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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桃花酒 ...

  •   己亥月葵未日

      不想活了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落笔,关宿攥着拳头,一把将日记拍落在地。他伏在案前,紧紧抱着头,肩头抽动。

      他不明白,只是慢性病,为什么会这么严重,都不能唱戏了。他是为戏而生的,不唱戏,还能干什么?

      不,完全不能想象无戏可唱的日子。

      倒不如死了。

      他咬咬牙,“咻”地一下坐起来,往窗外看。寒风刺骨。冬日里的凌冽破不开心头坚冰。

      出了门,叫了辆车,不知开了多远,下了车,关宿漫无目的地走着。再一抬头,一下到了嘉陵江边。

      大晚上,江边空无一人。

      关宿站在石头上。

      浪花拍打着脚下礁石,江面深不见底。他闭上眼睛,往日种种纷至杳来。戏台上,他意气风发,戏台下,高朋满座。

      他伸手,挽住一缕风。

      一瞬间,耳畔的风声,仿佛万人高捧时的喝彩。他身处其中,恍惚地以为,一切都回到了当初。

      可惜好花常有、好梦难留。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万人高捧中,他终被众人弃之敝履。

      风声鹤唳。

      睁开眼睛,江水像吃人的妖怪,随时都要将人吞没。关宿连连后退,心脏剧烈跳动。他想跑,江水涨潮,已经淹没了他的脚。

      走了几步,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种疲惫。

      太累了。就这样死去……

      不也挺好吗?

      刚这么想,有人拉起他的胳膊,强硬地将他带上了岸。

      “你干什么啊?知不知道刚刚那样很危险?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这么大个人了,还要让人操心。”

      这是位少年,皮肤白里透红,满脸急切,很担心他。明明不认识,但说话的口吻,仿佛早已见过千百次。

      关宿打了个冷颤,调头往岸上走,边走边说:“这么晚,来岸边做什么?”

      少年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找你啊!”

      关宿顿住,回头看他,挑了下眉:“粉丝?”

      虽然,他打心眼里不信自己还有粉丝。

      少年眉眼弯弯,斩钉截铁地回:“不是!”

      关宿眸光暗淡下去,转身欲走。

      “是信徒!”

      少年跑上台阶,扯住他的胳膊:“关老板,我听过你所有的戏,每一句词,我都会唱!”

      他激动得手舞足蹈,想要唱给他听,刚哼了两句,差点没摔下去,关宿扶了他一把。

      站稳之后,少年收敛了不少,但也没离开,只是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距离不远不近,刚好能让人感觉到存在,也不过分逾越。

      关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是怕他轻生。

      *

      再一日,阳光明媚,关宿扮上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中百感交集。他叹了一声,拉开抽屉,草草吃了几粒药,又把药瓶塞进了抽屉最深处。

      “关老板。”有人喊。

      关宿匆匆关上抽屉,回头看去。

      “您这几天状态不太好啊,和您对戏的可是余探,来的九成九都是为他捧场的,您可别拖他后腿啊,咱们干这一行的,本来就不景气……”

      “出去!”

      关宿猛地起身,头上点翠花钿一阵颤动,他横眉冷竖,掷地有声地呛他:“用不着你操心,我死了也轮不到你上台。”

      “你…你你你、”

      关宿不理会他,抖抖水袖,狠狠一甩,就利落地上了台。

      这个戏台他上过千百回,到了上面,就是他的天地。

      而他,他便是戏中人。

      其他人,都是纸醉金迷下的空壳罢了,又懂什么戏?

      *

      台下座无虚席,戏台上,余探每唱一段,都近乎万人高捧,仿佛他就是神。

      关宿唱着,又一次有气无力,不得不承认,属于他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他望着台下,恍觉格格不入。明明,主角是他,但怎么觉得,仿佛这场戏,唱不唱都行。

      忽然间,他的手颤了颤,眼前一片昏黑,在要倒下时,万人空巷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关老板!”

      这一声分外醒神,一下把他拉回了现实,他回过神,借势回身,念了句:“爹爹,亏你是个读书人,中了进士,入了翰林,一些动静也不谙。都是你害了我性命,还问我病从哪里来?”

