娜还在自顾自地陶醉着:“‘让人想要一亲芳泽’一定就是那样的感觉吧!然美你一定要试一下,不试白不试哦!记得要告诉我感想啊!对了,你们的进度到底怎么样啊?我是说认真的,你应……”
      话还没说完,一只手不耐烦地敲了敲她面前的桌子。
      然美和明娜不约而同地仰头,莲华正脸色难看地俯视她们。
      “你到那边去。”他比了比旁边一张桌子,对明娜冷冰冰地说。
      明娜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这个该死的莲华,亏她刚刚还在夸他,他现在居然用这么了不起的口气“命令”起她来!
      “凭什么你叫我让我就得让啊?!吃饭也讲个先来后到好不好!然美,你看他竟然猖狂到这种地步,我们不要理他!”随即拉过然美的手,低头继续吃饭。
      正要刨饭的时候,餐盘却被莲华不客气地夺过来,她的嘴狼狈地啄了个空,怒目抬头,莲华单手高高托着餐盘,很嚣张地瞥了她一眼。
      “你这家伙!还我饭来!!”其实最在意的是那两个还没尝到味道的鸡腿!它们在盘子里摇摇欲坠,看得她胆战心惊。
      然美也纳闷:“莲华,你在干什么啊?”
      莲华直接把明娜的餐盘递到旁边桌上:“到这边一样吃。”
      “姑奶奶我就是不让!!”明娜横起来,起身与一米八一的莲华对峙,“你不要以为全校的人都怕了你了!我陶明娜也不是好惹的!”大概是以前跟莲华闹的时候,他一向都是让着她的,所以在他面前,她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经她这么一闹,全食堂的人都把目光集中了过来。
      莲华审视周围,慢条斯理地把视线收回来,冷冷地盯着明娜,半天没说话。
      就在明娜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时候,突然扎实地一响,她那个心疼的鸡腿被莲华用筷子一扎,蓦地举到半空中!
      “老天——”以她的身高,就是垫着脚尖也够不着。
      “接住啊!”莲华笑着松开手,明娜赶忙伸手营救鸡腿,莲华则心安理得地在她让出的位置上顺势坐下。
      然美难以置信地蹙着眉头:“你怎么能这样?”非要这么不讲道理么?
      “陆然美,你那是什么表情?不高兴的人应该是我吧。”莲华表情严肃地盯了她半晌,“你知不知道身为人家女朋友的义务啊?”
      “身为女朋友的义务?”她茫然地看着他,忽然觉得不对劲,“那个,你应该先向明娜道……”
      他蹙眉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朝她举起手机,按下发送键。
      短信铃蓦地一响,她打开来一看,上面竟赫然是冗长的有关“义务”的条款:
      义务一、每天上学放学由我接送;
      义务二、起床要有早安电话,睡前要有晚安电话
      义务三、每天上午第二节课后到三楼阳台碰面
      义务四、中午一起吃午饭和午休
      义务五、社团活动一起参加
      义务六、平均每天十条短信,两通电话(早安和晚安电话除外)
      义务七、周末约会时间不得少于五小时
      义务八、寒暑假要保持两天见一次面的频率,具体待定
      然美看完,真是事无巨细,面面俱到,就差要她转成和他一个班了。
      “怎样?有要商议的地方没有?”
      “呼……”然美长吐一口气,“嗯,我觉得首先这一条就不大实际。”
      莲华不以为然地蹙眉,“哪一条?”
      “就是第一条。早上我都是和猎一起上学的,你没有必要特意那么远赶来接我。况且,现在是夏天还没什么,到了冬天,你是不可能起来这么早的吧?”
