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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入阵曲③ ...


  •   看她愁眉不展,王富贵叹了一声:“这些话听听就好,别太认真。来都来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向十二点头:“我……我知道。”

      *

      夜半,大年过去,又是一场雪。

      最近几乎天天下雪,林风坐在廊前,摇着躺椅,捧着暖炉,饶有兴致地赏着雪。这一处院墙是腊梅、这一处院墙苔痕上假山、那一处院墙雪卧松针、就近处则是一株枯木海棠,枝条向下垂着,雪花片片落在上面,别有几分意趣。

      他手指点着暖炉,静静听着戏。

      “凉夜迢迢,凉夜迢迢,投宿休将他门户敲。
      遥瞻残月,暗度重关,奔走荒郊,俺的身不惮路迢遥,心忙又恐怕人惊觉。
      吓得俺魄散魂消,魄散魂消,红尘中误了俺武陵年少——”

      听到这里,戛然而止。有人关了留声机,关留声机的坐到台阶上,双手托腮,盯着一枝海棠枝发愣:“哥,婉仪姐,真的挺可怜,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娶她呢。”

      林风退回去,望着廊上梁。梁角有两只燕巢,已是燕去巢空。

      他轻轻摇晃着躺椅:“你觉得从前是因为什么?”

      林泠泠撇嘴:“从前?”

      “你不是说,还没玩够吗?”

      林风挑眉,唇角噙着淡笑:“为什么没玩够?”

      林泠泠牵强一笑:“这我哪儿知道?你对外面那些人,总归不是爱。对婉仪姐也不是…”说到这里,好像琢磨出了什么,她惊问,“所以…所以你不肯和婉仪姐结婚,是因为,你觉得,她和外面那些女人,都一样?”

      林风摸了摸鼻子:“原来是这样吗?”

      “什么叫原来是?”说话的同时,林泠泠几乎咬牙切齿。

      得亏这是亲哥,这要不是亲哥,她非得打死他!她压下火气,鼓着腮帮子,神情不悦:“爹回来了,听说了你退婚的事,大发雷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要家法伺候你了。”

      她恹恹的:“咱们这种家庭,婚姻是不能自主的,反抗又没有用。你都这么大了,这些道理……还不够明白吗?”

      林风笑:“行了。”

      他把暖炉丢过去,起身拍了拍袖子:“正好我有事找他。”

      说完,林风往回走。

      林泠泠抱着暖炉,惊问:“你去哪儿?”

      林风摆了摆手:“见老爷子。”

      这……

      这还是从前的林满风吗?往常光是听了“爹”这个字,都是有多远跑多远。今天竟然反其道而行之。

      看来,他是真的对那个人上了心。

      唉。

      但愿这次是真的。只不过,她不由愁眉苦脸起来。以后可要怎么面对婉仪姐?婉仪姐岂不是要恨死他。平日里又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

      弯曲小径种了一路的黄杆京竹,竹叶茂盛,风一吹,千片万片叶子窸窣作响。小径尽头,是一方木头搭建而成的小别墅。

      林风站定在门前,风从脚下溜过,牵起衣摆。他理了理头发,慢条斯理踩上了台阶,刚刚上去,还没进门,门就先一步推开了。

      管家走到门边:“少爷,老爷让您进去。”

      林风点头:“好。”

      进了门,一股药香扑鼻而来。

      一道苍劲的声音响起:“还知道…咳…来见我。”

      说完,这人又是一阵咳嗽。林风转身进门,隔断里,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左搂右抱,房间里有好几个女人,场面不堪入目,看状态,这些女人的年龄,应该不超过二十五。

      女人应该已经“见怪不怪”,看有人来,避也不避。

      林风更对这些人视若无睹,他自顾自找了个空位:“听说您最近颇为挂念我。”

      颇为挂念?

      林度呵呵一笑,这说的倒是真的。这两天没少骂他,要不是他在这个家不管事,早就开骂了。他拥住一个女人,啧啧感喟:“怎么回事啊?向婉仪不行?”

      他摊了摊手:“你看看我,你妈再强势,结了婚之后,我不照样该吃吃该喝喝?娶个媳妇,是媳妇到你家,你怕什么?”

      林风摇头:“不是这件事,我想娶另外……”

      “听说了,”林度撇嘴,“没权没势,你没了向婉仪,日后在这林家,可就不止是被一个人欺负了。碑王嘛,又不会是我们林家的。况且,也就合作你这一代,总不能这么巧,这一代到你这里就垮掉吧?”

