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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白天的华尔兹,夜晚的探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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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校园里背着画板、提着各种颜料画材的我们被称作“年轻艺术家”,但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所谓的艺术、所谓的才华,将来都得变现成面包和房子才有用。艺术家的名号只是华而不实的空礼品盒子,那些掌握着百分之八十的财富的百分之二十的人口会往里面放些什么才是我们需要考虑的。
这就是我会在周末的河边支起一个小画摊的原因了。卖画这事也有门道,先前的教授也跟我们讲过,要推销自己,又不能过分推销自己;要有技术,但也要有众人看得懂的技术。我对自己的绘画水平了解不多,但对自己的营销本领相当清楚,我不是个能把廉价仿品卖成惊世之作的人。所以,我的业务范围很狭窄:画肖像、静物、以及假画。
卖假画这事上不了台面,但每次都能大赚一笔。我知道这种活动相对危险,但架不住报酬丰厚,一幅能顶我半年学费。有时候我真想嘲笑自己——卖画也能搞得这么鬼鬼祟祟,好像什么□□成员。
这一片的卖画小摊都会不定时不定量地出产假画。我忘了自己是怎么混入其中的,总之,我们几个绘画人之间已经建立了一张简单的情报网,公平竞争,互帮互助,一起钓老板、一起避雷。他们大多数人竟然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学院形式的美术教育,这让我感到十分惊讶和敬佩。而他们则对我这个上过大学的专业美术生格外崇拜,甚至遇到大单子还会向委托人推荐我。
“可是……天啊,这是一万三千欧元的单子……”我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熟悉的大叔,“您真的要让给我?”
“正是因为它是个大单子,所以才要让给你。你是唯一能模仿这种画的人了。”大叔温和地说,“《菲亚美达的愿景》……恐怕也只有你才见过吧。”
一万三千欧元!我也忍不住飘飘然起来,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一笔巨款。可越是像这样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我越觉得内心不安。大叔拒绝了我试图塞给他的五百欧元,“等你拿到了钱,再分我也不迟。不过……”他轻轻靠近我的耳朵,“那个老板,有点,啧啧……”
“有点?”我没太理解大叔话语后的含义。
“不太稳重。”大叔思索着,给了我这样的一个词,“你要小心一点。”
委托人约定周三的下午七点来此处见我。当天我又卖出几副人像速写,心情大好。金红色的夕阳洒在河面上,配色美得让我恍惚,我下意识架起画布,打算把这副美丽的光景记录下来。正当我打好草稿,调出基础的颜色铺上的时候,我的身后传来一声轻笑:“真是我有眼不识货啊,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就选中你。”
我这才意识到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吓得差点打翻调色板。委托人反应很快,一把把它接住,稳稳地托到我的面前。我一个劲儿地道歉:“对不起,真对不起……我竟然忘记了时间……”
“是你在这里等我,怎么叫忘记了时间呢?”对方把调色盘放下,伸出一只手,“应该我向你道歉才对,让你久等了。我叫荷尔荷斯,来这里是想要你画一副《菲亚美达的愿景》,希望你能画得以假乱真。”
我的的确确见过那幅画。虽然是老师发放的资料,但细节和讲解都很到位。我一边打量着荷尔荷斯,一边思考着他的要求,“您大概能等待多长时间?需要我最大程度接近原作对吗?”
他看上去并不像我之前见过的那些暴发户。荷尔荷斯穿着还算朴素,但是能看出他细心打扮过自己,服装面料和裁剪都很考究,穿搭也独具特色,还戴着牛仔帽。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需要一幅逼真的假画。看出我的顾虑,他微微一笑,“请放心,我订购假画是为了三个月之后的画展……你知道的,我们总不能把真迹都挂到画廊里吧。”
画展……哦!我想起来了。这里三个月之后确实会开办一个慈善画展,画展的主办方是一位来自那不勒斯的年轻富豪。画展中要展示的作品都是富豪本人的收藏品,在这样公开的地方展示,富豪本人确实会有顾虑。我思考了一会儿,告诉荷尔荷斯,这种委托不同与其他,我需要一份合同。他爽快地答应了,并留下联系方式和画廊的地址。
“如果你还是有顾虑,就来画廊找我。”他潇洒地说。天色渐暗,远处的天空已经被染成暗紫色。荷尔荷斯看着远处朦胧的暗紫色天际,发出了一声叹慰:“真像黄昏的卢森堡花园啊……”
我收拾起自己的工具。荷尔荷斯看了一会儿,向我走过来,把我的颜料和铅笔分门别类装好,一边动一边问:“请原谅,但是,我能不能帮你收拾一下,然后让你陪我喝杯咖啡?”