      “你怀疑我的诚意?”脸色难看下来,还有点恐吓的味道。
      “没有啊!你为什么总要往那种方向想啊!”然美有点无力,“我只是觉得你没必要把自己弄得这么累啊。”
      虽然极度不愿意然美和猎一起上学,但他也不得不接受鞭长末及的事实,老大不满地哼了一声,“那好吧,这条暂时不要。”
      “同理,下午放学我也可以和猎一起……”
      “哐!!”食堂里响起一道震天响。
      “那……好吧。”看着莲华拍在餐桌上的手掌,然美懦懦地点头,心想,就一人妥协一半吧。“还有这条,”她逐条细审,完全没有留意莲华拧得越来越紧的眉头,“上午第二节课的这个,我觉得没有必要,我们的教室离得又不近,课间的时间本来就很短,而且还不排除老师拖堂,或者要赶作业这样的因素,到时候可能话还没说上几句就要上课了。”
      “那就不要上什么鬼课!”他靠着椅背,满不在乎地说。
      “不行啊。在老师眼中我已经是敏感的早恋少女了,所以更得向他们证明即使谈恋爱也不会影响我的学习才行啊。”她埋着头,脸上是认真而有干劲的笑。
      如此的笑容不知不觉也感染了莲华。总是努力想要取得别人的认同吗?虽然和他我行我素的信条大相径庭,他却没法斥责。“好吧,”他妥协,“这条也不要好了。”
      删减了两大条款,莲华自认已经做出了最大让步,可是然美的挑刺举动仍然没有要刹车的趋势。“中午我一直都是和明娜吃饭的呢。”她苦恼地盯着屏幕半天,眼睛一亮,“那不如我们三个一起吃好了!”
      莲华扁着嘴,话都说不出来。
      “另外午休的时候也没必要一定要在一起啊,通常我都在图书馆,而你好像是要午睡吧。”
      “难道我不可以去图书馆(午睡)?”
      身边的明娜和另几个男生偷笑出声,莲华困惑地睨着他们,低声问:“很好笑?”
      大家互看了一眼,憋笑着没出声。这个门门倒数的莲华每天忍耐着来上学本就已经够耸人听闻了,现在居然又听说他要去泡图书馆!那种地方的氛围,和他的气质说有多不协调就有多不协调,一想到他煞有介事地蹲在里面的样子,想不发笑都难。不过话说回来,他绝对是那种看了不到十行就昏昏欲睡的类型。
      于是明娜讥笑:“我就问你老兄一句吧,你知道学校图书馆在什么地方吗?”
      他的确不知道。
      明娜耸肩:“我看你去那里不过也是找个位置睡觉罢了。真真是浪费资源啊。难为然美还要带你这么个拖油瓶进去!”
      “陶明娜小姐,”莲华转过身来,手臂搭在椅背上,反唇相讥,“我还真不信你泡图书馆就是去正正经经看书了。该不会其实是窝在什么地方对着某些图片意淫吧?”他伸手托起明娜的下巴,“啧啧,瞧瞧你嘴巴上那层壮观的油啊……”
      “莲华!!”明娜勃然大怒。
      然美连忙出来打圆场,拉过一脸冷俊作势要站起来的莲华:“好吧!那么莲华你中午就陪我泡图书馆吧。我记得好像也有你会感兴趣的书!”好像吧……
      “全部~~~听你的。”他抿嘴,帅帅的却笑得像只听话的小猫。
      “不过,”然美烦恼地看着第五条款,“社团活动我看还是免了吧。”
      “没关系,我陪你。反正我也早忘了开学报的是哪个社团了。”
      有男生不要命地插嘴,“我记得,你报的是篮球社!”
      “是吗?你确定?”莲华回头一笑,有丝莫可名状的危险。
      “好像……不是……”
      然美无奈:“可我参加的是文学社耶!你不会感兴趣的,去了恐怕也只会睡觉。而且,我觉得你完全没有必要随时随地陪着我啊。”想想还真是让她狂汗!这哪里像是在交往?简直就是领养了一杜宾犬啊!
      “陆然美!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想怎么样?!”眼神冷下来,又开始恐吓了。
      “哎,我只是提出一点小小的修改而已啊!”然美退后一点。明明是你自己问我有没有什么地方要商议的啊!刚才不还说全部都听我的嘛?
      “小小的修改?”莲华瞪大眼睛,简直要华丽地晕倒!
      “你看,这样改以后,不是更好?大家彼此的自由空间也多了呀!”她把手机递到他眼前,逐条修正,“比如,第六条可以改成……有空多发短信,多联系。”
      “我反对。”
      “还有这里,这么改比较合适!”她皱着小小的眉头,一丝不苟地改成,“周末如果约会的话,尽量不超过五小时。”
      “你有没有听见我在反对?!”莲华像一匹暴走的狼一样双臂撑在桌子上,朝然美伏下身来。整个食堂的人都被这气势吓到。这个莲华,居然是在对自己前天才告白的女友发火!