      说着说着,他眉头一蹙,忽然说:“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你想从一而终?”

      说什么,都没权利,这种感觉,似曾相识。林风笑了笑,跳过这个话题:“今天来找你,不是让你质疑我,是想让你办事。”

      “什么事?”

      “出面保婚。”

      林度神情凝重了起来,他遣散一干女人,蹙眉问:“你这是干嘛?疯了?”

      林风笑眯眯的:“不保婚,也可以。刚刚的那些事,我可不能保证会不会上明天的新闻。等到时候,你在我妈那里,可能就要净身出户了。”

      越听越心寒。如今林家明面上是他掌权,实则大权都在他老婆那里。他们之所以还能做表面夫妻,只因为林家只能由男人当家做主。而如今,林风羽翼已丰,他再上负面新闻,随时都会被替换掉。

      倒真是如意算盘。

      亲生儿子,竟敢拿这种事来威胁他……

      林度:“你,我看你是疯了。”

      林风:“知道我疯,就别惹我。”

      他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嘴角牵起了抹温和的笑:“人么,一冲动,总会做出来点什么。要是误伤了人,可就不好了。”

      林度:“……”

      *

      向婉仪回了林家,听人说,向十二回来了,但尚在病卧之中。

      对此,她冷哼了声,没去管这件事。

      小不忍则乱大谋,就像二叔说的,她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巩固地位。家主的地位一旦坐稳,她向十二就算有千个百个碑王,也终究是蜉蝣撼大树。

      现在去找她的麻烦,反倒会更把林满风往她那里推。她必须稳住,不触这个霉头。

      这样想着,向婉仪沉了心,逢人一脸笑意。

      路人看向婉仪这般,忍不住讨论:“大小姐…这是怎么了?不应该啊,往常听到那位来,都臭着张脸,现在……”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有喜事。”

      “什么喜事?”

      “正月十五,元宵节,大小姐结婚。”

      听这话的人高声惊呼:“真的假的?”

      那人抿唇:“那还能有假?院里都传开了,光是婚纱、敬酒服,就备了好几套,另外还有,咱们大小姐喜欢花,北方冬天稀罕这个,光是空运,就花了不少。”

      “都这么隆重了,那看来,这婚是结定了。”

      “是啊,结定了。”

      *

      元宵节么,一眨眼就到的事,向家筹办婚礼,向来马虎不得,以至于时间紧迫,休假都没机会。

      府里的人忙翻了天,到处张灯结彩,比过年更甚。

      向十二养了两天,看着窗外影影绰绰的人,刚好王富贵在,她问:“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王富贵伏在案边,一只手攥着毛笔,在黄纸上画着什么,一边画,一边说:“结婚。”

      “结婚?”

      这么大阵仗。

      向十二问了句:“谁结婚?”

      王富贵摇头,拇指对准脖颈,作了个划脖颈的动作。意指谁已不言而喻。怕她想起不开心的事,他岔开话题:“这两天,院里打听了个遍,都没一个叫向昭昭的,向家先祖里更没有,甚至没有女人。”

      “至于怎么回事,这就不清楚了。”

      怎么可能?

      向十二蹙眉。

      之前她明明听说,向家先祖,有女性。

      不可能是自己记错了,况且,梦里的某些场景,与梦外大差不差,基本能吻合。这些都足以证明,她绝对不只是在做梦。

      世间绝对存在向昭昭这个人。

      之前有,轮到她找时忽然没了,只可能有一个原因——有人故意隐瞒,怕她知道。

      她蹙眉,说了句:“有猫腻。”

      王富贵:“我看也像。”

      向十二穿起衣服,匆匆下床:“今天晚上,可以出去吧?出去看看。”

      王富贵沉吟:“晚上倒是有个冰雕节,出是能出,但安全没法儿保证。那些个东西,可一直都在身边盯着,等你出去……”

      向十二十分清醒:“有十三在,他们暂时不会拿我怎么样。 ”

      至少,他们现在想要碑王,倘若她出了什么意外,就算十三会出现,那也几十年后的事了。堂口缺不了碑王,只能找新的,新的又后继无人。

      所以,她暂时安全。

      王富贵点头:“行,一起。”

      虽说暂时安全,但也不能确保万一,所以,出门时,向十二还是乔装打扮了一番。

      查向昭昭,不一定非得从向家查起。就梦里的场景而言,她还有很多去处。

      夜半三更,向十二戴着帽子,眼镜口罩一个没少,因为身材高挑,体型又偏瘦,乍一看,和男性无异,很难让人将她和之前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王富贵也戴了帽子,他看看向十二,又看了看自己,苦笑了声。还别说,俩人这样,乍一看,倒真像出来抢劫的。

      一路上,向十二眼皮突突直跳。

      她捂着心脏:“潜哥,我总感觉,有事情要发生,不然我们回去吧?”