我忍不住转过头看他。在昏暗的环境里,他的五官被染得朦胧,只有眼睛带着明显的、有些狡黠的光芒。他长得有点像伊桑霍克,完全可以用英俊来形容,也确实像大叔说的那样——不太稳重。荷尔荷斯仍然微笑着,眼睛更加闪烁了:“可以吗?如果你拒绝的话,我还是想帮你收拾一下,天色很晚了……”
“谢谢。”我也向他微笑了一下,“可以的,真的谢谢你。我请你喝杯咖啡吧。”
“不不不,我请你。”荷尔荷斯直起身子,“你陪我就可以。”
这样轻易答应了陌生男子的邀约似乎不太好。但荷尔荷斯并没有多做多说奇怪的事,在咖啡馆里,他也只是谈起画廊的布置,一些细节,还有喜欢的画家。“我真的非常喜欢红色的、红色的女子,身着红衣的女郎,或者红色背景里的女人。戈黛娃夫人、勒努瓦的宫女,还有雷诺阿的阿尔及利亚女孩。我喜欢这样的色彩,不论画中人的皮肤深浅、高矮胖瘦,在红色里她们都那么美丽,那么强大又活泼……哦,当然还有委托你画的这一幅,它是我最喜欢的。”
我认真地聆听着。他又抿了一口咖啡,“我并不是这幅画的拥有者,只是把画廊租给了这位仁慈的富豪。我的天……我真的希望能拥有这幅画,不过,我已经有能观看真迹的机会了,还期待什么呢。”
“真让人期待,可是像我这种人也只能在走廊外面看到挂在墙上的仿品。”
荷尔荷斯哈哈大笑起来。“不过,到时候那副墙上挂的可是你的画!你就可以偷偷嘲笑那些为它惊呼的、一无所知的观众了!天呐,我做梦都想这样来一手!这也太好笑了!”
“我明天去画廊那里签合同吗?还是?”我的脑子里还是装着工作。荷尔荷斯放下杯子,冲我挤了挤眼睛。
“倒是不必那么着急,小姐。”
“那我也得先签保密协议吧。”我半开玩笑地说。
“天呐——你说得对,我都忘记了——”他赶紧翻找起脚边那个背包里的东西,“我真是个蠢货——哦,妈的,怎么不见了……”
荷尔荷斯抬起头,一脸愧疚地看着我,“真是对不起……”
“没关系!”我赶紧安慰他,“我也很有诚信的。”
“这可不行。如果我想害你呢?”荷尔荷斯摇了摇头,“你还是尽快来画廊签定协议吧,我真是……唉。”
“您不会这么做的,对吧?”我开玩笑地对他说,“这样吧,我再请你一杯,喝了这杯咖啡,你可不要陷害我呀。”
荷尔荷斯上下打量着我。慢慢地,他咧开嘴,露齿而笑。“你真的很可爱,小姐。我真希望我们的交往不止局限于工作交流上。”
路灯亮起来了。荷尔荷斯坚持请我打车回到住所,又塞给我一张面额巨大的钞票,付过车费和小费都还有剩余。他坚持不让我还给他。我头一次这么轻松地回到家,摸着找零剩下的硬币发呆。荷尔荷斯先生,出手倒是很阔绰呀。
喝下一杯冰水,我立刻展开新画布,在上面打起了委托画作的草稿。
第二天一早我没有课,平时这时候我会去河边开画摊,但今天不行。我得抓紧时间去画廊,把工作的问题解决。在衣柜面前,我犯了难,最后还是选择了一件简单的白衬衫和及膝半身裙,让自己看上去很庄重又不那么庄重。
要不要再画个妆?我又在镜子前转了半天,抓紧时间扑了点粉底和口红。想到昨天晚上一幅灰头土脸的样子和荷尔荷斯先生见面,我的脸颊还是有点发烫。今天看上去还有点样子。不过……会不会又显得有点刻意了?
