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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旧梦似水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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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起身躲在一旁的梁柱后头,看到那老管家后头领着个人进来。他依旧着了一身墨色锦袍,袖口和衣襟上绣银色流云镶边,玉白宽带束腰。面庞轮廓清晰,乌发以缎白的发带束起。迈步进来,浑身透着尊贵之气。
老管家看到地上的食篮,纳闷道,“留香姑娘呢?”
他转向孟杼轩,“大人,我去外头找找留香姑娘。大人先在此稍待片刻。”
孟杼轩点了点头。接着他随手执起一盏茶碗,凑到嘴边轻抿了一口。
我紧紧扶住那梁柱,极力不发声响,心里却是止不住的揪痛。往事浮上心头,他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竟是如此清晰地印在我脑中。原以为已经相忘,才发现这般无力。愈是想忘,愈是能在梦中百转千回遇见他;愈是刻意,愈是能在不经意间记起那些点滴。他的蹙眉、他的浅笑、他的抿唇、他的拂衣,若昨日般如此熟悉。好似近在眼前,却是如何也是碰不到。
朝露昙花,咫尺天涯。
孟杼轩好似察觉到地上的食篮,他站起俯身将那碎了的瓷碗收起放入那食篮中。碗中的桂花圆子撒落在地上,他怔怔地望着那些圆子好似有些出神。半晌,他拂了拂衣裳,起身走出门外。
我这才恍得如梦初醒,失魂落魄地匆匆打算离开。临行前,终是没忍住,回头望了一眼,看到他立在院中的池塘边凝神眺目。那背影已不复当年的寂寥,却与我没了半点干系。
刚回到醉宵阁,青姐便招呼我过去,“千织,留香在那屋里一直问你回来了没?你赶紧去看看她。”
踱步到留香窗前,她看到我,立马有了神采,凑过来,“千织,你把信送过去了么?”
看着她,如同见到一年前的自己,我哽在心里,不知说什么好。见我低头不语,留香有些着急,“他不在么?还是他不看我的信?千织,你见到他了,对吗?”
轻点了点头。留香有些着急,“千织,这是怎么回事?见到他了为什么不把信给他?他不收信么?!”
她从窗口递了笔墨和纸过来,“你写在纸上好吗?你去送圆子发生什么事了?”
接过那纸笔,手有些颤抖,提笔在那纸上写下,“留香,他真的说了要纳你为妾么?”
留香看了,笃定地点了点头,“千织,我相信他。他是真心要纳我做妾的。我去送圆子给他,他还为我画画。他对我笑,我喜欢和他在一起。他一笑,我就觉得开心……”她说着有些哽咽,“千织……你帮帮我们。他不知道刘夫子把我关起来的事情。他那日里问我愿不愿意嫁他为妾,我还没答应他。呜呜……千织,你把信送过去好不好?”
手中紧攥住衣角,眼前有些模糊,身子止不住地颤抖。他吃她的圆子,他为她画画,他对她笑,他向她提亲。原来,一切不过尔尔……心中的某个角落骤然坍塌,往事如烟逝,残烛滴泪,只余了那灰烬,没有复燃。
咬了唇,轻点头,提笔,却是迟迟下不去。最后,用左手攥住右手,握紧了那笔写道,“你放心,我帮你送过去。”
离开醉宵阁,独自坐在江洲河畔,水面碧波荡漾,几叶点点翩舟。浣衣的姑娘轻笑低唱,“为何良缘多波折,未许白头情已绝。往事留梦空泣血,楼台一别恨如海。相思泪不尽,潇湘竹不染,烟雨惆怅伤心尽,此生沉浮若飘零。”
心殇尽,泪泣咽。止不住的悲恸排山倒海,却是如何也说不出话来。
难受,心里好生难受。明明知道那些过往不过是昙花一现,那人不过是梦里看花,那情不过付诸东水,心中却止不住地难受,那最后的牵绊也与风同去。
旧梦似水流不回,落日余晖,残阳如血,晚风轻吹,昨日不再。
听到醉宵阁里头小二大声喊,“桂花圆子一碗!一碟花生!” 抱膝埋头,不禁落泪。这一次,我哭得甚是用力,许是把这些年蓄下的眼泪都哭出来。
直到哭到没了力气,哭到那泪水干了,我才抬起头来。旁边有人递过来一方帕子,抬眼看到司若言坐在我身边。他耸耸肩,“这帕子还是有次路过清洲的时候,有位姑娘送给我的。”
接着他拾了片叶子放入口中,吹了支小调,曲调悠扬明快,好似春风拂过,柳枝飞扬,清泉叮咚,蝴蝶缭绕。那叶曲换了一支又一支,直到夕阳没落,夜幕尘埃,司若言陪我坐到人稀茶凉,才返身回去。
临走前,我将留香那信递给他,用树枝在地上划了句话,“能不能让元生把这信带给秋宅上那位公子。”
他接过那信,展开扇子摇了摇,“那是自然,以后元生就是姑娘你的人了,姑娘有什么事尽可以差遣他。”
我欲回醉宵阁,听到他喊了一声,“尹姑娘。”
回头,见他温润一笑,“在下不日便迎娶姑娘进门。”
无力和他纠缠,继续向前迈步。回到醉宵阁,碰上刘夫子,他笑眯眯地蹦哒过来,“千织丫头,这司若言是个好苗子。老夫子方才和他一聊,才觉得相识恨晚呐。这门亲事若是能结下,真是好事。千织丫头,你知不知道他的师傅是谁?就是……”
我无心听刘夫子说书,摆了摆手,拧了额头往屋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