      “最后一条改成‘全部待定’!”然美依然嘿咻嘿咻地打字,“这样就很完美了!”
      她递到莲华面前的手机屏幕上,原本冗长的条款被精减了近一半!类似“尽量”、“如果”、“有可能的话”这样的修饰限定语到处开花。
      莲华两眼冒火地瞪着然美,她很无辜地赶紧把手机收起来。偏偏让他发不出火来!

      于是,第二天一切便开始按照约定的执行,除了一直到吃饭的时候,然美才有机会在食堂见到莲华。
      他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哎呀,抱歉,以后你可不能来得比我早。我不喜欢让女孩子等我。”他非常体贴地说。
      然美表情僵硬地苦笑:可是,我怎么知道你究竟要迟到多久?
      经过观察,发现莲华打饭的方法通常是随机式的,比如:
      “对了,你,过来下!”
      这个时候一定有超过两个“你”面面相觑地走过来。
      “拜托去打两份黄金套餐来。”他用了“拜托”,那架势很“兄弟”。
      这时会有一个人解脱。
      被钦点到的男生只得领命跑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忘了说,全程服务都是免费的。
      “天哪,你好霸道!”然美看着靠在椅子上悠闲自若的莲华,简直像见到了天下奇观。
      “谢谢。”
      “我、我没有在夸你啊!是在说……你好不讲道理!”她勇敢地换了个说法。
      莲华的表情相当无辜,好像什么莫须有的罪行硬扣在他头上似的,“我哪有?那个家伙自己不是很乐意吗?”
      “人家怎么会乐意?”
      “你还真是,”莲华咂咂嘴,不以为然地笑,“要不待会儿他回来问问不就好了。”
      “……还是不用了,”然美失望地站起来,“我自己去打饭好了。”说完,径直往打餐点走去。
      莲华转过头去:“你敢……”
      然美已经走了过去,跟那个被吩咐的男生说了些什么,从男生手上拿过餐盘。莲华嚯地一下站起来,男生瞥见沉着脸的莲华,忙一把将餐盘抢回来,赔笑着说,“还是我来吧我来吧!”
      结果然美只能无助地站在那里,莲华见状,脸上不由扬起一个得意的笑。不过当然美转过头来,他已经马上恢复一脸正经无辜的样子摊摊手。
      然美不由皱眉,心里增添了一点对莲华的新认识:虽然长得很帅,但她的男朋友实际是个相当恶劣的家伙。真的是很恶劣很恶劣!
      “受不了你,一件很简单的事,干吗要搞得这么复杂?”莲华走过来,随口敷衍,“看来你是非要我去不可了?”
      “……嗯。”
      莲华出言即悔。果然,她想也不想就点头了。他有点郁闷地再确认了一遍,“喂,你听清楚我的话了吗?你是要我去打饭?”
      “是你自己说的吧,而且……反正是很简单的事。”
      莲华的脸刷地黑下来,头也不回地走过去,把正挤在人堆里的男生粗鲁地拽出来,自己拿过餐盘。
      男生有点不敢相信,还是非常诚恳地想要接过餐盘。
      然美站在后面,见莲华不爽地剜那个可怜的男生。
      她走过去,从莲华手里接过另一个餐盘:“我自己的自己来就好,谢谢。”她抬头笑着说。
      莲华的脸色更沉了,冷冷地盯了她半晌:“好啊,你连我的一块儿打了吧。”
      两个餐盘不客气地叠到她手里,莲华在一旁解恨地扬着眉,一脸无动于衷。
      就在然美苦恼于他爱欺负人的本性又复苏的时候,手机铃声欢快地响起来。她一面抱住餐盘,一面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
      ——然美!快到大校门来!
      几秒钟后,又发来一条:
      ——OMG!我被你们学校的巨人发现了!
      流光?!
      她认出流光独特的短信风格。不过,巨人?难道是说蒋泰山或狄仁老师?
      莲华狐疑地看着然美,语带酸味:“这短信来得还真是时候……”
      “那个,莲华,我有个朋友好像有急事,我现在得出去一下!”虽然觉得流光多半是在开玩笑,但他好不容易来找她,而且已经到了大门口,她无论如何都得过去一趟,“我很快就回来的!”
