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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路临安的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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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天见到云意,大约是在一年多以前。
犹记得那是在草长莺飞的春季,济世药铺的门被推开,进来位风尘仆仆,素净着小脸的人,一看就是位温婉娴静的女子。
她进门看到我,柔柔的一笑,问道,“您便是林沐之大夫吧?”
“嗯。”我低头理着刚采的草药,只应了一声,不大想理她。
“我叫云意,”她进门坐到了一把小木椅上,自顾自地说,“我曾经药谷的人提起过您。”
我看向云意,满不在乎地说:“他们说我什么?说我性情古怪,行踪诡秘?还是冷血无常,罔顾常德?”
云意轻轻一笑,却是说:“您是个好人。”
“……”
我越发的不想理她了。
后来路临安找了我许多次,搞得我药铺的生意愈发的不好。
我实在拗不过他,便将他带到了药铺里的一间小偏房里。
我对他说:“云意就住这间屋子。”
他听我讲着关于云意的那些平常小事,手拂过屋内小小的,木制的桌子和椅子,眼眸中溢出无限的深情。
深情?
我一愣,这倒与云意在闲暇之时同我讲的那个薄情也无情的破军侯不同。
这倒有点意思……
“那云意现在人在哪里?”路临安怀着希冀看向我。
我撇开视线,望向小院里挂着青桃的小树,心中苦涩异常。
良久,我才带着沙哑的声音开口。
“她死了,”我说,“云意早在半年前就死了。”
那个如云一般温柔的女子凋零在了半年前的秋季。
“怎么会……”破军侯宽厚的肩膀一下子塌下去,他质问我,“云意怎么会死?!”……
路林安不愿相信这个事实,又是责怪我的语气,看向我的怀疑目光令我十分不悦。
我皱着眉说:“你是当真不知道,还是在给我装傻充愣?云意是药谷出来的药童,药谷里的那些药师说的好听是悬壶济世,说的不好听简直就是些食人鬼。”
“每一次取血云意都会承受巨大的痛苦,每一次取血都会折损她的寿命!我一年前见她时,她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我看到了路临安怔愣的神情,于是叹了口气。
一年前因为看到云意面上的死气,知道她时日无多,我才不愿多理她。
要知道,将死之人最是难缠。
但后来知道她出身药谷,我又对她多了些同情。
云意并没有让我救她的意愿,反倒与我像一位老友一般,整日品茶、赏花、闲谈。
我曾经问她,“云意,难道你不想让我救你吗?”
云意只是轻轻地摇头,远眺连绵的群山,她说:“我知道自己活不过二十岁,甚至药谷的医师都怕过我不过十八岁,可我现在都二十二了。”
“在多活的那些日子里,我见过最美的夜色,乘过扬州的游船,尝过各式的美食,有人吹为我吹上一曲小调,也有了知己、亲友,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我看到她平静的眼眸、温柔的面容,我知道云意是真的觉得很满足了,她没有什么生的欲望。
后来我便天天为云意煎着药膳,倒不是同情心泛滥,只是怕她一命呜呼栽在我的药铺,那多丢面啊。
云意被我吊着命,那些珍贵的药材堪堪换了她半年寿命。
挺可惜的……
我看着面前的路临安,恶劣的笑了笑,说道:“云意曾拜托我,她说若是有人来寻她,便让我说她无忧无虑的去云游四海了。”
“可若我这样说的话,路临安,你是不是就安下了心,你还会记得这世间有一个叫云意的姑娘吗?”我向来嘴上不饶人,此时更是口无遮拦,“云意是因为你而死的!她至死都没有怨过你什么,可是你呢,你有真的关心过她吗?在你伤害她的那些日子里,你考虑过她的感受吗?”
路临安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我站在药铺门口看他远去,直至路临安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我才关了药铺的门,坐到了那棵桃树下。
我心想:云意,我把你死去的真相告诉他了。我知道你不会怪我的,我深知隐瞒真相,被蒙在鼓里的痛苦,我不想让路临安也像我一样。你那么好的一个人,也该被另一个人永远记住……
只是可惜了,我叹了口气,云意苦难一生,至死也不知道自己爱着的那个人在她不在的那些日子里始终爱着她。
云意是路临安遇见的一抹云,只是他抓不住,护不住,再也遇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