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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番外解密系列Ⅰ 朽木白哉篇(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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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景不长。
日子碾碎成过去,四十余年的光阴如同须臾一晃,来不及抓住些什么已是满目疮痍。
静灵庭变故,不知详细内情的人唯一得到的消息便是——一夜之间,他们失去了很多位队长及副官。
不知详细内情的人里头,包括已是六番队五席的朽木白哉。静灵庭所失去的多位队长里头,包括与他许久未见的四枫院夜一。
几日混乱的忙碌过后,朽木白哉在暮色四合之时回到的朽木宅,一个人默不作声地来到平日里练习的后院,伫立在院中央,缄默着静立到了深夜。
他昂首,澄澈的紫眸因光线原因尤显黯淡,紧抿着唇凝视墙沿,一言不发。
软瘫在屋顶的墨发少女不知是第几次小睡过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抬眸瞥见他丝毫未挪动半步的背影,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她实在不能适应如此沉闷的朽木白哉。
“朽木少年,你这么安静我会很难过的。”本是想说些安慰的话,一开口却成了语气散漫的调侃——她微蹙眉,想着接下来这小鬼一定会暴跳如雷地指着自己叫嚷,颇有些头疼。
但令她稍感意外的是,站在院中的墨发少年没有任何回应,依旧雷打不动地杵在原地,像是中了缚道。
栗原清云一挑眉,站起身,手胡乱地伸进袖管中,眯起了眼。
[啧,比想象中的情况还要糟糕啊。]
浅吸一口气,她扬起平日里玩味似的语调再次启唇,凝视他的背影,眼角含笑:“别这么沉郁嘛,朽木少年。还有我陪着你啊。”
本以为这话亦得不到什么效果,她脑子里过滤着调节气氛的只字片语,却不想自回来起仿佛哑然的朽木白哉竟开了口,没有跌宕起伏的语气带着几分淡漠,音调不大,笃定又仿若呓语:
——“你怎么可能永远陪着我。”
失笑这一形容,即刻落在了立于一席夜色之中的栗原清云脸上。
周遭仅剩下昆虫夜里的窸窣声和围墙之外偶尔传来的夜间巡视的细微步伐,初秋晚间的风扑面,凉意灌进衣领,切肤地渗入皮肤。
斑驳的月光泼洒在朽木宅的高墙上,似是不经意间挥下的墨渍,唯一的不同便是色调清冷,没有醒目的浓墨重彩。凝神半晌,朽木白哉注意到身后的少女一反常态地没有反驳时,才缓缓侧目,恰巧撞上她寂淡的目光。
“也对。”终于不紧不慢地答着,她声音里听不出一丝的波澜起伏,“我陪不了你多久了。”
我陪不了你多久了。
他耳畔回响着这句话,紫眸视线稍紧,略微仰起下颚凝望栗原的身影。
清浅的月光笼罩着她纤瘦的身型,笼在身上的白色浴衣被月色铺陈上一层夹杂着寒意的微光,肤色几近透明,好似随时要消失在月里一般。
她逆光,立于浓厚的夜幕,幽邃的黑眸不冷不热地定在他身上,接着又游移向远方。
飘忽不定。
那一夜的交谈过后,朽木白哉一直记得彼时栗原清云飘远的眼神,隐隐的不安亦常驻于心。
之后的一年中,栗原清云白日里总是不在朽木府,往往于夕日欲颓之时才被几个衣着怪异的人领回朽木宅,打着呵欠冲望着她沉默不语的白哉散漫地摆摆手,却无法减淡他眸中的严肃和怀疑。
关于栗原清云去了哪里,他是没有抱期望从她本人口中打听出来的。而看起来仿佛什么都知晓的朽木银铃也是刻意避开这个话题。
因此朽木白哉只能每日有意无意地在特定的时间伫立在后院,抿紧了唇目视墨发少女被带回时穿过门廊的身影。他注意得到,每次回到朽木宅的时候,栗原的灵压都会变弱很多,肤色也日渐近乎透明——这些现象显然不是自然形成的,像是被什么力量强制性削减了她的存在一般,令人心存不安。
而身为当事人的栗原清云仍旧是慵懒地同他打招呼、侃大山,不忘吊儿郎当地揶揄他两句,悠哉的模样好不自在。
他不问,她亦不曾主动开口。
在朽木白哉心中,唯一明晰的便是,面前这个依旧整日在自己面前晃悠的少女,大概是要离开了。
好似一年前的夜里,那个自小围绕在自己身遭的金瞳女人一样,不声不响地离开。
——虽说是这样,栗原清云挑战他忍耐极限的行为还是永不休止的。
注意到这少年的忍性居然同身高一般在四十余年内递增,栗原心里很不是滋味。因而只要在他脸上捕捉到任何蛛丝马迹,她便会毫不懈怠地得寸进尺,直至看到他像从前那般暴怒着冲自己拔刀时,才满意地眯起了眼。
用志波海燕的话来说,在栗原清云的潜意识层里,她笑,朽木少年怒,这才是常态。
“栗原清云你到底是想怎样!?”拖着疲惫身躯回到朽木宅的墨发少年在被激怒的情况下,愤起抽刀,恼怒地挥起刀尖指向倚在屋顶上的少女:“你要真想跟我动手好歹也要拿刀吧混蛋!!徒手戏耍我,你是在把我跟亚丘卡斯画上等号么喂!!”