      王富贵攥着一串手串,他捏着手串,笑着说:“放心,你出来,有人护着,他们不会让你有事的。只不过…咱们要查向昭昭,这些人跟着,的确是件棘手事——现在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

      王富贵:“想不想知道你体内的那股邪祟之气,到底是内力还是外力?”

      “想。”

      当然想,两者解决方案不同,找准问题,对症下药,才是重中之重。

      王富贵盘手串的手抓起,他套上手串,说句:“那走。”

      说完这句,王富贵叫了辆车,和师傅说:“去冰雕展。”

      东北的冰雕展,通常能维持两个月左右,想几时去几时去,因着东北特殊的严寒天气,至于冰雕节,也几乎比寻常任何一个节日要长,通常能维持一个月之久。

      这几天是冰雕节的末尾,因为节日将尽,去看冰雕展的人更多。

      师傅呵了一口气,搓搓手,捂着发冷的方向盘:“两位好兴致,大晚上,这天儿还出来逛。”

      “可不是?”

      王富贵将手枕在脑后:“年轻人嘛,精力旺盛,就像哈士奇,不出来活动活动,浑身不自在。”

      “哈…哈哈…”

      “对了师傅,”王富贵忽然说了一嘴,“我们外地来的,头一次参加冰雕节,这展还不知道好不好看呢。待会儿要是看不惯,这冰天雪地的,想走又不好打车,不然您先在外面等我们半小时?我给您付三倍的钱,半小时等不到人,您开车走人。”

      不用开车,就能挣到钱,也不是不行。

      司机朝后面比了个“OK”的手势:“只要钱到位,玻璃都干碎。”

      向十二抿唇,心头有些紧张。虽然不知道阿潜要做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待会儿绝对有事要发生。

      *

      下了车,双脚落在地面上,不知是不是错觉,脚好像和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透心骨的凉。

      太凉了。

      对于一个南方人而言,这种程度的寒冷,实在超过了承受范围。向十二跺跺脚,忍着不适,抬头往前看。

      冰雕展最前面,是一座“水门”,水是浪花堆积成的,浪花中间着不少尾鱼,取的应该是“鱼跃龙门”之意。

      看着小鱼,向十二神情错愕。

      来之前没想过,冰雕竟然这么好看。

      穿过“龙门”,里面是海、是浪花、是明月、是青莲、水上人家水上城、再往前走,一搜搜捕鱼的船驰骋在浪花上。

      冰雕细致到甚连捕鱼时的网丝都能雕刻的根根分明。

      在巨型海浪之上,有玻璃栈道穿行其间,走在栈道往外看,仿佛真的置身在大海之中。

      而栈道上,则站着不少来观展的。

      实在太好看了,简直目不暇接。

      “妈妈。”一个小孩伸手,点在了玻璃上,在玻璃的对面,有只冰雕鲤鱼,鲤鱼的嘴对着玻璃,与小孩的手对着。

      小孩笑眯眯地:“好好看。想吃鱼。”

      站在小孩旁边的女人摸了摸他的虎头帽,笑眯眯地说:“乖,看完冰雕妈妈就带你去。”

      说着,那妈妈牵着小孩往栈道对面走了过去。

      目送走人,向十二走到鲤鱼旁边,弯下腰来,好奇地看着那条鲤鱼。

      这只鲤鱼张着嘴巴,很是好看。乍一看,确实像真的。

      她伸手,轻轻地点在了玻璃上。

      霎那间,那条鲤鱼眼睛冒起了黑气。

      “嘭朗!”

      “哗啦啦——”

      鲤鱼冲破玻璃,直奔向十二而去。巨大的撞击力冲着向十二往后退,她撞破玻璃,倒飞了出去。

      玻璃栈道在高空,人从上面飞出去,玻璃飞溅,向十二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

      此时此刻,她只看到,冰雕世界,好像活了过来。

      而她,她正置身于海底,等待着一场溺亡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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