      莲华看了她良久,吐了口气:“好啊,”他懒洋洋地摸出手机看了看,“那就定个时间吧,十二点五十怎么样?”
      “好的,”她想也没多想就答应下来,“那我先过去了。”说完,匆匆赶了出去。
      莲华望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两份套餐,眼神里有些奇怪的黯然。

      然美赶到大门口,除了零零散散的几个人,根本没见到流光的身影。
      怎么回事?她纳闷地走出来,四下张望,像流光那样显眼的人,应该一眼就可以看到的。看来他果然不在。
      就在她纳闷着转身想要回去的时候,视线却忽然集中到学校院墙上的涂鸦。
      树阴下的灰色墙壁上,五颜六色的粉笔和油彩涂抹着几个调皮的大字:
      ——北岛小姐,这边这边~~~~~^_^
      看到句末那个可爱夸张的表情,然美会心一笑,循着大大的箭头一路走过去。
      ——北岛小姐,再过来一些~~~~~^o^
      随着流光在墙上留下的暗号和越来越开心的笑脸,然美的笑容也越发大了。
      ——北岛小姐,快了快了,再一点点~~~~~>o<
      ——北岛小姐,加油加油!*>o<*
      然美顺着最后一个粉红的箭头拐过墙角——
      林荫道上,寥寥几人悠闲穿梭。流光穿着校服的颀长身影侧对着她,斜倚在某棵树上,正很神气地和几个小男生说话,离她大概十多米,那姿势,好像一个站不稳随时会被重重的脑袋带着向后栽倒似的。头发还是那样可爱地翻卷着,白色衬衫的下摆习惯地露在敞开的黑色制服下面,阳光透过头顶树叶的缝隙筛落在他身上,黑色的校服,黑色的头发中到处是班班驳驳的亮点。
      流光……
      好亲切的感觉。然美脸上漫上浅淡的笑。有多久没见到他了呢?似乎有一个月了呢。发给他的短信,他也一个都没回。
      树影下的流光耷拉着肩膀,站立的姿势很不像话,像个不倒翁,摇来晃去。然美不由觉得好笑,要是让现在的母亲看见了,准得说这个家伙没教养了。
      但是,因为流光不是被人类养大的,他是被天使带大的啊!
      正在这时,那头的流光歪了下脑袋,侧过头来。
      蓦地看见站在远处朝他挥手微笑的然美,他的嘴巴张成一个大大的O,“哦呀~~然美!!我们真的超有默契耶!”一副高兴得不得了的样子正要跑过来,却被后头几个小男生拉住衣服:
      “我们的报酬呢?!不是说好的我们帮你涂鸦,你要给我们看宝贝的吗?”小男生不满地竖着眉毛瞪着流光。
      流光慌着扯回衣服,“放手啊!我要揍人了!”
      “果然!传言是真的!沈流光的话最不可信了!!”四个孩子不依不饶地抗议起来。
      “呵呵,宝贝啊,这不是吗?”流光转向然美的方向,隆重介绍道,“当当当当~~~!多漂亮的姐姐啊,是不是?”
      四个孩子疑惑地望向然美。聚光灯下,然美呆呆地眨眨眼,听到观众的评头论足:
      “什么呀,长得很一般啊!”
      “胸部这么小,没有曲线美。”
      “这也叫漂亮,比梦露差远了啊~~~”
      然美极度汗颜,被这些孩子如此评价,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梦露是谁?”流光鄙夷地挑眉,扯回衣服,“你们也就这点欣赏水平?行了行了,都回家喝奶去吧!”
      四个男孩一人给了流光一记老拳,失望地结伴离开。
      然美松了口气,朝流光尴尬地笑了笑。
      “流光,我有好久没见到你了。”坐在行道树下的长椅上,然美细细地打量流光,他俊秀的眉目还和从前一样,清爽中带着调皮。
      “嗯,我是不是比以前帅多了?”他沾沾自喜地挺直背SHOW起来,个子高高,模样俊美,不说话的话,别人根本看不出他有多么孩子气。“哦,对了!我来是要给然美你这个!”他低头从包里取出一个精美的小盒子,非常郑重地放进她手里。
      然美打开,看到里面静静躺着的银色怀表,小巧精致的表壳和链子在阳光下发出恬静如涟漪般的光芒。“好漂亮!”