咬着牙来到画廊的门口,我的心更加忐忑了。更尴尬的是,我来得太早,它竟然还没有开门。我只能站在门口,一边发呆一边等待。就在这时,一辆电动轮椅缓缓驶过来,咔嚓一声,卡在了一块凸起的砖头上。
“我来帮你吧!”看着轮椅的主人努力操作想要绕开障碍,我赶紧小跑过去,帮他把轮椅推了过去。轮椅上的人抬起头,他看上去并不算太老,坐轮椅是因为身体的残疾……
我有点紧张。“那个……需要我帮您去您的目的地吗?”
“不必了,谢谢你,善良的小姐。”他继续操作起轮椅往前,速度很慢,故意与我并肩同行。“你在等画廊开门吗?你是工作人员?还是想来参观的学生?”
“是这样,我接到一个来自画廊的委托……”我把荷尔荷斯的委托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轮椅上的男人用食指轻轻摩挲着下巴,思索了一下,“嗯……原来如此……小姐,请你跟我进来吧。”
说完,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卡,划开了画廊的大门。
“您、您是工作人员?”我惊讶极了。
“是啊,所以总是让前来的人久等。”男人苦笑了一下,“给你添麻烦了,小姐。我叫让?皮埃尔?波鲁那雷夫,画廊的主管之一,同时负责三个月后的慈善画展。”
“哦……哦。”我的心通通狂跳。我要和这位波鲁那雷夫先生谈,而不是荷尔荷斯……
“要喝水吗?”波鲁那雷夫已经开着轮椅走到我前面了。“咖啡,还是红茶?”
“谢谢……红茶,红茶吧。”
“啊,不用太紧张。”波鲁那雷夫先生在办公室的门口处停了一会儿,示意我进去,“合同就在办公室里,也不着急签。你喜欢红茶是吗?我是法国人,更喜欢咖啡和红酒呢。当然,这时间喝酒也不太合适。”
画廊里的工作人员走了进来,给我们一人一杯红茶。看我惊讶的表情,波鲁那雷夫笑着拿起杯子,“轮椅上有电脑,也可以发消息给工作人员的。”
“好高级啊……”你轻声感叹。
“都是为了工作方便。”波鲁那雷夫说,“你喜欢吗?这杯红茶?”
“很喜欢!”我赶紧举起杯子喝了一口,结果不慎被烫到了舌尖。波鲁那雷夫赶紧转到我的身边,“没事吧?慢一点……”
我忍着眼泪,尽力清楚地说:“很香,能感觉出是很好的茶叶。谢谢你,波鲁那雷夫先生。”
“你能喜欢就好。”波鲁那雷夫又开着轮椅回到原来的位置,“我把合同拿出来给你看一下吧?”
“好的。”我赶紧放下杯子。波鲁那雷夫一边递过合同和签字笔,一边低声叮嘱我,“仔细看一下,尽量别出差错。也别太紧张,你完全可以放松下来,一边喝茶一边看。”
波鲁那雷夫先生给我那杯红茶,就是为了让我放松下来。我终于喝到了那口红茶,香气四溢,恐怕价格不菲。面对这样的待遇,我有点受宠若惊,毕竟我只是一个卖假画的女学生,不值得被这样认真对待。
“没问题了。”扫完几页合同,我拧开笔盖就准备签名。波鲁那雷夫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微微蹙起眉头,“还是再仔细看一看吧。”
“我看得很仔细啦……”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波鲁那雷夫看了我好一会儿。我不禁垂下眼睛,把视线死死放在合约的签名处。波鲁那雷夫叹了口气,放开了我的手腕,“如果没问题的话,就签名吧。”
我把名字签好,一式两份,把一份递给波鲁那雷夫。波鲁那雷夫看了一会儿,收起合同,再次转出办公桌。“你有一个很可爱的名字,小姐。”
“谢谢你,波鲁那雷夫先生。”我紧张地说。
“我带你去看看那幅画吧。”波鲁那雷夫说着,向我伸出了一只手。我愣了一下,手却已经很快地放进了他的掌心里。注意到自己这不太恰当的行为,我的脸立刻红了,想从他的手里抽出来。
“没关系,没关系!”波鲁那雷夫爽朗地笑了起来,“我愿意牵着你的手,小姐,请允许我牵着你吧。”