      借着转身的当,他回头,觑着台下,少年映入眼帘,兴奋地冲他招着手,手里还捧着束花。

      丝竹管弦声响着,不知怎地,他唱了句:“相从不久,今生良愿,来世相酬。”

      与少年这样遥遥对望,一滴泪从眼角落下。也不知是怎么了,说不出的酸涩填满胸腔,总觉得,一种久违的重逢,开在了心田。

      下了台,贴旦捏了把汗:“师叔,您刚刚…反应得也太快了,我都懵了,我词儿都还没唱出来,它就变了调。”

      也不知道那群拉弦的怎么回事,什么场合什么戏,都有固定的配乐,他们倒好,说都不说就变调,要不是师叔抢得快,她都要当场出丑了。

      她说着,回头一看,关宿的妆台干干净净,戏袍也收在了一边,独独人不见了。

      *

      “这个送给你!”

      少年眼睛弯成月牙,呈了一捧花出来。

      关宿面色诧异,少年送的,是捧尚还含苞的桃花。寒天腊月,哪儿来的桃花?又怎么会有人……用餐巾纸包花?

      尽管诧异,花已经被塞进了手里,他的手很凉,没有任何温度。

      关宿张张嘴,说了句:“谢谢。”

      “关老板,”少年将手揣进兜里,一边看他,一边往后退,脸上尽是笑意,“时候不早了,外面冷,你快回去吧,下次,下次我再来。”

      “嗯。”

      关宿沉沉地应了一声。

      心里却在想,下次代表着,也许明天来,也许永远不来。所以,何必期望。这么些年,人来了又走,告别了那么多人,心里早已波澜不惊。

      只是个送花的而已。

      院落窗前有棵桃花树,关宿在树下站了良久。树并没有要开花的意思——发芽都没有。

      手里的桃枝忽然炽热起来。

      这株桃枝,到底是特别的。

      夜深人静,关宿翻身,一睁眼,窗前梅瓶里的桃枝噙着月光,搅动着不知名的心水。他似长途跋涉、宿醉在门外的旅人,一霎酒醒,天光下射。恰好有个人,在他眼底,铺洒了一地月光。

      *

      唱戏,抬头不见低头见,又见了范苑。今天这出戏,要和他唱。往常觉得焦灼的对戏,竟然波澜不惊。

      不疾不徐唱完,关宿扫了圈台下,他没来。

      罢了戏,刚一下台,就被人绊了一脚。关宿刚刚摘下头面,没站稳,头面摔在地上,珠子洒了一地。

      “哎呀。”在他身后,一个男人惊慌失措,“师叔,我不是故意的,搬东西没看到您——您没事吧?”

      说着,他急忙上来扶人,一脚踩在了花钿上。

      关宿火气蹭蹭往上涨,一把将人推开,着急忙慌去捡碎了的珠子。

      在他没看到的地方,一群人幸灾乐祸。

      珠子捡了一半,有只手映入眼帘,默默帮他捡东西。他抬头看,动作顿住,范苑把珠子放到桌面上,朝他伸手。

      周遭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关宿自行站起来,捡起碎了的头面,一声不吭地走了。

      范苑回头望去,沉默着收了手。

      “小师叔,您何必跟他客气?”

      有人撇撇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明晃晃的爱啊,就横在你们中间,平时里一副清高样,背地里都在干什么啊……假清高。”

      “是啊,最看不惯这种人了。”

      “……”

      关宿将头面收进木箱,面无表情地离开。出门、下楼梯、院子里走出去,整个过程,不过几十秒,仿佛身后有人追似的。

      范苑站在楼上,盯着他远去的背影,刚要下楼,忽然看到有人朝他跑过去——

      “关老板!”

      关宿望过去,沉郁的眼睛里总算有了一抹色彩。

      少年跑得气喘吁吁,明明上气不接下气,却一脸歉意地说:“不…不好意思,来…来迟了。”

      “没事。”

      关宿掩去心头情绪,继续往前走。

      少年屁颠屁颠跟着,隐隐跟不上,只好用跑的:“刚刚来的路上,碰见了红绿灯,我不太熟,让交警给我拘了。不然见你我肯定不可能会迟到的,因为是见你。”

      “啊呀,”少年蹦蹦跳跳,指着天上的月,“今天月亮好圆!”

