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林》比安

5、第五章

　　高二分班那天晚上，榜单上贴出了上学期的成绩名次，年级里第一次把文理科成绩分开排名。

　　温照郁郁寡欢地站在榜单前，自己的理科名次仍未遥遥领先。盯着年级五十名开外的排名，她眼睛发涩，心下一片惆怅。

　　“哎，顾林怀你这理科成绩和文科差的有点远啊。”耳旁传来一阵打趣的声音。
　　温照心中一凛，小心翼翼地看向自己旁边身姿萧然的人。

　　顾林怀颔首微笑着，回头看了眼开他玩笑的男生：“陶江，你竞赛准备得怎么样……”
　　后面的话温照没听清，俩人便走开了。

　　温照盯着顾林怀的背影发了一会呆，然后扭头继续看排名表。顾林怀的理科果然极其出色，右侧是他的文科成绩。
　　不是说理科和文科分数差的有点远吗，连文科都比她高十几分。温照悄悄翻了个白眼。

　　晚自习的上课铃声照常响起，老师走进教室，拿着分班表。
　　温照忽然希望这一刻再漫长一点。即便放大了期待，当未知的变化突如其来的时候，人还是不可避免地滋生胆怯。
　　但是想要改变，除了接受挑战别无他法。

　　温照耐着焦急听完班主任的长篇大论，知道她被分到理科九班后，便迫不及待地收拾书包准备去九班报道。

　　年级里理科五班到十班是六个实验班。
　　楼道里堆满换教室的同学们，温照逆行在人流中，到了楼梯的转角，看到顾林怀神情恭谨，他正和老师说话。

　　温照的瞬间心头被一涓溪流润湿，那份烦躁也被覆盖过去，只留下时而平静时而急促的呼吸。
　　顾林怀侧头看见她要借过，于是抬脚挪了位置。
　　温照从他身边经过，而顾林怀和老师的谈话也恰巧戛然而止，他道了声“老师再见”后，就匆匆下了楼。

　　温照走进新班级，目光先环绕教室一遍，没有看到那道熟悉身影，她不信邪，于是又仔细环视一圈，仍然没有。
　　她随便找了位置，余光不停地向门外瞟，不断有同学来来往往，直到最后也没有等来那个人。

　　新班主任走进来看着名单册开始点名，温照还是没听到那个名字。
　　这样的结果早在温照的意料之中，她已经习惯了这样，习惯了命运从未将她的红绳牵给顾林怀，习惯了阴差阳错。

　　九班的班主任是年级里赫赫有名的杨老师，为人严厉，不怒自威，有极强的震慑力。
　　第一节晚自习，他立马安排座位。这位不近人情的杨老师，一向我行我素，每个人的位置都是他研究后的深谋远虑。

　　温照的心头挂了一个铅球，陌生与失落感接踵而来，她像个木偶机械地听老师的吩咐。

　　下了自习，一阵谈话传进温照耳朵里。

　　“沈寻远，这学期竞赛班改学习时间了。”一个短发女生站在温照的同桌旁边。

　　“改什么时候？”这是温照同桌的声音。

　　“没定呢，陶江让我问问你的时间。”

　　温照听到竞赛班这两个字的时候，竖起耳朵，鬼使神差地听起二人对话，她知道顾林怀也在准备竞赛。
　　新同桌应该还在考虑，温照从书本里抬头，看向他们，没想到被短发女生捕捉到了目光。
　　她礼貌伸手，做自我介绍，说自己叫简宁，又笑着问温照的名字。

　　温照如实回答，接着状作好奇地问道：“你们是竞赛班的？”
　　简宁点头，笑声灵动：“对，我们要统计时间。”

　　“我还不确定，明天我直接和陶江说吧。”沈寻远想了一会，和简宁商议道。

　　沈寻远和简宁原本就是九班的同学，自然熟稔，而温照因高二文理分班，才被分到九班，与他们的话不多。

　　晚上放学，温照发现简宁的回家方向和她一样，便上前打了招呼，约定以后结伴而行。

　　温照想向她打听竞赛班的事，又不想露出破绽，只好先旁敲侧击，问她怎么会去竞赛班。简宁不假思索地回答：“觉得有意思，就去了。”
　　其实简宁的学习成绩尚可，但竞赛分散精力，起初温照还心有疑惑，后来才逐渐猜到原委。

　　温照刚适应新班级没多久，运动会便在十月拉开了帷幕，她没有体育天赋，体测800米总是垫底，自然没有报名项目。
　　那天年级里没有安排任何课程，特意让他们去田径场，为自己班的运动员们打气加油。

　　秋老虎名不虚传，火辣辣的太阳烘烤着看台上焦急的同学们，拼了命奔跑的选手汗流浃背。
　　田径道的尽头人潮拥挤，止不住的矿泉水和葡萄糖送过来运过去。

　　当男子1500的枪声打响的时候，温照一眼就看到了顾林怀，永远带着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到了第三圈，已经超出身后人许多，周围有女生叽叽喳喳的声音。
　　“顾林怀加油！”不远处的七班传来尖锐的女声。
　　温照回头去看，却已经分不清是哪个人先喊的加油，因为整个七班都开始为顾林怀呐喊打气。

