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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明月谣④ ...

  •   下雪了。

      满院的花披了一身薄雾,像掉进了烟里。而花的旁边,烟灰遍地,向婉仪靠在门边,长长地吸了一口烟气。

      明明是大婚,却冷清的像办丧事。

      ——十门设宴,林满风必不来,毫无疑问,她输了。

      但输的体面,至少可以对外说,十门设宴,婚期延迟。至少可以说,没到故事结局,还不算输。

      “小姐,向十二——”

      向婉仪瞪过去:“大吉之日,晦气。”

      刚说完,她一低头,烟灰落在了红裙之上,来不及拍,余星已经留下烫痕,一水的红溅入一点污,裙子变得廉价起来。

      向婉仪一把丢掉烟,狠狠踩上几脚,边踩边骂。晦气,太晦气了。光是提起名字,就让人不幸。冷睨了一眼旁边人,那人眼神惊惧,她从她眼里看到了自己,像个疯子。

      该死。

      “看什么?!”

      “小…小姐。”女孩低下头,紧张地拽着衣角,“那位……那位醒了,说是要…走。”

      “下去吧。”

      “啊……”女孩抬头,向婉仪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心也因此更忐忑起来,她搅着衣角,上下牙直打架,“小…小姐,还、还有别、别的——”

      “哐当”

      一脚踹在门上,向婉仪气无可气,更忍无可忍,她攥紧拳头,极力隐忍:“没听见?!滚出去!”

      *

      雪越下越大,大喜之日,红与白掺在一起,红不似红,似刀,似冰,一寸寸剜着向婉仪的心。但因为太冷,心里寸草不生,乱梅般溅了满眼的血,也只是血,连疼都没有。

      向婉仪望了望天,冷漠地走出去。

      这是手头最后一张底牌了。

      这一次,只能赢,不能输。

      *

      推开门,一脚踏进房间,向婉仪皱眉,冰与火两副天地在身上交锋,手指已经冻的没有任何知觉。

      关上门,房间光线暗淡下来,一炉火莹莹如豆,乍明乍灭间,墙壁被蒸出了黄昏色。视线移向翡翠珠帘,珠帘之后,隐约有道白影。

      向婉仪喉咙一滚,“奶奶。”

      声音不大,但在逼仄的房间里尤其清晰,却半晌无人应。咽了口唾沫,向婉仪走去几步,轻轻扒开珠帘——白影跳了过来。

      她惊叫一声,连连后退,忽然又顿住了。

      一只猴子蹲在珠帘下,猴子浑身直冒黑气,猩红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被盯的发毛,向婉仪麻起胆子,继续喊:“奶奶?”

      这只猴子,是王秀英的“灵守”,护灵的,动不得。

      猴子蹲了片刻,终于退进了珠帘里。这算是默许进去了。向婉仪三步并作两步进去,珠帘拉起又放下,翡翠叮当作响。而珠帘之中,一道白影半靠在雕花木床上。

      王秀英顶着一头白发,面色惨白苍老,通身死气沉沉,不过几步之遥,就能让人感觉到一股难言之煞气。

      对上视线,向婉仪眼皮一抖,膝盖立马着了地,她跪过去,讨好地抓住王秀英的手,“奶奶,好久没见,你怎么样了,你——”

      话没说完,王秀英已经把手抽了出去,动作极其冷淡生疏。向婉仪面色微僵,她抿唇,强笑:“今天,是孙女的大喜之日。”

      这句话,是强调,更夹杂了些许怨气。向婉仪想不明白,这么多年,这个女人为什么总是如此冷血。连她的大婚之日,都不以为意。

      王秀英闭着眼睛,声音几乎是从鼻孔里发出来的:“向家气数已定,非凡人所能更改,你找不找我,都无济于事。”

      向婉仪蹙眉。

      话说到这份儿上,无疑是将她拒绝了个彻底。她捏着拳头,觉得脸火辣辣的疼,又觉得挫败。

      什么叫气数已定?

      这岂不是说,她注定要失败?

      不,她不信命!倘若真有命存在,她就是向家大小姐!是要当家的人,是能名正言顺被写在向家族谱的人。

      上天让向十二出现,就是上天不公,天道无道!

      “呵呵。”

      向婉仪笑了,她站起来,一改谦卑之色:“你真以为我拉你下山,是想听你讲大道理?听好了,你要是不听话,山上那么多人,我不介意、全都杀了。”

      自从妈妈自杀,王秀英就去山上做起了道士,两耳不闻窗外事,日子那叫一个恣意快活。道观的生活,是让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么?