      惊呼完,他扭头看关宿,他走在红墙之下,宛若一只背了满身月光的孤雁,这样看着,无数身影重叠于一人,回忆一幕幕纷至杳来。

      他惊了,心中百感交集,眼睛泛起水波:“关老板,你好像……会发光诶。”

      关宿停住,紧紧攥着抽屉木箱,半张脸埋进发间,声音淡淡:“说够了没有?”

      少年走到他跟前,与他并肩,几乎手舞足蹈:“上次来得仓促,只想着送你花,想让你记住我。可我回去想了想,花是会凋谢的,所以这次我准备充分!”

      说着,他掏出一枝桃枝——

      “永不凋谢的花!”

      “啪!”

      花被拍在地上,碎片四溅。

      关宿一脸冷漠:“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别做梦了。谁能记住谁?!”

      他发泄完,望着少年错愕的眼神,恍觉自己过分了。心里一阵绞痛,他摔了箱子,踉踉跄跄,几乎是落荒而逃。

      该死,得了甲亢后,脾气总是不受控制。

      明明都吃了药的。

      怎么能那么说别人?

      夜深人静,关宿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少年神采奕奕的双眼。他让人……失望了吧?

      他这样的烂人,让人失望,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可为什么…心里这么难受?

      他翻身,起床倒了杯水,又倒了把药,仰头喝水时,余光里,窗前的桃枝变了样。

      放下水杯,刚要起身,视线有点模糊,再回神时,水杯碎了一地。他晃晃发晕的脑袋,顾不上管水杯,人已走到了窗前。

      桃花开了。

      一朵、两朵、三朵、

      他数着桃花,沉郁的双眸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

      许是伤心了吧。自那之后,少年再没出现过。

      唱完了戏,心里又是一阵难受。关宿刚要吃药,抽屉里摸了一圈,猛地拉开抽屉,药没了。

      这时,身后有人说:“关老板,您早说您得了甲亢啊。这虽然也不是什么大病,可这台上唱戏,那又不是唱歌,摔摔打打的,加重了您的病情怎么办?”

      关宿回头一看,怎么也找不见的药,在那人手上。他冷着脸:“把药还给我。”

      “喏,”那人把手递去,“还给你。”

      关宿伸手要接,他手一松,药瓶从手里跌下去,摔的到处都是药片。

      “对不起,手滑。”

      说完,他又说:“要不您别唱了吧?大家知道,您之所以火,是因为有个默契十足的三人组。但现在,您和范老板又不和,唱了也白搭。婉婉为了避嫌,都多久没唱了?她正当时,您大不如前了,就让她夫妻二人好好唱呗,何必这样从中作梗呢?”

      关宿攥着拳头:“说完了?”

      “没。”

      那人一点面儿都没给他留:“我这也是为了您的名声好。本来就唱不好了,再落个晚节不保——”

      “滚。”

      “什么?”那人没反应过来。

      关宿:“我说,说完了可以滚了。”

      他坐下去,自顾自卸妆。

      表面波澜不惊,心中已翻起惊涛骇浪。他说的对,身体确实大不如前了,戏台上走几步,都觉得发虚。

      而且,唱也没有任何意义。

      没人爱他。

      所有人都在盼着他出丑。

      他只不过是,自我囚禁的一只鸟而已。从前没人关心他好不好,所有人都只在乎,他唱得好不好。他以为,只要唱好了,就会收到关心。

      可戏是戏,他是他。

      说到底,那些人喜欢的,只是戏里的某个角色。根本不是他。

      人终究会变化。

      迟早会有配不上角色的一日。

      但没想到,这天来的如此之快。失去了角色的光,没人记得他,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到、配不上被关心的人。

      还唱什么呢?

      继续自欺欺人,欺骗大众,他就是曹语花,没了他,没人能唱曹语花?

