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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施救 ...

  •   第二十章 施救

      三日之后的岂兰崖下,又是一片沸腾。

      无数羌零人拥簇在此处,为首的正是恩波。恩波手持一把弓箭:“南煦都是一些乌龟吗?连个人都不来?”
      他的手下都在呼喊:“杀了他!杀了他!”
      恩波等得不耐烦,怒道:“既然都是些缩头乌龟,我便将他们的主将杀个满身窟窿。”

      恩波一把挺直弓箭,指向一面山崖:“夏泠,你准备受死吧!”
      山崖上的夏泠,三日前被恩波所擒,已受过了一番拷打。此时,他的身上手上都被恩波栓了拇指粗细的链条。
      山崖下的这支羌零部队,在一个月的岂兰崖之战受到了重创,对夏泠恨之入骨。知道大王要开始射杀南煦守将了,都兴奋得吼将起来。

      夏泠默然而坐,仿佛对他的话语和山下的沸然都浑然未觉。
      恩波见恐吓无效,手中的箭一抬,只听得“嗖”的一声弦响。羌零箭将夏泠的右手手腕已然穿透。

      夏泠却仿佛刺穿的不是他自己的手臂,只是一节朽材。他左手撑住,将自己那被箭风堪堪欲带倒的身体,重新摆直,安然等受第二箭。

      山崖下寂静了一下。

      恩波将他带到此处以箭射之,一来为欣赏他的哭求告饶,以便发泄自己战败岂兰崖的胸中恶气;二来为引动南煦兵马。可惜,恩波等到现在也没等到什么动静,南煦方面既然没有什么动作,夏泠也不能给他任何快感,恩波也就无心恋战了:“也罢,我给你一个痛快!”

      手勾弦动,铁箭在手指在间铮铮发响。恩波力求将夏泠一箭穿心,手上使出了十分霸道的力气。破空之声向着山崖上而去,夏泠这一回显然再难逃生。

      夏泠也感到了那强烈的扑面箭风,他闭上眼睛。
      耳边听到一声劲响,恩波射来的夺命之箭,被什么人一下子撞飞出去。因余力太大,在夏泠身后撞下一片沙石。
      他回过头,看到自己身边不知何时多出一个人来。

      ——赵十七犹如夺宝奇兵,从天而降!

      她今日的装束与往日不同,武装到了牙齿,头发也梳得干净利落,拿一个铜质发扣束在头顶上。虽齐整了许多,她对梳妆打扮一窍不通,依旧一付不男不女的怪模样。

      她看到他手臂上插着羌零箭,先判断了一下骨伤有几分,随即伸出手将那扎着的铁箭一刀劈断,动作轻巧地迅速取出,敷上一些口袋里自己带来的伤药,扯下一点布条包扎住。她说:“你怎么会被恩波捉住?”
      十七一边帮他砍断锁链,一边说:“恩波怎么将你折磨成这样?”她话音刚落,身边呼啦啦全是箭风,却是恩波一击不中,恼怒之下连珠齐发,箭若流星。

      赵十七弹跳起来,手中蓝光不断,一把“飞瀑”抡成蓝色长虹,恩波的箭被她逐根击飞出去。
      她今日刚从鹰嘴堡冒险归来,便从草头那里得到消息,有羌零人围战岂兰崖。她匆忙过来,正撞上了恩波射杀夏泠这一幕。
      当初她和五个兄弟被夏泠围剿,选择在岂兰崖与他决战,就是因为她这里有可以逃生的道路,此时自然更不能袖手旁观。

      别人眼中,岂兰崖孤城绝壁,万仞山高,灰沙漠漠,渺无人烟。在赵十七的眼中,只要“飞瀑”“流沙”在手,此处早已熟悉地如履平地了。
      “夏将军,你不必担心。”赵十七一边为他挡箭,“我带你逃出去。”

      她趁恩波射箭的空隙,拉起夏泠便走,夏泠却不动。
      “你别是想死在这里罢!”十七又惊又怒。
      夏泠仍然坐在山崖上,不言也不语。

      又一阵箭矢飞来,十七只能继续为他挡箭。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掏出剑柄,交给他:“夏将军,你看,我找到了你的剑柄。”
      熟悉的弧度握在手中,夏泠拿在手中,一点点攥紧。

      “夏将军,我耗不了多久,你快站起来啊!”十七还希望他的武功能够给她带来一些帮助。
      “……”夏泠低头坐着。

      十七不跟他多费口舌了,她低下腰,将他一把背起来,强迫他的手搂住自己的脖子:“你少挣扎,我已经跨到绝壁上了,你别临死还捎上我。”
      说话间,她将“飞瀑”往身边的石崖一插,人便凌空贴在了石崖上。那石崖上不时出现与她刀口一样大小的洞口,每一个洞口她都熟悉地如同她自己的双手。她贴着石崖,背着夏泠如壁虎游墙一般在十数丈高的山壁上迅速移动。

      恩波没想到来人竟然有这样的本事,可以背一个人在绝壁上游走。
      他本觉得夏泠毫无反抗与挣扎,让他今日的死亡游戏非常无趣,现在有了这么一个人出现,死亡游戏仿佛又可以玩起来了。恩波吩咐手下人:“给我狠狠射!”