      流光垂眼看着然美,神情柔和中带点庆幸。一阵凉爽的风拂过他燥热的面颊,他看着刘海在女孩白皙的额前摩挲,出神得都忘了眨眼。
      “这个,是给我的吗?”良久,然美抬起头来小心地问。
      “嗯,”流光点头,指着然美手中的礼物,确定地说,“怀表是送给你的。”
      然美低头打量那只精美的怀表。看起来价格不菲呢。她似乎不该随便收人家如此贵重的礼物,可是,看到流光那么期待的神情,如果她拒绝,好像会令他很失望啊。
      “谢谢,我很喜欢!但是,流光你为什么突然要送我礼物呢?”实在想不通,她的生日,应该还没到吧。
      “因为然美你也送过我礼物嘛,而且,今天是纪念日啊。”流光用他的标准马鹿星语言回答到,估计不打算再给进一步提示了。
      “哦?”然美绞尽脑汁思索着有关纪念日的信息,一片空白,“那为什么要送我怀表?”
      “啊,这个啊,因为我很喜欢时间这东西。”他莫名其妙地说着。
      “呃?”然美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时间是用来喜欢的吗?
      流光拿过那只怀表,轻轻打开,银色的指针一分分地移动,他说:“因为有时间,不开心的事情迟早会过去,开心的事情最后会到来。所以时间这东西真的很好用,不是吗?”
      然美凝视着流光垂头微笑的样子,也会心地笑起来。
      “啊!!那小子在那边——”
      街道尽头传来气急败坏地咆哮,流光闻声,咻地一下站起来,转眼处于“预备!跑——”的状态。
      “怎么了吗?”然美诧异地起身,望着远处几个朝这边急速靠近的人影。
      “快跑!”流光不管三七二十一,拉上然美就开跑,“一定是冲着怀表来的!”
      “啊?怀表?”然美来不及询问,已被流光急急地推上一辆正下客的巴士,他帅气地扶着车门,“不要紧的!我去引开他们!”然后回头目测了一下身后的追兵,火急火燎地向司机喊,“请快点关门!!”
      大概是被他一副英雄亡命天涯的悲壮模样给震撼了,司机很配合地马上关了车门。
      然美只能莫名其妙地望着迅速退出视线的流光的身影。
      “小姐,他不会有事的!”司机大伯对她露出一个很丈义的笑。这才发现,全车的人都兴奋地朝向窗外,替逃窜的流光加油助威。然美这才看清,追来的两人穿着城管的制服。有人朝倒霉的城管扔了两个橘子,很准地命中了目标。
      在众人的精神物质资助下,流光在人群中左突又闪,赶上最后几秒时间,淌过斑马线。
      信号灯转红,城管居然被执勤的欧巴桑无情地拦住,只得朝着街对面的流光干瞪眼。
      “大叔!等一下——”
      “啊!流光——”听到外面的喊声,然美激动地趴在后车窗上。流光竟以惊人的速度追上了她乘坐的巴士!
      “哦!好帅的小子!”车上的乘客纷纷向后探头,对那利落帅气的跑姿发出啧啧惊叹。
      流光追着巴士一路跑了有将近四百米的路程,直到巴士拐进支路里,一个急刹车,司机把头探向窗外,朝追赶上来的流光英勇地招手:“快!”
      随着门的呲啦声,流光像猎犬一样灵敏地闪上车来。
      全车人仿佛迎接英雄凯旋归来一般,抱以热烈的掌声。流光刚开始还吓了一跳,两秒以后居然自己也鼓起掌来。
      简直像在拍电影啊!然美目睹人民群众与不良少年站上统一战线对付城管的这一幕,啼笑皆非。

      车子绕着复杂的路线,在偌大的城市里东穿西穿,最后驶进一个极为偏僻的地方的时候,车上只剩下寥寥几人。
      汽车驶上一段不长的石板桥,桥下的河水汩汩地流着,在阳光下碧蓝碧蓝的,波光映在桥底桥墩,也偶尔映在她身旁流光的脸上,温柔璀璨地荡漾着。
      路边枝繁叶茂的大树无人修剪,树叶边擦到了窗玻璃,刷拉拉地在上面涂上一层夹着灰尘的光雾。
      城市的这一隅,寥寥几个行人,不太繁华,不太热闹,却让然美错觉自己回到多年前和母亲一起住的温暖小镇。脑海里不由响起一首歌:
      COUNTRY ROAD,TAKE ME HOME
      TO THE PLACE I BELONG
      ……
      车子缓慢驶进路边的小站,然美和流光下了车,顿时觉得好像是身在一个离都市很远的地方。
      “这是什么地方啊?”然美好奇地问身边的流光。
      “这附近好像有个叫库玛占卜屋的!听说很灵验的!既然来了,我们不如去那里玩玩,好吗!”