      别做梦了。

      *

      (二)

      卸了妆,望着镜中苍颓的自己,关宿摸着脸,眼尾细纹、鬓边白发瞒不住人,他确实老了。

      出了门,门外车水马龙,他虚看了眼车流,转身欲走,忽然间,有人喊了句:“关老板。”

      这一声十分轻,带着些许小心。关宿扭头,少年近在咫尺。

      他抓抓头发,讪讪递来一只箱子:“对不起,那天只顾着我自己,没去管你的心情。东西我擅自修好了,如有冒犯,对不起……”

      箱子送进手里,沉甸甸的。

      关宿神色复杂。

      少年且退且走:“我走了。”

      “等等。”

      少年顿住,满脸希翼。

      关宿不敢看他的眼睛,语气冷冰冰地:“我不需要信徒,你有自己的生活。不要总是围着我转。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话没说完,他抬头一看,少年眼眶泛红,眼睛里有泪花闪动。刹那间,关宿失了语。

      “关老板,”少年一脸虚弱,“我知道了。”

      少年转身,背影渐渐远去。这样望着他的背影,关宿攥着箱子,心里说不出的无力。

      从来对戏自信到自负的他,头一次动摇了。

      头一次觉得,他也许,配不上这些期许。

      就着窗外黄昏,关宿打开木箱,碎了的点翠和花钿已被修好。箱子的角落,有棵桃枝。

      他将桃枝拿出来,花瓣上有片片碎纹,碎片极为细碎,不难看出,应该是上次被他拍碎的那一枝。这得拼凑多久,才能复原?

      攥着桃枝,关宿沉了眸子。

      “叩叩”

      有人敲门,一开门,关宿冷着脸:“你来干什么?”

      范苑走进来:“生病了怎么不早说?”

      “你知不知道——”话说了一半,他扶着额头,极力隐忍自己,“你怎么样?没事吧?”

      人就是奇怪,在关心人时,总要问上一句“没事吧”,明面上是关心人,实则颇带推卸意味。被关心者,大多都只能回“没事”。你说没事,他就是看你快死了,也会觉得心安。因为,他要确定的不是“你没事吧”,而是,“和我没关系”。

      作为老搭档,他身体如何,他能不知道?

      从前不问现在问,真是虚伪至极。

      关宿冷冷地回了俩字:“出去。”

      范苑紧紧盯着他,神色复杂:“你为什么总是对我敌意满满。”

      关宿把桃枝插入梅瓶,面无表情:“知道就别来我这找气受。”

      范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他走进去,望了一眼桌面,箱子里的花钿栩栩如生、真的一样。他蹙眉,走到桌边,盯着其中一朵桃花,双眼发怵。

      关宿瞥了他一眼,顺着他的性子揣度:“不会是想让我不唱戏吧?让崔婉婉和你一并登台,赚钱为我养病?”

      说到这里,他笑了。

      为什么会喜欢上他,其实也有迹可循,他总是这样,拿自以为是的好来奉献别人,偏偏这套对他还很受用。

      他满脸自嘲:“你要真关心我,就该让别人知道,崔婉婉不来唱戏不是因为我。”

      是因为堕胎,需要修养。但很可惜,没人知道她怀孕,更没人知道她堕胎。大家权当是为了避嫌,是他从中作梗、棒打鸳鸯,久久不肯看开。

      范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你好好唱戏。”

      “我是说,桃花。”

      他把桃花粘起,压力一捏,花瓣在手心化为了粉末。范苑沉着脸:“你最近,和一个人走的很近。”

      “你可知道他不是人?”

      *

      “你可知道他不是人?”

      这句话盘旋在心头,久久挥之不去。关宿心不在焉。

      傍晚时分,他坐在窗边,指尖拨弄着桃花,已经过了几日,桃花尽数开了,正是最鲜艳时,丝毫不惧冬寒,乍一看,像为冬日而生。

      少年的笑重现眼前,关宿后知后觉,一日光阴,竟然半数都在想一个人,真是光阴虚度。

      他沉了脸,起身披了风衣,大步出门,一把带上了门。

      *

      便利店出来,关宿靠在墙边,掏出一罐汽水,手指扣开,寒气冒着,他抿了一口,抬头望天。一两点雨落下,天灰蒙蒙的,云朵菌种一样连片种在天上。

      “不能喝这个。”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关宿还没扭头,汽水就被夺开了。

      “喝这个。”

      那人递来一杯热茶,热茶冒着热气。

      关宿看着他,今天的他,神色些许憔悴,又白里透红,呼吸略喘,应该是跑着来的。他笑了笑:“我都要死了,喝什么不一样?”