　　每个班都不甘示弱，一声更比一声，声声震天。
　　温照静静坐在人群里，她想为顾林怀摇旗呐喊跳跃，可是她不能。
　　耳旁是自己班女生细碎的声音，“那是七班的顾林怀？跑的好快，地球引力都拉不住他了…”

　　温照想，原来她们也知道他。
　　怎么会不知道，他那么引人注目，无论做什么总能独占鳌头，像夏花一样灿烂，永远让人难以企及。
　　他是完美的。
　　温照希望是，又希望不是。

　　运动会持续了一周，体育的魅力仍然弥漫在他们的课余生活中。
　　每天的生活依旧百无聊赖，有时候她想想未来的事，时而天马行空，时而空白无物，即便世事无常，即便当下是最好的。有时候路过顾林怀，还是会小心翼翼，好像这样能在他身边多停留一会。

　　造化弄人，顾林怀这样耀眼的人，就算自己不主动探询，也总有人发掘他的事。
　　比如简宁和顾林怀在同一个竞赛班，便时常和温照聊竞赛的事情，听多了，温照几乎快成半个竞赛班的同学了。

　　生活日复一日地过着。温照的成绩在你追我赶中，慢慢稳定下来，有了自己的节奏。
　　这个周六的竞赛班结束得晚，温照等简宁一起回家，她站在在教室门口，从窗户外看到顾林怀正在帮简宁的同桌讲题，不知说了什么，俩人笑得停不下来。
　　坐在简宁旁边的那个女生，温照见过她，和顾林怀一个班，俩人常常出入班主任办公室。

　　她不是看不到女生眼里的光芒。
　　那种微弱的星光，她看见顾林怀的时候有，简宁看到陶江的时候也有，多么熟悉的感觉。

　　或许没有顾林怀，她不会注意到那个女生。也是因为顾林怀，开始留意他身边的每一个人，甚至开始揣测他和每个人的关系。
　　想到这里，温照觉得自己病了，不正常了，她的生活几乎被顾林怀填满，明知道这样不好，但她还是飞蛾扑火，无法自拔。

　　简宁注意到门口的温照，向她招手，示意稍等。顾林怀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门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不言苟笑，然后转过身和他们继续交流。
　　温照像一只泄气的气球，背对着他们趴在栏杆上，脑海里空无一物，直到天际泛黑，她才意识到北方的冬天来了。

　　教室里的人稀稀落落地离开，简宁朝着顾林怀和陶江挥手道别。
　　温照想忽略他们身边的那个女生，最后还是没成功，看着三个人的背影离去，悄悄叹了口气。
　　让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主宰自己的情绪，所有的难过和失落只能打碎了自己咽。

　　这一晚，温照难得失眠，翻来覆去眼前浮现的全是顾林怀和别人讨论问题时的严谨通透，开玩笑时的神采奕奕，讲题时的认真模样，连他低头的瞬间都真真切切。
　　后半夜的时候，她一连做了好几个梦，光怪陆离，情真意切，虚实难辨。早晨她试图回忆起昨晚的梦，但那些碎片却难以拼成一个完整的片段。

　　浑浑噩噩过了一天，课听的也心不在焉，晚自习又恰好是数学自习。
　　温照看着眼前束手无策的排列组合，耳边传来沈寻远和前桌方岛对最后一道大题的争论声，而她还苦思冥想前面的某道题，突然抑制不住的失落和心酸在眼眶里层层氤氲。

　　察觉到她的情绪，沈寻远侧头看着她，不知所措地问：“你怎么了？”
　　温照越想越觉得这讨厌的排列组合招人烦闷：“这题不会做。”
　　沈寻远连忙摆手：“我也不太会，都是蒙的，也不知道对不对”。看她还是满眼沮丧，顿了顿，他俯下头，看着温照的练习册，问道：“哪道，要不我看看。”

　　温照瓮声瓮气地指着一道困扰已久的填空题。
　　“这个确实挺麻烦的，先判断独立事件，再看它有几种情况……”沈寻远拿着笔在草稿纸上划来划去。
　　听沈寻远耐心解惑，温照瞬间茅塞顿开，她把结果写好，终于扯出一丝笑容。

　　方岛回头调侃她：“瞧瞧这善变的人。”
　　解决了令人头疼的排列组合，温照逐渐清醒，也许只是讲题，就像沈寻远一样。
　　一定没有什么，温照笃定地安慰着自己。

　　高二寒假的期末考试，温照破天荒拿了年级第十名，看着榜单上的成绩，顾林怀的名字下面一行正对着温照。
　　每次路过榜单，温照的脚步总会慢上几分，看着玻璃窗，流连忘返，她用拇指丈量两个名字的间隙，迄今为止，这是他们最近的距离。

　　北方的冬天已经悉数来临，寒假以后，天气冷的不像话，却迟迟不下雪。
　　终于等到腊月，这座城市的雪季姗姗来迟，第一场雪铺天盖地，格外壮观。
　　温照的心也像这个世界一样，被塞的盈满。
　　她不喜欢冬天，寒冷，萧瑟，没有生命力，可下雪的时候，她又是如此惊叹这世界的景色。

　　高二下学期开学是二月底，温照一如既往默默地关注着顾林怀，直到那晚在书店。
　　温照终于踏出了这一步，在这场没有尽头的追逐中，她看到了一点光。
　　这光影拉扯着温照从回忆中挣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