      羌零人的箭矢顿时仿佛飞蝗一般向着石壁猛然扑过去。
      十七的情形立即险象环生,她背着夏泠,在山崖上左躲右闪,几次为了避箭在山崖上又晃又跳的。幸而她似乎总能找到控制身体的落刀点,慢慢又一点点爬上去。

      旁人看着已经心惊肉跳了,赵十七自己自然艰难万分,她怒道:“夏将军,你怎么好意思一动不动?以你的武功随便伸一只手出来,我便可以轻松许多!”
      “我没有武功了,脚也不能动了。”夏泠在她耳边轻声说。

      十七呆愣了一下,道:“不!”她便只靠自己的力量,在绝壁上辗转腾挪,竭力靠近着上方一个突出的小石台。

      他们终于来到了命定的目标,十七自己摇摇欲坠地缩在他身边,她困惑地看着他:“你说你腿不能动了,是真的吗?”十七想不通:“我离开你的时候,你家医师还说你可以痊愈,我不是还给你拿药吃的吗?”
      夏泠低声:“来箭了。”
      十七连忙住嘴,专心削箭。

      夏泠凝神看她挡箭的动作。
      恩波那边射来的箭都有很重的力量,寻常人挡箭都会被反震,而赵十七似乎完全没有这个问题。她屏息凝神,每一箭她都只是小小地碰一下便移开刀子,而这小小的一碰,恰好将箭头碰歪一些,不至于射中他们俩个。
      说来容易,在箭飞矢流中,能够准确作出判断,拿捏出恰到好处的力量,这并不是随意便可以练出来的“防身本事”。

      等箭雨略空,她将刀子反握,朝着一个凹洞用力一击:“此处乃是暗门……”
      夏泠等了一会儿,什么动静也没有。十七有些紧张,又是一击,那石台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十七再次用力地击下,居然还是没有动静……
      十七白了脸:只不过两年不曾开启过,为何不能用了?
      夏泠静静地看着她忙乎。
      十七抬起头:“还有一个入口。”

      夏泠瞧她的神态,估计另一个入口不好走,他沉吟了一下,说道:“你自己逃吧,这里本来就不干你的事。”
      “不,我一定带你出去!鹰嘴堡下,我还欠着你一份人情。”十七的眉毛迭出一个结,模样很坚决。

      夏泠听了,道:“你分明欠我两条人命,怎么只变成一个‘人情’了?”他在鹰嘴堡下断开绳索,救了十七和豆豆两条性命,现在瞧起来似乎这个丫头不打算认账了。

      十七不是不肯认账没骨气的人,只不过她早已将这个账打点得很清楚。
      她相当认真地跟他分证明白:“确实只是一个人情而已。当时的情况你也清楚,问题在你的剑上,我勉强拉你也不过是同归于尽,横竖你是上不去的了。”

      夏泠被她怄得忍俊不禁,笑了出来:“我是上不去,可我能够下去。你和豆豆都在鹰嘴堡下之时,直接抓了你们跳下去当作我的人肉垫子,置之死地而后生,我也未必会摔成如今的模样。”
      “呃?”十七瞠目结舌:“你这人……怎的生得这般心肠歹毒?”

      夏泠说:“有箭了。”
      赵十七又是一通抵挡,夏泠也拾了一支箭帮着一起格挡。

      十七挡了一阵,发现很难带夏泠到另一个出口去。
      按照一般情况,夏泠本非她什么人,她也算尽力了,应当丢下他独自逃生去才对。不知道为何,她没法说服自己弃他于不顾,她在箭风呼啸中回头对他道:“夏将军,你说我欠就欠吧,我赔你就是!”

      夏泠只不过逗她玩儿罢了,说:“你放心。你欠我几条命我都不会问你要了。”

      十七听了这话,反而热血上涌,下定决心将夏泠带到另一个逃生口去。
      她这一回不再徒手背夏泠,而是用绳子将他紧紧捆扎在自己身上,夏泠双臂搂住她略显单薄的背,十七带着他继续在绝壁上攀爬。

      岂兰崖绝壁,有两条刀洞路。
      方才那一条难度较低,刀痕位置比较多;此时这一条,难度比较高,有些刀痕与刀痕之间需要她跳跃方能过去。从前的赵十七身上有内力自然当作儿戏,此时,她只能凭一个女子之力勉力前进。
      夏泠也分明能够感觉到她的艰难,十七用脚蹬,用刀子戳,用手腕上的铁抓勾,凡是可以帮助她附身于石壁上的她都动用了。她的肘部因为用力攀爬,厚厚的袖子已经磨破了,露出两条细胳膊,也很快磨得满是血迹。

      夏泠搂住她的肩膀,没有再说要她将他丢下去的话,他心知,说这样的话对于此时的十七来说,是一种污辱。赵十七转头给他鼓劲,也给自己鼓劲:“夏将军,我们再上!”
      她温软的面颊无意中擦过他的额头,两个人都分了心:赵十七想到他讨厌与自己肌肤相触;夏泠却觉得心中滋味难辨。