      少年变了脸色: “不准你这么说。”

      说着,人已经掰开他的手,将热茶塞进了手心。他的手出奇的凉,像死人的手。

      关宿:“怎么死的?”

      少年怔住,久久无言。

      关宿:“不想说,不用说。只是觉得,我能看见你,或你找上我,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但我唯一想到的天意,就是死。”

      “不…不是这样的。”少年支支吾吾,“我,我…我……”

      话说到最后,车流声无限放大,人间盛大的喧嚣将他吞没,此刻,他渺小再渺小,小到宛如一粒埃尘,无力挽住任何苍白。

      他终究不属于这人间。

      “没事。”

      关宿笑容淡淡:“走吧。”

      “啊……我…”又被赶走了,少年看看身后,心情复杂。他转身,灰溜溜地埋着头,艰难地迈着步子,宛若一头丧家之犬。

      关宿揪住他的衣领:“我是说,我请你吃东西。”

      少年猛然回头,满脸错愕:“真的?!”

      “嗯。”

      *

      天不太好,街上人群稀稀落落。一路穿过古镇,走到码头,江上风摇曳着两岸的红灯笼,走到这里,关宿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少年嘟囔着:“太破费了。”

      嘴里毫不含糊,咬了一口烤串,然后吐着哈气,被辣得两耳发烫。

      关宿买了张船票,瞥了他一眼,往来过路那么多人,除他之外,没人看得到他。但他却像不以为意,整个人都围着他转。

      恍惚间,又想起了他的那句:“找你啊。”

      为什么呢?

      死后找他,报恩还是报仇?他们见过吗?

      有人要从他身上撞过来,关宿下意识拉了他一把。

      过路人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往旁边躲了躲。关宿后知后觉,和那人道了歉。他回头,少年在一边窃笑,被抓包后,将将止住了笑:“你在关心我。”

      关宿转过身,径直上船:“那就不要让我关心。”

      少年蹦蹦跳跳,跟在他身后,左一句右一句,没边没际地闲扯着,看什么都新奇。慢慢地,少年坐在了身侧。

      他托腮:“关老板,你看这江啊,波光粼粼。”

      关宿往船边看,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荡漾着他和少年,水下人衬着水上人,船身摇摇晃晃,他轻挨着他,侧脸很好看。

      眸子向下移,一片桃花黏在他领间。

      他伸手。

      少年也回过了头。

      一片桃花跃然于二人之间。

      少年眨眨眼睛,讪讪道:“不好意思,这桃花,许是从家里带来的。”

      关宿:“你家…有很多桃花?”

      少年点头:“很多年前,一位故人在我坟前插了一枝桃花,如今都长成桃花岭了。这花,春天不开,冬天开,也不是年年开,好多年没开了,但今年开了,满山的桃花呢,一下雨、一刮风,桃花就扑簌簌从树上落下来……”

      他一说话,就像被打开了话匣子,说起来没完,关宿耐心听着,没有任何不耐。他说起桃花、说起故人,连带那双明亮的眼睛,也有了桃花的味道。

      “起风了!”

      少年站起来,展开双臂,用力地呼吸着,一张脸皱成了小花猫。

      他喃喃道:“几处败垣围故井,向来一一是人家。”

      百年一晃而过,终是沧海桑田。旧人旧事旧江湖,翻上眼前,他回头,万千风月归于一人。

      四目相对,笑意难止。

      *

      “关老板最近怎么了?回光返照?还是疯的前兆?怎么感觉,他不大对劲?”

      “疯了吧,你们是没看到,”这人一脸惊恐,他压低声音,眼珠子转着,“前两天,我看他一人走在路上,有说有笑的。”说话这人用手比划着,说的有鼻子有眼,仿佛他就是当事人。

      另一人摇头,凉凉地说:“别是碰见什么不干净的了吧?干咱们这一行的,那种事,向来不少。”

      “那种事?什么事?”

      “你是说……”

      “撞客?”

      “撞客”二字,意指撞见邪祟,从而神志不清、喜怒无常、发癫。

      这么一说,一干人了然,由疑转惊,结合关老板近日的状态,更又使人信了七八分。

      这要真撞了客,岂不是……

  • 作者有话要说:  个人向故事,打算放一章写,可能会有两三万字,不定时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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