      生是向家人,躲又岂能躲得过?

      突然间,一阵阴风刮来,那只灵守双眼血红,荡出了股滔天杀意,通身黑气瞬间扩大,骇了向婉仪一跳。

      向婉仪故作镇定:“我的人已经去杀向十二的路上了,她必然会死,我必然能顺利坐上那个位置,而这,才是大势所趋。”

      “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里,等到事情成功,我自然会放过那些人。”

      言外之意,事情不成功,她不好过,他们都得死。

      话说完,灵守气焰像漏气的皮球,消停了下来。向婉仪笑了,一脸得意:“静候佳音吧。”

      她转身,大摇大摆地往外走。

      翡翠珠帘开了又合,人走之后,徒留翠响的珠子在房间摇晃。“哇”地一声,王秀英猛吐了口血,虚弱像开了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她颤颤巍巍扒住床框,强行支撑着身体,脸上尽显凝重。所谓富贵穷通不及三代,向天强行为向家续的命,到底难以胜天。

      *

      院落里花草树木被雪白了头,灯笼像挂霜糖葫芦,安安静静地挂在铁马之下。

      向婉仪吐出一口寒气,心冷的似刀。

      良辰吉日这四字巴掌一样扇着她的脸。事实证明,的确没人爱她。

      所有人,都只把她当工具。

      但没关系。

      想要的东西,别人给不了,那就自己去争取。上天不给饭吃,也要从上天嘴里夺一口饭。有什么关系?她爱自己就够了。

      她向婉仪,从不畏死。只怕贪生。

      *

      日上三竿,向十二心事重重——想走,走不掉,半路被警察截住,现在正在被送去局子的路上。警察的理由是,作为受害者里唯一的活人,需要录口供。

      口供,怎么听怎么不对。

      从坐上车开始,眼皮就在跳。

      直觉告诉向十二,这俩人,有问题。

      但她只有自己,不能轻举妄动。

      “叫什么?”

      副驾驶那位忽然问了一句。

      向十二绷直身体:“向十二。”

      直接报名字,一是,如果对面心怀不轨,肯定事先调查过她,没有瞒的必要。二是,没心思废话,必须尽快弄清他们的意图。

      那人又问:“听人说,你是祭祖去的,那里没有你的先祖吧?怎么会跑到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还刚好去了那一家?”

      车在山道上飞速行驶,高低错落的山道起伏无定,车子摇摇晃晃,人也随之左右摇晃着。

      向十二语气淡淡:“这是两个问题。祭祖是我私人的事,和这件事没关系。至于去哪里,骗子之所以是骗子,是因为,诈骗成立。并非我所能左右。”

      这话回的滴水不漏。

      对面沉默片刻,又说:“那两个人,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向十二心头一动——这是个机会:“有。”

      顿了顿,她故意拉长话音:“那两个人,可太奇怪了,净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说什么——向昭昭、向昭昭是谁?我都不认识这个人。”

      这话一出,车厢里的杀气都消减了不少。

      向十二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些人果然是奔着向昭昭来的,她还勉强有活着的筹码。但同时,向十二心里砰砰直跳——这俩人既然能冒充警察强行带她走,那此前带走王明月的警察,又是真的吗?

      “向昭昭?”

      对面沉默片刻,“巧妙”地接住话茬:“可能跟这件案子有关,还说什么了?有这个人的具体信息吗?”

      向十二摇头,一脸苦恼:“一晚上没睡,脑袋浆糊一样,一时半会儿恐怕说不出来。”她望向车窗,话锋一转,“叔叔,前面就是集市了,能让我下车买点吃的吗?”

      对于她的请求,“警察”避而不谈,只说:“马上就到地方了。”

      “到地方”,更进一步佐证了向十二的想法。

      这说明,要去的是地方,肯定不是局子。怎么办?等到了地方,怕是什么都由不得她了。

      向十二大脑飞速运转——手机关机了,阿浅那里联系不上,现在这局势,无异于羊入虎口。而她只有一个筹码,那就是,向昭昭。

      这个筹码,还不足以让她脱身。

      向十二抿唇:“叔叔,那对母女,怎么样了?”

      “杀人偿命,死刑。”

      向十二瑟缩了下,小心翼翼:“手机里有一些关键信息,但没电了,能借点电吗?”