他用法语说“小姐”,简直像在说情话。我们就这么一路牵着彼此,来到了后面的仓库。那幅但丁罗塞蒂的真迹被层层保护着,装在无数个玻璃框里面。第一次见到真画的我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真漂亮……我不可能画得和真迹一样美的。”
“因为它就是独一无二的。”波鲁那雷夫说,“不过你也不要为此难过,你的画也是独一无二的。等你不需要仿制它们的时候,我希望我能有幸购得你的作品。”
我们走出画廊。波鲁那雷夫坚持把我送到门口,临别前,他在我的手背上留下了一个吻。
“您像是未经雕琢的钻石。”他说,“我看了您的一些作品,虽然还不算太完美,但已经显示出自己的才华。我想与您多接触,待你成为伟大的艺术家,我也算是那位独具慧眼的鉴赏家了。”
“请原谅我没能送你到家里,我本应该这么做。”波鲁那雷夫又说,“否则,你就要被其他认得出你价值的人抢走了。”
回到家,我刚想给荷尔荷斯打电话询问一些细节,汇款就过来了。一共两千六百欧元,是这幅画的定金。紧接着荷尔荷斯也发了短信:“定金已经打给你,暂时请不要联系我,正在忙。”
收了钱,我也只能按下心中的疑惑,继续加工起他向我要的画作。铺色之前,我试图把进度发给荷尔荷斯,但他仍然叮嘱我不要联系他,让我与其他人沟通。我只好把草稿发给波鲁那雷夫。波鲁那雷夫几乎是瞬间回复:“简直完美!我会给老板本人也看一看的,祝工作顺利。”
除了继续下去,我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阶段性的报酬一笔笔打过来,荷尔荷斯却怎么也联系不上,让我深感不安。终于,在离开展的一个星期,我加班加点把整幅画作完成,发送给了波鲁那雷夫和荷尔荷斯。荷尔荷斯终于把电话打到了我的手机上,第一句话就是:“我向你表示诚挚的歉意,小姐……我耽误了您太多的时间。不过,我的同事应该对您的作品表示认可了吧?”
“是的。”我承认,“但是……我还是觉得……”
“我立刻把剩下的钱付给您,明晚就来取画,顺便邀请您共进晚餐,可以吗?我给您添了太多的麻烦,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还没等我说完,他便挂断了电话。我叹了口气,走到厨房打算找点饮料,门却被粗暴地敲响了。我趴到猫眼上,一个警察一脸严肃地站在门口。
“我们收到消息,您可能参与了一场恶劣的名画盗窃案,请跟我们走一趟。”
我不明就里,被几个警察押进了警车。开往警察局的路上我才后知后觉地慌乱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警察一言不发,只是把我带进审讯室便关上了门。我惊慌失措,几乎要哭出来。
“别怕,小姐。”波鲁那雷夫操控着轮椅进来,他的身边站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少年,我从未见过。“我相信你是无辜的,你也是受害者。”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我来说吧。”那位金发的少年开口说,“联系你,向你订下这单的男人,是不是叫荷尔荷斯?他是一个臭名昭著的诈骗犯和盗贼,我收藏的名画则成了他的目标。他很小心,也很大胆,竟然骗过了那么多人,幸好波鲁那雷夫发现了端倪。而你作为假画的作者,可能要接受一些审讯。”
我难以置信。“怎么会这样……”
“你不要害怕。”波鲁那雷夫柔声说,“我相信你是无辜的。我想,你也被骗了。”
我几乎要哭出来了。波鲁那雷夫来到我的面前,把手搭在我的膝盖上,安抚地拍了拍。
“有几笔转账是我给你转的……我们都是受害者。你不会受伤害的,我保证。”
“我真的很抱歉……”
“这不是你的错。”波鲁那雷夫轻轻抚过我的脸庞,把我脸上的泪珠擦去。
我其实早应该知道的,所以我现在才如此惶恐不安和后悔。警察终于放出了我,波鲁那雷夫坚持要请我吃午饭。我闷闷不乐地把盘子里的意面拨来拨去,波鲁那雷夫看出我心烦意乱,招来服务员,点了一瓶红酒递给我。
“真的不要感到如此担忧,你没做错什么。接下来只要保护好教父的真迹就够了。”
“教父?”
