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hifumi

1、第 1 章

　　身体深深地陷在柔软的单人床里，法修毫无征兆地突然睁开眼，清澈的双眼完全没有刚睡醒时常见的混沌，似乎之前几个小时的睡眠都只是刻意装出来的假寐。
　　法修翻身下床，动作利落地脱下身上的睡衣。天花板上的圆形感应灯迅速亮起，将黑暗一扫而空。密闭的正方形房间瞬时被柔和的光线覆盖，在尽可能还原自然光的灯光下，房间内仅有的家具——一张单人床，一把椅子一览无余。
　　把脱下的衣服踢到一边，法修微微向左侧的墙壁倾斜了一下身体。像是在回应法修的动作，毫无缝隙的墙面突然裂开一道垂直于地面的齐整裂痕，随着一道几乎无法察觉的“嘶——”声，墙面向两侧打开，另一个比这个正方形房间稍小的房间展现在眼前。白呼呼的蒸汽从小小的狭长房间内泻出，正中央的四脚浴缸里已灌入了大约三分之二的热水。设计简洁的龙头里，热水仍源源不断地挟带蒸汽涌出。
　　连温度也不试一下，法修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了进去。浴缸里的水恰好没到他的肩头，刚才还在不断往浴缸里灌水的龙头大约也察觉到了这点，悄无声息地停止了工作。
　　也几乎是在这个时刻，另三面墙也接二连三地向两侧打开，一个又一个房间伴随机械音出现。新的房间出现后，新的墙壁也随之打开，从而展现出其他的房间。这种在纵深上不断增加的场面让法修联想起曾在老式纪录片中看到的森林，也是这样无限延伸，似乎怎么也看不到尽头。
　　法修的家当然没有森林这么大，看似无限增长的房间很快就停止了增殖。从法修的角度看去，一个个拱形的门替代了原本的墙面，使得封闭的房间看起来广阔了许多。某个门的另一头隐隐传来絮絮的说话声。无需竖起耳朵听法修也知道，那一定是雷纳斯——这个房子真正的主人，以及法修的养父。
　　法修闭起眼睛，尽情享受热水带来的愉悦感。稍顷，法修想起雷纳斯的嘱咐，他揉了揉额头，开始努力回忆昨天的事。
　　和今天一样起床、洗澡，然后雷纳斯进门和我道早安。吃过早餐后我去了学校。课程的内容很无聊……不，不可以这样说。课程……昨天的课是机械工程和历史。教历史的老头讲到一年前的那场战争时假发歪了，大家都笑作一团。再然后我回了家，和雷纳斯一起吃了晚餐……
　　再然后……？
　　再然后就是现在。
　　很好，昨天的事一点都没有忘。
　　法修缓缓长出一口气，像是刚对付完一件大工程。
　　法修在一年前的战争中失去了家人和记忆，战争结束后，雷纳斯收养了他。由于战争的后遗症，法修的记忆能力退步到古稀老人的水平。很多事情如果不多叮咛几次，他很快就会抛到脑后。为了克服这一病症，雷纳斯为法修制定了一系列治疗方案，其中包括每天起床后回忆前一天做过的事情。
　　姓名法修·Sue。年龄大约二十三岁到二十五岁之间。银发，眼睛是琥珀色。
　　法修默念关于自己的数据，却仍无法确实把握自己的存在。
　　雷纳斯没完没了的絮语声让法修集中不了精神。法修不耐烦地拍了一下水，水珠飞溅在他的脸上，似曾相识的场面让他的动作迟疑了一下。
　　为什么雷纳斯没有在我起床后就立刻到这个房间来？
　　上一次雷纳斯在自己的房间里絮絮叨叨之后发生了什么？
　　法修稍微理出了一点头绪。
　　“Sue！”
　　雷纳斯的声音突然响起来。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法修将整张脸埋入浴缸的水中，不发一言。
　　“Sue，你还在洗澡？”
　　雷纳斯的声音越来越近。突然，一双大手握住了法修的肩膀，使出一股怪力将他从水中拎了出来。
　　“为什么不回答我？”
　　隔着氤氲的水气，一张带着笑意的面孔伸了过来。漆黑的卷发草草地束起，小小的马尾凌乱地绕在脖颈上。似乎从没有好好打理过的刘海后面，一双笑吟吟的黑色眼睛正注视着法修被热水蒸得泛红的脸。
　　雷纳斯，姓氏不明。三十二岁。黑发黑眼。职业未知。
　　法修在心中补充雷纳斯的资料。从这个一起生活了半年的男人身上可以得到的信息比身为战争残余的他还要少得可怜。
　　“你要走吗？”
　　法修问。
　　“唔。突然有工作。”
　　雷纳斯朝某个房间的方向歪了下脑袋，那里似乎还坐着他的委托人。
　　法修叹了口气。今天我是一个人吃早餐，这点一定要记下来。
　　“不过我还有一小时。”雷纳斯用下巴蹭了蹭法修的额头。从来都懒得理发的他每天都会花大量时间精心打理下巴上的小胡子，短而薄的胡须蹭得法修眯起了眼。
　　“法修……”雷纳斯低声喊着法修的名字，明白他的意思的法修顺从地闭起了眼。
　　浅浅的吻从上方落了下来。胡子搔得法修咯咯笑起来，他侧过身反抱住雷纳斯的脖子，将他更拉近自己。温柔的轻吻随着法修的动作变成了浓重的深吻。
　　“我想和你一起吃早餐。”
　　亲吻的间隙，法修低声说。
　　“今天不行，抱歉。”雷纳斯摸了摸法修被蒸汽熏得湿润的银发，“不过我们还有时间一起做另外一件事。”
　　盯着眼前正在微笑的面孔，法修点了点头。
　　笑意从雷纳斯的唇间泻出，这是法修最喜欢看到的表情。
　　这个也一定要记下来。
　　被抱住的刹那，法修默默地想。

　　发出来了就要负责任，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