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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鏖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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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鏖战
十七的判断基本无错,夏泠真正的目标并不在她们几个人身上。
羌零王恩波,曾在去年秋季,趁着南煦换将,布防空虚之时,协同北祁的牧野将军路朗,以万人之众攻入了南煦姆瓦堡、青木堡两座城池。
杀死了黄姓太守一名,两名副将,数千名南煦无辜边民,掳掠更是无数。
草原民族生产力相对低下,所需生活物资多无法自己满足,也就形成了惯于劫掠的作风。
他们与中原多年来一直呈拉锯战状态。
中原有了明主、遇上盛世,他们则远道朝拜,俯首称臣;中原若出了昏君、遭逢乱世,他们则轻骑出绝漠,夺人粮草劫人为奴。
数百年来,除了偶尔会出现一两个不世的大漠枭雄,也会参与一下逐鹿天下的游戏以外,大多数时间都局限于沙漠戈壁的游牧状态。
现在的羌零族和北祁朝,都还没有问鼎中原的实力。
纵然如此,打打游击战,走走偏道,他们还是游刃有余的。因此,南煦建国以来边患不断。
夏泠认为,此时的沙漠民族说到底,跟沙匪一样,也就是一拨恃强凌弱的强盗。他要让他们看到南煦的边境不是那样可以容人长驱直入的!
不过,这样的震慑之战很难开展,只因,这些草原枭雄深知盘踞在大漠深处的好处,不会轻易给夏泠机会面对面决战。
没有机会则自己创造机会,让漠北各族明白,他夏泠既然来此处守边,决不会“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此时的夏泠面对着恩波,杀气如江河大海,蓄势而待。
他身后三百铁骑高声呐喊:“威——武——”
夏泠身后的三百人并不是普通骑兵。
他们是镇威将军君莫语十二岁开始练的“惊云骑”,这群人虽然年轻,但从少年骑兵到如今的铁血战士,已经历了十数年的锤炼。
君莫语十一岁上战场,十二岁练“惊云骑”,十八岁破昆兰关得以封将,威震西南边疆号称战神。此后经营南疆,稳盘固根,至二十四岁遇刺殉国。
自君莫语死后,南煦再无如此猛将,惊云骑缺少了作战勇猛的战魂之将,其作用渐渐趋于平常。
夏泠自己也不善于军队操练与近战,好不容易在军中提拔到了一个名叫姜逖的年轻人做副将。此人颇有莫语之英勇遗风,惊云骑方略见了一些当初的豪气。
夏泠战令一出,但见三百骑立即奔腾起嚣嚣战尘,如利刃一般破开黄滚天地,笔直插入褐色茫茫的羌零队伍之中。奔驰辗转不见半点滞涩,刀光掠杀如入无人之地。
西风照血甲,北风擂战鼓。
一顿砍杀切斫之后,三百南煦惊云骑,践踏着无数羌零血尸穿过了敌军的阵营。
夏泠朔刀回骑,马声长嘶,风沙在他身后连天滚涌,好似拉开了一张黄色的巨幕。
三百骑兵形成一个巨大的半圆形弧线,仿佛铁水流沸一般,迅速在他身后逐渐转弯,组成新的攻击队形。
羌零人被这一场厮杀打个措手不及。
恩波大怒,回头看到南煦铁骑的新战势已经形成。他举着弯刀,大声吼道:“冲锋冲锋!”牛角长号“呜——呜——”长鸣。
苍木第一次面对大骑兵作战,兴奋与惊惧同在,他兴奋于自己弯刀噬吸敌血的痛快,也惊惧于对方的作战能力。草原奔驰嗜杀的本性,在他的身体里蓬勃燃烧起来了。
十七看不懂战局,对战斗也不感兴趣。
草头从地上爬起来:“夏泠果然目标不在我们,只是要以你引出羌零人。大当家的,我们快跑吧。”
十七回头看一眼苍木,心想恩波出来助阵他应该会平安无事,答应一声:“跟我来。”自己背起豆豆,拉着石头,让秦麻子和草头开路,三傻子断后,向山崖下跑去。
她观察了一下战场,那边混乱,南煦人似乎注意力也不在他们这边。
人到危急才知道别人待自己有多好。
苍木此番助阵,让十七心里有很多起伏,她只能亡命飞奔,逃离险境才算不辜负他的这份性命相奉。
这些天,她和兄弟们被关九郎追得连坐骑都没有了。
来到山崖下,赵十七对草头说:“你们等着,我去战场上给你们抢几匹马去。”
草头拉住她:“这样太危险了。”虽然大当家的每一次都替他们涉险,但是,这一次的情况毕竟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十七说:“没有马我们一样逃不出去的。”她拍开草头的手,夺路而出。
“大当家的!”草头用力叫住她。
十七回头,露出一个难看无比的笑容:“什么德行?带着兄弟们给我好好窝着,等我回来谁中了乱箭,我和你没完!”
她拿着自己的弯刀,向着前方灰尘滚扬的战场而去,她滚在马蹄下,翻在沙尘中,偷袭了几个士兵,可是到手的马匹往往在混战中不是中箭便是瘸腿。
她热汗混着泥沙,摸打滚爬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找到合适的马匹。
忽然一片刀光闪过,她几乎以为自己的头颅就要掉下,抬起头,黑马黑甲的夏泠正从她面前杀过。
他在马上,她在土中……
两人四目相对了一下。
夏泠折转身体,手起刀落挥去两个羌零骑兵的身体。
同时一个示意,命令“惊云骑”圆走半圈成一个护阵,漏出两匹完好的战马丢给她。这才带着队伍,呼啸着重新返回战场中心。
赵十七捞起那两匹马的缰绳,匆匆忙忙向土崖方向撤退。
石头蹦过来跳上马匹:“快!大家都挤上来!”