“啊……”波鲁那雷夫说漏了嘴,“是的,抱歉,这是教父的东西。”
我从未想过自己会牵扯进□□的事务里,不由自主地打起颤了。波鲁那雷夫,□□,那,荷尔荷斯呢?他怎么可能是独自一人,计划要偷窃教父的收藏呢?
“你把她吓到了,波鲁那雷夫。”年轻的教父说。
“我真的非常抱歉,小姐。小姑娘,你别怕。”
波鲁那雷夫低声用小字叫我。“小姑娘,你放心。小姑娘。”
他坚持送我回我住的公寓。我浑浑噩噩地打开房门,模仿的假画不翼而飞。茶几上压着一张信纸,上面的字迹像是用左手写就的:“感谢你,也向你道歉,让你扯进了这么复杂的事情!”
我如遭雷击,直接跪坐在地上。清醒过来时,波鲁那雷夫正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
“别害怕,小姑娘,这不是你的错,别怕。不要怕。”
我伏在他的腿上大哭起来。
门口又有人敲门。一个戴着针织帽子的南意人看着我们,啧啧两声,摇了摇头,越过波鲁那雷夫对我说:“小姐,教父请您过去。请您放心,我们不会做出什么事的。波鲁那雷夫先生可以向您担保。”
我几乎是被架着离开了公寓。波鲁那雷夫始终牵着我的手。我无助地把头靠在他的肩上。真糟糕啊。
“马上就要开展了,但我们只有小姐你的假画。”那位叫作米斯达的南意人说,“所以,直到真迹被追回之前,我们都需要你……嗯,来让大家知道这是假画。”
说白了,就是教父对我的软禁和惩罚。波鲁那雷夫把我的手攥在掌心,轻轻揉搓着。“教父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可是我还是很害怕。”
“这很正常。如果你需要的话,就联系我。”
画展还是如期举办了,真迹的线索却丝毫没有出现。陪伴我的一直是波鲁那雷夫。他安慰我:“荷尔荷斯此刻将画出手,一定很危险。总有一天他会露出马脚的。”
我则一直带着内疚和负罪感。我不能离开波鲁那雷夫的视线,小画摊也不可能经营下去了。生活的巨变让我感到恐慌不安。即便没有人伤害我,可是……天啊,我好害怕。
波鲁那雷夫成了我唯一能依靠的人。
画展已经落幕,荷尔荷斯仍然杳无音信。在最后的酒会中,波鲁那雷夫竟然请我做了他的舞伴,我成了全场最狼狈的人。身着租来的礼服和珠宝,我只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无地自容。趁着无人注意,我逃到会馆外面,独自灌下一杯又一杯纯伏特加。波鲁那雷夫不知何时也走了出来,轮椅的声音在我身后响着,我却假装没注意,紧盯着路上的砖石。波鲁那雷夫停在我的身后,一语不发。我们就这么沉默着。
“接下来会怎么样呢?”终于,我打破了沉默。
“恐怕,直到真迹被追回,你才能回到原来的生活。”波鲁那雷夫说着,伸出手,抚过我的头发。
“那要是追不回来呢?”
“……抱歉,那么我们就得一直这样。”波鲁那雷夫转到我的身边,“我真的很抱歉……我想你一定恨我了。”
其实我并不恨波鲁那雷夫,甚至很感激他为我付出的一切。但是我并不能过这样的生活。波鲁那雷夫叹了口气,再次牵起我的手,“陪我进去吧,小姑娘。”
就在这时,防盗警报突然响了。波鲁那雷夫差点从轮椅上摔下来。在一片混乱中,一个扁平的包裹被扔在大厅的中央,而害我经历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荷尔荷斯就坐在窗边,叼着一根没有被点燃的香烟。
“你真够卑鄙的,让?皮埃尔?波鲁那雷夫!我都不想让她牵扯进案子里,倒是你——”他把香烟从嘴里取出来,指了指我身边的波鲁那雷夫,“为了接近她真是什么都做啊。”
在一片惊愕的眼神中,荷尔荷斯逃离了这里。而这部荒唐的喜剧,就这样落下了帷幕。我又回归原来的生活,上学之余,在河边支个卖画的小摊。只是,我再也不画假画了。
波鲁那雷夫总是远远地看着我。我假装不知道他的存在,直到夜晚收摊回家的时候,我才会把我的脸认真地转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