      “嗯,好啊,”面对流光,她总是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不过,占卜屋在哪里?”
      “不知道耶……”流光噘着嘴,极目远眺,也是一副丈二和尚的样子。
      不会吧?然美在心中露出一个惨笑,“那么不如问问路人吧。”尽管这里似乎连路人都没几个的样子,但大家看起来好像都满不错的。

      “库玛占卜屋?”一个耳朵有点失聪的老奶奶在听了N遍然美提的问题后,慢悠悠地摇摇头,“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呐~~~”
      看见表情失落的流光,然美连忙安慰,“占卜屋什么的老人家可能不知道,去问问小孩子吧。”
      “咦?这里没有叫库玛的占卜屋啊!”被流光询问的小男孩非常无辜地说。
      “怎么会没有呢?你的意思是我在撒谎啦?再好好想想啦!”流光蹲在地上,握住小孩的肩膀一个劲儿晃,小男孩被晃得晕晕忽忽的。

      于是他们在这个不大的地方四处寻觅着,不久居然连刚开始的车站也找不到了,游荡到一个不知名的点。四周是聒噪的蝉鸣,流光懒洋洋地蹲在树下,寻思良久,一下倒在草坪上,手肘支着身子,郁闷地仰天长啸,“好像迷路了啊。”
      然美哭笑不得地望着他。不是早就迷路了吗?她抬手看了看表,不知不觉已经一点半了。
      手机忽然响声大作。
      看到上面映出的猎的名字,然美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喂?”
      电话那头沉吟了一阵,一张嘴口气就不太好,“你现在在哪儿?”
      然美背对着流光走到一边,胡诌道,“我和莲华在一起。”
      “是吗?”猎冷哼一声,朝某处煞有介事地喊道,“喂!她说她跟你在一起!真奇怪,为什么我看不到你?然美?”
      天哪!蹩脚的谎言让她顿觉浑身无力,“对不起,我……”
      “算了,”正在然美难以启齿的时候,猎干瘪瘪地打断她,“反正不关我的事。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如果老家伙问起就说我参加篮球集训。”
      “知道了。篮球集训。不过……”
      “你要是敢一不小心说漏嘴!知道会怎样吧?!”“猎式恐吓”朝她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哦……那,你其实要去什么地方啊?”
      “嘟——”那头已断然掐断电话。
      然美茫然地听着手机里的一片忙音,无奈地叹了口气,抬眼看见流光突然站起来,神采奕奕地盯着一个方向。
      “占卜屋!”他朝着那个方向,难以置信地喊出来。
      然美急忙循声望去,隔着不太大的林子,卡娃依的占卜小屋正在林子对面的公路上诡异地匀速移动!童话风格的夸张红屋顶仿佛在向他们笑一样,摇摇摆摆地一路颠簸过去。
      “那个就是库玛占卜屋?”然美的模样也傻傻的。
      “厉害!居然可以这样摆摆溜溜的~~”流光发出由衷的赞叹。
      等到可爱的库玛小屋移到视野的尽头,两个人才像恍然回过神来似的,对望一眼,急忙朝小屋追过去!