“你不用这么有自知之名的,朽木少年。”后者狡黠地露出笑容,眼底里却意外地闪过一丝不定,“不过如果你这么期待我用刀的话,给你一个机会哟——明天你不是放假嘛,那么,一整天的时间——如果你能把我逼到绝境,我就拔刀跟你真枪真战。”“这可是你说的,栗原!”用力甩下手里的斩魄刀,朽木白哉蛮力扯出一个挑衅的笑容,殊不知额角的青筋已出卖了自己的内心,“你就等着的见你祖宗十八代吧!”
微微歪头惋惜地叹了口气,她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啊呀,这可不行,怎么好意思叨扰他们老人家呢……还是朽木少年你自个儿去找爷爷抹鼻涕吧。”
庭院中的少年眉梢一提,抬手就一个赤火炮轰向她。
翌日,天方微亮,仍在酣睡中的栗原清云便听得门边一阵脚步的窸窣声,而后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烦躁地扯过被子罩住脑袋,想要继续与周公的二人茶会。
天不尽人意,站在门口的人粗蛮地“啪”地一声拉开了门,在她听得一声烂熟于心的怒吼之后,即刻反应过来来着为何人——“栗原清云!”
朽木白哉瞬步来到她床前,不顾寒意四射的锐利刀锋,劈头盖脸地便双手持刀朝那个躺在床上的少女砍过去——下一秒,栗原意料之中地迅速掀开被子,敏捷地瞬步闪过这清晨的首度突袭,蹲身顺手一捎,捞起了床边早已准备好的斩魄刀,墨色的双眸里睡意正浓:“今天也还是这么血气方刚啊,朽木少年。”
“不要用平子真子的语气说话,你个山寨!”转首迅猛地向躲去左侧的她挥刀,趁她躲闪之际,他掌心瞄准她滞留在半空中的身形:“破道之三十三,苍火坠!”“呿,明明是他抄袭我的。”不屑地扁嘴,墨发少女眸子里映着向自己逼近的爆炎,偏身双脚着墙,用力一跃便躲了过去,且顺势跑去了房外的庭院中,朝追到门口的朽木淡喃:“破道之六十三,雷吼炮。”
夹杂着闪电的爆破直冲向咬牙切齿的墨发少年,他冷哼一声,重心左偏,点地一闪便躲了过去——“唔,不错嘛。”庭院里心不在焉地甩着斩魄刀的栗原清云半睁着倦眸感叹,下一刻突地睁大了眼——少年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后,执刀干脆地斩向她:“给我认真一地,栗原清云!”
刀落时,分明已斩到她的后脑勺,却不想半秒后仅是截落了几根墨色发丝,原本停在原地的栗原闪身来到十米之外,稍微张大了眼,轻吁口气:“呼,好险好险。”“早在我升任五席的时候,实力就在你之上了,栗原!”拧眉望向她,少年白皙的脸上是不同往日的肃然,“不要以为我还是你口中的朽木少年!”
