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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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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餐饭,弘历吃得心不在焉。
香辣麻的气味萦绕在空气中,丝丝缕缕,霸道地往鼻子里钻。
桌上摆着两种菜肴,一种清淡,一种红彤彤,中间隔了一条缝隙,像是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
弘历喜欢的燕窝芙蓉鸭子,与傅丹薇留下的辣味红烧鸭摆放在一起,在短短的瞬间,弘历见到傅丹薇已经夹了好几块。
他的手下意识伸出去,想要把辣味鸭肉拿开,让她少吃些,手在半空顿住,怏怏收了回来。
先前永琏脆生生的声音在说:“阿玛让额涅喝参汤,额涅不喜欢,阿玛送得不对。”
傅丹薇说:“这些菜留下吧,我喜欢吃。”
弘历陷入了沉思中。
傅丹薇究竟喜欢什么,吃什么菜穿什么衣,他从不知道。
如同后宅所有的女人那样,他赏赐,她们欢欢喜喜接着,感恩戴德谢恩。
傅丹薇吃得畅快淋漓,鸭肉里面她让多加了几勺酒酿,去掉了鸭肉特有的腥气,酒酿甜滋滋的,中和了辣味,如果不是留着肚子吃辣子鸡丁,她可以把整盘都吃光。
辣子鸡丁更不用多言,外酥里嫩,除了辣之外,还多了层花椒的麻,两层香气混在一起,傅丹薇的嘴唇殷红得几欲滴血,额头已冒出密密的细汗,全身毛孔都在舒展。
傅丹薇拿帕子擦拭汗,抬眼看了眼弘历。
吃辣配上冰凉的酒更过瘾,可惜弘历这个碍眼的人在。
弘历见傅丹薇前面的盘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空下去,嘴张了张,最终还是闭了嘴。
他喜欢的,她不一定喜欢,甚至教导永琏学会体谅他人。
弘历其实不赞同傅丹薇的做法,他的嫡长子,岂用考虑他人的想法行事。
养心殿西暖阁里,挂着弘历最为熟悉不过,雍正手书的对联:“惟以一人治天下,岂为天下奉一人”。
横批却是“为君难”。
朝臣不能随便揣摩圣意,可皇帝真遇到那榆木疙瘩,不会看眼色行事的,皇帝就该头疼了。
反之亦一样,不知道下面的臣子心里究竟在想什么,皇帝一意孤行,朝廷得大乱,帝位不稳。
弘历心情更加复杂了几分,目光沉沉打量着傅丹薇。
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傅丹薇抬头看来,那双眼睛波光潋滟,弘历心跳突然加快,竟然感到不好意思,别扭着说道:“少吃些吧,仔细会肚子疼。”
傅丹薇久不吃辣,到底不敢一次吃得狠了,随口应了是。
弘历舀了些燕窝芙蓉鸭放在傅丹薇面前:“吃些不辣的中和一下。”
傅丹薇看到燕窝芙蓉鸭,便想到贾府吃茄子。一道茄子要十几只鸡来配,这道菜也不遑多让。
先选几只肥瘦适当的鸭子,只取鸭胸前的一小块肉,与七分瘦三分肥的猪肉一并剁成肉泥,加酒与姜葱水去腥。
取锅子把肉泥放进去,加用老母鸡熬制,过滤掉油星的清鸡汤做底,再在上面铺上官燕,些许的香菇丁,火腿丁,隔水慢火炖。
这道菜口感层次丰富,燕窝炖化在了鸡汤里,汤就变得粘稠,中和了猪肉丁的油腻,吃起来香气浓郁,鲜掉眉毛。
傅丹薇只尝过一次,后来就没再让厨房做了。先前她随意吩咐做些弘历惯常吃的,他们方做了上来。
永琏经常会好奇询问,这道菜里面是什么,怎么做的。
傅丹薇希望永琏能懂得人间疾苦,他是皇子皇孙,却不能何不食肉糜,认为燕窝不过是寻常家常菜,如同乾隆中后期那般混账。
傅丹薇盯着碗看了会,径直说道:“多谢爷,我已经饱了,这道菜就算再贵再美味,还是吃不下去。”
弘历想起傅丹薇除了不喜欢人参,连着燕窝都一样不喜欢,顿了下犀利地问道:“你认为这道菜太贵重,不吃人参燕窝都是这个道理?”
这两样昂贵的补品,没有数据证实有具体疗效,最主要是傅丹薇认为既贵又不好吃,完全是没有必要。
傅丹薇坦白答道:“是,实在是贵了些,对我来说就跟吃药一样,没人愿意每天都吃药。”
弘历失笑,虚点着她,说道:“真是……,这些个辣的玩意儿就好吃了?”