      她语气诚恳,但这些人明显不吃这套,谨慎地回:“到地方再说。”

      向十二索性直言:“那借个手机,我……报个平安。”她补充,“几天没回去,朋友见不到我,怕是要报警。到时就成了扰乱执法机关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对面要再拒绝,就瞒不住了。而很明显,对面还想演,因为想演,其中一位回过来头,细细打量着向十二。

      她模样狼狈,但胜在漂亮,像只受惊的兔子。十八九岁,小姑娘一个,本该上学的年纪,却灰头土脸地坐在这里,倒真可怜。

      这人摸了摸兜,递过手机:“你长话短说。”

      在他的注视下,向十二小心翼翼接过手机,嘴里磕磕巴巴:“谢…谢谢。”

      接手机的那一瞬,等人转回头,向十二第一时间不是打电话,而是翻信息——人一般不会给自己的社交软件加密。

      就在这时,前面的人回头看了一眼,而向十二已经接起了电话。

      看她没异样,那人又收回了视线。

      向十二对着手机“嗯”了几下,就挂了电话。挂电话、清空翻阅与电话记录,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做完这些,她不动声色地把手机还回去,表面风平浪静,心里已经泛起惊涛骇浪——这俩人应该是向家派来的,但直属上司不是向家人。方才打电话,打的是手机里一个叫“老大”的。

      这么做,是为了给“老大”营造一种,他的人已经叛变,需要支援的错觉。

      ——警察有俩人,不出意料,上头在收到叛变信息时,定会向另外一位核实情况。

      ——如果被发现,那她就完了。

      向十二咽了口唾沫,扫向另外一位——

      车行入一家工厂,忽然停了下来。

      向十二心头一动,精确计算着接下来该走的路。在车停下来的那一瞬间,她故意说:“这…这不是公安局,你……你们是谁?!”

      俩人扭头,阴气森森:“下车。”

      不等他们开车门,向十二已经自行跳了车,她拼了命的跑,不出几步,就被扣住了。而下一刻,“警察”的手机响了。在他要接电话的那一瞬,向十二猛地一撞,撞飞了这人的手机。

      她挣开束缚,逃跑间,一脚踩碎手机,铃声戛然而止。而同时,她再一次被人拽了回去。还没来得及看人,脸上就结结实实地落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山响,痛得干干脆脆,再找不出别的感觉。

      “跑你吗呢?”那人破口大骂,骂完,他暴躁地捡起手机——被踩的太实,别说屏幕,手机都变形了。他一把将手机甩过去,“妈的,老子手机!你赔得起吗你?”

      手机砸在脸上,鼻梁受了重重一击,碎片划破了脸。一股温热从鼻腔里流了出来。向十二忍住痛,一声不吭。她心里清楚,对方对她下了杀心。

      工厂废弃已久,地面是红砖,砖缝里间着密密麻麻的小草,四周墙皮要么生锈,要么掉渣,建筑群杂乱不堪,很难认清路。

      被一路扯拽进去,挟持她的人一脚将她踹在地上,耳朵边塑料瓶作响,向十二从垃圾堆里爬起来,不由分说抽出一把刀,刀尖对准自己。

      “别过来。”

      进了工厂,向十二反而放了心——没阳光,十三能出来。

      “呵呵。”

      对面狞笑几声,一脸不以为意。

      向十二一惊,手里的刀像有了自主意识,竟不受控制地挣开了手,反朝对方飞了过去。对面也没料到,就被一股大力撞上了。

      “砰”地一声巨响,那俩人被撞的铁墙都变了形。向十二抬头,十三站在对面,与她四目相对。向十二下意识想躲,现在的样子,狼狈极了。

      可他却弯腰把她拉了起来。

      十三:“痛。”

      向十二躲开他的目光,被关闭的感官瞬间万物复苏,他说痛,她便对疼的感觉又拔升了一个高度,心里更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丝委屈,但脱口而出的却是:“不痛。”

      她的谎言骗不住人,十三的指尖已经抚摸上了脸。

      心脏骤停,向十二未敢看人,却已感觉到了他的灼灼目光。她不擅长流泪,如果不是委屈太多。而这一刻,她想哭。

      她其实感觉不到十三的触摸,能感觉到的,只是冰冷的空气。可是,这种感觉却比任何关怀都要有用。

      “碑…碑王?”

      那俩人这么一喊,向十二心中警铃大作,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她一把推开十三:“走!”

      但,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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