“哎呀呀,朽木少年还是喜欢大夸海口呢。”眯眼挑起轻蔑的笑意,她满不在乎地晃着手中的斩魄刀,“我不是说过嘛,要想追上你姑奶奶我的进度,得再回去你亲娘肚子里重新来过呐~”
“嘁,你给我等着……我要让你知道斩魄刀跟浅打的区别……”愤恼地举刀竖于面前,朽木白哉缓吐一口气,沉声启唇:
“散落吧,千本樱。”
她睁眸,樱色弥望。
傍晚时,夕阳洒脱地泼下一席温暖的橙色。
朽木白哉泄愤地踹开脚边的石子,腰间揣着早已收回刀鞘的千本樱,第十次定神搜寻栗原清云的灵压,最终仍是拧眉咬牙。
[不行,那女人的灵压太弱了,根本找不到。]
一想到栗原清云微弱的灵压,他胸口便有种紧揪的感觉,同一年前那个夜晚一般,心里有什么地方,似是空白了大片。空虚的恍惚之感漫过了日积月累掩埋在心中的不安,他敛眸看向身侧的斩魄刀,目光倏然黯淡下来。
清晨时在他盛怒之下始解后,本以为栗原清云会被逼无奈地拔刀始解,却不想那女人已反射性把手搭在刀柄上,沉吟过后竟还是死活没有拔刀。她拔腿闪开时,自然为时已晚——飘落的花瓣残忍如利刃,片刻便将她身上割出无数细碎的伤口——若不是她闪得快,恐怕早已被秒杀。
他震惊地张大了眸子,见她从容不迫地理好衣襟,轻叹着检查自己身上的伤,啧啧称赞。
“为什么不拔刀?!”颇为激动的质问,得来的却是她平淡无奇的回应:“不行。”
“我的刀是针对敌方的攻击原原本本地转移回去,而且必中。”
她抬眸,懒散地一笑,随意道:
——“你不是敌人。”
她说,你不是敌人。
随口一句话,他谨记了一生。
阴霾布天,云翳叆叇。
昂首望了眼仿佛压低逼近的天际,朽木白哉无奈地发觉兴许是要下场暴雨了。
他正处于流魂街的荒野之外,林间距离朽木宅相当的远。因此他转身,瞬步穿梭在树林之中,寻觅有无能够避雨的地方。
脚下踏着的是落叶和断枝,他紫眸一瞥便寻见了前方隐在几个枝桠里的破败木屋——出于他骨子里头贵族的高傲,自然是宁可淋成落汤鸡也不要躲进这种屋子里的。
但他停下了脚步。
——屋内,细微波动着的,分明是栗原清云的灵压。
迟疑两秒,他抬步上前,轻推开半掩的门,试探性地压低了声线:“栗原——”名字还未叫全,他嗓子便好似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地堵住了,再出不了声。
——屋子里光线昏暗,因外头天气阴沉的缘故,更是只能依稀辨认出杂乱的布局。但他能很清楚地发现一个蹲在墙边的身影——墨发少女长发散乱地披在肩头,白色浴衣因她蹲踞的动作而碾得皱皱巴巴,身体发出淡蓝色的光芒,整个人透明得能够清楚地看到她身后墙上的纹路。
她抬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嗓音干哑:“朽木。”
被她这般一唤,怔忡地立在门口的朽木白哉这才回过神来,胸口一窒,呼吸有些颤抖地张嘴:“你这是……”“朽木。”栗原第二次唤他的名字,笃定而平静地打断他的话,墨色的眸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沉淀,辗转后又无声地消弭。
她依然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声线喑哑却出乎意料地清晰:
——“我不想死。”
闪电划破天际,雷声轰鸣。大雨骤然倾落。
少年木讷地杵着,澄澈的紫眸中是她埋下头的动作,仿若门外的雨声已是隔世,耳畔是从未有过的阒静。
他紧凝着她,脑子已经停止正常的运转,时间静止。
多年以后回想起这个雨夜时,只有朽木白哉自己知道,
——墨发少年的拳紧了紧,又松开。
那是他当时茫然无措的混乱之中,做出的选择。
选择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
自那天以后,栗原清云便似是从未存在过一般,凭空消失了。
朽木白哉亦是自此开始,养成了遇事皆是波澜不惊的习惯。他时常没什么表情地站在朽木宅的院中,抬首无言地凝望悬在屋顶上方的明月许久。
他从金色鹦鹉的脚上发现了那个墨发少女捆绑上去的纸条。
小巧的信笺纸上全是折痕,仅有正中央一句简练的留言。
一句话,四个字。
——我会回来。
他捏着纸条,不自觉地收紧了拳。
多年以后当那个墨发女子再度踏入朽木宅时,不经意间发现了这个保存至今的纸条。
仍是整齐地折叠着,保持原貌。
唯一不同的是,纸条背面多了一行清秀的字迹。
对应的,四个字。她甚至能够想象朽木白哉清冷的语调。
他说,早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