傅丹薇笑了笑,说道:“酸甜苦辣咸,人生五味除了苦我都喜欢吃。我还打算明年在庭院角落种几株番椒,让永琏与三格格看着他们成长,观察番椒苗的变化,记录下每天的长势。”
前有雍正在圆明园种地,弘历不由得神色一凛,淡淡问道:“你想让永琏种地?”
傅丹薇把弘历的神色变化看在了眼里,不禁哂笑,说道:“他这么小种什么地,我是想培养他的观察能力。”
弘历心想也是,永琏连锄头都扛不起来,种地实在是太过可笑。
他想到傅丹薇教永琏学算术,好奇问道:“你为何不教永琏经史诗集,而是教他学算术?”
关于永琏的教育,肯定要得到弘历的首肯同意,既然说到了这个话题,傅丹薇前所未有的认真,耐下性子解释。
“经史诗集我学得不好,就不乱教了。”傅丹薇坦白说了,想到逻辑这个词弘历听不懂,皱了皱眉,换成了通俗的话。
“算学能锻炼人的推论能力,通过算学,能发现每样事物之间的联系与规律,往小了说是算账,比如这餐饭值几钱银子,只会简单的加减不行。”
弘历抬了抬眉毛,神色颇为意外,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来了一段时间,已经与西院富察氏结上了仇。等到弘历的儿子越多,仇家会更多,她只要活着,包括永琏,就是天然的活靶子。
傅丹薇想活着,更想好好活着。如果她能做皇后,却什么都不做,无视在重重宫闱外的苦难百姓,靠着他们的供奉,她只管吃吃喝喝混一辈子,她会认为有愧此生。
还不如做一条猪,至少被养肥了,一刀之后,能偿还养猪人的恩情。
傅丹薇定了定神,不疾不徐说道:“学得多了,就知道不能只照着食材的价钱来算,还要算上柴火,各种油盐酱醋,做饭之人的工钱。爬上悬崖峭壁去采燕窝的人,他们把燕窝卖出来时,值几个大钱。后来经过一道道转手,到了饭桌上,又值几个大钱。”
弘历若有所思,直直凝望着傅丹薇,问道:“往大了说呢?”
“往大了说啊,那就多了。”傅丹薇思索了一下,说道:“应该就是修桥筑路,上山入海吧。我一直在琢磨一件事,为何修桥的时候,要修成拱桥的形状,下面要留几个桥孔?”
关于拱桥的知识弘历懂一些,马上迫不及待告诉了她:“为了船只通过,更重要的是防风,如果风太大,桥就直接吹垮了。”
“爷真是厉害,什么都懂。”傅丹薇先拍了弘历一记马屁,接着问道:“那风有多大,该如何计算呢?”
这个弘历就不会了,神色讪讪,支吾着没能说出个所以然。
傅丹薇怕弘历恼羞成怒,很是体贴让他下了台阶:“这实在太难啦,只有工部的官员才会学这些吧。不过,我认为这就是学算学的好处,学着算风,算雨,算温度,算庄稼种子,算大.炮.弹.药。”
康熙的算学曾在大清算得上数一数二,到了弘历这里,就学得稀烂了。
弘历原本面子上都快挂不住了,傅丹薇一说算学难,他马上恢复了寻常。他要学的是治理天下,修桥铺路自有人去替他做。
想起从西洋传来的学识,那股不服输的劲渐渐涌上心头,想要吹嘘几句大话,话到嘴边,实在又吹不出来。
因为他看到那些几何算学就头疼,不由得剜了傅丹薇一眼,思索了下,说道:“永琏还小,就让他多学一些吧,打小学起也好,永璜跟着一并学……”
弘历眼睛一亮,“不如这样,先请先生教永琏与永璜学算学,看看他们的本事。如果永琏学得好,干脆明年一并让他进学堂去读书算了。”
傅丹薇考虑了一下,永琏等于是先上幼儿园,如果学得吃力,再推迟一年上学就是。
“不如让三格格跟着一起学吧,反正他们兄弟不算正式上学,三格格与永琏成日在一起玩耍,就当边学边玩。”
弘历想到三人一起学习玩耍,兄妹之间关系可以变得更亲密,就像他与弘昼一样,当即痛快地答应了。
只先生都没找好,雍正得知了此事,把三兄妹叫去了九州清晏,连着傅丹薇与富察氏,一并被叫了过去。