      “等等!!请等一下——”然美拼着不大的嗓子喊着。
      流光跑到然美前面,一把拉住她的手,然美愣愣地看着阳光后那张熟悉又陌生的笑靥,明明很孩子气的流光,却有如此有力又叫人安心的手。她感到自己的身子跟着一瞬间轻盈起来。
      紧握着她的手,那个大男孩扯开喉咙,不遗余力地喊着,“等一下——”
      他那么刻苦努力的样子叫她忍不住想笑。
      “拜托!!等一下啦——”望着那个小屋的主人继续充耳不闻地越骑越远,他一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面难过地抱怨着,“别走啊!!这样我们不是白来了吗~~~”
      红色的小屋最后簸了一下,低头沉入下坡,带着一丝恶作剧的味道逃出了他们的视野。
      然美和流光气喘吁吁地站在公路上,无奈伤心地看着那个调皮的红色屋子随着古怪的音乐节拍往下渐行渐远。
      啪啦啪啦,啪啦啪啦
      如果爸爸妈妈都睡觉了
      如果没有人陪你说话
      如果你不会唱歌也不会跳舞
      如果你真的很不开心
      那么,收拾行囊来库玛的小屋吧

      啪啦啪啦,啪啦啪啦
      如果你喜欢上漂亮的她
      如果还不知道那个人在哪里
      如果想送给她魔法的浆果
      如果你一个人却喜欢了双份
      那么,收拾行囊来库玛的小屋吧

      啪啦啪啦,啪啦啪啦
      ……
      “怎么搞的?!”流光蹲在地上沮丧地抱头埋怨,“那个老伯是聋的吗?既然是聋的干吗还把音乐开这么大啊?!我喊得嗓子都哑了!”他老大不爽地瞪着路的尽头。
      然美也无助地望着即将消失的红色小点良久,笨拙地安慰一旁失落的流光,“没关系,下次说不定还会碰上呢!”她怔了怔,忽然小心地问,“流光,你知道我们现在是在什么地方吗?”
      “一直都在迷路啊……”他无精打采地耷拉下脑袋。
      的确,这条公路有够偏僻的,但是,四周的风景倒是罕见的漂亮。绿色的树,蓝色的天,洁白的云,还有一直延伸至远方没有尽头的COUNTRY ROAD……然美转过头,赫然发现路边一大片向日葵花丛!
      一株株金黄的花盘憧憬地面向太阳,在风中悠悠地摇弋着。一眼望不到边的花海,形成路边一道不可错过的美丽景观!
      流光看见然美出神的样子,也站起来朝花田望去,夺目的金色晃得他眯上眼。
      “迷路有时也是不错的经历呢。”然美在微热的风中朝流光笑到,“不如从花田中间穿过去吧?”
      “好,我陪你。”流光信誓旦旦地点头,眼中流转着一抹奇怪的成熟和温柔。
      两人跳下马路,单薄的身影远远看去,宛如两个不更事的小孩,捉迷藏般地钻进波浪般起伏的向日葵花田,慢慢地隐没其中。
      流光在前面替她拨开一丛又一丛高大的花枝,如此呵护倍至的样子,这种感觉,映在然美眼里心里,感觉无比熟悉亲切。
      抬起头来,刷拉拉分开的大片枝叶和花盘后,是飘着细碎白云的蔚蓝天空……
      阳光下的流光,有着世界上最清澈的眼睛,最灿烂的微笑,衣角和发稍牵拌着飞舞的样子,让他看起来就像个被簇拥的天使。
      忽然之间,然美抑不住心中强烈的疑惑。流光他究竟是谁?明明根本不认识,为什么他却总带给她如此熟悉的感觉?为什么她觉得他们仿佛在很久以前就彼此认识?为什么他喜欢突然地消失,又突然地出现,完全没有预兆一般?为什么每一次,几乎每一次,当她遇见他,他总在酣畅淋漓地跑着,在雨里,在阳光普照的清晨,在花团锦簇的花田,好像在四处寻找这个都市迷宫的出口一样?为什么当他牵着她的手,她也会有一种想要一口气逃出去的冲动?为什么?
      陆然美,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名字……
      我明明才是,伤得最重的那个啊。
      ……不要再次抛弃我,然美。
      “然美!我看见那边的巴士站了!”流光转过头来,胜利的宣告打断然美的思绪。
      花丛的对面,隐约瞧得见一个非常乡村气息的小车站。
      流光阳光般的笑容后有一丝隐约的不甘:“不过好遗憾,它会出来得这么快。”
      然美的心不由一颤。他明明是在笑,为什么她却觉得他的脸上有隐秘的神伤?
      流光,你究竟是谁?究竟是谁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幻化成风(全文—中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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