      忽然一支流箭飞来,几乎射中夏泠的后背。赵十七感觉到了风声,猛然飞坠而下,避开了那支箭,可是她又要重新攀爬长长的一段距离。夏泠伸出手臂,配合着她的攀爬动作随她一起用力。

      十七和夏泠终于再次爬到了一个空台上,十七解开绳索,让夏泠靠着石壁坐好。两个人皆筋疲力尽了。
      羌零人的箭矢在他们身边呼呼飞过又呼呼飞落,因此处太高,他们的弓箭已经威胁不到他们了。十七摸到一块突起的石头,用力地扳动着,可是那石头纹丝不动。虽然赵十七不肯多言,夏泠心知又一次遇上了失灵的机关。

      十七忽然警觉起来:“羌零军弩?!”她趴到石崖边上一看,果然,恩波的人马正在换箭加弩,“糟了,夏将军你真的一点内力都没有了吗?”
      夏泠用手撑着身体,将自己移动到了山崖边,跟十七一起向下看着:“军弩上来你不要逞强去挡。”

      十七一声不吭回到那小石块附近,使劲打那石块:“开门!开门!开门!”她气急败坏:“我若有五成的功力,一下子就将你拍开了!开门,开门呀!”
      她打着打着,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滴在干燥的山石间,“哧”的一声便干涸了。
      在十七的不断用力之下,那石块竟然一声轻响掉了下来,十七握着断石,目瞪口呆,半晌才迟迟钝钝地放下来:她救不成夏将军了。

      “赵姑娘,那天晚上答应你的事情,我已经托付给了姜逖。”
      “什么?”十七想明白了他的话意,“你肯放我爷爷了?”赵十七象捏那机关石头一般握住了他的臂膀,“真的吗?!”
      夏泠被她捏得逆气上涌,咳了两声方道:“我说的是给你们落籍留户的事情。”
      十七很失望:“哦……那等我们下去了,你会帮我爷爷脱罪吗?”

      当然是……不能……
      夏泠却摇不起那个头。
      十七追问:“你会答应的,对吗?爷爷年纪大了,他们……”

      “轰——”天空忽然升起一团浓重的乌云,天昏地暗,白日无光。

      赵十七立即弹起来,额前的散发在风中飘动。
      “回来!”夏泠将她的手臂拉住,要她躲到自己的身后去,那边有个小凹洞刚够躲一个人。羌零箭弩走直线,应当可以避开这一波。
      赵十七不肯,大叫一声用力打开他的手。
      与此同时,万支铁弩仿佛狂风骤雨一般在空中咆哮着,嘶吼着,向着他们劈头盖脑而下,万山尽摧,黑云碎顶,电光火炸。

      在遮天铁雨密密织就的无尽黑夜中,却有一金一蓝两道微弱的光芒,不甘地飘动闪烁着,如电火、如芒尖、如残星……
      仿佛尽了一生,又仿佛断了一世,奈何桥上无来回,黄泉路上有孤舟……

      夏泠在迫人昏厥的空气中缓缓睁开眼睛,但见身周的山崖上遍插黑箭,万根簇枝,寒气逼人。
      无数被铁弩打碎的砂石,将他们的小小石台填得奇骨嶙峋。
      他的身前,赵十七依然站在他的前面。夏泠左右看了看,自己竟然没有中一枝箭。

      他一拉十七,十七喷出一大口淤血,才软软地倒入了他的怀中,细长的脖子无力地靠在他的臂弯,一头原本束紧的秀发早已散成了纷纷扬扬的散丝,搁在他的颈窝中。

      他拿袖子给她擦干净嘴边的血迹:怎么能傻成这样……

      山崖下隐约传来羌零人战马调整的声音,羌零弩箭威力虽然大,上弦换轴,对准目标都需要一些时间。

      上一次的围剿之中,岂兰崖并非赵十七最合理的逃跑路线,可是她却坚持选择在这里与夏泠决战,他猜想,这里一定跟十七的过去有着很大的渊源。就方才的情形来看,他果然一点儿也没猜错。

      自从服下芗续草,夏泠为自己换回了五天的健康,余下的日子皆已生不如死。
      他本以为以剩下的所有力量为君莫语找出那枚黑色飞羽的主人,是自己在这人世间唯一的执念。现在却决定,彻底放弃寻找仇人的念头。
      ——只要,赵十七能够,活着离开这里!

      十七自己醒了过来,这种时刻哪里是她可以任性昏倒的时间,她从夏泠的怀里爬起来,满头昏胀地四处看了一圈:“我们活着?”
      “活着。”
      “我挡住了?”
      “挡住了。”
      “真的?”十七自己犹自还不能信,她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她又哭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抬起手,擦去她眼角上的一抹泥痕。
      十七以为他好心,也就一动不动任他擦拭。

      忽然她全身一麻,夏泠用尽残力撞在了十七的巨阙穴上,十七向后倒下,夏泠合身压在她的身上,将她顶到那个小凹处。
      耳边呼啸声已经以推山蹈海之势扑将过来,比方才气势更为喧嚣的铁弩,又一次在天空中爆发出死亡的尖啸。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施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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