草头和三傻子一匹,秦麻子和石头一匹,十七将豆豆抱给他们:“快走了!”
“十七!一起走!”草头来拉她。
十七挥出刀光阻止他:“我自己再去抢。”她擦一把满是泥汗的脸,“我会过来的。”一脚踹在马臀上,逼着他们迅速离开。
她没有离开战场。
今天的事情她开始觉得不对劲,很不对劲……
夏泠三百军士对羌零人的数千军士,他怎可能如此气定神闲,还有心思给她留马匹?
她重新爬上了山崖,站在高处四处眺望,生怕有什么事情对苍木不利。
风卷狂沙,砾走平原,从遥远旷野中呼啸而来的大风,将万物搅得浑黄混沌。
岂兰崖下,隐约可见羌零人和南煦人如铁水沸滚一般,在昏昏黄风中黑棕交错,战火燎烧,难以开交。
羌零人人数远远压住了南煦人,而夏泠似乎一开战便估算到了风沙的方向,利用了三百铁骑的灵活机变,仗着天时地利人和,屡屡站在上风进行攻击。
即便如此,三百人对三千人,胜算还是几乎等于无。
十七看不出端倪来,在山崖上方静观其变。
岂兰崖低处,忽然长啸声不断,锋刃声破空不止。
十七循声而望,正是关九郎为首的神捕门之人,约有十数人之众。
十七走上几步:夏泠真正要逼出来的人,不是苍木,而是——她看着神捕门的钢刀交错对处,大为惊讶,过了一会儿方大叫起来:“楚爷爷!葛爷爷!”
神捕门的钢刀团团围拢处,两个老人赫然站在一块黄色土崖上。
一个白衣白发,唯有一双浓眉黑若墨翅;另一个葛衣轻衫,身瘦如柴,面皮焦黄。
关九郎剑眉锋芒毕露,手臂上的玄金链仿佛活了一般簌簌而动:“关西大盗楚云深!漠北山鹰葛蔽!你们两个老贼终于现身了!”
楚云深十五年前曾因为之蓝国黑水城一案,杀死了关九郎最尊敬的叔叔,也就是当时神捕门的掌门人关洛。
关九郎此生最大的志向之一,就是要揪出这个满手血债的关西大盗,将他绳之以法。
赵十七远在一边无能为力。
十多天以来,自始自终,她都把自己被关九郎追捕的消息瞒得死死的;自始至终,她都打算一个人应付的,她甚至昧着良心将草头他们置于险境做身份上的掩护;直到方才,她还将一个普通小沙匪头目的形象装得地道十足……为什么苍木会知道?为什么羌零王恩波会赶到?为什么连两个隐居的爷爷也会出来?
为什么他们都那么巧,都来到了岂兰崖?
赵十七醍醐灌顶,转头看向战场翻滚中,依旧神情自若的夏泠:此处根本就是他下的一个套,他要网住的鱼正一尾尾游过来。
关九郎在追捕一道上可谓炉火纯青。
他与几位师兄弟同时兔起鹘落,手中一道道铁线闪出,四五根铁链便朝两个老人身上缠去。
十七看得直欲吐血,关九郎只知她的爷爷们曾经横绝大漠,殊不知他们为了她的再生,已经武功尽废。
果然,因神捕门诸人用力过猛,那“玄丝金筋索”一下子勒入了老人的肌骨,“咔咔咔”仿佛能够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
楚云深和葛蔽身子受困振颤,嘴角慢慢渗出血丝来。他们的无力抗拒,连关九郎也轩起剑眉,露出意外的表情来。
赵十七毫无轻功,要从此处的土崖过去,只能一步步先爬下去,再爬上去。对于关九郎这种轻功卓绝的人来说,她的这种营救简直就是个笑话。
她只能无助地大喊:“爷爷——”
楚云深不顾身上的铁索,远远道:“三清崖上,还不快些逃出去!”
葛爷爷没说话,干瘪的脸上,被风沙蒙得看不清表情。
十七的眼睛开始模糊,他们肯定是被关九郎和夏泠他们设计引过来的。
十七曾答应为两位老人忝养天年,如今他们行踪被暴露,自然也是她最近几个月行事不谨慎的缘故。
两位老人因她而失去武功,一直以来躲在天连山的一个隐秘处,由她以自己打劫来的银子与食物供养生活。去年冬天她虽然被夏泠弄得肿了脸,但是此后一直很安宁,她便放松了警惕,偷偷给他们送过一回过冬的物品,还陪着他们吃了一顿热饺子。
十七此刻后悔得恨不能从土崖上跳下去。
看着爷爷们受苦,一颗泪水沿着她肮脏的脸颊缓缓落下,她瞪大眼睛看着关九郎他们将老人们扯来扯去,心如刀割。
她忽然回过头,果断地爬下土崖,向另一个黄土崖而去。
此时,荒原上、风沙里,又有战马隆隆靠近声。
大纛翻飞,旌旗无数,第三支军队出现在众人面前,当先之人迎风大喝:“夏泠!把楚云深、葛蔽给我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